精灵 发表于 2008-2-18 11:32:07

四、甘周偷头



  鲁肃跟诸葛亮下棋了,他贴身当差的不放心啊,不晓得大夫哪里去了,一找找到诸葛亮船上,看到了就踩跳上来站在鲁肃背后侍候着。一直到小中时分,诸葛亮望望,看见鲁肃背后站了几个当差的了,就望着僮儿示意,唤僮儿把张教帖拿得来。什么叫教帖?是一张吩咐办事情的单子。先生把令箭一拿,望着鲁肃背后的当差的招了下手,当差的到了诸葛亮面前:“诸葛军师。”“罢了。”“令箭一支:“喳。”“教帖一张。”“喳。”“附耳过来。”“是。”当差的将耳朵进过去,诸葛亮对着当差的耳畔叽叽咕咕捣鬼了。鲁肃一望,心里有话:你跟我的手下人捣鬼,叫我这个主人翁坐在旁边,足见这个话我手下的人能听,主人翁反而不能听。“哈哈哈哈……!”诸葛亮你呆了。他是我面前的当差的,吃我的饭,拿我的钱,你虽跟他附耳,一刻工夫我叫他告诉我,嘿嘿!他敢不告诉我?不告诉叫他挟行李滚蛋。鲁肃心里得意啊!
  诸葛亮在当差的耳畔叽叽咕咕说了半天,说到临了,喉音高了:“泄漏者斩!”“喳。”当差的转身就预备走,鲁肃望望一声喊:“站住。”“喳。”“诸葛军师刚才跟你说的什么话啊?”“这个……”“不要紧啊,你吃的我的饭,也不是吃的他的饭。说呐。”“喳。这个……他说……”“他说什么?”“诸葛军师说的,令箭一支。”“嗯,令箭一支。这句话我听见了。底下那个跟你附耳吼叽叽咕咕说的什么?”“这个叽叽咕咕……”“唔,这个叽叽咕咕,说的什么?倒说过了,你不是吃的他的饭,不要紧呐。”鲁肃只晓得在这块追问当差的,你要望望呐,何以?诸葛亮望着这个当差的,鹅毛扇子抓在手里在这块示意。当差的才要说,一看到诸葛亮鹅毛扇一挥的手势,“……这个叽叽咕咕……”“嗯?”“是……是泄漏者斩!”“可要死!滚!”“喳!”这个当差的把身旁几个当差的都带跑了。
  鲁肃心里好笑:“卧龙先生,不辨理到你这种样子,不得再不讲理的了。”“噢!”“你跟我手下人在这块捣鬼,叫我这个主人翁坐在旁边难过?”鲁大夫,你错了。”“我错了?笑话。这个李(理)树都栽到你家门口了。我什么事错啦?你跟我手下人捣鬼,叫我这个主人翁坐在旁边难过,还是我错了?我什么事错啦?”“大夫,这就跟人买东西差不多,要投行。”“噢。”“你在贩子手上,他能够告诉你真话吗?”“噢——那么我要知道底细就该来问你这位行老板?”“唉。”“好啊,请问啦,行老板,你吩咐我小解办什么事?”“大夫不知?”“不晓得。”“请附耳过来。”“噢。”鲁肃理住胡须将耳朵送过去,诸葛亮对住鲁肃耳畔:“大夫,你在江东官居何职啊?”“我?我啊?岂敢岂敢,上大夫。”“在周瑜军中官居何职?”“惭愧得很,参军校尉。”“所理何事?”“参管军国大事。”“啊,你既是上大夫参军校尉,参管军国大事,何能不跷得,军机不可泄漏啊?”“岂有此理!你把我喊答应了教训我啊?卧龙先生,我走了。”诸葛亮一笑:“哈哈哈哈…鲁大夫,何必生气。亮与大夫嘻戏耳。”“噢,你是跟我闹了玩的啊!照这个说相,我倒不能气了。”“大夫请坐。”鲁肃坐定:“卧龙先生,你叫我那个小解到底去做什么?”“大夫,你此时先不要问,事不成,机先露,就贻笑大方了。待事成之后,你不问便知。”“噢!照这一说,我便不问了。哈哈哈哈……”“大夫下棋。”“噢,下棋。”鲁肃坐下来,复行跟诸葛亮下棋,下到中午吃中饭;吃过中饭又下,下到太阳微微偏西,鲁肃当差的回头了,到了诸葛亮面前:”诸葛军师。”“罢了。”“小人见诸葛军师缴令销差。”诸葛亮把令箭接过来,朝旁边一摆:“事办得如何?”“请诸葛军师附耳。”诸葛亮将耳朵进过,当差的对诸葛亮耳畔叽叽咕咕,诸葛亮凝神听着,不时点点头:“好,办事有功,改日有赏。”“谢军师。”当差的然后在身畔拿了一件东西交给诸葛亮。诸葛亮伸手接过来身边摆好。鲁肃望着他们,心里想:单看你搞什么玩意。
  冬令天,日天非常短,才点上灯,就听到周瑜陆路大营:嗒——咚…,定更炮响了,一刻儿工夫,又听到;七咯……嘎嘎嘎嘎……瞠!一更了。鲁肃把棋子朝下一放:“卧龙先生,摆吧!”“大夫,摆什么?”“卧龙先生,请你摆晚饭,我是恶客,坐扰一顿走略。”“大夫,腹中饥馁了?”“嗯,有点饿了。”“僮儿,带点心。”“不好,一更天吃点心,什么时候吃晚饭?”“不要琐碎。”“噢。不琐碎,僮儿,请你给我带点心。”点心带上来,鲁肃又不敢多吃,怕到时候晚饭拿上来又不饿了。他吃了两枚,僮儿打暖布让他擦了擦手,又跟诸葛亮下棋了。下着下着不显啊,听到外面“嗒—咚!咚!”“七咯七咯……嘎嘎嘎嘎……!瞠!瞠!”鲁肃把棋子朝下一放:“卧龙先生,听啊,已经到二更啦!请你先生摆吧!棋,算我输了,我不下了。”说着弄手把棋子一阵子撸,棋盘朝旁边一推。诸葛亮一望,说:“大夫请啦。”鲁肃一听:啊!不好了,叫我坐到这一刻,没得晚饭把我吃啊!“大夫,你走呀!”“叫我朝哪块走?”僮儿把个烛台掌着,令箭一拿:“鲁大夫,随我来。”“噢。”鲁肃心里想:叫我跟他走,就跟他走。跟着僮儿出了舱,到了船头:“哎,卧龙先生!冬令天啊,还能在船头上吃晚饭呐?”哪晓得僮儿喊了:“鲁大夫,走这一边。”“噢。咦?”鲁肃一望,见合着诸葛亮这一号小船,有一号大楼船,由小船上大船,上头挂着梯子,搭着扶手。僮儿踩梯子,搀扶手上了大船,鲁肃跟着上来了,诸葛亮也跟着上了大船。僮儿到大船上,走到中舱门首,把令箭朝木缝里头一签,用足尖子在舱门上一点,吱——嘎——,将舱门点开。僮儿用手窝住烛光进舱,怕有进舱风把台烛吹熄掉。鲁大夫跟住后面进舱。诸葛亮临了一个反手嚯隆嗵,把舱门朝起一推。僮儿见人都进了舱,把烛台朝桌上一摆。鲁肃一望:“咦!”见中舱当中摆着一桌洒肴,四张椅座,四积杯筷:“哈哈哈哈……,卧龙先生,我晓得了,晓得了,你一定是请客。”“哎,亮有朋友来。”“好极了,好极了。啊!你先前与我那小解耳语,定是去请客的?”“啊。”“卧龙先生,说起来你不会说谎,哪晓得你要开谎行。叫我小解去请客,你玩个军机不可泄露。啊,不谈了。首席首崖是尊客,对陪也是尊客。你留我下来陪客,上横头就是我鲁肃坐了,下横头就是你诸葛亮了。我就在上横头,你到下横头去。”“大夫,大夫请上坐。”“哎,卧龙先生,不作啊!上头么,尊客坐,我这个陪客朝上岗子一坐,尊客进来,不见气吗?”“大夫,我请客考究各家各倒。”“咦喂,照这一说,你请客是陪客上坐?”“唉。”“好,我就坐啦!尊客来只能怪你,不能怪我了。”“大夫,坐。”鲁肃朝首席上一坐,诸葛亮对陪,僮儿巡酒上肴。诸葛亮把杯子端着:“大夫,请用酒。”“卧龙先生,不作啊!人家尊客未到,你我先在这块吃酒,把个酒壶吃空了,尊客来了不要见气吗?”“大夫,亮已说过,各家各倒。”“不错,各家各例,倒忘却了。请。”鲁肃提杯就喝。诸葛亮把筷子一拿:“大夫,请用肴。”“卧龙先生,更不作,已经吃了酒了,我这个陪客跟你主人再吃菜,吃个杯盘狼藉,不要被人家笑话吗?”“大夫,亮剑说的,各家各例。”“唉,不错,各家各例,吃吃吃。”提箸就食。吃了两杯酒,食了两箸肴,鲁肃想想还是不安:“卧龙先生,你把我留下来做陪客吃酒,都叫我吃得局促不安。”“啊?”“我不吃了,肚子里饿得难受,放量吃吧,生怕人家尊容来了见气。”“哎——,你只管吃。”“噢。你请的这两位尊客,我鲁肃可认识不认识?”“怕你大夫不认识。”“可是的吧?又来欺人了。想我鲁肃在江东,认不得的人很少,人认不得我的也不多。”“大夫,我的这两个朋友不是你家的。”“噢。不是我家的,我就不敢乱说了,请问是哪块来的?”“益州的。”“咦喂!来路过远。请问是来做什么事的?”“走此路过。”“噢,走此路过,住在什么地方?”“住在江边。”鲁肃一听,把诸葛亮望望:“嘿,卧龙先生,你的话都是空的,叫人没处抓拿。走哪块来的?‘益州’。我就要到益州去摸根了!‘来做什么?’‘走此路过。’‘住那块?’‘江边。’不谈了,卧龙先生,你这两个朋友,是老交,还是新交?”“大夫,老交了。”“噢,多年的老交。哎,先生,你这两个朋友居然到这一刻还不来的?把你这个主人翁跟我这个陪客在这块坐等,何妨叫僮儿上岸,或是叫我那个小解去催请下子?”“大夫,你不要着躁,我这两个朋友少刻间就到。”“哦哦哦…”鲁肃正在谈着,忽听岸在叮咚!叮咚!叮咚!叮咚!走路就跟钉桩差不多。鲁肃一听,打了个寒噤:“哎,卧龙先生,这是什么足步声啊?”“大夫,不要噜苏。”“哎,卧龙先生,不是不要噜苏啊,半夜里头,听到这种足步声音,要赶快着人查点下子,如其不查,万一出了事,随后都督晓得,我要担处分的。”“大夫,你不是说天掉下来都有你吗?”“这个……”鲁肃脸又苦下来了。
  来的这两个人来到船边,搀扶手,连踩跳都来不及了:“请。”“请。”只听见嗖!嗖!两个人蹿上了大船。“卧龙先生,有人跳到船上来了。”“想必客到。”鲁肃又打了个寒噤:“咦喂!先生,看你是文人,你怎么交起武将的朋友来了?”说着,只听这两个人脚步声越走越近,好象拿手推舱门都来不及了,腿一拎,足尖在舱门上一点,吱——嘎!把舱门点开。
  鲁肃是坐在首席上,面对着舱门,望得清楚,见前头走的这一位,身高七尺开外,在武将之中,他要算是个矮子,漆黑的一副脸。这副脸黑得好看哩,仿佛锅底上抹了一交油,黑而发亮,两道狗尾眉,一双三角棱子眍偻眼,火狮子鼻子,阔口,五绺短须,头上大红将巾,金抹额,当中一朵绒缨;身上是大红窄袖箭袄,挺带勒得紧紧的;足下薄底快靴,腰间没有佩剑,一手拎个黄布包裹,一手提了一口朱红漆柄的朴刀。后面的这一个,身高八尺开外,面如烧红板炭,两道浓眉,一双虎目,正准头,阔口,大大两耳,五绺长须,这个胡子长哩,能打两个疙瘩塞在耳夹子旁边,头上也是大红将巾,金抹额,当中一朵绒缨;身上是大红窄袖箭袄,挺带勒得很紧;足下薄底快靴,腰间也投有佩剑,一手也拎了个黄布包裹,一手也提了一把朱红漆柄的朴刀,进门后,反手嚯隆嗵把舱门朝起一关。这两个是什么人?前头这一个,在江东掉是三世旧臣,姓周名泰,字律平。在江东有个美名,人称烂肤将军。怎么叫烂肤将军?周泰周身的衣服脱下来,想找一块巴掌大的好肉望望都没得,可想他受了多少伤了。他有两次救驾之功:头一次,孙仲谋在曲阿山遇草寇,周泰为了救驾,身中二十七枪,是神医华佗替他看好的;第二次在后书上,孙权马跳小狮桥,也是周泰救的驾。他的背后如同挡箭牌一样,也是神医华佗替他看好了的。后来孙权称吴大帝,在金殿上序功了,推周泰首功,有人不服,孙权叫周泰把身上衣服脱光了,命内侍在他身上找,凡是有伤疤的地方,就赞他一杯酒,共计贺了一百零八杯酒,就是一百零八处伤疤,所以人称“烂肤将军”。周泰水面上的功夫不坏,有三昼夜不起水的水量。后面跟的这一位,姓甘名宁,字兴霸。甘宁是做水贼的底子,水陆的功夫都不错,能有七昼夜的水量。他在长江做水贼的时候,有两个美名,有人喊他“公道大王”;又有人喊他“锦帆将军”。原来甘宁那一刻在江面做水贼,跟其他的水
  喊不同,别人是黑星做生意,惟有甘宁专做亮星生意。他的船篷绳子上还扣有一串铜铃,到了夜晚之间,他的船出来,老远的就听见铜铃声响了。你如是个好好的商贾,听到了,你把你船上最好的货,拿个细包子,朝他的船上一撂,他那边有一面尖角牙旗交把你,你把这面旗子朝起一扯,八百里长江不作再有其他的水盗来劫。假如你是脏官污吏、恶棍土豪,遇到他,一船的人莫想活命。所以叫“公道大王”。“锦帆将军”者,就是他船上的风帆是四川蜀锦做的,夜晚之间,亮月子照射在上面,如同银子做的,灼亮,所以又称他“锦帆将军”。他怎么到东吴为将的?原来有人劝他,说:“甘将军,人说没得强盗活八十的,凭你的本领,何妨出仕皇家,求个一官半职。”他就弃暗投明。先是投奔武昌黄祖的,因为黄祖不识人,在酒席问揭甘宁的短处,甘宁怀恨在心,过江投奔孙权。孙权重用了他,拜他为偏将军,现在跟周瑜随军,是水师帮办先锋。
  甘中、周泰两个走到中舱,黄布包裹朝舱板上一摆,走到席前,把刀朝桌上一放,手一秉:“诸葛军师。”“诸葛军师。”“鲁大夫。”“鲁大夫。”鲁肃望望:“哎呀呀!原来是你们二人。”“是。”诸葛亮把手一抬:“廿、周二位将军请坐。”“这,诸葛军师同鲁大夫在此,哪有我们的座位。”“二位将军,在亮的船上何必行规拒。请。”鲁肃也说:“哎哎哎,不必谦礼,吴侯的书房尚有你们的坐位。”“是,告坐。”周泰、甘宁把刀在舱板上一放,在上下横头坐了。鲁肃把诸葛亮望望:“卧龙先生。”“鲁大夫。”“哎,先生说起来你不会说谎,我先前问你,你这两个朋友我可认得?你说我认不得。我问你这两个朋友走哪里来的?你说从益州来的。我问你他们做什么事的?你说是走此路过。我又问你他们住在什么地方?你说住在江边。弄到临了,是甘宁、周泰两个人。可是你的谎要开行啊?哈哈哈哈……”鲁肃说着笑着,诸葛亮见时已不早,也不跟他多辩,倒了六杯酒,朝甘宁、周泰面前各摆了三杯:“二公来迟,每人罚酒三杯”“甘宁、周泰手一秉:“领。”“领。”吱,吱吱。“多谢诸葛军师。”“多谢诸葛军师。”空酒杯一摆,吃菜。诸葛亮起手在桌上两拍,这是个暗号,僮儿把信给船夫,船夫得了信起碇石开船。鲁肃见船忽然动起来了,心里一惊:“哎哎,卧龙先生,船怎么动起来的?”“大夫,开船啦!”“啊?哪个啊,开船啦?半夜三更,把船开到什么地方?”“大夫!闷酒无乐,到水师营外赏玩江景。”“不好了!越说越麻木了,曹操水师营在对江,玩得不好,头还玩掉了哩。”“大夫不要琐碎,有甘、周二位将军。”“哎,你先生不能这个麻木法子啊!”诸葛亮不睬他了。
  这只船哗……,直奔水寨门口,有巡江了哨看见,忙划过来盘查:“呔!什么船?”僮儿老早在船头专候:“不要声张,诸葛军师奉你家都督将令,出水师有要紧公干。大令在此。”“哦。”巡江了哨的一望,不敢阻挡,赶快喊开水寨门。船出了水师营。
  营外的风浪比水师营里大,一个浪头子来,把船一捧多高,浪头朝下一落,船一栽多深的,就这个一仰一倾,鲁肃头昏了:“诸诸诸……诸葛先生,你把我留下来吃顿饭,都叫我吃不安啊!哦,还要叫我再出来啦?”诸葛亮还是不睬他。先生凝住神,约莫整不多了,起手在桌上两拍,僮儿就送信把船夫,船夫得了信,噗咚!噗咚!抛下碇石,船住了。这一刻船稍微稳一点了,僮儿拿了把大酒壶过来,酒朝下一倒,满满两大斗,捧到先生面前。先生把鹅毛大扁朝桌上一摆,伸手在身边掏了个白纸包出来,挑开封头,用个指甲把包里的绑粉末子分匀均了,一半朝这个杯子里一倒,捏住空纸,把这个一半朝这个杯子里一例,然后空搓了个团子,顺手边上一撂。鲁肃坐在对面,手抄住,望得很清楚,望着诸葛亮把两大斗酒朝周泰、甘宁面前一送:“甘宁、周泰二位将军请。”甘宁把周泰一望,周泰也把甘宁一望,意思是:我们都玩了忘却了,诸葛军师真精细,他替我们办好了。“是,多谢诸葛军师。”“多谢诸葛军师。”“有偏鲁大夫。”“有偏鲁大夫。”端起酒斗:“请。”“请。”“干。”“干。”二人一口气,把两大斗酒干掉了。鲁肃望望,叹了一口气:“唉!卧龙先生,这就分老交和新交了,老交情有得吃,我跟你新交,就没得吃。你先生多刻薄啊!哪怕把那个白纸朝我这酒杯稍为抖一下子,也把我这个面子关起来了,你就这么搓个团子撂掉了?”“哈哈哈哈,大夫以为好吃么?”“自然好吃啊,如其不好吃,你能够待客么?”“大夫,这件东西有个名字。”“什么名字?”“仙丹。”“咦!吃下去长生不老呢?”“还有个别名。”“噢?”“叫砒霜。”“呀!这……”鲁肃吓坏了,两只眼盯着诸葛亮,心想:你怎么弄砒霜把周泰、甘宁吃的?果真的?诸葛亮胆也真大,居然把砒霜给甘宁、周泰吃啊?唔。砒霜有生砒、熟砒之分,如是生砒,不能吃,沾一点就要送命。熟砒可以的,只能少吃,不能多吃。诸葛亮把砒霜放在酒里,给他们两人吃,是因为过一刻工夫要叫甘宁、周泰下水。现在是冬令天,江水冰凉,这一刻,他们周身穿着衣服,汗毛孔是揸的,你把衣服脱光,朝冷水里一跳,汗毛孔要收紧的,寒气浸透到骨里,不怕你身体再好,也要得病的。把砒霜酒给他们吃下去,它走骨子里热,可以抵得住寒气。
  诸葛亮看着甘宁、周泰吃过砒霜酒之后,“请甘将军附耳。”甘宁理着胡须把耳朵送过,诸葛亮对他耳畔叽叽咕咕一阵,说完又在周泰耳畔唧唧哝哝一遍。鲁肃一望:“哎,卧龙先生,我走吧!我走吧!”“大夫为何?”“不是旁的啊,先生,你跟甘宁、周泰两个人捣鬼,叫我坐在旁边难受哩!你先生这个话他两人能听,我就不能听?我又何必坐在这个地方呢?我不如告辞走了。”“大夫,请便。”“你叫我走,你要把号船开回头,靠了码头我才好走哩。你把船停在江心里头,我就好走了么?”“不好走,就请坐。”“嘿!硬把我拘在这个地方受窘!坐,坐!”鲁肃复行坐下。诸葛亮又跟甘宁叮嘱:“二位将军紧记这个数,才对暗号。”诸葛亮说着就望着甘宁、周泰打了手势——十五六。这个十五六怎么讲?我到下文再详细交代。先生见甘宁、周泰两人鼻尖子上来汗了,晓得砒霜酒性要到了:“二位将军,时间不早了,赶快改装上马。”“是,我们两个人就改装,改装后就上马啦。”甘宁、周泰说着,就站起身来,把将巾战袍脱了,靴子脱了,里面连小挂裤都脱了,周身一根纱条都不挂。他们这两人的将巾战袍村衣等等,有僮儿替他们拿到后艄,摆到茶炊子旁边烘着,二人各拿黄布包裹打开,取一个猪尿泡。这个猪尿泡是破的,外面有朱红漆漆过的,有一根交眉线联在上头。两个人把头发绕个鬏,用别发针重新别在头顶心上,然后把猪尿泡朝头上一戴,齐眉毛这个地方,用齐眉线一扎。这是什么意思?哪晓得人下水,周身浸水无关,头发不能浸水,如头发浸了水,就头重脚轻了猪尿泡是离水的,所以要用猪尿泡。就在这个齐眉线上扣个小牌子。这个小牌子分等级哩!有金牌子、银牌子、铜牌子、铁牌子,还有木头牌子。甘宁,周泰二人身为大将,用的是金牌子。这些牌子上头,都是自家的编号。带这牌子有什么用?因为水肚里两人见面了,看不清楚,又不能说话,那怎么办?被此先一碰,然后就摸后面这个牌子,摸得自家的番号,各走各的;不对,就在水肚里开刀杀了。他们把猪尿泡带好扎好之后,甘、周每人拿了一条黑鹿皮裤子出来。这个黑麂皮裤子连同裸脚袜子、靴子联在一起,绞的是百脚缝。黑麂皮裤子是滑的,甘宁、周泰穿好了,上头齐到胳肢窝。底下为何要联着裸脚袜子、靴子?因为人在水里,前头两只手可以有分寸,后头的两只脚要踩水走的,没有什么分寸,江中有一种草,毒性很大,叶子象刀一样,假如没有黑麂皮裤子裸脚袜子靴,万一脚碰到这种草,有性命危险,所以要裸脚袜子靴联在一起。甘,周两人把鹿皮裤子穿好,每凡又拿了一只豹皮囊来,里头全是摆的下水应用的物件。豹皮囊上有绒绳,他们就朝颈项上一套。挂在身边。甘、周两人又拿出一卷白布出来,这一卷白布看起来没多坦,放开来长了,两个人把布放下来,先在腰问扎了一道,绕到后面,由后面再绕到前头,由档下一抄,绕到脊背后,由脊背后绕到两肩头,拉到前胸,打个十字结,再绕到后面,由后面绕到肋下,由两肋抄到前头,在左边打了个抄手结,为的是使麂皮衣不要在身上滑掉。他们把布在周身扎好了,甘宁就把自己的五绺长须打成两个疙瘩,塞在耳夹子旁边。二人把朴刀一拿,朝白布里一别,别好了,二人走到舱门而前,门一开,手一秉:“我二人改装好了,准备上马了。”“二公,请。”“是。失陪诸葛军师,少陪鲁大夫。”“二位将军要谨记这个数。”“是,明白了。”甘宁、周泰到了船边;“请。”“请。噗咚!噗咚!鲁肃心里话:马在哪块嘞?跟着来望望,噗咚!一溅一脸水。哦!把水打两个洞叫上马。
  鲁肃望过之后,连忙进舱.叫僮儿打暖布给他把水擦干净。鲁肃望望诸葛亮:“卧龙先生,你叫甘宁、周泰这两个人下水去做什么事啊?”“大夫不知?”“我怎么晓得?”“我告诉你。”“好。”“……军机不可泄漏啊!”“是的,我晓得你嘴稳,我也不问了。先生,我尽管不问,但要告诉你,甘宁、周泰这两个人是我们军中要紧的人,万一出了其他的事,可就大啦!”“啊,大夫,你不是说天塌下来有你鲁肃的哪?”“这个……”鲁肃眉头一皱,坏了,鲁肃看来要有得烦哪!
  甘宁、周泰下了水,被此先碰一碰,意思说,今天我们两个人办事,你不能离我,我不能离你。这两个人在水里,象个青蛙,前头两只手分水,后头两只腿蹬水前进。行不多时,甘宁把周泰一碰,意思就是:要到对过水师营的防线了,照常有埋伏,如其莽莽撞撞朝前进,触了人家拦江网就糟了。二人随即伸手在豹皮囊里拿一件东西。这东西仿佛木行里围量木头的尺一样。是竹篾子的。这个篾子下锅煮过,滑得很,圈在一起,有根小麻绳扎着,二人拿出这件东西后,把小麻绳解开,朝嘴夹子两边一塞,篾圈就在前头,这件东西行家话叫“探子”,就是在前面探路的。逢到人家水师营埋伏拦江网,拦江网上有滚钩,你这个人被他滚钩钩住,越动越紧,他们把篾子圈仲在前头,这个篾子圈有弹性,只要碰到滚钩,一抵触,嘴夹子这个地方一绷,就晓得了。所以叫做“探子”。这两个人把“探子”放在前头走,继续朝前游,游着,游着,两个人嘴夹子这地方一绷,甘宁把周泰一碰,晓得到了拦汀网了,两人不动了。先把蔑子圈好,放进豹皮囊。两个人运用坐劲朝底下沉,这拦江网只能下到大半江,好水性的人也只能沉到大半江。哪晓得甘宁、周泰这两个人的水性太好了,能一直沉到底。到了水底,甘宁、周泰过了第一道拦江网埋伏,仍然前进。曹操水师营共两道埋伏,甘宁,周泰头一道拦江网怎样进来的,第二道拦江网还是怎么进来。甘宁、周泰进了第二道拦江网,甘宁把周泰一碰,意思是,已经进了曹操的水师内寨了,要上去找我们的暗号了。周泰也就把甘宁一碰,对。两个人先把朴刀朝外一抽,摸着绒绳朝手腕上一套,手垂下来,刀淌不掉。将刀尖子朝上,刀口朝前,万一碰到船底,有口刀竖在头上,刀先碰到,人无危险。气一屏,咕噜,咕噜……,就朝起浮了,离水面不多远了,先把膀子伸直,将刀一阵子挥,上头没得东西拦绊,才敢把头浮出水面。头出了水,用手把脸上的水一抹,嘶——噗!嘴里含的这一口水也吐掉了,睁大眼睛,四处寻找,找什么?找诸葛亮先前跟他们谈的,要“十五六”的暗号。这句话怎么讲?在汉时,到夜晚要看水师做官的身分,就看桅杆上的灯光。诸葛亮说至少十五六,就是说至少要有十五六碗灯。曹操本人有二十级,他的那艘官座桅杆上就有二十碗灯。有到十五六碗灯,在曹操营中就是水师都督了。所以甘宁、周泰这两个人浮在水面找这个十五六碗灯的暗号。周泰虽说是三角棱眍偻眼,他的眼倒快哩,他看到在这边有两呼船只,一号外档,一号内档,都是十五六碗灯。周泰一见,心里高兴,伸手就来招呼甘宁,哪晓得连外档这号船头上站着一个人都没有看见。周泰把手一招,外档这一号船上站的人看见江面上有个东西一闪,一惊慌,“嗯咳!”一声佯咳嗽,甘宁来得快哩!把周泰膀子一抓,一拖,朝水肚里一闷,两个人就由水肚里头游到这号船的船底,把耳朵合着船底在抉听。只听到这个船里头哗啦哗啦,一大阵脚步声。这一大阵人到了船里头,有人责问:“呔,半夜三更,你一声佯咳嗽,大惊小怪的干什么?”“我,我兄弟剐才看见江面上有两颗人头。”“一定是鱼啊。”“怎么是鱼?”“兄弟啊,你年纪轻,不晓得,江中有一种鱼叫美人鱼,又叫人头鱼。”“我不相信,分明是作怪。”就在这个时问,舱里头有个人出来了,到了船头说“诸位兄弟。”“唉,老哥。”“诸位兄弟,在我看不是作怪,也不是鱼。”“是什么?”“可晓得江面上来往的船只多,难免不失事,半夜三更一定是水鬼现形了。”“噢!原来如此。”“我看诸位兄弟进舱避避阴气吧。”“是啊,不错。走。”哗…,都进了舱了。周泰听到这番话,又把甘宁一碰,意思是:上头把我们当鬼待,我们本来做的是鬼事么。甘宁把周泰碰碰:我们再凝神听听。又听到船上舱里头谈了:“呔,连日不是你家都督请我们都督,就是我们都督请你家都督,到底有什么事?”“哪个晓得?”“里面为何到这刻还不散席?”“你不知道,他们两个大都督今天吃的全羊。”周泰听见,把甘宁碰碰,意思说:听出好处来?吧?你可听说两个都督吃的全羊席,考究啦!由羊头吃起,一直吃到羊羔告止。这两人一定全在这一号船上,我们不必绕圈子了,就山这一号船上去办事,甘宁又把周泰碰碰,意思是:好,你走里档,我走外档。
  甘宁一个猛子翻出船底,到了外档的船帮子,把头浮出水面找脚手,预备上船。他刚找着脚手,真是要巧不巧,船上有个舵公睡得好好的,要小解,就把底衣一褪,唰——,一泡尿浇得甘宁满脸的。甘宁怕被他看见,就朝水肚里一闷。一刻工夫,又浮到水面上,复行来找脚手,哎,大亏这舵工刚才尿这泡尿哩!这泡尿顺着船帮子流下来,留下一条尿迹,这一刻有昏沉的月光映在这条尿迹上,照出一线亮光。就在尿迹旁边,甘宁看见有一拄葡萄大链,拴着一块披水板。甘宁伸手把铁葡萄大链一把抓,用劲朝下拽一下看上头可曾生根?他朝下拖,没有拖得动,晓得上头生着根哩!甘宁抓着铁葡萄大链,气一提,两腿一环,两只脚到了披水板上,然后右手把刀抓着,刀口朝外,刀背子朝着自己,刀尖子朝上,两只脚在披水板上用力一蹬,手抓着铁链子一借劲,一个冒天空。蹿了上去。窜得很高,离着大船船帮子约有丈把高,望准了才朝下落。何妨窜得刚好呢?不能。因为麂皮裤子是滑的,又由水里上来格外滑,假如要跳低了,万一站不稳,一滑,噗嗵掉下水,一个人下水的声音多大,舱里惊起来,就糟了。所以他情愿蹿过头,望准了朝下落,落下来,两个脚尖子点到船板,三节子朝下一环。为何要环着?甘宁由水里蹿上了船,如站在船上,周身的水滴滴哒哒,假如舱里的人没有睡的话,听见响声,一定要喊的:“下雨啦,望一下子啊!”那就糟了。这样三截子朝下一环,上身的水流到腿上,由腿上流到脚后跟,由脚后跟顺船帮子流下江,一点声音全无。甘宁等周身的水流得差不多了,然后朝起一站,再朝前走,走了两步,迎瑚就是舱门。甘宁把刀背在背后,左手在舱门上一贴,这一贴,内行叫“问”。问什么?问里头是栓的,还是搭子搭的?甘宁的手在门上一台,就晓得里头是栓,不是搭子。既是栓,他有舔栓的东西。伸手在豹皮囊里拿出一支铜笔。这一支铜笔非常尖,甘宁把铜笔伸进舱门缝,上下一找,找到栓,然后把铜笔朝回头一缩,再朝前一进,直抵柱心,然后就靠掌心这个揉劲,听见嚯——嗒!门闩离了那一头的闩窝子了。甘宁把铜笔拿回头,放进皮口袋,然后把嘴里事先含的一口水吐在手上,往门窝子上浇,接逗朝下一蹲,将身上扎的白布拖在外面的那一节,拿在手上,挤出一点水,把下面的门转子。都弄潮了,再推门,就没有声音了。甘宁站起身来,把刀一松,将刀悬于境下,抓着这扇舱门的铁环,稍微抬着一点,将门推开,人就跟着进来了。进了舱,一个大转身,复行又把这一扁门朝起一关,上好闩。为何又关闩起来?舱门如不关,万一船上的人起来有事,或者小解,看见舱门开着,一定要喊:“舱门开下来了!”那一来就糟了,走不掉了。甘宁是老手,有经验,所以要把舱门关起来。
  甘宁关好门,朝前头走了,走了几步,听到这一边有人在打呼噜:啊……唏……,甘宁一听,站住了。心下想:唔,这块有个人睡着哩!我跟他无仇无隙.本不要杀他,怎奈里头事没有办,假如惊了他,梦炸炸地一喊,就坏事了。顶好把他办了。黑地上啊,看不见,甘宁就哈着腰,凝神听,尾着这个呼声,听准了,晓得他头在这一边,起手摸准了这个人的颈项,甘宁来得快呢,用劲一卡,即便这位醒了,都喊不出来。甘宁右手抓着刀,顺着左手的虎口,咔嚓一切,这不叫杀人,叫切人。切下去,随即把刀背子朝右肩头一担,右手的肘子一起,噗!把这颗头朝床里头一滚,一点声音没有。他杀的什么人?就是刚才起来小解的舵工。甘宁杀了舵工之后,拎着刀又朝前走了。才走了一小段路,就听见这边:吱,吱吱……甘宁赶快站定了,想什么玩意头?尾着这个声肯,借助一点淡淡的星光一望,哦.这边也是一道舱门,声音就是从这道舱门上发出来的。原来周太和甘宁分手后,上了船摸到舱门口,这一边舱门里面是用铁搭子搭着的,他就在外边用个锕舔子拨这个铁搭子,所以吱儿吱的。甘宁心内有话:周泰啊,你多粗啊!既然吱儿吱的响,你就不要拨了,这是遇到我的,假如遇到船上的人那就糟了,人家可以不开口,走旁的舱门出去,绕到你背后,拦腰一抱,你就走不掉了。嗯,要拿你开个心哩!走到舱门面前,没有开口,伸两个指头把个铜舔子捏庄,嗯!朝里一拽。周泰正在外面拨住,嗯?不由打了个寒噤。这是周泰胆子大的,稍为胆小一点,噗嗵,他就下水走了。要是他走,这件事作兴办不成功。周泰眍喽眼吧哒吧哒眨了两眨,心里有话:好!里头有人破了我的法了,把我的铜片子摘了去丁。你快开舱门来抓我啊,等你出来再和你算帐!周泰身子朝旁边一闪,把朴刀举出头顶,左手护着右手的七寸子,两只眍偻眼灼灼地里着舱门。
  甘宁如其是外行,今天家里人要误伤。甘宁是老内行了,他把铜舔子摘过来,自己把个朴刀一缩,悬挂腕下,铜舔子抓在自已右手,左手一抬,把个铣搭子轻轻地,哒、哒,下掉了,然后用手抵着舱门,嘴对着门缝子:“嘘—”往外头撂了个哨子周泰正在等里面有人把颗头从舱门伸出来,“嚓!”就是一刀,忽然听见,嘘——,一声哨子,周泰心里有数了,想想:甘宁啊,可要死啊!你拿我开这种心?甘宁在舱里替他开了门,虽说撂了个哨子,但怕周泰人粗,他在舱里抓着右边扇舱门,左边一扇呢,就用脚尖子点着底下,手脚一起来,人躲在右边一扁舱门后面,即使周泰粗,一刀砍得来,迎面没得人,不致于误伤。甘宁非常之快,手脚一起来,把舱门开了,就好象是在迎面开的。周泰见舱门开了,举步进舱,甘宁在背后望见他进来了,又撂了一个哨子:“嘘——”周泰会意,把左边这扇舱门一推,甘宁把这右边一扇门也朝起一推,两扇舱门带好,铁搭子仍然朝上搭,甘宁喉音很低:“呔,铜舔子交了给你。”“嗯。”“你还是走里档,我走外档,我们到中舱会齐。”“好。”里档外档怎么分?人家大房子有火巷,这个大船有夹道,走两边夹道直奔中舱,这叫外档。周泰轻轻答应一声,就跟甘宁分手,走里档向中舱摸过去。
  周泰那一边没得什么事。甘宁走的外档结皱哩!他才走进兜道,投有走多远,就听见嘟嘟嘟嘟的声音。甘宁顺着声音一望,见中舱旁边耳舱里有个茶炊子,里头的水翻得嘟嘟的。顺着茶炊子底下炭火的红光看得请爽,茶炊子面前有个僮儿蹲在那个地方,头上戴了顶一把抓的帽子,身上穿了件元绸中袄,手上拿着一把芭蕉扇子,在这个地方打盹。甘宁一望,心里有话:唉!我跟这个健儿并没仇,本可以不杀他,再一想,不中,他这个地方紧靠中舱,里头一声嚯隆咚,他醒过来,一阵乱喊,要坏我的大事,非办不可。甘宁举步上前,轻轻走到僮儿背后,手朝僮儿的帽子上一捺,把刀对准颈项,嚓!一刀,把尸腔推倒,侧放在茶炊旁边,用把扇子朝他颈项里一遮,假如来个人一望,还以为僮儿睡着了。要把扇子拿开,才晓得头离了颈项呢。
  甘宁走僮儿身上一叉过去,直奔中舱。周泰老早的到了中舱门口在等着他呢。两个人见面示了个意,就一起朝中舱望了。中舱的帘子是灰鼠的,半吊着,舱里飞花蜡烛点得灼亮,正当中摆了一桌酒。面对面坐着两个人,这两个人身分都一样,纱帽红袍。两个什么人?就是曹营水师正印大都督蒯越、傅巽。他们连日来不是你请我,就是我请你,今日是傅巽请蒯越。蒯越是首席坐位,脸对着舱门;傅巽是对坐对陪,脊背对着舱门。这一刻中舱内一个当差的也没有。怎么一个当差的都没有的?因为这两个人正在商议一件机密大事,虽贴身心腹都不能在面前。而且这两个关照当差的,不喊,不要进来。他两人议论一件什么要紧大事呢?原来曹营水师营兵丁大多是两湖的水队,两湖的文武归降了曹操,个个都升了。兵丁还是一份粮饷。现在天寒地冻,还要帮他们卖命,打江东,哪个情愿啊?蒯越、傅巽是正印大都督,万一炸营,他们不要领罪吗?所以连日不是你请我,就是我请你,就为商议这件事情。
  这个时候,舱里蜡烛花烧得太长了,烛光只有绿豆大小。甘宁望着周泰示了个意,赶快进去。周泰人老实,你说进去就进去,一叉步就进了舱,朝傅巽背后一站。里面没有看见吗?没有。蒯越、傅巽这一刻没有坐在席问,他们站着,隔着桌子,眼睛闭着在俯耳低吉。周泰来得快,进舱朝傅巽背后一站,因为他个子矮,前面的傅巽正好把他挡住了。甘宁把周泰望望,心里有话:人说你呆,你真不呆。你进舱就朝这一个人后面一站,我这一刻进舱,就必得要朝对过那个人背后站过去。我这么大一个人进舱,再朝对过走,人家不看见吗?怎么办?甘宁先在舱外朝下一蹲,把只右腿伸进舱来,然后右腿慢慢朝起环。人跟着刀就慢慢移进了舱,再由桌底下会过来,环而环的,环到蒯越的椅座背后,朝起一站,左手又着腰杆,右手将朴刀举过头顶,周泰在傅巽背后也是如此。蒯越、傅巽两人谈过之后,复行朝下坐了。蒯越坐下来,傅巽忽然大吃一惊,二指指着蒯越的背后:“呀——!”“呀”一字才出口,甘宁身子朝前头一靠,左手朝蒯越的纱帽上一捺,右手的朴刀一起,认定蒯越的颈项,嚓!一刀经过。蒯越呢?还是坐在椅子上,不过颈项这个地方是一道红圈,血朝外头披。周泰和甘宁是一齐动手的,他也进前半步,身子靠着椅背子,左手朝傅巽的纱帽上一捺,右手的刀一起,嚓!也是一刀,周泰左手七寸子就来捺了,想捺这一颗头,哪晓得捺不住,傅巽这颗头要朝下歪了,周泰赶忙把右手的刀一松,两只手来扶稳。甘宁望望,心里好笑,你没得这个功夫,还要好强。周泰望着甘宁示意,走吧。甘宁也把周泰望望,也示了意。什么意思?我是在办事之前刻刻怕,预防不成,现在事已办成功了,就不要怕了。即便惊觉起来,我们的本领,还能够走得掉。这两个人吃的是全羊酒,何妨扰他一顿。周泰会意,对。二人把蒯越、傅巽这两颗头上的纱帽外绳解下来,纱帽除了,网巾松了,别发针摘下来,朝桌上一放。尸骸拖出去,朝舱门口一丢。甘宁见桌上酒壶不少,就先拖了一把过来,壶盖子一掀,望望,见里面还有大半壶酒,暖洋洋的,倒了吃来不及,就大口套小口,咕咕咕咕…,把大半壶酒喝得干干净净。酒喝完,拿个小碗过来一望:烹妙羊腰子,不坏。用不着筷子了,就本造的两双半,呼噜呼噜,一阵子扒扒。周泰也拿了一把壶,壶盖子一掀,望望里头也有大半壶酒昵,也是大口套小口,咕咕咕咕……,把酒喝掉了。拖一只水碗过来望望:不坏,烹炒羊肚子,胡椒面子洒得辣酣酣的,也用不着筷子,本造的两双半,一阵扒扒。两个吃得杯盘狼藉。吃过之后,甘宁、周泰把蒯越、傅巽头上的发髻一拎,横挂在腰间的白布带上。跨出舱门,战船帮子上一坐,人朝底下趑,越到两只脚掸到水,然后手撩着船帮子,人慢慢的也下了水,没有一点声音的走了。他们是怎样进来的,这一刻还是怎么出水师。
  船上这些当差盼,直到这一刻还在外舱候着呢,望望时间不早了:“大爷!”“怎么?”“两位大都督还不叫我们进去侍候,照常吃闷了席?”“嗯。”“大爷你进去望望呐。”“噢。”这个当差的随即进来,走到中舱门口一望:“哎,两位大都督果然吃闷了席了!”吃闷了席这句话怎么讲?就是说,两个人吃酒,你不服我,我不服你,一抵一壶的吃,两个人都吃醉了,叫闷了席。“啊,醉了,醉了,吃得把个纱帽都除下来了,哈哈哈哈……”这个当差的直朝里头走,就没有留神脚下,刚要岔步进舱,脚一绊一冲,人冲进了舱,手就扶住席面,没有跌倒。是什么东西把我一绊?当差的站稳了。拿起烛台,到舱门口来照着一望。啊!魂都吓掉了!只见两位大都督没得头的尸腔子叠在一起。这个当差的顶调一声喊;“啊呀!呜——”手一摔,烛台飞多高的,就在顶板上一撞,又朝桌子当中一掉,当!乒乒乓乓……!外面这些当差的听到里头声音,“不好!吃了打起来了!快走。”哗啦哗啦……,都朝中舱跑。众当差的赶奔中舱,有的在前头的,不晓得的都要被绊一脚。人众进来先把蜡烛点起来,再一望,见那个先进来的,跌倒在中舱,三截子环在一起,嘴里吐白沫子,在这块抖呢!再把烛台端出来,把绊脚东西一照:不好!有了刺客了!随即在船上在点,前后查点下来,共伤四条人命。舵公、僮儿都有头,两个大都督的头没得了。当差的想:这件事情不小啊!我们担当不起,赶快着人送信把水师副印大都督前来查验。
  副印大都督是谁?是蔡瑁、张允。蔡瑁和张允在中营得到这个消息,没有耽搁,随即赶奔蒯越、傅巽的官座。到了官座,有蒯越、傅巽的人张着灯球引领着蔡瑁、张允在船上舱里舱外、前前后后的一查看,不错,船上共伤了四条人命,舵公、僮儿有头,两个大都督设得头。蔡瑁、张允一声传令:“来啊,筛锣拿刺客。”这个水寨,处处都哐哐哐……,“拿刺客!”“拿刺客!”噗咚!噗咚!有的水手就下了江。蔡瑁、张允一面下令筛锣拿刺客,一面招呼:“呔,你赶快调一号快船上岸,骑匹快马,进大寨禀明丞相,说两位大都督半夜三更吃酒,头吃了丢掉了。请丞相赶快下水师营查验。”“喳。”这个当差的没有敢耽搁,随即调了一号划子,哗哗哗……,一划工夫到了码头。当差的不等船靠定了,就蹿身上岸,调一匹快马,裆劲一沉,哒、哒、哒哒……一辔头赶奔大营。到了大营门首,营门下了锁,喊开大营门,一马直抵中军帐口。下了马,连值夜的中军官都没招呼,想这件事不小,可以报得鼓,跑到鼓架子面前,把鼓槌子一拿,认定鼓心,咕隆、咕降、咕隆隆……!一阵乱擂。曹操中军帐上这一面鼓,虽不比皇上的“震山河”尊贵,但擂到这面鼓,不是军中烧起来了,就是有敌人来偷营劫寨。
  这一刻文武百官,偏牙将佐,听到鼓声,纷纷的朝中军帐跑,哗啦,哗啦啦……,有人窜头赶奔寝帐摇醒曹操。冬十月末,曹操半夜三更被窝里热气正睡圆了,听见有人喊他:“丞相醒来!丞相醒来!”“啊呀!何……何事?这等惊慌?”“是,禀相爷,中军帐有人报鼓。”“啊!查。”曹操一面招呼查,一面拗起身,披了衣服下床。查的人这时已回肩:“禀丞相,小人查点过了,今有水师副印都督蔡瑁、张允着人上岸报鼓,说两位正印大都督半夜三更吃酒,头吃了不见啦!”曹操这一听:“啊呀呀!他摆在哪里啊?”“摆摆…”当差的木怵了,把曹操望望,心内有话:摆在哪块啊?“是,禀丞相,不是旁的物件不见了,乃是头没得了。”曹操这个时候自己心中都笑了,我怎么问出这种话来的?“噢,来,赶快拿冠带。”有人代他穿好靴子,披挂起来,搀奔中军帐。
  当整的把曹操搀到中军帐,在公案正当中座位上坐定。曹操一望,两边灯烛辉煌,亮如白昼。众文武都来了,冬令天。曹操才从热被窝出来,这一刻嘴都拢不起来:“谁谁谁……谁人报鼓?”水师当差的到了案前跪倒:“是,当差的报鼓。”“何事?”“是,小人奉水师副印都督之命,上岸禀明丞相,今有水师正印大都督半夜三更吃酒,头吃了不见啦!”“喔,老夫知道了,退。”“喳。”当差的退去。曹操想想:两个正印都督吃酒,头会吃了不见了?唔!老夫非到水师营查看不可。曹操想定,随即把众文武一望:“列位先生,列位将军。”“是,丞相。”“丞相。”……“请你们列公随老夫下水师营殓看。”“是,遵丞相吩咐。”一刻工夫,执事将轿子,马匹都备好了。曹操手一抬:“列公请。”“是,丞相请。”“嗯——咳!”曹操蟒袍大袖一拂,起身绕公案,哒、哒、哒、哒…………,众文武在后面跟随。
  曹操出了中军帐,有人把八抬的大轿划过来,掀开轿帘,曹操上轿。伏手板上好,轿帘子放下,轿子起肩。众文武上马,尾随轿后,执事前厢领路,威武非常。前头有蜈蚣幡,百脚幡,对子引马,八手提灯,青罗命盖,天子赐的白旄、黄钺。哗哗……,出了大营,直奔江边。
到了码头,执事两边排立,轿子停稳,有人上来把轿帘子打开,伏手板拿下,围子去掉,曹操跨出轿档。众文武下马,马匹有人照应。曹操到了码头,踩跳上船,船只开奔水师前营。
  到了蒯越、傅巽的官座,上面挂着梯子,搭了扶手,曹操登梯子,挽扶手,上了官座。蔡瑁、张允来迎接曹操,然后引领曹操在舱里舱外,前后查看一番。曹操望望桌上两边碗里头的指头印子,再看看舱门口的血迹,然后中舱坐定:“列公。”“是,丞相。”“丞相。”“在老夫着来,这是两个人来办的事。”“丞相,何以知道?”“夹道有不同的水脚印。”“哦。”“杯盘中有不同的指痕。”“哦。”众人点点头。曹操就想了:这两个人的头没有了,到底为公事死的,还是为私怨亡的?如其是为公事死的,就是江东周瑜有了好水性的刺客过来了,如为私怨亡的,这两个人在我面前身分不小啦,水师正印大都督,平常说话难免不得罪人,人不好发泄,也作兴人家情愿倾家荡产,买个好水性的刺客把他们刺掉了。曹操正在想着,耳畔听见水师的寨头上,哐哐哐哐……大锣敲得应天响。曹操问了:“来,何事筛锣?查。”“是,丞相不用查点,这是奉水师副印都督之命,筛锣拿刺客。”“哦,贼去关门,免了。”大锣不敲了。曹操又想:不论蒯越、傅巽是为公事死的,还是为私怨亡的,我都要派探子到对江打听打听,单看周瑜有何举动?主意想定,随即命水师营的探子过江打探。探子领令去了。曹操也离船上岸。
  曹操到了中军帐内,在公案当中坐定,就专等水师营的探于回来禀报。到了辰牌时分,曹操听到底下报了:“探子某人告进。”“威武——”两旁威声,探子进来,到曹操公案前:“报禀丞相,小人奉丞相之命探听对江军情,今探得江东周瑜水师营的码头上,栽了二根标杆,上头挂着两颗人头示众,不知可是我们水师的两位正印都督?”曹操听了点点头。吨,对了对了。我们这边少两颗人头,他家多了两颗头,这分明是我们的。既然我们这一边水师大都督的头能到他们那一边,定是周瑜军中有了好水性刺客。“知道了,退。”“喳。”水师营的探子退下去了。
  探子走了之后,曹操就自己提醒自己了:曹操啊!江东人这次吃了甜枣子,说不定哪天夜里还要有人来。来了不在水面动手,照常朝陆路上跑,跑啊跑的,跑到我的大营;走啊走的,走进我的寝帐;逛啊逛的,逛到我的榻边;摸啊摸的,摸到我这颗头。不好!要防他一防呢。曹操随即摘了一支令箭:“徐公明。”“有。”大护卫徐晃出班,行奔案前,手一秉:“丞相。”“令箭一支。”“是。”“从今日起,你每天调五千兵丁,日间休息。”“是。”“晚间等老夫回寝帐安睡时,你率领兵丁,多带灯球,在老夫的寝帐周围梭巡。”“遵令!”咦喂!曹操这一颗头稳了,五千人一万只眼睛,麻雀子都飞不进来了。曹操把自己先保护好,然后就办水师的事了。舵公、僮儿的尸骸,每人赏一口棺柩,收尸入殓。蒯越、傅巽的尸骸,没得头怎么办?就命人弄沉香木雕两顾头,随肉尸一起入殓,然后命两员偏将,带领人伕,把这两口棺柩盘回故土。正是:
  卖主求荣实可憎,
  负心蒯傅枉才能。
  而今一旦头偷去。
  免得无颜见景升。
  蒯越、傅巽丧尽天良,卖主求荣,把刘表创建的基业双手奉于曹操。所以,这两个人死了,没得脸见刘表。这一来倒好,不但没得脸,连头都没了。
  曹操的水师营没得人执掌正印啦,就把蔡瑁、张允升为正印大都督。副印没得人执掌,就在岸上调了于禁、毛玠两个人来。这两个人是在西北操练水师的内行。蔡瑁、张允接了正印,以为蒯越、傅巽在日的官座不顺遂,就把这两号船调出做箭船,把自己的船改为正印都督的官座。另调两艘大船为副印都督的官座。曹操这边的事,我暂不交待。
  再同过头来说甘宁、周泰这两个人,离了曹操的水师营盘,就浮到水面上踩着水走了。一直到天微微有点亮,甘宁、周泰一看,心里好欢喜,诸葛军师了不得,到这时刻,船还在水师营外面没有走。两个人游到船只面前,就在碇石上借劲,鸭子掏食的姿势,一跃上了大船。两个人就把朴刀一挥,在腰间白布上把个人头的发髻,嚓,一割,拎在手里,到舱门首,腿一拎,吱嘎——,舱门点开,进舱,甘宁还在后头,嚯隆嗵,舱门关好,跨进了中舱。甘宁、周泰笑嘻嘻地:“见诸葛军师报功。”“见诸葛军师献头。”鲁肃这一望:“什么什么……?拿走拿走!两颗白寥寥的人头,不晓得由哪个坟冢里面挖得来的?”“是,大夫。这是我们两个人现杀得来的。”“啊!现杀的,怎么一点血没得的?”“一江的大水,把这两颗人头洗得干干净净,所以没有血。”诸葛亮笑嘻嘻对甘宁、周泰望望:“二公办事有功,快去更装。”僮儿随即把他们的将巾、战袍拿得来.小褂裤都是暖洋洋的。先生又派僮儿送信把船夫,起碇返航。
  船到水寨门首,喊开水寨门,船只进了水师营,仍旧靠在这一阔水小船旁边。船才靠定下来,抛了碇石,挂了梯子,搭好扶手,听到岸上的周瑜陆路大营三通炮响,周瑜坐帐。诸葛亮把甘宁、周泰一望:“甘、周二位将军。”“是,诸葛军师。”“请你们二位将军,将这两颗人头带着。上岸进营,见你家都督报功、献头。”“什么?这一件功劳是诸葛军师的。”“唵,是你们二位冒险办的事,功劳当然是你们二位的。”“不,诸葛军师不叫我们俩办这件事,我们俩怎知道去办。这件事的功劳,当然是诸葛军师的。”“噢,二位将军既然如此说,功劳就当是我的,我奉送给你们二位如何?”“好,那就多谢诸葛军师了。”诸葛亮这个人一到江东,在文人身上栽了刺,现在在武将身上栽了花,江东的功劳簿上有他诸葛亮三个字,有何体面?乐得的送给他们武将了。甘宁、周泰起身把朴刀、黄布包裹一拿,两颗人头一拎,离舟上岸,一踏进营,见周瑜报功。
  诸葛亮跟鲁肃离大船,到小船坐定,诸葛亮把令箭一拿,朝桌上一放:“鲁大夫。”“卧龙先生。哎,这个一夜啊,我给你弄得昏无黑地,究竟是什么玩艺头啊?”“哈哈哈哈……,大夫。事已都见,我就不瞒你了。”“好。”“大夫,你家都督命我过江烧粮,他是不怀好意。”“哦,你晓得了?”“亮岂有不知。他是用的借刀杀人之计。”“卧龙先生,你既然晓得又为何答应这一差呢?”“大夫,你家都督既然已生害我之心,如勉强回掉,他定然一计不成,就又生二计,所以不如答应下来。这叫: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噢。”“我晓得你大夫一定要关顾我,到我船上来的,我就故意用言语相激,把你激动了气,隔壁带信,反激周瑜,前来退令。”“啊,卧龙先生,你可损德啊!你何妨跟我说明了呢?好说大夫啊!我这一件事情绕住了,请你大夫帮帮忙,我不作不替你想办法一你弄些鬼糊话,把我气得抖抖的。卧龙先生,你这个样子处事,要把朋友处光了哩!唉,不谈了,卧龙先生,后来又怎弹的?”“果然不出所料,你大夫到了,命我退令。大夫,我晓得你家都督听了我的话,定然一叫负气,自己要去烧粮。大夫,曹操是饶惯了别人粮的,他的粮就能把人烧了吗?你家都督如去烧粮,不但不得成功,性命还有危险。”“一点不错。”“你家都督存心害我,我却不能坐视他为难。所以暂时把令箭留下。再则你家都督初次升炮坐帐,空令拿回,与军中不吉利,我们两家既然同心破曹,所以我就叫你把令箭摆在我船上,大小替你家都督办一件事。”“啊?办一件什么事?”“大夫,你可知道,曹操对水师尽管不大懂,但他领兵南下,得了两湖的几个内行。蒯越、傅巽、蔡瑁、张允这四个人久居荆楚,熟悉水师,在曹操面前为水师都督。”“嗯。”“你家都督要破曹操,就要先破曹操的水师;要破曹操的东师.就必得要去掉曹操水师中这几个内行。所以我在昨日夜间,叫甘宁、周泰山水里过江,把对过两个水师大都督的头带过来了。刚才那两颗头就是蒯越、傅巽的人头。”“哦!原来如此。了不起!哈哈哈哈……。”“你看我这件事功劳如何?”“胜过烧粮十倍,你把曹操粮烧了,他能够把粮谢得来。”“嗯。”“人死了,不能复生。嗯,功劳大啊!”“好,既然功劳大,请你劝劝你家都督。就说他已经生心害我一次,事可一,不可再。”“嗯。”“望你家主人跟我家主人同心,我照你家都督合力,同破曹操,共保东南。”“先生放心,保管替你把信带到。你一夜辛苦,请安歇吧!”鲁肃说罢,拿起令箭离舟登岸,一路走着笑着进了营。诸葛亮在船上吃过早点,也回房舱安睡了。
  周瑜昨天叫鲁肃去退令,是他一时之气,非要领兵过江,跟曹操打一仗,单看能陆战不能陆战?一直等到夜间,鲁肃也没把这枝令箭退回来,周瑜就想啦:鲁肃这个人太厚道了,幸亏他没有把令箭拿得来。如当时就把令箭拿来,我必然骑虎难下,就要领兵过江烧粮,万一烧不到,打了败仗,我不给人笑死吗?对军中的威气也要人伤啊!因此他不拿得来,我也不必去催。等到明天鲁肃把令箭拿得来,我就不提烧粮这件事了。周瑜想了一阵,也就回寝帐安息了。
  到了次日一早,周瑜起身,梳冼毕,用了早点,冠带齐楚。升座中军帐办公事。他正办着公事,甘宁、周泰两个人走底下上来了,到了案前:“都督。”“都督。”“末将甘宁、周泰见都督报功,见都督献头。”周瑜一望:“啊,这两个白寥寥的人头,由哪个荒岗子上弄得来的?”“都督,是我们两个人刚才杀的。”“噢,才杀的?本督又不知道这回事!”“是我们两个人奉命去杀的。”“哦?!”周瑜想:我不曾发令,怎么讲奉命去的?“令箭在哪里?”“是。这个……”周泰把甘宁望望,坏了!令箭呢?甘宁脑子快些:“这个是,都督,令箭随后就到。”周瑜一听,把两个人望望:你们为将若干年,该派晓得交令报功。光献头,令箭随后才到,我倒没有听过。“好,汝二人先把人头带了归班,等令箭来,有功当然记功。”“是。”暗含就是如其没得功劳,就要代你们记过,这叫无故冒功领赏,可是应当要记过啊?甘宁、周泰带着人头,退到班中。周瑜怎样?笔一拿,又办公事了。再低下头,又不除疑,再望望这两个人手上的人头。正在这个时候,猛然听到中军帐下面:“哈哈哈哈……”周瑜一望,鲁呆子笑得来了。笑得这个得意法子,浓兜兜地,噢,有件大喜事呢!只见鲁肃走着笑着,进了中军帐,到了周瑜案前:“都督早。”“大夫,你早。”“我啊!我派早呢,一夜都没睡。”“哦,大夫辛苦了。”“无所谓辛苦。先见都督把令箭交掉了。都督,就是昨天那一支令箭。”“周某知道了。”周瑜说着,把令箭接过来,归了架子。“都督,请你,嘿嘿…代甘宁、周泰二位将军各记大功一次。”周瑜玲珑得报,随即把功劳簿拿过来,想:先前甘宁、周泰说的令箭随后就到了,恐怕就是这支令箭。周瑜才要再问,鲁肃又说了:“都督,再请你命当差的把甘宁、周泰两人手上的人头带着,到码头去,栽下标杆,把人头扯上去示众。”周瑜点点头,随即命当差的把甘宁、周泰手上的两颗人头带着,拿两根标杆到码头上去照办。巧得很,这边标杆才栽下去,人头刚扯上去示众,正好对过曹操的水师探子过来打探,看到这两颗人头。
  周瑜吩咐差人办了这件事后,就问了:“大夫,这两颗人头是哪里来的?”“都督,你问这两颗人头么?”“唔。”“是诸葛亮弄来的。”“什么,诸葛亮弄来的?”“哦,都督,你昨天不是要我到他船上退令么,哪晓得诸葛亮说:这一令这一差不让给别人。我一再向他讨要,他说:令箭交把你可以,但万不能立时就交把你家都督。”“啊?”“都督!我说:‘卧龙先生,这支令箭,我当时不交了把我们都督,摆在什么地方呢?’他说:‘这支令箭不如就摆在他面前耽搁一夜吧。’我说:‘不能。’他说:‘大夫,我晓得你家都督听了我的话,一时负气,自己要去烧粮。大夫,你要晓得,曹操烧人的粮是烧惯了的,他的粮就有得把人烧了吗?你家都督生心害我,我却不能坐视他为难,所以暂时把令箭留下。”他预备大小替都督办一件事。都督,我听他说了这句话,就说:‘卧龙先生,令箭就摆在你船上,你用吧。’他夜间就将甘,周二位将军请去了,叫他们过江借了二颗人头回来。”“哦啊!是哪里借来的人头?”“诸葛亮说:‘都督要破曹操,可是要先破曹操的水师啊?”“唔。”“他说,都督要破曹操的水师,就先要除掉曹操水师中的内行。”“啼。”“蒯越、傅巽久居荆襄,有这两个人在曹操面前做水师正印都督,随后都督要破曹操的水师,就比较困难。所以,诸葛亮就在昨日夜间叫甘宁、周泰过江,把对过曹操水师正印都督的头带过来了。刚才这两颗头,就是蒯越、傅巽的人头。”“啊!”“都督,你着诸葛亮这一件事的功劳如何啊?可胜烧粮十倍?”鲁肃谈到这个地方,又朝前进了一步,轻轻的套住周瑜的耳朵:“都督,诸葛亮说:你已经想害过他一次了,事可一,不可再,嘿嘿……!从此后,但愿我们吴侯与他家主人同心,都督与他合力,同破曹操,共保东南。大敢当前,请都督三思。”周瑜一听,脸就跟大红缎子差不多。心里难受:啧啧啧……,我害这个人,要这个人不知道。他不但晓得了,而且替我立了一大功。这一来,我不要戴起鬼脸子见他吗?周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想:也罢,先留下了他,待以后再慢慢设法除去。“周某知道了。”“是。”鲁肃退下去归班。
  就在这时,底下来了个报事的当差的,匆匆进帐,到了周瑜寨边:“禀都督。”“何事?”“武昌夏口刘皇叔特差麾前谋士糜大先生糜竺前来劳军。”“哦!”周瑜把个帖接过来一望,点点头,心里话:好花开一树,烂木头淌一堆,聪明人都出在姓刘的家里。有个诸葛亮在我们江东,已经够用了,这一刻又派人来收拢人心。叫我家小军个个都去想刘皇叔。周瑜一凝神:章程有了,我顶好把刘备赚过来,他只要到了江东,我在军中暗设刀斧手,把刘备杀去,刘备一死,诸葛亮就无能为力,不死就降。这个哪,就是周瑜不好,杀心太太。周瑜想定,关照差人:“有请糜大先生。”

精灵 发表于 2008-2-18 11:33:59

第三回 赴军宴关羽施威

一、刘备赴会



  刘备这一次怎么突然叫糜竺过来劳军的?这一点不能怪刘备。如其刘备来了真的把条命送了,谱葛亮要大担不是。刘备劳军只不过是个名目,访诸葛亮是个实在的。因为诸葛亮在武昌临动身的时候有句话:“主公,放心,亮过江最多旬日之内必有佳音报来。”旬日,就是十天。哪晓得诸葛亮到了江东,过了十多天,二指宽的条子都没得带过来,刘备就不放心了。在武昌有座樊山,最高。刘备就登到樊山顶上望望,一直望到赤壁这一角。看曹操这面水陆连营三百多里,一阵风吹来,桅杆上的旗幡就跟江中的浪头子仿佛。再看三江口那边,好象也有旗幡桅杆。嗯!晓得周瑜已经到了三江口了。两家干戈已经对面了。我家军师怎么不得消息过来,究竟什么道理?军师如若有个危险,我刘备就干干净净了。离开了樊山,刘备聚集文武商议,谋士孙乾想了办法,说:“主公,我们孙刘联和,同心破曹。现在他们两家已经对面了,主公不放心军师,何妨以劳军为名,打听一下军师的近况?”刘备点头说:“好。”这么样子,刘备就派糜大先生糜竺,带着猪、羊、牛、酒过来劳军了。刘备做梦也没想到周瑜要生心想害他。
  周瑜命当差的去请糜竺,一刻儿工夫,当差的领着麋竺到了。到了子营寨,糜竺下了马,就朝上走着,心里并想着哪,久慕江东周瑜的声名,闻名就不如见面,现在愈来愈近,糜竺抬头一望:“啊呀!好!”周瑜生得不凡,不亏为美男子,俏丈夫。糜竺朝上走着,周瑜也凝神朝底下望,看见底下来的这一位:“啊呀!好!”见来人也生得不凡,身高八尺,白而长须,清眉秀目,儒巾儒服,绫袜朱履。一望就晓得是个老实人,一副忠厚的样子。周瑜抢步上前,笑嘻嘻地红袍大袖一抱:“啊!糜大先生驾临周某荒营,恕周某未能远迎,请勿见怪。”一躬到底。“不敢。都督,糜竺特奉敝主人之命,劳军来迟,万望都督勿怪。”“岂敢,岂敢!大先生请。”“都督请。”邀请到中军帐内,糜竺打了一躬,在偏旁的坐位坐定。当差的献茶,茶罢之后,糜竺在身上拿出礼单礼帖,双手捧着:“都督,这是敝主人的一点微末之物,聊表寸心,望都督笑纳。”用瑜伸手接过来望都没望:“来啊!照单全收。”“喳。”照单全收了,脚力都不开发。虽不开发脚力,但要宽待来人。所以周瑜命手下人办了桌酒肴,摆在中军帐里,请糜竺首席首座。糜竺辞不敢当,谦之再三,分宾主礼入座。鲁肃作陪,当差的巡酒上肴。糜竺今天来,劳军只是个名目,访军师是实在的,所以吃两杯酒,食两箸肴就同周瑜谈了:“都督。”“大先生。”“请问都督,何日领兵到此?”“大先生,周某在某一天领兵到三江,拒挡曹操。”“请问都督领兵到此,我家军师安在?”鲁肃老宴,听到糜竺问他家军师,才要说“就在大营外,你放心呃!”周瑜来得快:“啊,大先生,贵军师不在军中”鲁肃心里头一惊:把周瑜望望,心内有话;奇怪啊?!都督令天怎么好好的要说谎?你这个谎说得不对,诸葛亮离大察不远,在南屏山下一阔水处,万一随后糜竺迮到那个地方,碰到诸葛亮一谈,把你的谎戳穿了,怎么办?鲁肃眉头皱着,连酒都不吃了。糜竺听周瑜说军师不在军中,就又问了:“啊,都督,请问我家军师现在哪里?”“大先生,贵军师仍在柴桑。”“哦。”“因为敝主吴侯爱贵方军师人品学问好,留在柴桑盘桓几日。”“哦哦哦。”糜竺一听,罢了。军师在江东很好,主公也可以放心了,就不再多问了。周瑜见糜竺不开口了,又接着来了:“糜大先生。”“是,都督。”“瑜每常自恨。”“都督恨从何来?”“周某恨出世过晚。”“都督过谦。”“大先生,昔日西北方的英雄,周某是多闻少见。象贵主人刘豫州堂堂中山靖王之后,四海之中的大英雄,周某久慕其名,屡欲想见一面,奈无机缘。现在孙、刘两家联合,同心破曹,周某想与贵主人共商破曹大计。怎杂周某身统大军,不能暂离,若豫州肯枉驾光临,深慰所望。此次盛会,就叫河梁会。不知大先生尊意如何”
  糜竺听周瑜这一说,心里佩服:周瑜不愧为才子,这个会名起得多好。想当初越王勾践西渡攻秦时,得胜还军,曾作过河梁诗。今天周瑜想起河梁会,效当初吴越携手破秦之意。好极了!“都督,这会名工稳极了!”“如此,周某即着人执请帖随大先生到武昌恭请贵主人于冬月初一日屈赴河梁盛会,不知大先生意下何如?”糜竺这一听,好极啦!“都督,何劳都督这一边着人去送请帖,就让糜竺顺便带回武昌也就是了。”糜竺这一次胆太大了。因为他是个老实人,哪里探得到周瑜的心病。周瑜心内高兴,嘴上还谦着:“哎!这请帖何能劳大先生带昵?周某理当着人专送。”“都督不必过谦,这是糜竺顺便之劳。”“好!如此讲来,周某恭敬莫如从命了。来人。”“喳,”“章请帖、笔砚侍候。”“喳。”这个请帖是木刻套印的,一些差不多的句于都印好了,当差的拿来了请帖,磨了墨,周瑜把笔帽褪开,舔饱墨汁,在空白当中填写了,“兹订于冬月初一日,有请明公屈驾到周某军中赴‘河粱大会’,共商破曹大引,望勿推却,是幸。”写好之后,自己具了名:“江东周瑜顿首。”墨迹晾干,封套套好,交了把糜竺。糜竺伸手接过来:“哈哈哈哈…”灌在袖子里。席问就没有话说了。消毕,残席撤去,有当差的打暖布倒茶,略坐片刻,糜竺起身辞去,周瑜一直进到中军帐口。糜竺阻挡了:“都督请留步吧。”“啊!大先生,恕周某不远送。”“岂敢,岂敢。”周瑜招呼:“来人啊!”“喳。”“替本督代送大先生。将大先生送出大营,至江边码头,要望着大先生上船,船开了,方准回头。”“喳。”糜竺心里好欢喜:周瑜这个人,世故人情不错。你看,我来了,他款待我还不算数;走了,他本人送我到巾军帐口,还要叫当差的送我到江边码头,望着我上船,船开,方准回头。这种世故太好了。其实周瑜命当差的送糜竺,叫明送暗解,押住他走。周瑜这个人多聪明,他听鲁肃说,诸葛亮一夜未睡,这一刻已经在小船上睡了。周瑜想了:诸葛亮日间虽说是睡觉,僮儿不见得睡。假如我跟他在中军帐一躬而别,糜竺一个人走,到了江边,看看风景很好,虽说是冬令天,晚景犹存,他万一高起兴来,在江边逛逛,看看,逛到南屏山一阔水这个地方,僮儿看见了一定要招呼了:“咦!大先生来了么!”糜竺一望见僮儿,一定要问的,好说僮儿,你怎么来的?僮儿一定要说:“军师来了。”那一来,糜竺不除疑啦!一定要上船把诸葛亮喊醒,跟他谈谈,我的谎全戳穿!谎戳穿了,糜竺就更不除疑啦!一定要说:“军师,周瑜还写了一封请帖,叫我带回去,请主公到军中赴‘河粱大会’。军师你看如何?”诸葛亮何等精明,头两摇:一向话,玩不得。好!干干净净,我的“河梁会”就白想了。不如叫当差的把他送到码头,望他上船,船开了,方准回头。可是押着他走,叫他不得离档。也要遇到糜竺这个方正君子,要稍为油滑一点,这件事也就化掉了。怎么化得掉呢?你比如当差的送他,送到大营门口,就可以叫当差的回头了。好说:你回去吧,见你家都督复命,就说我已经上船,船已经开了。你到码头上还可以逛逛玩玩,糜竺呢?过分方正了。他想:人家奉都督之命送我的,要把我送到码头,望着我上船,船开了方准回头,我就走吧。军师又不在这块,我何必在这块耽搁昵?也叫人家早点回去销差。所以出了大营到码头,上船,就叫船开了。
  糜竺走后,周瑜同到后帐坐下来:“来人啊。”“喳。”“你去传率督的令下。”“是。”“派水面上的‘波耳报’船一只,到武昌去打听刘备行踪。”“喳。”当差的去了。周瑜此时越想越得意,越想越舒服。我赚刘备前来赴会,所患者,刘备不来,如来了,必死无疑。刘备一死,诸葛亮在我江东.不死就降,那一来后患没得了。
  周瑜正想得得意,忽然听见帐外一声:“嗯咳!”周瑜一听,晓得鲁肃来了。“大夫,请里而坐。”“噢,都督。鲁肃告坐。”鲁肃把帘子一掀,进了后帐,坐定。鲁肃眉头皱着:“都督”“鲁大夫。”“都督,你今天做错了一件事了!”周瑜一听:“啊!周某有何事错了?”“都督,你刚才怎么好好的说起谎来的?诸葛亮明朗在三江口南屏山一阔水的小船上,你说他在柴桑?万一他们碰了头,都督的谎不要戳穿了吗?再有,糜竺已来劳军,为何又要请刘备来赴‘河梁会’,这岂不是多此一举吗?”周瑜一笑:“哈啥哈哈…鲁大夫!”“嗯?”“你道我叫刘备来赴‘河梁会’是个真的?”“咦?!这个还当假?你不是把张请帖都叫糜竺带过去了?”“假而又假。这是周某用的一条计啊。”“啊!这个……都督这条计在哪一卷兵书上?”“大夫,你不可抱兵书陈语当话讲。我请刘备来赴‘河梁会’,所患者,刘备不来。”“哦?”“若刘备来了,我就在中军帐中暗设刀斧手,以击杯为号,那时刀斧手一涌而出,将刘备碎尸万段。刘备一死,诸葛亮在我们江东不是降,就是死;不是死,就是降。从此,可绝后患。故而哄骗糜竺,怕的是他与诸葛亮见了面,被这村夫识破我的妙计啊!”“哎呀!”鲁肃一听,心里噗嗵噗嗵直跳,把周瑜望望:你这个人厉害啊!曹操的百万干戈你还没破,就想先杀刘备了。你把刘备杀了,他面前那红黑白三副脸不报仇吗?那一来,我们六郡七十九县干干净净。鲁肃这个人老实,心里有事都现在气色上,眉头皱着,朝起一站,就预备走了。“大夫站住。““啊?”“你到哪里去?”“我……”鲁肃并没有想到要到哪里去,现在被周瑜一问,想想:我到什么地方去?“我……我作兴到诸葛亮那边,陪他谈谈。”“哎——大夫,你不能去。”“嗯,哦?!”“你是忠厚长者,有事常现于气色,那请葛村夫跟你谈话,时常套绕子你,待泄露了机密,我定同你大夫算帐!”“哎,这个…都督,我不去就是了。”“你最好不要去。”“噢,我不去,不去”唉!鲁肃想:这个坏鬼诸葛亮坏哪,他跟你套啊,绕啊,我这块摆不住一句话,把话就告诉他了。嗯,我直即不去了。鲁肃太老实,你也跑击稍为挂下子号啦,哪晓得这几天他真的不去了。到了下文,诸葛亮疑心鲁肃跟周瑜合起手来谋害他家主人,拖着鲁肃到周瑜的中军帐,直即把他吓昏了。
  糜竺这号船离开三江口,一路趱赶,今日已抵武昌。船只靠定,钉桩扣缆,穿跳搭扶手,糜竺离舟上岸,调了一匹差马进城,赶奔公子府。到了门首,下马。刘备正在书房跟文武议事。麋竺进来到刘备面前:“主公,参谋靡竺见主公复命销差。”“啊!大先生回来了。”“是,参谋回来了。”“大先生,军师可好?”“主公,参谋这一次到周瑜军中,未能见到军师。周瑜说,孙权因爱军师人品好,学问好,要留在柴桑多盘桓几日。”“啊!大先生,周瑜如何?”“主公,周瑜名不虚传,不愧是美男子,俏丈夫!”刘备点点头,叹了口气:“唉!备久慕周瑜高名,早就想跟他见面谈谈,现我在武昌。他在三江,但中间有大江阻隔,还是没有机缘。”“主公,要会江东周瑜,这个不难,现有大好的机缘在此。”“大先生此话怎讲?”“主公,参谋身上有一封信,请主公殿阅。”糜竺说着,就在袖笼里将那封请帖取出,双手交把刘备。刘备接过来挑开封头,摘出书瓤,展开一看,“啊,哈哈哈哈…果真是大好的机缘,取名‘河梁会’,好极了!”“是。主公,周瑜说,他约请主公效吴越携手破秦,共商破曹大计。主公,江东既然礼请,恐怕还是要去一下好。”“来人啊。”“喳。”“代我收拾行李,码头拨船。”“喳。”“我就此到三江口赴‘河梁会’。”众文武还没有弄清楚,异口同声问道:“主公,何事?”“列公请看。”孙乾、简雍等人将请帖接过来望望:“哦,哦,原来如此。”看过罢了。一部《三国》,奇事多得很。当谋的文人不谋,一个传给一个看,传啊传的,传到武将手里。嘿!不当谋的武将谋了。请帖传到老三手上。老三哪个?张飞。张飞把请帖接过来一望:“啊呀!大哥休去!”“咦!三弟为何阻拦?”“自古以来,筵无好筵,会无好会。”刘备一听;“哈哈哈哈……粗泥缃做了。缝无好筵,会无好会是不错。那是指的偏邦郡国,奸臣贼子,人心难测。如今孙、刘两家联合,同心破曹,周瑜是约我共商破曹大计,三弟不要多疑啊。”“噢!大哥要去?”“怎么说我要去?不是我要去的,人家下请帖来请我去的。”“噢,小弟要跟随。”“你啊?你望望看,看看请帖上可有你的名字?”“请得大哥,就请得燕人。”“我不懂啊,你怎么不讲理啊?人家请我就要请你?这是我们兄弟三个啊,如其弟兄十个,人家还要一个一个请到了哪?而且你这个性情太坏,到那边照常三个不对头,哇呀呀!呵呵呵!那一来糟了,反而坏了我的大事,不能带你去。”“噢,大哥怕小弟闹事?”“唔,怕你闹事。”“也罢,小弟不明去,暗去如何?”“暗去?怎么暗法?”“装扮个马夫啊,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既非鸿门宴,焉用樊哙乎?真不敢动劳你这个马侠。你倒是本来面目张飞跟我去倒也罢了。人家晓得你是张飞,当然要招待你。你装扮个马夫去,人家不晓得,不晓得你是张飞装的马夫,就把你当马夫待了。你要晓得,你装了马夫要认个马夫做。不是的,你还认你是个张飞,三句不对头,跟人家动起拳头,那一来更坏,不能不能,不能带你去。”“噢!大哥不带小弟前去?”“我说不带你去,就不带你去,人家的意思很好,假如有反意,军师在他家倒不安了,你不要多疑。”“噢,大哥当真不带小弟前去?”“这个还假吗?”“既然大哥不带小弟前去。”“嗯?”“连大哥也休去了!”张飞这个人粗,他不晓得话的轻重。说完,啪!把请帖朝哥哥面前一撂。刘备也来气了:“啊,我就要带你去呐?我不带你去连我都不要去了。好,我偏耍去,偏不带你去!”张飞望见哥哥动了气了,头一低,自言自语:“唉!小弟也是好意!”张飞心里话:我又不是贪好玩跟你去玩去,贪好吃跟你去吃去,陡然脸一板,教训我了。张飞腰呵着,低了头不开口。弟兄两个这块绷住,众人望着又不好开口。就在这一刻,有个人出来了。哪一个?关羽。关羽心里想:三弟不放心哥哥的安全,所以才闹了要去,大哥不肯带三弟去,是因为怕三弟性情不好,闹事。既如此,还是我去。哥哥可以相信我,三弟也可以合适我。关羽想定了,手一秉:“兄长。”“唔,二弟。”“兄长,改日小弟跟随兄长到三江口周瑜军中赴‘河粱大会’,不知兄长尊意如何?”“二弟,你跟我去?”“是。”“好,你去无妨。”“噢,是。”张飞一听,心里头更怄气。关羽一听,罢了。大哥台适了,不晓得三弟如何“三弟,愚兄跟随大哥到周瑜军中赴会,你看如何?”“好!胜小弟十倍。”千两黄金难买这一句赞语,胜他十倍。是的,你且听着,还有下文呢“既然如此,燕人就将大哥交在你二哥身上。”关羽把他望望:大哥交在二哥身上?是你的哥哥,也是我的哥哥,我当然要赴汤蹈火地保护。嗯,我家这个宝贝是说得到做得到的,到那个时候,哥哥万一有了事,他能跟我拚命。在古城,我把蔡阳斩,他才释疑。照这种情形,我非仔细提防不可,就关照周仓,把关西大汉调好,顶盔贯甲,把马匹兵刃带着。
  孙乾等人见关羽吩咐周仓办事:“哎哎哎,二将军,你不要忙,海峰将军请站。二将军可是听到三将军说要把主人安危交在你身上,就准簖顶盔贯甲,带着马匹兵刃跟着去了,对不对?”“然。”“唉!君侯。想现在孙刘两家联合同心破曹,周瑜约的河梁会,听这会名也是番美意。”“嗯。”“君侯若顶盔贯甲,带着马匹兵刃前去,本来不得嫌疑,反而要惹出嫌疑来了。叫周瑜看到一定会想:说起来孙刘联合,你居然怕我周瑜有什么歹念不成?这一来与孙吴的感情反而生疏了。”“嗯。”关羽理住颔下胡颓一声哼,心里话:你们说得轻松,吴人多诈,我们不能不防。众人听关羽一声哼,心里有数:“君侯,当然,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然——!”“嘿嘿,依我们想,也不能不提防,也不能完全提防。你是明的去,这样顶盔贯甲,带着兵刃马匹反而要被人家看轻了。最好哪,人不要多带,君侯只要带着海峰将军,再把你那五百名关西大汉从中选二十名。”“嗯”。“不是我们恭维你二将军,这些关西大汉是你亲手教练出来的,一个人可以挡一百个,二十个人就可以抵到两千用。”关羽想想:“嗯。”“你再把海峰将军带着,海峰将军一个人也要抵两千。”“嗯。”“君侯你有万夫不挡之勇,一个人要抵一万。就这样暗暗跟随主人的就有一万四千人了。周瑜不得歹念啊便罢,一声有了歹念,君侯一露面,谅他也不敢过份放肆。”关羽想想:“嗯,够了。”“够是够了,不过依我们想法,你明保护,不如暗提防。”“怎样暗提防?”“君侯,象我们主公这个身分,当今皇叔,贴身多了不能带,带四名家将,四名牙将。这些人既然要保护主人,就要不离主人左右。如其君侯露了面,人家就要另外款待你,你就离着主公远了,万一有到事情,主公还是危险。顶好君侯扮个家将,步步不离主公左右,跟住主公走,人家一声动手,你出来,凭你的本事,也能把主人保住,这就叫个暗提防。”关羽点点头,这个章程很好:“嗯。”“君侯,你装扮家将,要海峰将军在关西大汉中另挑选七个。三个装家将,连你一个就四个;余下四个装牙将。”“好。”关羽随即命周仓去办了。
  一刻工夫,周仓引了七个关西大汉来了。这七个关西大汉,个头跟关羽不相上下,又拿了七套家牙将的服饰来。关羽就把自己的将巾箭袍卸了,就穿家将的装束;另外三个关西大汉也穿家将装束。如其关羽跟他们站在一起,孙乾等人一望:君侯,不象,不象。到那边人家一望就晓得了,没得这种体面的家将。家将的服饰什么样子?家将的服饰不好看。头上戴天蓝一字戗风巾,身上是天蓝窄袖箭祆,巴掌宽五色鸾带,腰间绿皮鞘子腰刀,足下绿牙条的皮靴。关羽身材魁梧,他这种气魄,穿这种装束就不相称了。“君侯不象家将,何妨装扮个牙将?”关羽点点头,随即将家将的服饰卸了,换上牙将服饰。牙将么,大小是一堂官了,偏,牙、将、佐。牙将装束好了,头上大红将巾,金抹额,有一朵缄缨,身上大红直袖箭袄,挺带,腰间有佩剑,足下薄底靴儿。众人望望:“啊.君侯,有了三分象了。”“还有七分不象,在什么地方?”“君侯面如重枣,红黑色,就是装个牙将,到那边人家一望,晓得还是君侯。凭我们主公面前的家牙将,可以穿得富丽一点,而且他家的会期,是冬月初一日,家牙将可以头顶范阳毡。范阳毡是什么?范阳是地名,那个地方专出毡子。范阳毡仿佛过去岁数大的人戴的风帽。身披雨箔,雨箔就是披风。最好叫人枣大红的范阳毡,大红的雨披,就可以把君侯的脸遮起来了。君侯,你看如何?”关羽点点头说:“好。”随即命周仓去拿了八顶大红范阳毡、八件大红雨箔来。一刻工夫,关羽跟七个关西大汉,每人都头顶大红范阳毡,身披大红雨箔,站在一起,众人一望:“噢,君侯有了六分象了。”“还有四分不象在什么什么地方?”“君侯的须眉太显眼了,君侯是卧蚕眉,五绺美髯,到了那一边人家一望,也就明白了,最好请君侯把范阳毡朝前头戴戴,把眉毛挡起来,再请君侯把胡须朝雨箔里一裹就行了。”关羽随即把范阳毡朝前头一戴,眉毛挡起来,胡须朝起一裹。众人一望:“哦,有了九分象了。”“还有一分不象在什么地方?”“就是君侯的个头儿太高了,君侯身高九尺,到了那一边,请君侯把腰微微哈一点,头微微低一点,就格外象了。”关羽想:何必到那边?就在家里先做了把你们看下子。关羽随即命三个装牙将的在前,他本人在三个牙将的后面,四个装家将的就在关羽的后面,关羽把腰微微的哈下来一点,头微微的低下来,来回走了几步。众人一望:“哦哦,君侯有十分象了,有十分象了。”刘备见关羽装扮好,心想:我本来一点不怕,就给这些文人弄出个“十分象”来,弄得我心里凛凛的“来人啊!”“是,皇叔。”“吩咐码头上暂时不要拨船,等到日期再说。”“喳。”
  光阴迅速,今天已经到了十月底。刘备命人收拾行囊,去码头拨船,关羽和七个关西大汉,也装扮好了,一齐到府。周仓已经调好了二十名关西大汉,出了城,到了江边码头,先在船上侍候。刘备带着人众出来,八个家牙将跟随在后。出门,刘备上了马,八个家牙将上骑,担夫挑着行囊箱笼,众文武都跟着上了马。大公子刘琦,带着伊籍也前来送行。到了江边的码头,刘备下马,带着八个家牙将,踩跳上船,站在船头。公子刘琦和伊大夫,以及刘备面前的一班文武,望着刘备秉秉手,刺备跟众人一躬而别。船夫忙忙碌碌,拔桩解缆,撤跳开船,船奔中流。码头上的人,站在这个地方,望刘备的船只开下去远了,看不见了,然后回城。
  刘备是一号官座,二号是随舟。官座后艄楼插满了官衔爵位旗子:汉左将军、宜城亭侯、领豫州牧、司隶校尉、征东前将军,当今皇叔……另外有一杆大杏黄旗.中间斗大一个字:刘。刘备这只船才离开码头,三江口周瑜已经得信了。怎么得信这么快?原来在汉时陆路叫“鸡毛报”,水面叫“波耳报”。“波耳报”就是隔一箭远有一号船,隔一箭远有一号船,比方打听到一件事了,船上的人朝后艄楼一站,就喊了:“某人有件事同下子……”一节传一节,顷刻间三江口“波耳报”船上的人得了消息,离舟上岸,就进大营禀撤周瑜。
  这刻周瑜坐在大营正没得什么事,专等刘备来赴宴。见帐帘一掀,有颗头一露,“谁?”当差的进来:“回都督,‘渡耳报’船上有人来回话。”“命他进见。”“喳。”当蔗的出去把“波耳报”船上的人带进后帐:“小人见都督请安。”。罢了。”“是,禀都督,靠武昌码头临近的‘波耳报’船上,探听得刘备于今天坐一号官座,带二号随舟离武吕,奔我们三江口前来赴会啦!”周瑜一听,心里非常得意:“哈哈哈哈……知道了。退。”“喳。”当差的退走。周瑜朝起一站,红袍大袖一甩,二指一指:“啐,大耳刘贼,你命必休矣!”然后复行坐定,拿起笔,铺开纸,笔走龙蛇,写什么?教帖。周瑜把教帖写好,然后叫人拿了支母箭来:“你去,传丁奉、徐盛来见。”“喳。”当差的去了。一刻工夫,丁奉、徐盛来了:“都督,将将丁奉、徐盛见都督请安。”“罢了,丁、徐二将军少礼。令箭一支。”“是。”“明日在中军帐壁衣后面安排埋伏。”“是。”“汝二人耳音要救尖一点,本督在军中设筵款待刘备,只要听见金斗落地,就领着刀斧手推开壁衣,将刘备碎尸万段!”“遵令。”丁奉、徐盛接令走了。周瑜又拿起一张帖,命面前贴身当差的:“你去。”“是。”“代本督把这一张教帖拿着,代我在中军帐如此如此的布置。”“喳。”当差的去了。周瑜又拿起几张教帖,吩咐人在码头上,在刘备经过的地方都布置妥当。他就专等刘备来了。一直等到下昼时分,“波耳报”船上的人又来报了:“禀都督。”“何事?”“靠近武昌波耳报船探报,刘备乘一号官座,二号随舟奔我们三江口来,哪晓得到了午后,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刘备的船只不知去向。”‘啊!?”周瑜眉头一皱,想想:费了一阵心思,空的,刘备不来了。唉!不要以为我这个人聪明,刘备是四海之中的大英雄,他就不着走到半路上还过魂来:啊呀!不能去。他照常回头走了。他既然不来就算了:“退。”“喳。”周瑜心里怄啊!有人拿了晚膳上来,周瑜怄了吃不下去,一直到了二更时分,才勉强回寝帐安睡。在榻上还是睡不着,翻来覆去到天朦朦亮,有个周瑜面前贴身当差的进了周瑜寝帐,到了周瑜榻前:“禀都督。”周瑜朝起一拗:“怎样?”“禀都督,“波耳报”船上又有人来日话了。”“赶快命他进见。”“是。”当差的出去,周瑜忙穿好在服,少刻间,“波耳报”船上的人进了寝帐:“禀都督。昨日下昼不见的刘备船只。”“唔。”“今天天色还没有亮,他的船只已经抵码头了,请都督赶快前去迎接。”“噢!”“退。”“喳。”“波耳报”船上的人退了。周瑜随即命贴身当差的:“快去预备两顶八人抬大轿,“稍刻本督出营迎接。”“喳。”手下人去准备,周瑜连忙梳洗,略为吃点早点,冠带齐楚。周瑜走着就想着:奇怪了?昨天看不见的船,今天天才微微有点亮,船就抵码头了,究竟什么道理?啊——对了!明白了。刘备孤穷啊。当阳道玩得干干净净,计穷夏口,住在侄儿刘琦那个地方,一定都是跟大公子刘琦借了条把船。大公子刘琦失国亡家,就剩武昌这点地方,哪里有好船借了把他哪;怕的借了两号破船给他,一定都是漏了一舱的水,他在昨天顶到我的码头再来舀水,不给人笑么?堂堂当今皇帝的叔子,坐破船,一定躲在附近的芦柴滩里头,舀了一夜的水,所以今天清晨才抵码头。他代刘备这么想,把事情圆起来了。周瑜出了中军帐,轿子划过来,周瑜上轿;轿子起肩,空轿子跟随,一路出了营,直奔码头。
  果真刘备是坐的破船?不是的。刘备再穷死了,不见得雇船的钱没有啊!何况他蹲在武昌,大公子刘琦多少还有这么一点,也不能这个穷法子啊!那刘备这两条船昨天到哪块去了?昨天要依刘备,这号船当天就到了。刘备是个当局者迷,他船上有个旁观者清的人。哪一个?关羽。关羽常读《春秋》,时观《战国》。春秋战国时,常常会无好会,宴无好宴。今天,孙、刘联合不错,但是,我们没有跟周瑜会过。他请我家哥哥赴会,究竟有无歹意?不晓得。我扮牙将,就是为了提防,不但提防周瑜,还要提防曹操。我们今天到了三江口码头,周瑜不得歹念,照常曹操那边有歹念。曹操的耳风长得很,得到消息,晓得我家哥哥到周瑜军中来赴会,船抵码头,没有上岸,就不作兴派个好水性的刺客由水肚里过来,那一来糟了。我关羽本领再好,是个旱鸭子,水性我不懂。关羽想得周到,所以命周仓关照船侠,把后艄楼的官衔旗子落下来,后艄头的旗帜一落,就不分官座与一般百姓的船只了,江面上南来北往的船只太多啦。就在太阳偏西的时候,关羽又关照周仓,叫船夫转舵,拣个芦苇深处停靠下来。他们日问休息,晚间一更起身收拾收拾,二更开船,到了五鼓,船抵码头,关羽划算好的,船一到,正好进周瑜的大营赴会,赴过会就走,几个时辰的耽搁,不致于出事。关羽这个人精细,他是抱定防人之心不可无。直到船抵码头,叫周仓升起官衔爵位旗,码头上的“波耳报”看到,才得信上岸避营来报周瑜。
  这时周瑜轿子已经出了大营,直奔江边码头,到了码头,轿子丢肩。周瑜没有下轿:“来人。”“喳。”“拿本督的名帖,到刘皇叔的船上,有请刘皇叔上岸进背,赴‘河梁大会’。”“喳。”当差的随即拿了周瑜的名帖,踩跳上船,到了船头。在周瑜面前做当差的,都是玲珑剔透,喉咙蹦脆,嘴里再别住个二八京腔,站在船头,一手叉住腰杆,一手把名帖举过头顶,望住舱里:“呔——舱内哪一位出来接帖?”只听见舱里一声哼,这一声就可怕了:“啊!”周瑜面前这个当差的本来架子蛮好看,听到这一声,不由打了个寒噤,架子也散了。心里话:刘备的人都是吃豆子长大的?这个当差的再凝神一望,见舱里先出来巴斗这么大一颗头。你找话说了,有这么大的头?不,我不是说他的头真正有这么大的,他头上的盔大了。头上是镔铁打的荷叶卷檐盔。他那个头盔,犹如头号大荷叶一样,把檐边卷下子,可想他这一顶头盔有多大了。这个人为什么戴这么大的头盔?因为这个人的个子高了,他在舱里头,腰都不敢直,生怕腰杆子一直,把顶板顶通了。这一位听到舱外有人喊:“哪一位出来接帖?”他一声答应,就往外走了。因为舱门不多高,所以他人没出来,先要把颗头送出来,头没出来盔就先出来了,可是就显得他的头大啦。他出了舱,朝船头一站,怕人!身高一丈,头似斗圆,漆黑的一副脸。这副黑脸好看了,犹如锅底子抹了一交桐油,乌而发亮。两道海参眉,仿佛头号明刺海参,发足了一劈两半,巴在额颅上面,乌而有彩。眼如鸡蛋。眼珠仿佛两个鸡蛋煮熟了,壳子剥了,上面嵌两颗漆黑的棋子,凸在脑瓜上。大狮子鼻子,咧口,一部络腮短秃钢须,如铁线串成,铺贴在颏下,头上镔铁打就荷叶卷檐盔,有一串金链索,挂套在脑后。身穿玄缎短袄,一路排门密扣,玄缎丢裆岔裤,薄底窄拗麂皮快靴,靴拗上有两个铜铃。靴拗上悬铜锋什么事?因为他走路太快啦,刻刻撞人。后来就有人说:周老爷,你走路就象一阵风差不多,这个样子吧,你顶好在靴拗上扣两个铜铃,你一声到了,听到当啷当啷响,我们就朝旁边让了。因此他靴拗上扣了两个锕铃。身被是金钉密钉(动词,读去声)软叶甲。嗯,什么人?周仓。周仓站在船头,胸脯挺挺的,头昂着,周瑜面前这个当差的一望,打了个寒噤乖乖!这个个子长野了啊!“呔!你是哪里来的?”乖乖,耳朵被他炸得震震的,怕的还要炸聋了呢!“是。我们周都督有帖在此,请刘皇叔上岸进营赴‘河梁大会’。”“拿来。”“喳。”周仓伸手接过来一望:“嗯——哦——嘿嘿,原来如此。你稍待着。”“喳。”乖乖,今生不得哪个跟你谈心。周海峰转身进舱,到了中舱:“禀皇叔。”“何事?”“江东周都督有帖在此,请皇叔上岸进营,赴‘河梁大会’。”刘备笑嘻嘻地说:“帖不敢当,暂且摆下。有请周都督大船相见。”“是。”周仓把名帖摆下来,转身出了舱,望着周瑜面前这个当差的:“呔!皇叔吩咐,帖不敢当,暂且摆下,有请周都督大船相见哪——!”“喳。”乖乖!这个喉咙。当差的离船登岸,到了周瑜轿子面前:“禀都督。”“怎样?”“皇叔吩咐,帖不敢当,暂且摆下,请都督到大船相见。”“啧……”周瑜眉头一皱,心内有话:今天的事情还犯嫌呢!就能到他大船上相见了吗?如到他的船上去,都要有耽捌,一个耽搁下来,就不对了。有个人离这块不远,被他晓得了,他弄个野火一放,我这件事就不得成功。周瑜再想想:有了。我不能说我先来迎接的,你请我,我就不见,不得这个道理。顶好上船去见他,跟他如此说法。周瑜想定了,随即起身,扶手板取去,轿子后起,前头撩,轿杠朝下一低,周瑜下了轿。跨出丁轿挡,红袍大袖一拂,哒哒哒哒……,直奔刘备官座而来。
  刘备如何?刘备这一刻已经出了舱,站在船头,蟒袍大袖打得滚圆,专等周瑜。心里话:我久慕周瑜的声名,他十八岁披发为将,美男子,俏丈夫,闻名就不如见面。一刻工夫,看见码头上来了一位少年,踩跳奔他的船头。刘备望望:好!见周瑜生得不凡,你看,走几步路滞洒自如。刘备笑嘻嘻的,缓缓进前两步来迎接。
  周瑜踩着跳,朝刘备这边走着,心里也在这块想着:久慕刘备这个人的声名,四海之中的大英雄,闻名就不如见而了。所以他边踩跳走着边想着。离船头不远,抬头一望:见刘备生得不凡,身高七尺五寸,龙颜凤准,火耳厚垂,双手过膝。你看他袍袖打得滚圆,膀子圈了一大圈过来,怕的长呢。两个人渐来渐近,刘备抢步进前:“啊——哈哈哈哈……,周都督!刘备接得都督手书,特来赴‘河梁大会’,何劳都督远接?”“明公,江东下臣周瑜有劳明公驾临军中,恕周瑜未曾远接,望明公勿怪。”“都督过谦,周都督请舱内坐。”“明公,周某专候明公前来赴宴,时已不早,明公不必耽搁,就请上岸进营赴会。”“哦,是。都督,既然如此,备就恭敬莫如从命了。”刘备想:对啊,人家早已准备,我何必请他到舱里头坐呢?“都督请。”“明公请。”刘备蟒袍大袖一拂,提袍端带,踩跳上岸。周瑜见刘备踩跳上岸,就退了一步没有走。什么道理呢?周瑜心细得很,他想刘备来,不见得不带要紧的人来,我要看看他舱里头有什么人跟着出来,所以他退后一步,投有跟着踩跳走。这时,看见舱里出来了八员家牙将,穿戴非常体面,头戴范阳毡,身披大红雨箔。周瑜得意啊,心内有话:刘备啊!汝命必休矣!你不要说带八个家牙将来,你就是带八百个家牙将来,我周瑜都不足为惧,最怕的,你把你家那三尊宝货带这么一个来,那一来就糟了,这桩事情不得成功。嘿!他还不晓得呢,有一个在里头哪!
  周瑜心里好欢喜,随即踩跳上岸了。轿子划过来,周瑜手一抬;“明公,请上轿”“哈哈,都督请。”他们相邀上了轿.刘备的轿子在前,周瑜的轿子在后,八个家牙将尾随周瑜的轿后,周瑜面前所有贴身心腹当差的都在左右,离江边,一路奔周瑜大营。
  路上是人山人海,拥挤不堪。哪里有这么许多人来的?三江口附近的百姓居民都来看了,军中有些当差酌、家人也来看了。刘备声名大啦!又是天生的异相.所以都挤得来看。有的个子矮的就问个子大的:“呔。”“哎。”“哪一个是刘皇叔?”“喏,你顺着我的指头望,头一顶轿子里面,那个金冠蟒袍,伏在伏手板上的,就是刘皇叔。”“噢!他哪块就是刘皇叔啊?我看不象。”“你不要瞎说。他虽穷,不见得把皇叔几个字穷掉了!怎么不象?”“我不是说他穷,听人说的,他是天生异相。”“啊,这个不是天生的异相么?”“咦?我看他跟我们差不多。”“噢,我晓得了,你要什么异相啊?要这个人眼睛长在脊梁上,鼻子长在屁股上,那变成妖怪了。”“咦!不然人家就说天生异相了吗?”“我告诉你,异相者,就是跟平常人不同。”“哦!?”“他的个子只有七尺五寸。”“来啊,你替他拿尺量过的啊?”“你不要顶真哪,顶真就不得玩头了。我是听到人谈的。”“噢,不顶真,还有哪?”“有哩,他垂手过膝,你看他的膀子多长啊!他站在这个地方,手一垂,就过膝盖头子了。你望望看。哦,不错,不说不显,这一说我看出来了,他伏在伏手板子上,圈了一个大圈过来,照他这个长膀子,要动手跟人打架,好讨几分巧哩,老远的一把,就把人抓着了。”“你不要瞎说,象他这种身分,不象你我,不致于跟人打架。还有一点,两耳垂肩。”“哦!两耳垂肩。不是我肉啊,他耳朵虽大,还没有拖到肩膀。”“呸!你还不肉?当真拖到肩膀吗?变成个猪耳朵了。因为他耳朵坠子大,肩膀微微一抬,就台到耳朵了,这叫两耳垂肩。”“噢,还有啦?”“有哩,他目能自顾其耳。你能看见啊?”“这个不难,我自己也能看得见。”“你怎么看法?”“我回去拿镜子一照就望见了。”“噢,你还要照镜子哪,他不要啊,他的耳朵大,目梢子长,眼睛稍微这么一瞟,就能够望得见,这叫目能自顾其耳。不相信赶到前头去看去。”“走。”哗啦…,这一班人朝前头挤。用不着朝前头挤,刘备的轿子已经迎面来了。刘备跟周瑜的轿子周围,到处都是人山人海,拥挤不开。挤着挤着,刘备的轿子过去了,周瑜的轿子也过去了,其实他们已经望过了,不,还要跟着后头跑,跟在里面挤。跑而跑的,挤而挤的,一直挤到周瑜大营门首,营里,哒——咕咚——,三通炮响。轿子进了营了。进大营,奔内旗门,哒——咕咚——,又放三通炮,过内旗门,到子营寨,哒——咕咚——,又是三通炮,前后共计九通大炮。
  这班蜜脸跟着轿子后头走着挤着,到了大营门首,里头升炮迎接了,这些蜜脸一望:“好!轿子进去了,我们没得望了,散吧。”“呔!我看有个地方可以去望望。”“什么地方?”“我们顶好到江边码头上去望望刘皇叔那一号龙舟。”“哎,不错。走走走。”哗啦……,又朝江边挤过来了。这一班人可是蜜脸啊?江南的水码头。什么船没看过?难不成湖广船另有个样子吗?哎,他们要望呢。刘备可当真坐龙舟来的?不是的。就是坐的一般大官座,并没有个特别的样子。因为他是当今皇帝叔子,官座也就称龙舟了。这班蜜脸走着走着,到了江边一望:“呔!不要挤啊,乖乖隆的咚!你看这个大个子,这个个子长野了,你看这个子有多高?”“嗯,一丈六。”“不止,三丈二。”“四丈八。”莫忙,刘备船上哪里来这么个大个子?就是周仓。
  周仓这一刻怎么不蹲在舱里?哪晓得在这条船上,首先是刘备为尊,除了刘备是关羽做主。这一刻刘备跟关羽都到周瑜军中赴会去了,船上就是周仓为主了。周仓闷在舱里闷不惯,就跨出舱,在船头上站站。现在周仓朝文里走啦。人说他粗筒子,他不服。你晓得三将军那个粗法子,还自命天下第二大才哪!我周仓跟三将军学习,随后做第三大才也可以啦!既然要做第三大才,我就要风雅风雅。所以这一刻他就出了舱,到船头一站,理一理须,望望江景,看见岸边芦花白,枫树隔江红,水波滚雪,白浪滔天,江景大有情趣。周仓正望得得意,猛听到岸上有喊声:“黑脸大个子啊!”“嗯——”周仓一声哼!江东人胆不小,看看我也不妨,不应当喊我“黑脸大个子”。好,你们既然要看我,我就给你们望足了。“来,摆马扎于。”“喳。”马扎子什么东西?就象今天的折叠椅差不多。不过不是钢骨人造革的,而是木骨皮革的。有个关西大汉,拿了一张马扎子,朝船头上一摆。周仓坐定:“泡茶。”“喳。”“嘘——”“他要吃茶啦?”难不成周仓不能吃茶?不。周仓从来没有喝过茶,喉咙着燥,都是喝冷水。今天喊泡茶,当差的觉得奇怪,所以说“他要吃茶啦”。另一个当差的说:“唔,他既要吃茶,就泡茶把他吃。”这一个当差并恭维周仓哩,把刘备吃的那个盖碗拿了一副,把刘备吃的茶叶抓了一把,后艄楼茶炊子里的水啊,滚了摞起来,叫宝塔水,哗——,一冲,盖碗朝起一盖,用个托盘捧着,到了船头:“周老爷请用茶。”周仓手一起,先把盖碗托住。这个手特地伸了个兰花指头。噫喂!照我看,这个手不伸兰花指头倒也罢了。何以哪?你看他这双手,巴掌一伸象个蒲扇,五个指头象五条黄瓜,勒起拳头象个大油锤。你看看,他伸个兰花指头可好看?他伸了个兰花指头揭起碗盖喝茶了。品茶品茶,要慢慢的品哩。不,他是冷水玩惯了,他把盖碗端过来,噗,起来一口,滚开的水啊!他这一口,把上颚的皮都烫掉了!呸!噗……把嘴里这口茶吐掉了。“把苦把我吃,叽苦的!”当差的望了好笑,心里话:他设有吃过茶,水开,茶叶好,正出色,他说把苦把他吃,叽苦的。当差的好笑,周仓来了气了,嚯,扑通!盖碗撂下江了。嘿嘿!岸上这班蜜脸犯嫌了,看见周仓把盏碗摔掉了,晓得这个黑脸大个子没有吃过茶,一个个笑他了。“_靠!黑脸大个子闹标劲啊——”“闹标劲州一”“哗——”周仓这一听格外来气,心里想想:可要死啊!看我归看我,不能笑我。还说我闹标劲!好,我就来闹个标劲把你看看。闹什么标劲?他啊,他要喊了。你要喊么不妨,你还把个底给人呐,他啊,没有这个话。他嘴抿着,眼睛翻着,两个拳头在小肚子底下一阵揉,气揉足了。岸上这一班蜜脸不晓得,看他这块嘴抿住,这块揉肚子:“呔!黑脸大个子肚里疼啊!”“肚里疼啊,”“哈哈哈哈…”哪晓得周仓的气揉足了,冒里冒失朝起一站,嘴一张:“哇呀呀…”这一声喊,如闷响了一个炸雷。岸上的蜜脸吓得跌倒了百十个。生怕黑大个子窜上来打他们,有的把帽子跌掉了,有的把鞋子趺掉了。周仓见岸上的人吓得跌跌爬爬,周仓一笑,复行坐定。岸上这一班蜜脸,爬了站起来:“呔!黑脸大个子倒又坐下去啦——”这一班人可是蜜脸啊?跌了斤斗都不走。周仓只要听见他们喊黑脸火个子,就朝起一站,站起来就喊,岸上就吓得跌跌爬爬。哪晓得有些胆小的,被这个黑脸大个子喊啊喊的,跌啊跌的也跌怕了:“呔!这个黑脸大个子在那块蹦蹦的,假如蹦到岸上来,把我们一顿打,那就糟了!”“嗯。”“顶好离他远些看,等他才要朝岸上蹿,我们掉脸就溜。”“不错不错。朝什么地方走?”“顶好啦到南屏山。”“对对对,站到山顶上又看得清爽,叉不怕黑脸大个子蹿上岸来被他打。”“走,走,走。”哗啦……,这一班蜜脸纷纷走了,奔南屏山,由南屏山根一直爬到南屏山顶。密密层层全是人,望着码头拍起巴掌来喊:“黑脸大个子又站起来啦——”“黑脸大个子坐下去啦一一”周仓怎么样?就望着他们喊。这个吵嚷声大了,哪晓得惊动了山下一个人了。哪一个?就是一阔水小船上的诸葛亮。
  诸葛亮今天起得很早,冬令天先生在船上也不过分贪睡,起来后,先生梳洗毕,吃过早点,坐在中舱,烘火,扇扇子,看书,点事全无。先生正在看着书,忽然听到周瑜陆路大营这一角,哒——咕咚——!三通炮。诸葛亮听听,这是周瑜升帐了。罢了,天冷,我也不得什么事了,不必到他军中去。他还是看书,正看得出神,听到周瑜陆路大营,哒——咕咚——!又放三通炮。诸葛亮想。不对啊,周瑜升帐要放六通炮?到了孙权坐帐,这个炮要放多少啊?奇怪了!正在想着,远远地又是哒——咕咚——!再放三通炮。诸葛亮连连摇头:不对不对……一定是周瑜军中有了什么要紧的事,或是来了什么要紧的人。什么人来了?孙权。古来有这个规矩,主人翁也作兴到大都督军中来看看。天子叫巡守。望望你这个水陆背盘扎得怎么样?我这一刻在船上不得事,何妨上岸走走。诸葛亮想定了,先生离舟登岸。
  他刚到岸上,一望,从南屏山脚下到南屏山顶全是人。有军中当差的,有家人,大多是百姓,在拍着巴掌喊。对了,对了,一定是孙权来了。先生走到南屏山棍,准备踩山坡上山,听到迎面有些百姓,在这块谈着:“呔!你看见的?”诸葛亮就不走了,鹅毛扇朝背后一背,在这位说话的背后就凝神听了。“嘿嘿,我看见了。”“我来迟了。等我来的时候,轿子进了营了。我只好跟你们朝码头上跑。我问你,听人谈的,说他天生异相啊?”诸葛亮这一听:对对对,是孙权来了,孙权来了。孙权是天生的异相啊?嗯,胡子是红的,跟睛珠子是绿的,天生的异相么。“嗯。天生异相,我告诉你,他坐在轿子里,不要他站起来量,一看就有数,身高七尺五寸。”诸葛亮一听,不对了!孙权天生异相是不错,个子虽不高,却身高八尺。身高七尺五寸,只有我家主人。再一想:作兴他们这班百姓弄错了。“哦,据说他还垂手过膝。”“哦,膀子长我看见的,伏在伏手板上,伏了一大圈过来了。”“噢!”诸葛亮这一听:更不对,膀子长,也只有我家主人。先生更不除疑。又听见这一个在问:“听说这个人耳朵不小啊,两耳垂肩。”“噢,虽不是耳朵拖到肩膀,总归肩膀微微一抬,就合到耳朵坠子。”诸葛亮听听:格外不对,我跟孙权见过的,不见得有我家主人那个样子,肩膀稍为一抬,合着耳朵,不会的。“听人说,还目能顾耳。”“晤,眼梢子很长,好品相!不亏称四海之中大英雄!”先生这一听,忍不住了,伸手把问话的这一个人的肩头两拍,这一位正谈着,没看到,“哎,说话就说话呐,敲敲打打的成何体统。”说着一掉脸:“咦!诸葛军师,诸葛军师。”“罢了,你刚才所说身高七尺五寸,垂手过膝,两耳垂肩,目能自顾其耳的人,是哪一个?”“这个啊,谅你老人家也该闻名。”这个什么话啊!诸葛亮就是刘备家的。可是有的百姓不晓得,都以为诸葛亮是他们江东的,跟着大都督周瑜来破曹操,所以说诸葛亮对刘备“该派闻名”。“谁?”“还有哪一个?就是天下闻名的四海大英雄,当今皇帝的叔子,刘玄德将军,刘备。”“啊!刘皇叔在武昌。”“不,现在到了我们三江口了。”“他来做什么?”“他来啊,据说是我们大都督下请帖请他老人家来赴…叫个什么‘河梁大会’的。”“哦!在哪里?”“刚才我们都督用轿子把他接进了大营了。这一刻恐怕入席吃酒了,一定头菜都上了。”诸葛亮听着听着,脸上气色不大好看了;听着听着,嘴里有了不干净的字面了;听着听着,忽然望着这个百姓,“啊——呀呀……”这个百姓一吓,退了两步,脚下一绊,跌了一个斤斗。诸葛亮“啊呀”之后,袖儿一擂,袍角一拎,鹅毛大扇倒抓着,哒哒哒哒……,飞跑而去。诸葛亮象把“啊呀”这种字面喊出口,一生之中只得三次半。啧啧!要么就是三次,要么就是四次,怎么三次半?是三次半。哪三次半啦?今天是头一次,截江夺斗是第二次。
  第三次早哩,要到五丈原,诸葛亮借寿,七星灯被魏延的袍角刮熄了,“啊呀!”送命了。这是三次。还有个半次是刘备连营七百里,地理图画好了,叫马良送给诸葛亮看。诸葛亮一望:“啊——”“啊”字出口,“呀”字没出口,只能算半次。所以三次半。
  今天诸葛亮为什么惊慌起来,喊一声“啊呀!”诸葛亮想;我就蹲在你三江口,你请我家主人竟瞒得连个影子都不把我晓得,你这一点就不对。第二,你请我家主人来,赴的哪家会啊?我诸葛亮蹲在三江口,有什么话你跟我谈,跟我商议就是了,而且我还能代我家主人做主。嘿嘿!你把我瞒得定定的,分明你这里头有诈了。我家主人今天来了,恐怕要大为不利。因此才“啊呀”一声,大惊失色,倒抓羽扇,哒哒哒哒………,直奔周瑜大营。
  蜜脸中有人认得诸葛亮的,见诸葛亮一跑,吓坏了。有的胆小的,吓慌了:“呔!杀得来了!”“哪一块杀得来了?”“对江曹操来兵三百万,诸葛军师都吓得溜掉啦!”“啊!”这一班胆小的蜜脸也跟着全吓得溜掉了。
  先生进了周瑜的大营门,奔内旗门,过了内旗门,就奔子营察。奇怪啊?诸葛亮一直跑到这个地方,都没有人阻挡他?前面周瑜用借刀杀人计害诸葛亮的时候,不是虚情假意关切军中说过;从此以后诸葛亮到我军中,无须阻挡通报吗,所以今天就沾光了。假如没有这句话,今天就糟了。先生刚跑到子营寨,见于营寨上下首,有两顶帐篷。上首这一顶帐篷,日间没人,是留着晚间夜巡官在此歇脚的;下首这顶帐篷,日问有个中军坐里面,有一张半桌,桌上有本号簿,凡是来往的官员,都要在中军面前落号。不过周瑜今天做这件事,机密得很,连这个中军都回走了。因此,下首帐篷里头也没得人。先生跑着,忽然听见上首帐篷里一声:“唉!”听到叹气,诸葛亮站住了。顺着声音朝这边一望,噢!是你。好!我正要找你哩,怪不道这一向没有到我船上来!你是跟周瑜共同作弊,谋害我家主人,把你带着。是哪一个在这块叹气?鲁肃。鲁肃怎么在块叹气?鲁肃的学问虽不及周瑜,但是他的见识要比周瑜大几倍。他在这块叹气,是叹的六郡七十九县没得事了,干干净净。这话怎么讲?自从周瑜叫糜竺带信请刘备赴“河梁大会”,他就不离的派面前贴身当差的到码头上打探。昨天,当差的回来禀报鲁肃,说“波耳报”已经打探清楚,刘备的一号官座、二号随舟已经离武吕,奔我们三江口来了。唉!鲁肃恨啊!你刘备不象个大英雄,太不聪明了,怎么想得起来的?你就能来了吗?鲁肃叫手下人再去打听,到了昨天下昼时分,当差的又来回鲁肃了,说:鲁大夫,现在好了,刘备的船不见了,怕的不来了。鲁肃并且欢喜,一夜心里都很得意。嗯!今天天刚一亮,当差的又来报鲁肃说:鲁大夫,不好了,刘备又来了。鲁肃说:可曾看清楚?当差的说:我看到艄楼上的官衔旗。鲁肃说:不忙,我再去着看。鲁肃就离开自己帐篷,躲在这顶帐篷里在块望。鲁肃心里想:刘备是闻名四海的大英雄,决不会这样疏忽,作兴派个把而前的谋士来做个代表,亦未可知。等同瑜把刘备接进营,轿子丢肩,刘备下轿。鲁肃一望:不好!刘备真来了!六郡七r九县没得了!他还指望刘备后面都要带个把要紧的人来的,哪跷得就带了八十家牙将。鲁肃恨啊:刘备啊!你这个人糊涂啊!你奠说带八个家牙将,就是带八百个家牙将,也不能保你无事,你应当把你家三员大将带一个来的啊!一个都没得。今天你刘备死定了,刘备死,他家关、张两个兄弟晓得了,还不是带着赵子龙,领着武昌的水陆马步,杀到江东替哥哥报仇.曹操到今日屯兵江北不敢动手,就是因为有孙刘两家联合。他不敢动。现在我们两家杀起来了,曹操定起水陆马步乘虚而至。这些还不算,骨子里还有个祸害在这块,哪一个?诸葛亮。请葛亮再弄把野火从里面一放,好。六郡七十九县可是干干净净啊!所以鲁肃在这块叹气。
  诸葛亮走进帐篷,列了鲁肃面前,指着鲁肃脸上:“啐!”“哎哎哎……”鲁肃打了个寒噤。“鲁犬夫,你们行的好奸计啊!”鲁肃是个实心人,被这一问,心内一惊:“先,先,先生,你不能怪我啊!我苦谏多次,怎奈我们都督——”雷不打自招。诸葛亮见鲁肃说了真话,心里更急,左手把鲁肃的右膀一抓,朝自己的左胳肢窝一夹:“快跟我走!”“哒哒哒哒…,拖着鲁肃就跑,鲁肃两只脚,就象拓了油差不多,跟住后头,啪嗒,啪嗒,啪嗒…离开帐篷,直奔中军帐。
  周瑜的中军帐今天是什么样子呢?阔气得很哩!上头扎的五色绸篷,由中军帐畔一直抵帐口;两边是大红绸挡,托住帐篷兜圆了扎下去。在巾军帐畔的后半截,两边是四八三十二扇壁衣,用的荆州黄绢子糊的,再用字画朝上挂,内外不透光。这个壁衣后面能容得下三百名刀斧手。中军帐地下铺一层棕,棕上宝蓝毯,宝蓝毯上大红猩猩毯,三层毯子之上,有一方青石,摆在正当中,这是用瑜准备掼杯子的。周瑜中军帐今天如其要扎个八字敞口形的就糟了。盘么?周瑜坐在中军帐里头,一眼就能望到子营寨,就能看到诸葛亮拖着鲁肃来了,心里头非慌不可,他心一慌,把杯子拿起来认定石头上一损,只要听到“当啷”一声响,丁奉、徐盛领着刀斧手就冲出来,要来杀刘备,刘备后面八个家牙将之中,关羽靠周瑜最近,他听到这一声,还不是拙出腰间宝剑:“呔!”咯嚓一剑,先把周瑜砍掉。帐里虽把周瑜砍掉了,不过到临了,刘备、关羽、诸葛亮也走不掉。这一来,这件事不就糟啦!幸亏今天周瑜中军帐用的是荷包挡子。荷包挡子是兜圆了的,帐帘子朝下一垂,坐在中军帐里头,望不见帐外。
  诸葛亮拖着鲁肃,跑到离中军帐不远,听到周瑜帐中有鼓乐之声。古来宴客,作兴奏乐。特别是周瑜,他对音乐很有研究,所以人称顾曲周郎。今天这件事大亏诸葛亮有见识,他听到奏乐之声,脚步子就放慢了,心里想:还好呢,我家主人还没有被办得掉呢,这一定是周瑜借鼓乐之声来遮掩埋伏的武士刀剑碰撞之声。我要沉住气,万万不能慌乱。
  今天中军帐里的席面摆得也蹊跷:刘备正当中一席,周瑜的一席微微地偏着,对着刘备的右边。诸葛亮拖着鲁肃,由旁边把帐帘子一掀,身子偏着进来了。进来站在绸挡子后面,找到绸挡子接缝的地方,诸葛亮用两个手指伸进绸挡缝子轻轻一绷,这条缝不是宽了些吗?先生把两道眼光,由绸挡缝子送到里面一望:不好!主人是来了!来都要带个把要紧的人来呐?再望望主人背后,只有八个家牙将,前头四个,后头四个,一个要紧的人都不得。唉!诸葛亮想想:主人,你太荒疏啦!你不要说带八个家牙将,就是带八百个家牙将也不得用啊!再把周瑜中军帐的布置望望,杀气腾腾!帐篷里面立着四八三十二扇壁衣。什么叫壁衣?就象今天的屏风差不多。用这么多壁衣,分明背后有埋伏,多了不得,三百名刀斧手。周瑜准备用什么暗号叫这些刀斧手出来呢?先生也望出来了。在大红毡子当中。四四方方、端端正正一块石头摆在那块,分明周瑜今天用的是击杯为号,这块石头就是预备给周瑜掼杯子的。趁周瑜杯子还没掼掉,我要想个办法把主人救出来呢。先生正在望着想着,忽然周瑜不晓得是咳嗽,还是吐痰,脸一掉,咦!只见刘备后面,八个家牙将之中,有一个牙将,把前头两个牙将肩头一拍,前头两个牙将朝开一分,后头这一个牙将,身子朝前一倾,头仿佛搁在刘备的肩头上,两道眼光盯着周瑜的举动。周瑜的脸刚朝过一正,这个牙将的身子立刻朝后头一绵,迎面两个牙将又朝起一并,把后头这个牙将全挡住了。诸葛亮心想:这个牙将好鬼祟啊!不过周瑜今天要有歹念,凭你个把牙将注意也不得用。先生就留神了,一刻儿工夫,周瑜又掉脸了,嘿!奇怪!刘备后面这个牙将又把前头两个牙将的肩头一拍,前头两个牙将又朝两边一闪,这个牙将的身子又朝前头一倾,头仿佛搁在刘备的肩上,又来望周瑜的举动。周瑜脸才朝过一正,这个牙将又把身子朝后头一缩,迎面两个牙将又朝起一并,把这个牙将朝起一挡。诸葛亮心里有话:嗯,这个牙将身上一定有玩艺头。我要注意哪。先生就留住神望丁。一刻工夫,周瑜又掉脸了,是跟贴身当差的谈话,时间比较大,刘备后面这个牙将又把前头两个牙将的肩头一拍,前头两个牙将又朝旁边一分,后头这个牙将,身子又朝前头一倾,头仿怫又搁在刘备的肩头上来望了。这一次望,跟前两次不同,两道目光灼灼的,就跟有件东西不见了差不多,四处找。诸葛亮在绸挡子外面把两道眼光进到里头,跟着这个牙将的两道眼光转。牙将的目光察到哪里,先生的目光也送到哪里,这样望啊望的,突然朝上一抬,四道目光在半路之中相接,一阵子绞,啊!诸葛亮望出来了。先生心里头这一欢喜,非比寻常,嘴里轻轻喊了一声:“啊咦哇!”我家主人好聪明啊!我以为一个要紧的人没带,哪晓得三尊宝货中,你把第一尊就带来了,好极了!先生看他扮个牙将来,晓得主人预先有了准备。心里得意啊!再把周瑜望望,心里话:周瑜啊!你又枉费心机了!先生把两个手指收回头,也没有开口,还是拖着鲁肃退到帐篷口,帐帘子一掀,走了。
  先生复行到了子营寨的上首帐篷里面,把鲁肃的手一松,袖儿一拂,平了下子气:“鲁大夫。”“先,……先生。”“大夫这两天没有到我船上去吗?”“噢,我哪里没有去啊”“可怜他吓昏了,去不去都不晓得了。“大夫,你直即没有去。”“哦……”“大夫没得事到亮船上陪亮下棋。”“哦哦哦……”诸葛亮鹅毛大扇正过来,摇了两摇,哒哒哒哒……,一步三摇走出大营。正是:
  玄德赴“河粱”,江东饯周郎;
  孔明惊闻讯,顿足甚慌张。
  急挽鲁子敬,暗窥中军帐;
  屏后见关羽,方知祸转祥。
  诸葛亮一路出了大营,直奔江边码头,一看,唔,主人的官座在这块呢。见周仓站在船头,望着岸上,“啊——”还在这块喊呢。先生踩跳上船,到了周仓面前,周仓都没有看得见。因为周仓的个子太高了,而且周仓身子转着,头仰着,望着南屏山在喊。先生低低地喊了一声:“周仓。”“嗯——”周海峰来气了,要死啊!江东人胆太大了,望我不要紧,居然还跑到我面前来喊我的名字。我这“周仓”是你喊的吗?噢!他的名字不能喊?唔,不是不能喊,是数得过来的几个人能喊。第一是关羽,主人,能喊他周仓;第二,刘备,大主人,能喊他周仓;第三个张飞是他的三主人,能喊他周仓;第四就是诸葛亮能喊他周仓。就连赵子龙有时都称他海峰将军。所以周仓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当然来气啦。周仓心内有话:你喊我的名字,我就可以打你。周仓拳头一起:“照…”周仓嘴里头喊“照……”“照”字底下就是“打”字,“打”字没出口,周仓低头一望,“照……小人周仓,见军师请安。”说着,单膝朝下一跪。“罢了。”你晓得岸上这班蜜脸犯嫌哩:“呔!”“嘿!”“看见了?黑脸大个子看见我家军师掉下去啦——”“摔下去”这句话怎么讲?就是矮了半段跪下来了。旁边一个蜜脸说:“不要肉麻,你不要以为看见你们家军师?这个军师就是他家的,是我们鲁大夫过江把他请来的。”“噢!不好了,进了舱了,我们不得望了,散吧!”“散啊!”“走走走……”这一起蜜脸都散了。
  诸葛亮跟周仓进了中舱,朝下一坐,周仓亲手倒了一盏茶过来,垂手落肩站在旁边。“周仓。”“是,军师。”“我问你,皇叔怎么来的?”周仓不敢隐瞒,就说大主人不放心军师,命糜竺来劳军,照主公的意思,劳军是假,访军师是实。周瑜想了个“河梁会”,让糜大先生带了一封请帖回去请主公来的。诸葛亮点点头,又问了:“你的主人怎么来的?”周仓说:“三将军说:会无好会。宴无好宴,闹得要来。大主人不肯带三将军来,这样我家主人才跟来的。”“好!这次三将军功劳第一。”“嘻嘻……嘿嘿……”周仓得意啊!我跟三将军是一副脸,江东人看不起我们黑脸大个子,哼!我们黑脸也有个把出类拔萃的。第一大才都称赞三将军功劳第一,三将军的第二大才稳定了,我随后第三大才也靠得住了。周仓心里得意啊!诸葛亮又问:“既然你家主人来,为何要装扮成牙将模样?”周仓说:“因为众文人说的,明保护不及暗提防,我家主人才装扮个牙将来的。”诸葛亮一面问了他走后家中的情况,一面专等刘备回船。

精灵 发表于 2008-2-18 11:35:30

二、威慑周郎



  这一回我要翻回头把周瑜再交代一下。周瑜把刘备接进大营,到了子营寨,轿子丢肩,刘备、周瑜下轿,轿子摆到旁边,前后九通炮响,周瑜就邀请刘备进帐。进了帐,周瑜厉害啦!他要先把这块石头,这个破绽,拿了遮盖起来。所以周瑜招呼:“官儿。”“有。”“看座头侍候。”“喳。”当差的随即端了一张座头,端端正正摆在这块石头的正上方。周瑜手一秉:“明公请上坐,待江东下臣周瑜,先见明公叩头请安。”什么意思?就是我应当见你磕头,但是我不能朝地下跪,所以才在帐篷里摆了这块石头,代替拜垫子。刘备处世是四方葫芦圆,还带个腰子样。刘备手一秉:“都督,何必过谦,我们行常礼吧!”谦至再再,分宾主礼入座。当整的献茶,茶罢之后,周瑜命人摆酒。正当中一席是刘备坐的,八个家牙将就立在刘备背后,周瑜这一席紧对着刘备微微偏着。当差的巡酒上肴,吃了两杯酒,食了几箸肴,周瑜就想了:我赚刘备,所患者刘备不来,现在刘各既然来了,事情也都布置好了,我这一刻顶好把杯子拿起来,认定石头上,啪!一掼。啧,不行。我这一掼虽然把刘备办了,但要被后人议论。好说周瑜这个人枉称才子,刘备既然来了,还怕他再跑掉?才吃两杯酒就拿个杯子掼了,太沉不住气了。他已经生了坏心,想害人,还要图个才于的名。周瑜吃着酒,食着肴,想着,有了,最好拣刘备生平得意的事情跟他谈,谈到最得意的地方,我就来贺酒。贺酒我不在席面这个地方贺,我要端杯酒朝石头面前跑,跑到石头面前,我就不走了,把酒杯交给他,待他伸手按酒杯的时候,我手一松,象似大意,没有抓得住,手滑下来的,叫他虽死但要佩服我。
  周瑜想定了主意,想跟刘备攀谈了。刘备生平有什么最得意的事?结皱!他不得得意的事情,刘备一生都倒霉磕碰,打败仗。忽然一想:有了。有一件事,使他们兄弟三人享了大名,就是在虎牢关,三英战吕布,就拿这件事情跟他谈,谈到最得意的地方,我就起身贺他一杯酒。周瑜想定了。手一秉:“明公。”“都督。”“周某每常自恨。”“哦!都督恨从何来?”“周某恨出世过晚。”“都督过谦。”“明公,想昔日西北方之事,周某是多闻少见,就象明公贤昆仲在虎牢关三英战吕布一事,就不大清楚,尚望明公赏叙一遍,以广周某见闻。”“哦啊!哈哈哈哈……”刘备心里高兴。好!周瑜不亏是才子,世故人情多好。要谈到旁的事,我是倒尽穷霉。这件事,是我们弟兄平生最得意的事。“哈哈哈哈……都督若不嫌烦絮,刘备愿细说一遍。”“好,周某冼耳恭听。”刘备端起杯来,请周瑜一起吃杯酒,然后食一箸肴:“哈哈,都督,这一件事说来,备就惭愧了。”
  周瑜眉头一皱,我还是拣他最得意的话说,他却未语先愧,假如拣他不得意的事说,不晓得如何惭愧法呢?“明公过谦了。”“都督,备本涿郡愚夫,自幼丧失父母,靠叔父携带,抚育成人。刘备无行无业,靠织席贩履为生。”周瑜一听:“哈哈……明公,织席贩履,将本求利,何足为辱。”“是啊,都督,一日刘备进城做买卖,见皇榜商挂城头,有一丛人围聚榜前,备进前细看,这榜文上写黄巾四起,如有英雄义士,散家财,招义兵,灭黄巾,可以到都城论功序爵。街感叹国事多艰,就站在榜文下一声长叹。”周瑜点点头:我有数,你叹的定是心有余恨力不足,可见你的志向大。“都督,哪知刘备正在叹息之时,忽然在人丛之中,有一人厉声说道:大丈夫不能替国家报效出力,为何望空叹息?备掉脸望去,见是一位黑脸大汉。都督,你可知这黑脸大投是谁?”“周某不知。”“喏,此人就是与备桃园结义的三弟张飞。”“噢。”“我当即请教一声说:‘壮士,我叹息者,是恨心有余而力不足耳!’哪知三弟言道:‘你既无力量,何妨跟我回去。”“哦!”“我到了三弟庄上,他杀鸡置酒相待。我二人正在吃酒谈心,忽然来了一位红脸大汉,推了一辆小车,来三弟庄上借宿。都督,你可知道这红脸大汉是谁?”“周某不知。”“喏!此人就是刘备桃园结拜的二弟关羽。”“噢。”“我见这个红脸大汉相貌堂堂,威仪出众,就邀请他入席,谁知彼此一谈,志趣相投,我等就在三弟张飞庄上,桃园之内,义结金兰。从此情同骨肉,不愿同生,但愿同死,三弟就散家财,招义兵,灭黄巾。待把兵丁招齐,却无马匹兵刃,幸喜西凉有位客人入都做买卖,从此路过,见我们弟兄缺马匹兵刃,慷慨捐赠我们弟兄良马数百匹,镔铁一千斤。”
  周瑜一听,心内有话:难怪人说,人无提拽不发,花无雨露不生。刘、关、张大亏这个西凉马客人的资助。“唔。”“我三人挑选坐骑,打就兵器。我令匠人造了一对双股剑,二弟令匠人造青龙偃月刀,三弟争匠人造丈八点钢矛。余者均给小军锻造了刀枪。”“唔。”“都督,我们弟兄有了兵马,就领兵剿灭黄巾了,大小战场,经历不下数百。”“明公对国有功,理应受奖。”“都督,不提这受奖倒也罢了,我们弟兄将黄巾灭去,实指望到都城论功序爵。谁知凉州刺史董卓专权,赏罚不由天子做主,论我刘备为平原相,关羽为马弓手,张飞为步弓手。备带着关、张二弟赴平原到任。在平原做了个把月,天下又变故了。”“啊?”“只因董卓专权,激怒了一个人,…”“谁?”“此人就是现在对江的国贼曹操。曹操就传檄文,邀十八路诸侯,共灭董卓。当时天下诸侯都应了曹操的邀请。其时北平太守公孙瓒,为人仁厚,备尊他为师,他呼我为弟。公孙太守领兵走平原经过,他对我说:“贤弟,现在曹操传檄文邀请十八路诸侯,共灭董卓,你要这卑官有何用处?何不把印信高挂,跟随愚兄前去讨贼。哈哈,都督,备依公孙太守之言,将印信高挂梁头,带着关、张两兄弟,跟随公孙太守,前去剿灭董卓了。”“嗯。”“十八路诸侯会齐后,兵数不下三百万!”
  周瑜点点头:应当要有哩,单是河北袁绍就拥兵百万,淮南袁术也有几十万人,余者每一镇诸侯都有几十万,并起来,就有三百万了。“唔。”“都督,十八路诸侯会齐后,要公推一位盟主。推来推去,势力最大的莫过于河北袁绍与淮南袁术。众诸侯就公推袁氏弟兄为盟主,袁绍是正的,袁术是副的。盟主推定了,十八路诸侯就起兵预备剿灭董卓了。都督,董卓专权,依仗有一文一武。文者是他的女婿李儒,学问过人,武将就是他的义子叫吕奉先。吕布马前无三合对手,骁勇无敌。吕布镇守在虎牢关,十八路诸侯要灭董卓,就要先灭吕布。虎牢关前是汜水关,十八路诸侯要灭吕布,就率领三百万大队,到了汜水关前,安扎营盘。盟主摆酒筵军。共计摆了十八席,哈哈哈哈…说来刘备被都督耻笑了,这十八席当中,无有我们弟兄的坐位。我们弟兄三人不过站在公孙太守座椅背后。”啧!周瑜心里有话:难为情啊!不过再一想:唉!人到矮檐下,谁敢不低头呢!“噢。”“都督,十八路诸侯正在畅饮之间,忽听到营外有战鼓之声,报事的兵丁来禀报了,说吕布面前的先锋、猛将华雄在耀武扬威要战。”“嗯。”“十八路诸侯点将出战。都督,不愧人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因为吕布这个人狠了,他面前的先锋、猛将华雄这一口刀,连斩众诸侯面前七员上将。哈哈哈哈……说来有贵国中一员在内。”周瑜听说有自家将官在里头,想想:不错。我年纪轻,听老前辈谈的,当先文台老将军起首面前的四员大将,程普、黄盖、韩当、祖茂,四员大将当中,年纪是祖茂最轻,本领是祖茂最好,死是祖茂最早。就死在华雄之手。“不错。”“华雄一口刀连斩诸侯面前七员上将,都督!吓得众诸侯要高挂免战牌了!”
  周瑜这一听,心里有话:十八路诸侯当中没得我,要有我,还要把我气了厥过去哩!怎么呢?啊!十八路诸侯跑了去灭人家的,人家主人还没出来,只不过出来了先锋猛将,就斩了七员上将,倒要高挂免战牌了,不把人笑死了吗?“唔。”“都督,众诸侯正要高挂免战牌,就在中军帐上,怒恼了一个人,都督,可知道是谁?”“周某不知。”“就是吾二弟关羽。都督,吾二弟关羽,大步走出来,到袁氏弟兄席前说:“二位袁将军,关某愿到征场,取华雄的首级。”都督。袁术并没有开口,这个袁绍不怪要失国亡家,他这个眼力太差了。把吾二弟一望,当即喝斥:‘使一马弓手出战,岂不为敌人耻笑?退了。’”周瑜想:不要说袁绍了,我这刻儿听了心里都不大愿意,十八路诸侯面前大将有多少啊,弄个马弓手去跟人家打,不被人家笑吗?周瑜心里虽然是这么想,表面上还是:“啊!哦!”“噢!都督,我二弟出来讨差,反被袁绍喝斥下来,进退两难。有一个人服力很高,都督,可知道是谁?”“周某不知。”“就是对江曹操,他把我二弟望望,对袁氏弟兄说:‘吾观关羽相貌堂堂,威仪出众,赏他半副掩心甲,敌人如何知道他是马弓手?”周瑜这一听:对啊,马弓手脸上也没有刻过字:我乃马弓手是也。不过换身装束,赏他半副掩心甲,掩心甲就是只有上铠,没有吊脚拦裙,有了它,敌人就不知道他是马弓手了。周瑜点点头,“唔。”“袁氏弟兄依了曹操之言,命人拿了半副掩心甲,给吾二弟披挂,吾二弟随即提着青龙偃月刀,转身就走。都督,曹操多事了,他倒了一杯热酒说:‘关将军请慢走。操有一杯酒,不是敬将军,乃是贺将军的。”“周瑜这一听,心想:不错,曹操是不能敬你家兄弟的酒,曹操当时官居骑都尉,你家二兄弟乃是马弓手,骑都尉不能敬马弓手的酒,当然是贺酒。“唔。”“都督,曹操说:‘这一杯酒,贺将军出阵,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吾二弟对曹操说:‘曹将军,暂将此酒摆下,待关某将华雄首级取来。再饮你这一杯酒。’”周瑜这一听,心内有话:好大口气!“唔。”“都督,吾二弟提着青龙刀,出了中军帐,上了黄骠马。众诸侯只听见营外战鼓咚咚,喊声震耳,一刻工夫,听见下面鸾铃声响亮,备掉脸一望,见吾二弟一马到了中军帐前,翻身下马,从马项下将华雄的首级取下,倒执青龙偃月刀,大踏步进帐,走到袁氏弟兄席前,说:‘二位袁将军,马弓手关某已斩得华雄的首级,见将军等献头报功。’哈哈哈哈……吓得众诸侯瞠目相视。说来这件事,就更奇啦!曹操贺的那一杯酒,还在温热之中呢,吾二弟端起来一饮而尽。”
  周瑜这一听,不由打了个寒噤,心内有话:咦喂!这个姓关的厉害啊!华雄在阵上连斩众诸侯七员上将,要算上将之中的上将,你家二兄弟走去,就把他的头取来了,关羽的本领要算上上将之中的上上上将了。今天大亏他未来,如其他在这个地方,我这件事就难得成功了。周瑜这时并开心哩,但并没有现于气色:“明公,令弟斩去华雄,随后怎样?”“都督,吾二弟斩了华雄之晤,十八路诸侯,乘此领兵夺了汜水关,直奔虎牢关。到了虎牢关,营盘才扎定,有报事的兵丁来报了,说吕奉先领着关兵,在阵上要战了。都督,北方人常说,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吕布跨下赤兔胭脂马,使一杆方天画戟,在征场上连斩众诸侯三十五员上将。”周瑜一听,啧啧啧啧……了不得!这个吕布厉害了,不住手就连斩三十五员上将,真正是马前无三合对手。“唔。”“都督,吕布连斩诸侯的三十五员上将,吓得众诸侯胆战心惊,意欲各散了。”周瑜一听:不好了,十八路诸侯去灭人家的。人家主将才出来,就要各散了,不丢人吗?“都督,众诸侯正欲各散,中军帐上怒恼了一个人。都督。可知道是谁?”一定叉是你家什么宝贝兄弟,但嘴上还是说:“周某不知。”“诺!恼怒了我家张飞三弟。三弟张飞性情暴躁,他也不讨差,不开口,提起丈八点钢矛,跃上抱月乌骓马,都督,备还没有来得及拦阻,吾三弟已冲到了阵前。与吕布交战来回不下有一百几十个回合。都督,吾三弟跟吕布打成对手啊!”“三将军果然英雄!”“都督,吾二弟唯恐三弟有失,提起青龙偃月刀,上了黄骠马,出营上阵去助战了。哈哈哈哈……都督,刘、关、张桃园结义,刘备岂能袖手旁观,也挽绒绳抽出双股剑,上了马,赶奔战场。都督,哈哈哈哈……我这两口拙剑也去跟吕布捣捣啊!我们弟兄三人转战吕布,不下有三百几十个回台,直杀得吕布倒拖画戟,掠阵而逃。这就是刘备弟兄,当先在虎牢关三英战吕布之事,说来为都督耻笑了。”
  周瑜听到这里出了神了,还想再听下去,哪晓得刘备收住话了。周瑜如何?周瑜是潇洒自如:“哈哈哈哈……明公,贤昆仲这一件事,周瑜过去虽有耳闻,但今日亲聆明公重叙往事,历历如在目前。唉!周某恨出世过晚,当先十八路诸侯之中如有周某在座,我理当恭贺明公贤昆仲一斗喜酒。今天得睹明公,代周某先来补贺。来人。”“喳。”“速到后帐将本督陈佳酿竹叶青酒取来。”“喳。”议末哪有仆么陈佳酿竹叶青,全是周瑜随口杜撰的。你这个当差的么,就把周瑜席间待客的酒倒一杯来就是了。周瑜席间待客的洒也不会差的。光最这个当差的也好“兹”,也欢喜弄杯把。当差的想:这杯酒倒得来,刘备也没得吃,杯子掉下来,酒倒戽掉了。都督吃不了的酒,随后都是我们吃,何必把好好一杯酒戽掉了。他呢,就把攘坛子的水倒了个三分数,这个攘坛子的水倒黄酽酽的。捧了交把周瑜,周瑜右手三花指头取着酒斗,左手抬:“明公,今周某补贺明公贤昆仲在虎牢关三英胜吕布时一斗喜酒。”周瑜红袍大袖一拂,站起身来离席,哒哒哒哒……,朝两席当中的石头面前走去。
  刘备心里得意啊:谈出好处来了。你听听,陈佳酿竹叶青,这个酒一定好了。见周瑜朝这两席当中走,刘备不能坐等不动啊,他笑嘻瞎地朝起一站:“都督,请止步,待!刘备前来自领。”刘备蟒袍大袖一拂,也就离了席,哒哒哒哒…--,也朝两席当中石头面前走。这就分有心跟无心了。周瑜是有心的,他这个脚步子就跟数过的差不多,到了石头面前他就止步了。
  周瑜的样子潇洒自如,右手兰花指头掐着酒斗,左手在酒斗旁边衬着,脸偏在左边,两道眼光望着壁衣,嘴里说着:“明公请啊——’刘备见周瑜止步,连忙抢前一步靠近了这块石头,看周瑜两只手把杯子占满了,刘备想这杯酒还不好接呢!他昵,只得双手伸平由底下来向上托,象个双手捧宝的架势:“哈哈,不敢。都督,刘备来领啊!”你就朝我手心上摞吧。
  就在这个时候,从刘备座椅背后来了个人,什么人?关羽。关羽今天一进周瑜的中军帐,就不大除疑,何以?两边四八三十二扇壁衣,太多了,壁衣多不要紧,应该用亮纱蒙罩,里外透光。周瑜今天用的壁衣,全用荆州黄绢子糊的,外面再用名人字画一挂,这个里面容三百名刀斧手,绰绰有余。到了入席之后,他站在刘备椅子背后,前头有四个家牙将并排挡着,等到周瑜一掉脸,关羽就把前头两个牙将的肩头一拍,前头两个牙将朝两边一分,他就把身子朝前一倾,头仿佛搁在皇叔的肩上,就来望周瑜的举动。周瑜的脆朝过一正,他就把身子朝后头一躲,这个时候刚好诸葛亮在绸挡子外面注意到了,到了第三次周瑜掉脸的时间大了,关羽这一次望,就跟前两次不同了。这一次望,就象有件东西不见了一样,两道眼光灼灼的在中军帐里头找,找什么东西?关羽是找周瑜的暗号。他想:如果刀斧手埋伏在壁衣里面,他都要出来的,周瑜一定都要用个暗号,刀斧手才晓得什么时候出来呢,所以关羽要找周瑜准备把的暗号。望望上头没得什么可疑的地方。咳嗽啊?举袖啊?……望来望去望到两席当中这方石头很不安详,周瑜一定是准备击杯为号,看出来了。来的时候他并想为这方石头遮盖的,他叫我家哥哥上坐,他跪到石头上预备磕头。现在听周瑜跟哥哥谈啊谈的,谈到虎牢关的事,周瑜说席问的酒不着待客,命人把陈佳酿竹叶青取一斗来,周瑜端若酒杯离席起身就朝两席当中的石头面前跑了。关羽就注意了,心内有话:不好!要想掼杯子了!怎么晓得周瑜要掼杯子的?如其周瑜是真正贺酒的话,应当坐在自己的席位上贺。一伸手就把酒斗朝对过送了,我家哥哥的膀子又长,接过来就吃掉了。他这个离席起身贺酒,朝石头面前跑,不是掼杯子是做什么?再则见周瑜贺酒的时候,两道眼光斜膘着壁衣。关羽心里想:你周瑜贺酒不妨,眼睛要望着我家哥哥,或者望着酒,这才是道理。你两道眼光,斜瞟到壁衣上,这个壁衣后面一定有埋伏。关羽想想:非出来不可。随即把前头两个牙将的肩头一拍,两个牙将朝旁边一分,关羽抢步向前,把头上的范阳毡一抹,雨箔一分,关羽蚕眉叠竖,凤目圆睁,一手捋着美髯,一手按定剑把,哒哒哒哒……大步走到刘备背后,朝下一站,该派望着周瑜一声哼了?当时关羽并斟酌过,我跨出来是自己报个名还是一声哼,如其报名,显不出自己有威气。假如是一声哼,哼的声音太低,又怕不能把周瑜的眼光调过来,因为周瑜分着神呢。关羽想想:还是一声高调佯咳嗽。这个佯咳嗽比较惊人。“嗯——咳——”
  这时周瑜的中军帐里是谧静无声,因此关羽就这一声高调的佯咳嗽,把侍席的当差的都一惊。周瑜原来样子潇洒得很,“明公,请——”眼睛斜瞟着壁衣,心里话:丁奉、徐盛,你们耳音放尖一点啊!只要听到“当啷”一声响,你们就出来吧!刚要把杯子朝下丢,忽然听见这一声高调佯咳嗽,连忙把两道眼光由壁衣收回头。再朝刘备背后一望,周瑜心里一惊,顿时两只手就抱着酒杯子往回一收,换了个架势,嗒嗒嗒嗒……,心里直抖。这个架势也有个名字哩,叫“猴儿盘桃”。周瑜为何如此?因为周瑜的心是虚的,刚要想害人,突然看到刘备背后站着一个人,赤面蚕眉,凤目圆睁,一只手理蕾五绺长须,一只手按着腰间佩剑,威气逼人地望着自己一声高调佯咳嗽,周瑜何能不怕呢?他抱着杯子,心里头尽管抖,并没有过分现气色,嘴里并问着:“啊——!明公背后,站立者是谁?”
  刘备这一刻才无味呢,刚要双手由底下来抄,等这个杯子,“哈哈哈哈……都督,刘备束领啊!”忽听一声佯咳嗽,见周瑜把杯子收同了头,杯子没有接到,接空了手了。天下收得回头,两只空手收不回头。刘备难为情啊!现在又听到周瑜问他背后站立者是谁?刘备这个时候装成理胡子,把手收了回来,不要回头看,心里就有数,还能有谁?二弟啊。唉!你不派出来啊!我不肯带三弟来,就是因为他的性情粗暴,稍有不对,他就要喊哪!带你二弟好得很啊,怎么冒冒失失出来弄这一声佯咳嗽的?噢噢,我有数了。你光景听见周瑜拿陈隹酿竹叶青美酒来给我吃了,你哪,站在背后没得吃,所以动气了?人家不晓得你在这个地方啊!晓得你在这个地方,呆的,另外备桌酒席请你,你看你这一刻出来,这一声佯咳嗽,真笑话!连周瑜这一刻抱着杯子好象都拘束了。
刘备理着胡子,掉脸一望,哪晓得这一望,连刘备心里头都一惊!惊什么事情?啊呀!二弟啊!我跟你多年的弟兄,都没有看过你今天这副样子。休看你今天眉毛叠竖,两道眼光灼灼的,就象蛇舐子整不多,在周瑜脸上望来望去,一股怒气,如临大敌一样。刘备不跷得二兄弟今天为何这个气法?刘备虽然没见过,总归是兄弟,望望罢了:“哈哈哈哈…都督,这就是刘备适才间所说的二弟关羽是也。”嗒嗒嗒嗒……,周瑜一听,心里更抖:“啊!是。明公,这一位敢非就是当先温酒斩华雄的关将军?”“唉!正是吾二弟。”嗒嗒嗒嗒……,周瑜心里格外抖的凶,但是嘴里头还不能不敷衍着:“噢,原来是君侯在此,周某实系不知。官儿!”“有。”“看座头侍候。”“喳。”当差的准备前去拿座头。关羽如何?关羽心内有话:坐啊,就能坐了么?我如其坐下来,离你就远了。不坐。你不坐就不坐么,关羽不行,他是有话都要说的:“周都督与咱兄长在此赴‘河梁大会’,哪有关某的座头?关某理当……”说着就把佩剑把子抓抓紧,美髯松开来,右手一捋,“侍立旁厢!”
  周瑜这一刻,目光都不敢上倾,不敢上倾就是不敢朝刘备背后望。关羽的威气太大了!“噢!是。君侯既然不坐,周某又何能勉强。”周瑜再把酒杯子里头酒一望,心内有话:坑死人哩,又不得个陈佳酿竹叶青,不晓得这个当差的倒的什么酒?黄酽酽的,还多倒一点唦,倒了三分数。周瑜两只手抱着杯子朝对过递了:“明公请啊!酒送过来了。刘备一望,这个杯子更不好接。先前周瑜是右手兰花指头捏着个斗边子,一条左手衬着,刘备可以双手由底下来抄了。这一刻周瑜两只手包着酒杯子,把个酒杯子全占满了。刘备想:怎么接法呢?看见周瑜两手虎叉这个地方露着酒杯的边子,刘备只好伸了三个指头,就把个酒杯边子夹定了,“嘿嘿,不敢,刘备来领。”咈!朝过一摘。就这一摘,摘得周瑜一身的大汗。周瑜一惊,把刘备望望,心内有话:你摘啊,我的命还被你摘掉了呢!三个指头就夹得住杯子了吗?万一滑了掉下来,底下就是个石头,噹啷一声响,丁奉、徐盛不晓得是摘了掉下来的,以为是我掼的,他们领刀斧手出来了,离你刘备远哩,你家宝贝二兄弟,紧站在你的背后,手捺在剑把子上捞而捞的,他见丁奉、徐盛出来,照常一声:哒!抽出腰间佩剑,顺手就是一下子,我的头就摘掉了。你周瑜怕只能怕在心头里,不能喊出口,唉,他要露马脚了:“明公,仔细一点!”怕刘备把杯子掉下来。刘备一听:奇怪啊!叫我仔细,再一想,噢!怕我把个杯子掉下来,酒戽掉了,因为这个酒太好了,差不多的人吃不到。因为我谈到虎牢关的往事,他才贺我这一杯酒的。生怕我把个酒杯摘了戽掉了,可惜。戽掉了,你周瑜就慷慨点,再倒一杯。唉!太小气了。不谈了,他既叫我仔细,就仔细些吧。
  刘备先望望这杯陈佳酿竹叶青美酒,就这一望,眉头一皱:唔,这个酒颜色并不好,黄酽酽的,怎么好叫个竹叶青?这个名字就不符台。再一想:这个酒照常不中看中吃,一定昧道好哩,陈佳酿都是过了火性了。刘备抿了一口,脸一苦,咦喂!酸叽叽的,还有点个辣尾子哩。我就不懂,怎么好叫个陈佳酿竹叶青的?再一想:我怕的品少了,要多品才能品出滋味,再品一口。唉!这杯酒不过倒了三分数,要多品,已经没得了。刘备心想;主人翁小气,哪里晓得连他家当差的都小气,不谈了。酒吃完,就把杯底一亮,有个当差的就章了个茶盘走到刘备面前,单落膝跪倒,将茶盘捧过头顶来接杯子。这个当差的也不好,你接杯于就接杯子,你就把头低着,他不是的,他把茶盘举着,头微徽地抬着,在这块瞟着关羽呢,心里奇怪:忽然刘备背后出来一个红脸,一声咳嗽,都督周身就拘束了,不象往常那样潇洒了。究竟什么道理?所以他单落膝跪在地下,茶盘举过头顶在望着关羽。关羽这一刻不敢大意,忽然见这个当差的眼睛朝他望啊望的好鬼祟,不要趁我一分神,抽出什么暗器,那就糟了。关羽看到这个当差的在望,一手理着美髯,一只手用二指指着这个当差的一声哼:“唔——”就这一声哼,这个当差的打了个寒噤,你还等刘备把杯子放稳了站啦,不,刘备杯子才放下去,他打了个寒噤就朝起站了。这个杯子就在茶盘里头得儿一阵歪,歪得周瑜一身大汗。
  周瑜把这个当差的望望,心内有话:可要死!这个虚法子,不等杯子摆好,就朝起站了?这一阵子歪。我的命还要被你歪掉了呢!歪了掉下来,底下就是石头啊!你周瑜只能怕在心里头,不能怕出口啊!他倒又要露马脚了,“吓!该死的匹夫!小心一点!”“喳。”“嗯?!”刘备想想,不好。刚才叫我仔细,这一刻又叫当差的小心。叫我仔细,是怕我把酒戽掉了的,这一刻又叫当差的小心,这是什么道理?噢,我明白了。我听人谈的,周瑜当先是个寒士,对金银不大多见,现在傲了大都督了,酒斗都是金银铸成的,他叫当差的小心,是怕杯子歪了掉下来,跌瘪了。其实不关,跌瘪了,找个匠人弄下子就好了。唉!周瑜太小气了。不谈了,刘备吃过了酒,嘴里苦的,表面上还要说两句好话:“都督,真不愧是陈佳酿竹叶青美酒。其味颇佳!少刻间,备同都督讨两瓶回去待客。”周瑜心内有话:你太辱绝我了。“啊!明公如不嫌这个酒丑,等明公回宝舟,周某送两坛过去。”周瑜老扎极了,要两瓶,送两坛。随后周瑜送酒不送酒,我就不清楚了。
  双方又客套两句,彼此打了一躬,复行入席。关羽贴步跟随。刘备、周瑜各到原席问坐定,关羽贴在刘备的椅座后面,一手按定剑把,一手扶着刘皇叔的椅背,两道眼光灼灼地望着周瑜。刘备同周瑜又吃了两杯酒,食了几箸肴,刘备就跟周瑜用世务了:“都督,你在何时领兵到此?”“周某在某一天。”“噢,请问都督,我们军师可曾随军?”“明公,贵国军师,不在军中。”“噢。请问都督,我们家军师在哪里?”“明公,贵国军师。在我们柴桑。因为敝主人爱贵国军师的人品学问,留在柴桑盘桓盘桓!了。”刘备点点头:“都督,请问你来此间,水陆共有多少人马?”“明公,周瑜水陆马步共有八万人。”“噢,水陆马步。”“有八万人!都督,在刘备看来,八万人挡曹,足够了;破曹,还嫌少一点,对过曹操百万是诈,八十三万是实。都督,破曹的时候,要同贵主人吴侯商议添兵为贵。”
  刘备这句话,并是个好意。你好就是我们好,你坏就是我们坏。周瑜呢?周瑜这一刻心里难过呢。越想越啊喳,这个“河梁会”,好容易想出来的,弄到临了,空的。做梦想不到他后面八个家牙将里头有个姓关的。就是这个姓关的,站在刘备背后,目光灼灼地盯住他望,他这个心里格外难过。心里巴不得你刘备快走吧。你一走,关羽也跟着走了,我免得受这个罪。所以他这一刻话就不对了:“哎,明公,不必藐视周某,周某八万人,足可破曹,若不敷时,再请明公相助一臂之力。”谈过之后,假意把头摇了两摇,再用右手托住头,象要睡了。他为什么要睡?他是想退了。刘备肚量大:“哈哈哈哈……都督过谦了,刘备理应效劳。”依刘备还要再谈谈,他看见周瑜忽然要睡了,不知道什么缘故?这时候有个人忍不住了,哪一个?关羽。关羽心里话:周瑜啊周瑜,分明今天你的歹念没有成功,这一刻一肚子不愿意,话都不敷衍了。我未出来之前你潇洒自如,我出来后你周身拘束,我哥哥好心关顾你,你竟然当面顶撞,连宾主之礼都不讲了,二指指着周瑜一声哼:“周都督,难道你喝醉了吗?”周瑜如何呢?“噢,是。周某倒醉……醉了啊!啊~唏!”周瑜老扎极了,你说我醉,我就睡了,说睡就打呼了,呼啊呼的就朝席上一趴,睡了。关羽担心周瑜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把哥哥的蟒袍大袖袖底一揲,刘备一掉脸,关羽望着刘备会个意,意思是:这个地方不能蹲,赶快走。
  刘备想:二弟今天为什么事这个吓法子?我就不懂!现在看周瑜已醉卧席上,刘备只好起身告辞:“都督,你不胜酒力,刘备告辞了。”“啊——唏——。”刘备连告辞两遍,周瑜任性打呼装睡了,关羽忍不下去了:周瑜啊!你太欺人了!我说你醉,你就睡了;我说你睡,你就打呼啦!我家哥哥两遍告辞,你当真没有听见啊?关羽又准备喊了,在周瑜面前这些当差的个个都是玲珑剔透的。看到姓关的要喊,有一个要紧走到周瑜面前,摇着喊着:“都督醒来啊,都督醒来!”周瑜象似被人摇醒了的,嘴里喊着:“嚯…好难过啊!”刘备这一听,掉脸把二兄弟望望,心内有话:二弟啊,人家是真酒醉了,你听,都在喊好难过了嘛!果真周瑜可是真吃醉啦?今天这一点酒,不晓得摆在哪个角落里呢。“何,何,何事啊?”“是。禀都督,刘皇叔告辞,关将军要走。”刘备又说了:“都督,刘备告辞。”“噢,既然皇叔告辞,周某也不敢屈留。后送,”老扎啊,你说走,就后送。“来人,搀,搀了。”“喳。”这个当差的就搀着周瑜,周瑜这个手就扶在当差的肩头,踉踉跄跄,刘备望望,随即阻挡了:“都督,你酒醉后,不宜扑风,扑了风,人更不舒服,请止步吧。”“明公,周某理当后送。”刘备蟒袍大袖一拂,起身走了,关羽按定剑把,贴步跟随,七十家牙将也跟在关羽背后,不敢大意。
  周瑜把刘备送到中军帐口,刘备当得要挡驾了:“哈哈哈哈……帐外有风,请都督止步,刘备暂且告辞。”周瑜如何?好象醉眼朦胧:“恕周某不远送明公。”说不进就止步了。“都督,我们后会有期。”刘备出了中军帐。有人把轿子划过来,刘备上轿,关羽和七个家牙将都上了马,尾随轿后,一路出营。
  周瑜这件事做得过于显眼了。刘备来的时候你放九通炮迎接,这一刻刘备走,你九通炮不放,三通炮要放的啊?他一筒都没放。周瑜都以为刘备有来路,投得归路,只叫人放炮迎接,没叫人放炮进行,哪晓得刘备竟然有了归路了。周瑜见刘备的轿子过了子营寨,出了内旗门,周瑜望着当差的手一挥:“退!”“喳。”当差的退到两旁。周瑜两手往背后一背,望着刘备的轿子脚一跺:“唉!”头一埋,哒哒哒哒……,转身奔回后帐。到了后帐,先把帐帘朝下一救,自己一个人坐在里面,双眉紧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气得哺哺的。他气由他气,我再来交代刘备。
  刘备的轿子出了大营,一路直奔江边码头。到了码头,轿子丢肩,刘备跨出轿档,空轿子随后抬回营。关羽也下马,七个家牙将下马,马匹有人照应。刘备到了船只面前,踩跳上船,关羽跟七个家牙将都上了船。刘备到了船头,才预备矬步进舱,就听见舱里:“哈哈哈哈……主公。”刘备人还没看到,先看见雪白的鹅毛大扇:“啊,军师。”“主公,亮在此恭候多时了,主公请舱内坐。”“噢,是。军师请。”刘备心里想:军师怎么在这个地方?关羽,七个牙将也跟着进舱。关羽心里也奇怪,军师怎么在我们船上的?到了中舱,关羽先到后舱卸了牙将的服饰,换了自己的装束,再到中舱,见军师行了礼,旁边坐定。有人献茶。刘备把军师望望:“军师,你在什么时候来的?”“主公,亮在周瑜的大队未到三江口时,我就来了。”“哪一个?周瑜大队没有来,你就先来了?我叫糜竺过来劳军,访军师,周瑜说:你不在三江口,在他家柴桑,因孙权爱军师的人品学问好,留在柴桑盘桓了。刚才我在他军中,也是与我如此说的。”“主公,那是周瑜对主公说的谎。”“啊咦喂!周瑜这么个周正人,竟然还说谎啊!”“唔。哪个说周正人不会说谎的?主公,你可晓得今天‘河梁会’席间之盏险乎?”“军师,今天河梁会上未见什么危险。”诸葛亮微微一笑,想想主人真是当局者迷。他到这一刻还不晓得,“主公,可问令弟君侯。”
  关羽就把“河梁会”上布置,周瑜准备如何掼杯子,他然后出来如何一声佯咳嗽,周瑜才没有敢掼等等,由头至尾说了一遍。刘备这一刻怕了,这个怕叫个还魂!怕,比当时怕得还要厉害。刘备虽不是吓得面如土色,脸上也是吓得红一阵,白一阵。“咦喂!军师,周瑜这个少年人心太险了!我跟他无仇无隙,他为何要谋害于我?”“主公跟他无仇无隙、难不成亮跟他有仇有隙吗?”“唔,不好,听军师这个口气,周瑜还要害你不成?”“岂敢,他已经害过一次了。”“啊,他已经害过你一次啦!”“唵。”“啊,他怎么害法的?”“主公,周瑜忽然的叫我领兵过江到曹操那一边去烧粮。”“咦喂!军师,这一差,你不能答应他。曹操烧人的粮是烧惯了的,他的粮就有得给人烧了吗?不但烧不得,还要有性命危险。军师,你如何办的?”“主公,亮已经答应了。”“咦,不好!军师,你糊涂了,这个就能答应了吗?”“主公要知道,他已经生心害我,若勉强回掉,他一计不成,定生二计,所以不如答应下来再说。”“军师,你答应下来,随后怎么办呢?”“主公,亮然后如此如此,借了对过曹营两个大都督的头,替我销差了。”“啊呀!军师,这是你的学问大,借对江曹操的两个水师都督的头,代你销差.若换了旁的人,命必休矣。周瑜这个人心太险了,军师,你在这个地方还有一担行囊?一个僮儿?”“唔,”“我们不,不要了。来人,打锣开船!”“喳。”“哎,站住。”“喳。”“军师为何阻挡?”“主公,你这一次回去,下次不可再来了。”“哪个还再来啦!跟这种少年人还能共事?”“哎。主公,亮此时不回去。”“军师为何不回去?”“亮在此间有许多首尾未清。”“军师,有什么首尾啊?人差先生的,我们不要了。先生差人的,我们不把了。来来来,打锣开船。”“喳。”“站住。”“喳。”“军师什么事阻挡?”刘备急死了。“主公,对江曹操百万干戈的首尾来清。亮料定周瑜一个人不能破曹,非亮帮办不可,所以亮不能回去。”
  刘备一听,道理是对的:“不过,军师,你蹲在这个地方,就象蹲在虎嘴里过日子一般,危险太大!”“主公放心,亮虽居虎口,确安如泰山。”所以诸葛亮能上《无双谱》。《无双谱》上有两个人,一文一武:武的叫班超,他说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文的就是诸葛亮,他说过的,虽居虎口,安如泰山。刘备这一听,放了心了。只要军师说的,都有把握:“噢!照军师这一说,备就放心了。”“主公,亮同主公到房舱,还有要紧的军机商议。”说着,先生就与主人携手相搀,离中舱,奔房舱而去。
  诸葛亮拖着刘备到了房舱,先生把主人的手一松,诸葛亮先站到房舱门首,两边望,见没得人,先生把个舱门朝起一关,一闩。诸葛亮特地把两边的板壁敲了下子,恐怕左右舱里有人。如果有人,一定要问哪一个敲啊?听没有人问,先生请主人坐了,自己也坐了。“主公。”“军师。”“你这次回去,下次不可再来。”“哪个还肯再束,跟这种人岂船共事。”“主公这一次回去,替三将军记大功一次,要不是三将军闹了要跟主公来,君侯不得来,主公生命就有危险。三将军的功劳最大,理当记大功一次。”“啊。”“主公,要替糜竺记大过一次。众谋士他们当谋不谋,也应记过。”“哈哈哈哈……”刘备一笑,心里有话:现在人在我面前,有功没处领赏,无罪还能替他们记过吗?所以只好笑笑答应。“啊,就照军师的办。”“主公这次回去,请跟大公子刘琦商议,多少借些水陆马步兵丁和粮秣军需等等。”“咦喂!军师。这个不能。我兄长死后,只有江夏这点地方是我家侄儿刘琦养命之源,我不能再去跟他借了。”“主公,不妨,你只管跟大公子借,随后亮加倍的奉还大公子就是了。”“啊啊,嗯嗯……”刘备想:我这个主人翁都没得抵项来还,你军师哪块加倍来还呢?果真诸葛亮能加倍奉还?他这笔抵项在哪里?他这一笔抵项啊,危险得很呢。怎么危险?他要等曹操在赤壁被火烧了,把曹操烧不尽的船只、粮秣辎重等等,掳一个干干净净,拿这一笔来归还大公子。你们诸位想想,危险不危险啊?现在曹操在对江,一字横担江面,水陆连营三百多里,稳如泰山,诸葛亮已经预先指望它还债了。人说指着无上飞的雀子当菜,哪晓得,天上雀子还没飞,他已经晓得雀子非掉下来不可了。你看,他就这个道理。
  刘备点点头,心里有话:军师说过加倍奉还我家侄儿,他一定都有把握:“啊啊啊啊。”“主公,你跟大公子借来兵马钱粮,请主公不能耽拥,就赶快在武昌把营盘扎定,待亮回来发令开兵破曹。”“啊,备就照军师的办。”“主公,这是亮以公事、国事相托主公,另外亮还有私事相托主公。请主公谨记在心。”“啊,军师请讲。”刘备就凝神了。“主公,本年冬甲子,是本月二十。”“哦。”“冬甲子前一日是十九。”“唔。”“请主公叫赵子龙带一号船只,到白沙滩胭脂港。主公,这地方到樊口非常之近,顺风几个时辰就到了。风不顺,最多一天的路程也就到了。主公,你叫赵云就到白沙滩胭脂港芦苇深处躲藏,只要听见岸上的叫鸡子响,就晓得我到了。我听见水里的叫鸡子响,便知他来了。请主公令子龙谨记,切勿有误。如若忘却,亮命必休矣!”刘备打了个寒噤。咦喂!我也要记住呢。“军师,你听我复述一遍把你听下子,看可有颠倒?本年冬甲子,是本月二十。”“唔。”“冬甲子前一日,是十九。我叫赵子龙带一号船只,到白沙滩胭脂港的芦苇深处来迎接军师,嘴里以叫鸡子为号。”“唔。”“军师,你在什么时候旧去?”“亮在甲子本日。”“军师在甲子本日什么时间回去?备好率领文武在码头迎接军师。”“主公,最好不要迎接。在甲子本日,主公但见东南风起,亮必还矣。”“啊啊啊,军师放心,备明白了。”“主公,这个地方,你不能久留,赶快回去,亮也就此上岸。”说罢,诸葛亮起身,把房舱门一开,刘备跟着后送,先生没有耽搁,随即告辞。刘备跟关羽送到码头,一躬而别。诸葛亮离舟上岸,先生催促主人速速开船。刘备也不耽搁,随即命船夫,拔橛解缆,撤跳开船。诸葛亮站在码头,要望着刘备的船只开下去远了,先生然后回小船休息。
  刘备的船已离开周瑜的水师营,一路趱赶,直奔武昌。正走着,猛听见江面上远远的有战鼓之声,刘备心里惊慌。啊呀!来了水队了!这个水队不是周瑜的追兵,一定是曹操的伏兵。心想:二弟的本领再好,是个旱鸭子,水师他不熟悉。关羽心里也有点惊慌,刘备跟关羽相携出舱,到了船头,凝神朝前头一望.见前头来了几十号战船,领首这一号船上站定一人,身高八尺,豹头环眼,钢眉虎须,头上黑布缠头,乌绸扎额,身上黑布短袄,一路排门密扣,丢铛大叉,薄底靴儿,一手抓着盾牌,一手攥着短刀,随波逐浪,脚下跟有膘胶仿佛,嘴里喊着:“拖篷带桨摇撸快走哎——”船上不过这么几件东西,被他全说到了。来的是什么人?张飞。奇怪啊!张飞不是旱鸭子么,他怎么热悉水师的?张飞现在他自命为天下第二大才了。他想。军师是第一大才,六战精通。我这个第二大才,也要精通六战。他想:我不能单在陆路用功,我要学习水师。看到水师的兵丁操练捣猛子,他想:我要跟他们学呢。你要学么,你还把个底把他们呐,他不开口,噗嗵!一个猛子下去了;下去就下去了,不得上来了!水手忙坏了。赶快下水把他打捞上来。张飞已经被水灌得翻白眼了!水手赶快叫人找了一口锅,把张飞担在锅上,扳啊,挖啊,让他吐水。张飞的身体强,水才吐得差不多了,张飞一个拗身,坐在地上眼睛翻着,心里有话:噢,我到底是外行,不会水,下去已经把我淹得这样。你就不要下去了,没得这话。仍旧不开口,噗啦!又下去了。水手又下水把他打捞上来,又把他担在锅上让他吐水。张飞才把水吐过了,停了一刻工夫,他乘人不在意,又要下去了。水手就抓着他说:“三将军,我们不懂啊,你老人家为什么要刻刻朝水里跳?”张飞说:“燕人要跟你们学习水师。”水手说:“三将军,你老人家要学水师要告诉我们呐,我们就可以告诉你老人家,怎么捣猛子,这有个秘诀昵,如此如此……”张飞也不过学了个把月,水面上的功夫就不差了。
  张飞这一刻带着这几十号船只来,是不放心他的哥哥。他的性情躁,恨不能立刻就到周瑜大营,所以招呼着带桨摇橹速走。刘备望望:“哈哈哈哈……二弟请看,这个莽夫来了。三弟不可惊慌,愚兄回来了。”“噢,哈哈哈哈……望坏小弟了。”张飞把盾牌、短刀一丢,他的船离刘备的船约隔着丈把远哩,张飞一个蹿身,到了刘备的船头。刘各说:“三弟站稳了啊。长江上掉下去,没得哪个捞你。”“噢,大哥放心,小弟现在是六战精通了。二哥。”“三弟。”“大哥,你此次奔三江赴‘河梁大会’,席间光景如何?”刘备心想:倒不能不告诉他哩,若干的文人没有料到,被他这个粗筒子料到了。“哈哈哈哈……三弟,不出你所料,周瑜不怀好意,他是如此如此。”张飞一听,环眼突出,虎须倒炸:“啊——咦!周瑜小子无理太甚,胆敢谋害大哥!大哥先请回樊口,…”“你怎么样?”“小弟同二哥带领此水队杀舞江东,找那周瑜小子理论哪!”“这个……”他以为他的这些水队了不得呢。刘备望着关羽,这个意思:你赶快拦下子。“三弟。”“二哥。”“三弟此时要领水师杀奔江东?”“啊。”“若要三弟此时杀奔江东,彼时在会上愚兄一剑早将周瑜挥成两段了。”“啊?为何将此坏人留于世间?”“三弟有所不知,愚兄当时若将周瑜办去,愚兄和大哥都走不了。军师在他家也有危险。今日要想领水队杀奔江东,可以。三弟要想个办法,先要将军师接回来。”张飞这一听,“嘿!”心中有话:二哥说话厉害哩!军师是第一大才,我是第二大才,假如我要领兵杀了去,第一大才就有性命危险,我这个第二大才,偿不起抵不起第一大才的命。刘备也跟着劝解:“三弟啊,你家二哥说的话不错,如果这个时候去跟江东翻脸,军师就有危险,三弟,暂且忍耐一些,来,赶快进舱。”说着,望着船上的人示意,掉头,奔武昌。船夫有数。
  刘备和关羽硬是把张飞劝进舱。刘备想:要稍微弄句把给呆兄弟听听:“哈哈哈哈……三弟,我在三江口会到军师。”“军师怎样?”“嗯,军师夸赞你现在学问大涨!”“啊嗤……嗨嗨嗨嗨……军师都相信小弟,大哥可佩服小弟?”“不……哎,佩服佩服,军师叫我回来给你记大功一次,给众谋士记大过一次。”“啊嗤……嗨嗨嗨嗨……”张飞并得意哩。
  这一刻武昌城里已得了信,大公子刘琦,以及刘备面前的一班文武皆出城到码头来迎接刘备。船只靠定,一副红脸,一副黑脸,当中是刘备,红黑白三副脸离舟上岸。“主公!”、“主公!”……“列公少礼。”公子刘琦上来相见:“叔父,小侄见叔父请安。”“贤侄。不必如此。”糜竺、简雍等人还想跟关羽招呼,张飞喊了:“尔等听了。”“三将军什么事?”“军师叫大哥回来给燕人记大功一次。”“啊!”“代你们记大过一次呃!”“这个……”哪晓得就这两句话,众文人有一阵耳根子不得清爽呢!刘备手一抬:“贤侄请上马,列公上骑。”刘备与公子刘琦上马,文人上车,进城赶奔公子府。少刻到了公子府,刘备跟大公子下马,人众下骑、下车,到里面大堂,刘备跟公子刘琦入坐下来,人众两边站立。当差的打暖布献茶,暖布揩过之后,吃了一盏茶,刘备就先跟大公子刘琦谈了:“贤侄。”“叔父。”“愚叔在周瑜军中会到军师,军师叫我回来跟贤侄商议,多少借一点水陆马步兵丁,还要借一点粮秣军需等等,等待军师回来破敌之用。望贤侄看在叔侄之情……”“叔父说哪里话来,小侄由此就将武昌让于叔父坐镇。”“哪个啊?贤侄,你此话怎讲?你爹爹亡故之后,这荆襄九郡四十二州,都已断送,只有武昌这一点地方是你养命之源,我岂能在这个时候夺你的基业,被天下人唾骂?贤侄,照你这一说,愚叔连兵丁粮棘都不借了。”“啊!”大公子一听:不好!我刚才讲的都是心里话,叔父见疑了。“叔父不必见疑,小侄早有此意,欲将武昌让与叔父坐镇了。因为小侄体弱多病,难以照料,这是小侄情愿让与叔父的。”“哎,贤侄话虽如此,愚叔断然不能,外界不明,要唾骂愚叔是不义之徒。”大公子是一让再让三让,刘备是一椎再推三推都不接受。大公子都急煞了,望着旁边的伊大夫,伊籍在旁边见这种情形,抢步出来,走到刘备面前。“皇叔。”“伊大夫。”“皇叔,适才公子所讲俱是实言。明公才到武昌,公子就同参谋斟酌,要将武昌交于明公。只因公子体弱多病,每天升堂办理公事,反使病势加重,望皇叔成垒公子病体,将武昌接受下来,每天就请皇叔升堂理事,这样,我们公子就可以一心一意地养病了。待公子的身体复原了,皇叔再将武昌让还也不为迟。”刘备这一听:“好好好,伊大夫,照你这一说,备就暂且受理武昌。贤侄,你就一心一意地养病吧,等你病身复原,愚叔再将武昌奉还。”“是。谨遵叔父吩咐。”“贤侄你不必多烦了,就休息去吧。愚叔立即派人来帮助料理公事。”“是。”大公子刘琦与伊籍告别而去。
刘备等公子走了,就把一些伕马钱粮叫人管起来,水陆马步调齐了,水师就交给张飞到樊口找个适当的地方,扎一座水师大营。叫关羽把陆路的兵丁带着,在夏口扎一座陆路大营。刘备把这些事情分派定了,其他一切事情暂停住不办。“赵将军。”赵云出班:“主公,末将赵云参见主公。”“赵将军少礼,我在周瑜军中,会见军师,军师关切我回来,跟你将军说明,请你将军要谨记。”“是。请主公吩咐。”“本年冬甲子,是本月冬二十。”“是。”“冬甲子前一日是十九。”“是。”“军师说:请将军带一号船只,到江东白沙滩脑脂港芦苇深处躲藏,听到岸上叫鸡子响,就是军师到了,迎接军师回来。”“是,末将赵云明白了。”“哎,你们列公帮着记住啊!”“是。主公,我们都记住了。”刘备慎重,特地叫人拿了一面牌来,把这几句写在牌上,命当差的把这面牌挂在自己卧室房门背后。做什么?每天早上起来开房门,晚上关房门,都可以望一遍。刘备一天都要望几遍哩!为什么事要这样子?他要靠军师过日子么。
  周瑜“河梁会”害刘备没有成功,心里越想越怄。正在气着,听见后帐外“嗯咳”一声。“谁?”“这个……鲁肃。”“大夫里面坐。”鲁肃把后帐帘子一掀,进来了:“都督,鲁肃告坐。”“鲁大夫。”“都督,我有一事不明,要请问都督。”“大夫有何事?”“都督,你想的‘河梁会’赚刘备,所患者刘备不来,刘备既然来了,都督怎么又把刘备放了走的?”“唉!大夫哪里知道,在刘备身后的八个家牙将中有个关羽,我若是下手,他必来害我。”周瑜就将关羽出来的话,由头至尾讲说一遍。鲁肃这一听,心里欢喜:噢,怪不得先前诸葛亮来的时候,只差跟我拚命,把我拖了就走。后来到了中军帐,在绸挡子外面一阵子的张望就,这么若无其事地跑掉了。他一定是望见有个了不得的人在这个地方,了心安了。鲁肃心里话:周瑜啊!不要以为你聪明,刘备这个人格外聪明,带来一个就算一个。有个姓关的在这个地方,你的事就不得成功。“噢,都督,原来如此。”“鲁大夫,到哪里去?”“我啊,我作兴到诸葛亮船上去。”“你到诸葛亮船上,不要乱说,若被诸葛亮知道,又要耻笑周某。”“这个……他不得晓得,他不得晓得啊!”鲁肃心里话:诸葛亮在背后大牙都笑掉两个了。后人并有几句相嘲周瑜,笑他:
  破曹未就欲吞刘,
  暗计阴谋刘豫州。
  宝帐帐中传爵计,
  锦屏屏后荷戈矛。
  使君临难何曾觉,
  关羽施威善解愁。
  此时堪笑周公瑾,
  机关用尽反成羞。

精灵 发表于 2008-2-18 11:36:47

笫四回 群英会蒋干中计

一、斩使窥营



  周瑜正气着,忽然见帐帘子一掀,有颗头朝里头一露,“谁?”“是,当差的见都督请安。”“罢了。”“是。回都督,江北曹营差人来当面见都督投书。”“啊!”周瑜朝起一站,红袍大袖一拂,二指指着江北:“着!国贼曹操,你敢同周某书札往来?”不晓得他是什么不讲理的话,两国交锋,为何不能书札往来?“你去传话。”“喳。”“命丁奉、徐盛领三百刀斧手在中军帐站班,叫他刀尖接刀尖。”“是。”“本督传典升帐。”“碴。”当差的去了。传典就不要放炮了。周瑜军中人很多,办事很快,一刹时,丁奉、徐盛带领三百名刀斧手在中军帐两边站立。
  当,当当——!典声一响,文武皆至,周瑜升坐大帐:“来人。”“喳。”“将江北下书人带上,叫他钻刀而进。”“喳。”手下人走到中军帐口:“呔!都督吩咐,叫江北来差钻刀进见呃——”有人把下书人推过来。你尽管是下书的,也要先绑起来,等见了上头,大都督叫松绑才松绑。当差的把下书人推到帐口。这个下书人一望,心里头打了个寒噤:这中军帐里就象搭了个刀林差不多。要从刀肚里拱,把刀朝下一落,就把我砍为肉酱了。没办法,只好报名进见。可怜他吓得声音都变了:“江北下书某人告进。”“威——”“进。”“威——”两旁喊喊声,可惊人哩!有人将江北下书人推到周瑜案前趴伏。“江北下书人见都督请安。”“罢了。来,松绑。”先要替他把绑绳松了,有话要问,问过了再绑不迟。有人把下书人的绑绳松了。“将书信呈来。”“是。”下书人随即在身边把把书信取出来,有周瑜面前当差的接过来呈给周瑜。周瑜一望,气又来了。信封上写着:“汉大丞相付周都督开拆”。周瑜这个气呀,恨哩!还有“河梁会”的底气在肚里啦!“呔!国贼曹操,你胆敢如此的狂法!”嚓、嚓、嚓!将书信扯得粉碎。扬州人有句俗话:“局气局气,晦气晦气。”怎么讲?哪个最局气?刘备。怎么又谈到刘备身上了?唔。你们诸位把个帐算下子就晓得了。自从曹操到了赤壁,只有一角檄文过江,周瑜发兵到了三江口来拒挡曹操,两下还没有通过一封书信。今天陡然来一封书信是什么道理?曹操不愧是个老才子,学问很深。他想到:我这次来,只宜速战,不宜久持,现在已经到了冬令天了,江东寸土我还没有能够得到。我就跟他打起来,伤人三千,自损八百,又何必呐?现在天寒地冻,手下人作兴也埋怨。如果拖下来,就怕要出事情。西北方马腾、韩遂尚来灭;我离许都,又杀了孔融,朝中一班官员对我也不满。曹操想,顶好写封书信着人送了把周瑜,跟他玩个要面子不要里子吧。把个书面子稍为写得亢一些,不失我当朝丞相的身分。等到周瑜把它拆开来一望,我这里写得蛮缓和了。只要他两张纸片子写得来,年年进贡,岁岁来朝,我班师就走。曹操写好了,把它叠起来,拿了封套一封,称呼上稍微写得亢一些:“汉大丞相付周都督开拆”,着人送过来了。
  曹操做梦想不到周瑜肚里有“河梁会”的底气;哪晓得周瑜只看书面子,不看书瓤子,可是刘备最局气?假如这封信不是碰在用瑜“河梁会”的底气上,周瑜照常把个书瓤一看,两张纸片退曹操百万雄师多好哪?写张降书降表,叫原下书人带回头,两家合起手来对付刘备,那一来,刘备冲家,干干净净。所以刘备走局气。哪个走晦气?周瑜。周瑜不但毁书,还大吼一声:“把下书人绑了,斩!”“威——”武士一拥上去,剥去下书人的外衣,上了绑绳。下书人在底下磕头了:“大都督,恩典啊!小人是下书人,两国交锋,不斩来使。小人在那一边,不来,丞相要治罪,到了这一边,大都督也是杀,叫小人里外没路走啦!”鲁肃一听:唉!不好!都督近来办些事都不在理上,你什么事要把下书人杀了呢?你把下书人一杀,他家不得人来了,我们这边也不得人敢去了,随后两家不通音讯,不好。我既然是个参军校尉,要出来讲下子哩,“都督。”“鲁大夫。”“都督,下书人说的不错啊,两国交锋,不斩来使,这是春秋的古例,望都督饶恕下书人的性命吧!”“这个…鲁大夫琐碎了。今周某不仿古倒,速绑快斩!”鲁肃遇到旁边,望着周瑜眼睛翻翻的,嘴里头叽叽咕咕的。周瑜听不见。他嘴里叽咕的什么话呢?胡话不通!岂有此理!少年人都不容人谏了?你这一刻有气呢!等你气过了,我宁可参军校尉不做,都不能容你这副样子。周瑜手下的就把下书人推下去,行刑令一下,一通追魂炮:嗵……哒……,一刻工夫,当差的上来:“见都督缴令。”“见都督献头。”周瑜把行刑令接过来归了架子,招呼:“将头摆了。”“是。”当差的一想:这个头血糊淋漓的,朝哪里放啊?摆在公案上不要污了公事吗?亏他想出了主意,拿了个黑漆茶盘,把下书人的头朝茶盘里一放,往公案上一一摆。周瑜如何?周瑜就把朱笔拿起来,在下书人头上写了。鲁肃正在气着:咦喂!周瑜啊!你写上去不好裱啊!嘿!我倒要来望望哩。鲁肃绕到周瑜坐椅背后朝下一站,正好望到漆盘里的头,见周瑜在下书人头上写了“此乃曹贼之首也!”嗒,朱笔一撂:“来人。”“是,都督。”“将下书人的随差带进。”“喳。”有人下去,一刻工夫,当差的把下书人的两个随差带进了帐,随差一望,可怜,磕头如鸡啄碎米:“大都督,饶命。”周瑜说:“汝二人不用怕。”两个随差想:怎么能不怕呢?你们江东人不讲理么!两国交锋,不斩来使。你们毁书斩使,我们何能不怕呢?“尔等将下书人这颗头带回去见曹操复命。”“这个……是。”“就说本督早晚将国贼捉住,照这下书人同例。”“是。”有周瑜面前当差的将下书人这颗头交与这两个随差,两个随差抖抖的,将头拎着,出了大营,到了江边,赶快上船,把下书人这颗头,朝旁边一撂,叫船侠赶快拔橛解缆,撤跳开船。船奔水寨门首,喊开水寨门,船只出了水寨,后脚寨门朝起一一闭,船只一路奔江北。应当在半路上就把下书人这颗头朝江里撂,周瑜又没有人押着你们,就是有人押着,到了你们自家这一边防线,也可以把下书人头撂下江了。他们吓昏丁,承他们的情,把下书人的头,老老实实带回曹营。
  到了水寨门首,喊开水寨,船只进了水寨,随后寨门关闭,这号船直奔码头。两个随差将下书人的这一颗头拎着离舟上岸,一路进大臂。
  到了大营,先着人通报曹操。曹操如何?曹操坐在帐上在想,周瑜看到我这封书信,一定把降书降表交给下书人带回来了,等下书人一到,老夫就可以叫人收抬收抬,班师回都了。所以这一刻他正把一些公事该批的批,该办的办,专等下书人回来。有个当差的到了曹操案边:“禀丞相。”“何事?”“这个,下书人的头先回来了。”曹操把他望望:太不会回话。我晓得了,下书人头一个回来了,随差没有回来。怎么说了个“头先回来了?”光景身子随后就到?曹操笔朝下一搁:“下书人头一个回来了?”“这个…-不。头先回来了。”“嗨,此话怎讲?”“是,禀丞相,周瑜横暴,毁书斩使,下书人的头被随差带回来了。”“啊!”“周瑜并且在下书人的头上写了几个字呢!”“啊!将下书人的首级取来。”“喳。”当差的去了,一刻工夫,随差抖抖的将下书人的头拿进来了:“丞相,下书人的首级在此,”“摆了。”“噢。”随差想:朝哪里摆?就拿了个玉色茶盘,把下书人的头,朝茶盘里一摆,连盘子朝公案上一放。曹操理若胡须来望了:“此乃曹贼……啊!拿……拿走!”曹操气了就差憋住了,当差的连盘子连头都拿了走了。事后挖坑掩埋。尸骸在那一边也有人挖坑掩埋了。
  曹操越想越气:周瑜啊,两张纸片子退我百万雄师你不做,毁书斩使,你就料定我打败仗啊?“官儿。”“有。”“传老夫口谕,我不班师回都,老夫要在此间过年啦!”“喳!”
  他这话才传下去,下面来了一个报事的小军,这个小军来不及报门,匆匆进了中军帐,到了曹操公案前,朝下一跪:“报——禀丞相!”“何事?”“小人奉水师都督之命,上岸禀报丞相,今有江东周瑜,带着全军水队,杀奔江北而来了啊——”曹操一听:“啊咦!”这个周瑜太横暴了,交锋打仗,理当下封战书啊,一封战书都没得,说杀得来就杀得来了。“丞相,水师都督说:请丞相赶快下水师,迟则水师营难保啦!”“老夫知道了,退。”“喳。”当差的退了。曹操想:我非到水师去不可。“列位先生,诸位将军。”“丞相。”“丞相。”“请列公跟随老夫下水师,到三江口迎战孺子周瑜。”随即有人传齐执事,替曹操备了八人抬的大轿,替人众备了马。曹操出了中军帐,有人把轿子抬过来,曹操上轿;人众上马,尾随轿后,执事在前面领路,一路出了大营,赶奔三江口边码头。少刻间到了码头,执事两边排立,曹操的轿子丢肩,曹操下轿,人众下马,曹操等人各上各的小船,船只开奔水师中营。到了曹操的官座,上头挂了铁搭扶手,曹操登梯子,挽扶手,上了大船。人众有的上大船,有的就在小船上合着曹操的官座听壁根。这一刻,水师都督蔡瑁、张允到了寨头了,迎接曹操的都是蔡瑁、张允面前的心腹,他们上来禀报曹操:“两位都督怕周瑜来抢水寨。正在力保寨门。”曹操点点头。到了官座船头坐定,就凝神朝水师外望了。他的官座船头高,一眼就望到水师营外。曹操望望:啊!啧啧啧……周瑜的水队塞江而至。
  其实周瑜只出了三成水队,三五是一万五千水队。果真周瑜如此横暴啊?一封战书没得,就杀过来了?不。周瑜有周瑜的苦衷。因为周瑜毁书斩使之后,见众文武面带不平之色。周瑜想:唉,不好,是我做错事了!鲁肃议的不错,刚才不应当毁书斩使。吓得他家没得人敢来,我家也没得人敢去,两家的信息就不通了。要赶快带个舵哩。周瑜把众文武望望:“列位先生,诸位将军。”“都督。”“都督。”……“适才毁书斩使,并非是周某横暴,因为吴侯在柴桑派人到刷某军中,说周某发兵的日期不少了,至今还未闻我跟肯操打过一次仗,今日正好对过来人下书,周某就趁这个机会,毁书斩使,预备起水队杀过去,也免得再下战书了,你们有哪一位将军愿往?”“有……,末将甘宁愿往。”“好。”周瑜摘了一支令箭:“你将军拿这一支令箭,调一万五千水军杀奔江北曹管的水师,周某亲自替你督战。”“得令。”这样子,甘宁才领了一万五千水队杀得来的。
  曹操是外行,他在官座船头上,望见周瑜的水队塞江而来。见领首的这一号船上,站着一个人,丁字步,八字脚。头上是大红将巾,金抹额,中间一朵绒缨,身上是大红扎袖战袄,挺带勒得很紧,下身是丢裆大叉,脚下是薄底快靴,一手举着藤牌,一手抓着短刀,随波逐浪站在船头,脚下就跟有腰肢仿佛,风浪再大都颠簸不动。曹操心想:不晓得对过来的是什么人?用不着他想,对过已经报名了,“呔!曹寨听着,东吴大将甘宁在水师营外要战,遗报国贼知道!”哗……,曹寨上一阵吵嚷,每人嘴里一句:“甘宁!”“甘宁!”“甘宁!”……哗…曹操可曾听见?承认听见,就承认做国贼了。曹操是个老才子,老奸巨猾,“嗯——为何如此吵嚷?”“是,禀丞相,刚才的吵嚷,就是对过来将报名甘宁,并呼丞相的名讳。”曹操眉头一皱,脸苦着:坏了,水师我不懂,外行。如其在陆路上,对过来个什么人,我家去个什么人会他,我就有数了,水师我不熟悉,对过来的甘宁,我久闻他的名声,是水师的好手。不晓得我家哪一个能够去会他动手,顶好浑而言之的问一声吧:“诸位将军。”“相爷。”“丞相。”……“东吴大将甘宁在水师营外要战,你们哪一位将军愿去会会甘宁?”他这一问,就听底下:“有——小将蔡熏愿往。”“啊!你能与甘宁动手?”“丞相怎么知道小将不能与甘宁动手?”“甘宁乃是东吴的名将。”“丞相休长甘宁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东吴水师怎及两湖水队,小将蔡熏出去,虽不能斩将扯旗,也可以夺鼓而还。”“唔哈哈哈哈……”曹操心里得意,好!在我戎马军中这么些年,什么“斩将扯旗”,“夺鼓而还”,从来不大听到过,他能够把内行话说得这样流利,水面上的功夫作兴也不差。哪晓得蔡熏就是会说两句内行话。“好,如此讲来,取令箭一支。”“喳。”有当差的拿了一支令箭,交把曹操,曹操又交把蔡熏:“汝拿这一支令箭,调水师两万,出水寨去会甘宁,老夫到了江东赤壁,跟周瑜初次开兵,小心为是。”“丞相放心。”随即一声招呼:“船来。”底下一号单头的小船台到曹操官座。蔡熏脚一拎,噗!蹿上了小船。曹操望望:“唔,哈哈哈哈……”我水师虽说外行,听内行的人谈,在水面上最难的就是蹿蹦踪跳,你看他能够蹿蹦踪跳这样灵便,功夫就着实不坏了。哪晓得蔡熏只能在水师营里蹿蹿蹦蹦,到了水师营外,叫他走两步都不能动。
  蔡瑁,张允在寨头上不敢大意啊,他们都是水师的好手,老早调了弓箭乎把寨头布满了,保护水寨门,怕对过来抢水师。蔡熏带了两万水师战船,到水寨门旨就喊了:“呔!开寨门啊!”蔡瑁、张允一听,是哪一个这么麻木法子?就凭我们这个样子,这一刻也不敢出水师营击会甘宁啊。张允掉脸一望,看见是蔡熏,张允就望着蔡瑁打了哨子:“嘘——,蔡大哥,令弟蔡熏他能会甘宁吗?”蔡瑁一听:是我家宝贝兄弟啊!掉脸再一望,果然不错,是兄弟蔡熏:“贤弟,你能会甘宁吗?”“兄长怎知道小弟不能会甘宁?”“唉!贤弟,你不知道,甘宁乃是东吴的名将,就是愚兄都不能会他。你赶快回头见丞相缴令,就说:‘丞相,小将蔡熏,先前一时之勇,想会甘宁,后来一想,甘宁乃是东吴的名将,小将出去打了败仗,一命不足惜,丞相的军威有关。’你这样讲,保管没事。”蔡瑁这一番话是在关顾兄弟,如其蔡熏照蔡瑁的话回了曹操,不作兴有事。曹操是个老才子,他晓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知进退便是高人。蔡熏刚才是年轻气盛,一时麻木。“哎!兄长休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家的威风。”蔡熏说着,就把大令朝起一举。“兄长,大令在此,请开寨门。”蔡瑁恨哪:“唉!你想会甘宁,你连装都束改换。”这个才是真正的内行话呢!什么装没有改?蔡熏今天是顶盔贯甲,这就能在水面上打仗了吗?水面上打仗考究轻短衣软打扮,好蹦踪窜跳。你顶盔贯甲,噗嗵掉下水,没得哪个能打捞你。蔡熏被哥哥一点,晓得不好,但是嘴还硬:“兄长放心,我出了水师再改装不迟。”“唉!你太糊涂!”拗不过他,只好招呼;“开寨门。”手下人把千斤闸一起,吱嘎——,寨门开了。哪晓得寨门不开没事,寨门这一开,迎面的风浪大了。一个浪来,把蔡熏的这号船打了退下来了。蔡熏怎么样?等这一个浪头过去,再把船弄到寨门首,才到寨门首,又一个浪来到了,把这号船又打退下来。江面上不能光在这个地方让浪头子,长江后浪推前浪,让过一个又一个,叠叠的浪来了。蔡熏的这个船简直不得出去。蔡瑁心里不除疑了,不好,寨门开了半天,一号船郭没有出去。再一望,见蔡熏这个鬼相,在这块让浪头子昵!蔡瑁恨啊:唉!连船都出不去,你还会甘宁?蔡瑁大声关照兄弟:“要顺着流走啊!”顺着流走怎么讲?就是他一个浪来,在船头上一撞,咚!水总要回一下头,这个回头的水叫流。船趁着这个回流。就可以出去了。蔡熏被哥哥一点,明白了。随即拿了一根篙子在手上,认定寨门上一钩,刚好这一个浪来,就趁着这个回浪,哗——,这一号船出去了。一号船既出,号号船皆出了,两万水队全出了水寨。
  蔡熏这号船出了水寨。这个罪更难受了。怎么样?这时江上风浪比较大,一个浪来,咚!把这号船一捧,仿佛捧上屋脊顶上。蔡熏如何?蔡熏就朝后头,噔噔噔噔,退了两步,一仰,浪头子朝下一落,噼!这号船一埋多深,蔡熏就朝前面一倾。就这么两倾两晃,蔡熏身上又重,盔甲都在身上,坏了,头有点昏,心里泛泛的,倒要吐了。这就能玩了吗?蔡熏就慢慢地朝后退,噔,噔,噔,退啊退的,退到后头大桅面前,蔡熏就朝大桅杆上一倚。“噫”这一来好了,叫大将军八面威风,朝后仰,伸不下去了。浪头一落,船头一低,蔡熏就顺手拿了一杆枪.把枪头子认定船头的助术上一插,把枪钻子认定自己的护心镜这个地方一抵,打了一根撑点。哦!这一来稳了,前头有得抵,后头有得倚,前倾后仰都不怕了。
  甘宁看见对过寨门开了,一刻工夫,船只出来了。甘宁一望,有数,出来两万水队,领头船上是个将官,咦艰!这个样子在水面上还能打仗吗?顶盔贯铠,悬弓插箭,也不象在水面动手的样子啊!甘宁忍不住笑“哈哈哈哈……尔等兵丁瞅见没有?江北曹营出来了一卜螺蛳哎!”“不错,江北曹营出来了一个螺蛳啊——”怎么说江北曹营出来了一个螺蛳的?因为蔡熏顶盔贯甲,单是铅底战靴就有几斤重,一刻工夫把他打下了水,他一直沉到水底,盔甲是铁打的。在水里化不掉,江中的大鱼颇多,等把他的人肉吃掉了,仿佛螺蛳肉挑掉,只留下盔甲,象个螺蛳壳子,所以甘宁喊江北曹营出来了一个螺蛳。甘宁心里想:今天都督亲自替我督战,我何妨卖点俏劲儿给都督看看。甘宁想定了,随即招呼,不要升炮,不要擂鼓,只招呼加桨。船只朝上抢了,约莫搭到手了,甘宁就把藤牌一丢,短刀一松,悬挂腕下,从挂在舱门口的弓囊箭袋里,取了一张弓,摘了一支箭,箭搭上弓弦,拉满了弓。瞄准好蔡熏,招呼了一声:“呔!江北螺蛳看箭。”嗖——嗤——一箭射来。蔡熏看见箭来了,该派让啦?让啊?他先要卸撑“点”哩!等他卸了撑“点”,来不及了。这一支箭就认定蔡熏的咽喉,嚓的一声刺过,从前咽喉进去,脑勺后头出来。这一来更稳了,前头有得抵,后头有得倚.中间一根钉,把他朝桅杆上一钉,可是更稳啦!甘宁看见对过这个人已经中了箭,“嘿嘿嘿嘿……”把弓旁边一摆:“加桨划!”船只加桨朝上抢了,离蔡熏的船约隔着还有丈把远,甘宁腿一拎,一个蹿身到了蔡熏的船头,落定身躯,左手这一起,啡,先替蔡熏把支箭拔掉,顺便朝江中一撂,刀一起,对准蔡熏颈项,嚓,扑嗵!头下了水!接着腿一拎,顺便一撩,扑嗵!嗵!怎么多了一声,尸骸下水不错,他临死还不放心。把个撑“点”都带下水了。甘宁把蔡瑶办过,一个纵步跳上船篷,由船篷跳到后艄,由后艄杀进舱,一直杀刘船头,杀了个珍珠倒卷帘。然后又到后艄,后艄楼有杆蔡熏的旗子,甘宁就把旗子朝下一扯,嚓!旗杆子断掉了。后艄头有一面催阵鼓,甘宁就把刀背于调过来,认定鼓心,咚咚……,敲了几下子。这就叫斩将扯旗夺鼓而还。
  甘宁是个内行,会弄船。他把篷绳一理,一转篷,船掉了过来,望着自家水师一声喊:“升炮!”嗤——咚!一通炮响,甘宁的一万五千水师战船,把曹营的两万水师战船,朝起一包围,然后各船上啪!啪!啪!……一阵喷枪,打得烟雾迷漫。吴营的兵丁在重雾之中操惯了的,一起朝曹兵的船上蹿过去。曹兵被烟雾这一呛,呀——嚏!眼泪都掉下来了,嚼只手一起来揉眼睛。这就能磊了吗?吴兵蹿上来就杀,时间不大,喷枪不打了,烟雾散了,曹兵也被杀得差不多了。吴兵个个都会弄船,篷一理,一调樯,船只全归吴营水队。
  曹操在水师营中望得请清楚楚,不由地叹了一口气:“唉!咦唏——”心内有话:水里打仗遇见舅舅了,将官去了,连船都弄了去了!猛然看见甘宁跳到船篷,望着曹操寨头上喊:“呔!曹寨下听着,东吴大将甘宁,在水师营外斩将扯旗,夺鼓而还。”好,这是蔡熏替人家发的利市,人家才叫斩将扯旗,夺鼓而还哪!又听见甘宁骂了:“速报国贼曹操,快点派水师中的好手上将前来领死!”骂了半天,曹操这边没得人敢出去。你不出去,甘宁命人擂得胜鼓,收队回头了。
  甘宁的船到了自家水寨,靠了码头,所得曹营的船只,均补充水师应用了。然后甘宁离舟上岸,进太营,见周瑜缴令销差。周瑜替甘宁记大功一次,然后大宰猪羊,犒劳全军,办了庆功酒席。
  曹操在水师中营,越想越怄,才开战就损兵折将,打了个败仗,所以这一同叫“三江口曹操折兵”。说曹操怄,有个人更怄。哪一个?蔡瑁。自己兄弟送了命不算,我还要见丞相领罪。足见我们水师操得不好,今天才打了败仗啊!蔡瑁、张允坐船到曹操官座船头,两个人朝下一跪:“见丞相请罪。”“嗯。老夫问汝两人,水师为何如此不如江东?”“回丞相,丞相的水师多数是两潮的水队,两湖的水队,久荒操演了。丞相先前的水师正印是蒯、傅二人,我们接印不久,虽加紧操练,但还未纯熟,所以今天江面上有失,望丞相恕罪。”“噢!如此讲来,汝两人从此以后,加紧操演,老夫或三日看操一次,或五日看操一次。”“是。”“务必要操演纯熟。”“谨遵垂相盼咐。”“老夫加汝两人便宜行事。”“谢丞相恩典。”蔡瑁、张允心里好就喜,祸中得福,都以为要领罪,哪晓得还把足体面,加我们“便宜行事”,好不高兴。在我看来不要得意,就怕这是一道偿命的旨意。二人谢过恩。曹操离官座,上小船,到了码头,上岸坐轿进营。
  周瑜军中的庆功酒,一直吃到二更天才散席。文武都散了,大家心里都很得意。周瑜这一刻有他的贴身心腹掌着红纱罩灯,一边一个,从后帐送回寝帐。周瑜的手背在后面,头低着,二日空转着,就想了:我这几天办的事可错不错?一想:啊,不好,这几天办的事好象都是我不对。第一,“河梁会”设计害刘备就不对。我们孙刘联合,同心破曹,曹操还投有破,我就先想杀刘备,这个不对。第二件事,毁书斩使也不对。我太火暴了。我什么身分?大都督。该派肚量要大,把人家书信撕掉了,又把下书人采掉了,这一来我们两家就断绝了信息来往。他家那一边不得人再来,我家这一边没得人敢去。第二件事不对。第三件,咦喂,今天虽然打了个胜仗,也不对啊!交锋打仗要下封战书,我一封战书没得,说杀就这么杀过去了。随后人家曹操那一边也不开口,也杀过来,你怎么办?周瑜想想,好象全不对。自己告诚自己,这些地方随后要改啊。周瑜走着,忽然看见一个黑团子在面前一窜,周瑜一惊:“什么人?抓!”有个当差的蹿上去一把抓住,带到周瑜面前,有人髓即把红纱罩灯的灯罩子朝上一提,烛光四射,周瑜望得清清楚楚,看见被抓到面前的小军穿着白家的号衣号帽。为什么半夜三更窜到这个地方?
  要把他当个奸细问呢:“你是何人?”“是,都督,我小人是军中一名兵丁。我姓什么,叫什么,我的营官,哨官叫什么。我身上有腰牌,都督如不信,可以取我的腰牌看。”“你既是军中一名兵丁,半夜三更,为何不在帐篷安睡?”“回都督,我小人是出来解小手的。”“小解后为何在此窜蹦?”“是,都督明见。我小人是在这一边小土山上解小手的。”周瑜军中哪里来的小土山的?因为打土城,挖壕沟多下来的泥土,堆在这个地方成了一座小土山。这个地方也投得外人来。周瑜白天没事常到土山上望望,能够一眼望到营外。周瑜把这个兵丁望望:“尔既在小土山小解,便解后,该派回帐安睡,为何窜蹦?”“是,都督有所不知,我小人在土山小解后,准备下山回帐篷,忽然看见江北曹营失火,这一把火就烧得大呢!西北上半边天都红了。我小人又想想,作兴我睡觉睡糊了,来看清楚,准备下土山进帐篷喊个把同事出来,帮我一起望望。走到这地方,跑快了一点,脚下一绊,跌了个斤斗。我并不是窜蹦,请都督恕罪。”“噢!江北失火可是真的?”“这个,小人不敢说谎,都督上小土山一望就晓得了。”“好,将他放了。”“是。”当差的把这个兵丁放了。这个兵丁把旁边的帐篷帘子一掀,进去了。
  周瑜望着当差的,示意不回寝帐了,回头就奔小军说的那个小土山。到了小土山面前,踩坡上去朝江北一望:看到汪北上空半边天通红,周瑜得意啊:“哈哈哈哈……国贼曹操,你不战而自败。”不要跟你打了,你自己败了,自己烧起来了。我顶好着人过去打听,看他这把火从哪里烧起来的?待打听实在了,我再领兵趁虚杀过去,岂不是一仗就可以把曹操败走吗?周瑜想定了:“来啊!”“喳。”“你赶快到码头,坐号快船到水师中营叫黄老将军派探子过江打听,看江北曹营这把火,是由何处烧起来曲?打听实在后速来禀报本督。”“喳。”这个贴身当差的走了。“你来。”“喳。”“你替我在军中把鲁大夫同程德谋老将军请来。”“喳。”这一个也去了。
  没有一刻工夫,鲁肃笑嘻嘻地上了小土山。“哈哈……都督。你夜耽之中呼唤鲁肃,有何吩咐?”“鲁大夫请看,江北曹营失火了!”“嘿嘿……都督,这一把火烧得不小啊!半边天都红了。”“是啊,周某已经叫人到水师中营,请黄老将军派探子过江打听,看这把火从何处烧起?待打探清楚,周某就可以领水陆马步趁虚杀奔曹营,岂不是一仗就能将曹操败走了吗?”“对,对,哈哈哈哈……”鲁肃正在笑着,程普到了:“都督,鲁大夫。”“老将军少礼。”“程老将军。”“都督,呼唤程普,有何吩咐?”“老将军请看,江北曹营起火了。”“啊!”程德谋理着颔下这把胡须正在望,还没有开口,奔水师去的当差的回头了:“禀都督。”“怎样?”“小人到水师中营请黄老将军派探子过江打听消息,黄老将军说:“不要着人过江打听。”“为何?”“黄老将军说:“江北没有失火。”“混讲,本督亲耳所睹,半边天都红了,怎么说没有失火?”“是。都督,黄老将军说的话也不错。老将军说,都督偶尔看见江北有这种红光,黄老将军在水师营天天看见江北半边天通红,都督明鉴,不见得江北曹营天天失火?”“唔。这片红光哪里来的?”“都督,老将军说,失火的红光,跟这个红光不同。失火的红光或明或暗,忽大忽小,这片红光一夜到天亮都是如此。”“噢?”“这就是曹营水陆连营三百多里,军中的灯火把天映红了。”“噢?”“嗯。”“本督不信。你去到水师,替本督调一号官座,二十号战船,待本督与鲁大夫、程德谋老将军出水寨到江北曹营观看。”“喳。”当差的去了。
  周瑜,鲁肃、程普下了小土山,缓缓出了大营,到江边码头。喝!一号官座已经调好,桅杆上的灯,雪白灼亮。二十号战船也是如此。官座的后艄头有一班鼓乐手,因为周瑜无论到哪个地方都欢喜把鼓乐手带着。周瑜邀请鲁肃、程普踩跳上官座进舱。进了中舱.当差的把红纱罩灯摆在桌上。同瑜命船夫拔桩解缆,撒跳开船,二十号战船跟随。喊开水寨门,船只出了水师。周瑜的船只出了水师,水寨门没有敢关闭,因为大都督在外面。这一刻黄盖、甘宁得了消息,随即调了一万弓箭队,水师营外五千,由黄盖带着,水师营里五千,由甘宁布置。
  周瑜的船只出了水师,走得很快了,哗——,约奠离曹操水师防线还有两箭远,噗嗵!噗嗵!……船侠抛下碇石。周瑜面前的贴身当差的来禀明周瑜,说已经到了江北这边了。周瑜邀请鲁肃、程普出舱,站在船头,周瑜再凝神一望:“喔呀!啧啧啧啧…”黄盖的话不错.确实不是失火。只见曹操水师营里的桅杆密密麻麻,跟芦柴滩仿佛。桅杆上都是灯球,水陆连营三百多里,不看不相信,一看才晓得。奇怪!周瑜脸一偏:“鲁大夫。”“都督。”“曹操领水师可是个外行?”“是啊。”“你看他这座水师营扎得好啊,分二十四座水寨门,占天地机关,夺风云气色,进退有序,出入有方,不亚于周某三江口的水师。”“嗯。”“谁人在曹操面前做水师都督?”“这个,我听诸葛亮谈曹操在水师上虽说是个外行,但他领兵南下,取了两湖,得到荆襄几个水师好手,蒯越、傅巽、蔡瑁、张允。”“哦。”“蒯越,傅巽被诸葛亮派甘宁、周泰过去,把他们的头带过来了。现在一定是蔡瑁、张允。”“噢!蔡瑁、张允。”周瑜眉头微微一皱:不好,要得破曹就要破水师,要破水师,就非得先办掉这两个内行不可。周瑜正在想着,忽然一看,对身边当差的说:“快!命船夫启碇石,转舵开船。”“喳。”鲁肃不晓得什么事:“都督为何如此惊慌?”“鲁大夫、程老将军请看,曹寨已经得了信了、暗暗起水队来捉拿你我了。”“啊!都督何以晓得?”“大夫请看,他家桅杆灯光晃动了。”鲁肃再望望,果然不差。桅杆上的灯光在晃动。桅杆灯光怎么动的?肯定船动了。船怎么动的?肯定有人弄船了。鲁肃经周瑜这么一点,明白了。佩服周瑜不愧是水师的好手!
  这一刻,船夫把碇石一启,舵杆一扳,船只掉了头,对准三江口的水师起航了。周瑜、鲁肃、程普朝舱里一坐。“来,奏乐。”后艄头音乐声起。什么道理?周瑜好胜,要把信给曹操,我周瑜能有这个胆量,半夜三更到你这一边来看看你的水师营,你曹操还能够有这种胆量,到我周瑜那一边看看我的水师营吗?怕你不敢。
  曹操水师营可是得了信?不错。曹操水寨头上也有走更的,水师营外也有巡江了哨的,半夜三更望见防线外来了几十号船,都点着灯球,再望望领首这号船上,有两个戴纱帽的,纱帽翅影在水里动而动的,还有一个颔下白须飘荡的人在旁边。这些巡江了哨的心里有数,一定是江东要紧的人。就望着寨头上撂了个哨子:“嘘——”寨头上的人有数得很哩,就暗暗送信把蔡瑁,张允。蔡瑁、张允说:“不要惊动。”他们就暗暗地调两万水队,来个闷的,准备出水寨,哗——,朝起一围。想不到船只才动,就被周瑜看出来了。等到他的战船到了水寨门首,只听见鼓乐声奏,只好恨恨地回水师中营。到次日一早,当然要着人上岸禀报丞相曹操,曹操心里当然更要烦了。
  周瑜的一号官座,二十号战船进了自家的水师防线,奏乐声止。水寨门朝起一闭,黄盖、甘宁叫弓箭手归队,自己到周瑜的官座采见周瑜请安。等船靠了码头,周瑜、鲁肃、程普离舟上岸,一路进营,随后营门关闭下锁。鲁肃、程普进了营也就告辞,各回帐篷安睡了。周瑜由当差的护送回寝帐,解带宽衣,上橱安睡。周瑜在床上翻来覆去有得睡不着哩。怎么睡不着?不看曹操的水师营倒也罢了,这一看,心思来了。有什么办法才能把蔡瑁、张允办掉了?周瑜心里烦啊!
  说周瑜烦,有一十人比他更烦嘿!哪一个?对江的曹操。你们诸位想,周瑜到了三江口来做的事,都是顺心的事,都是喜事,尚且如此的烦,曹操在赤壁做的事,都是不顺遂的事,倒霉的事,首先第一件,两个水师大都督半夜三更吃酒,头吃得不见了,第二停周瑜横暴,毁书斩使,交锋打仗,打个败仗!如今周瑜半夜三更又来偷看水师营。可是全不顺遂啊?他就更加要烦了。曹操日间没有敢议事,怕奸细混进来打探军情。今天夜晚,曹操吃了晚饭,特意关照营门下了锁,升坐晚帐。帐篷里灯烛辉煌,亮如白昼,文武两边站立。曹操手一并就跟众文武商议了:“列位先生,诸位将军。”“丞相。”“丞相。”……“老夫领兵到赤壁日期不少了,至今未能前进一步。现在已到冬令,天气寒冷,再到腊月天就更冷了,古云:六腊不交兵。老夫想在最短期间取江东六郡七十九县,请列公为老夫想个章程。”众文武异口同声:“丞相,丞相,这个……谈到取江东六都七十九县,定计并不难,最难的是要有个尺寸。用计就跟裁衣服仿佛,没得尺寸不行。如今周瑜的水陆虚实,我们尚不晓得,所以计策难定。丞相最好着人过江打听周瑜的水陆虚实,把周瑜的水陆虚实打听实在,我们就可定计取江东六郡七十九县了。”“咦唏”曹操一声长叹:“话虽如此,奈何老夫无人可往江东。”“啊?丞相何以晓得没得人去?”“周瑜横暴,毁书斩使,吓得老夫这一边没得人敢去。”“哈哈哈哈…丞相,你老人家不要自短其志。俗语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曹操一听,点点头:这话不错。随即摘了一支令箭:“官儿。”“有。”“令箭一支。”“是。”“等明日一早开营门,传令水陆两营,如有人领令过江打探到周瑜水陆虚实,回来千金赏,万户侯。”“遵命。”
官儿接了令箭转身才预备走了,就在文班尾于上头有个人应声而出:“有——”曹操一听.心内有话:啊!不亏人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的令箭才发,连投有传呢,倒有人答应要领了。假如明日一早把令箭传出去,水陆两营不晓得要有多少人争这一差呢。曹操就顺着声音朝班尾子上望了,嗯咳!曹操暗暗摇摇头,心里不大合适。此人身分有限,现在是帐下的幕宾。学问如何?并不怎么好。既然学问不好,曹操怎么又清他出来做官的?哪里是请他的,这都是荐的人面子太大了,曹操不大好意思回,留在面前吃碗闲饭罢了。这一位相貌也不差,身高八尺,瘦长脸,黑糁糁的面庞,两道细细的癞眉毛,一双细目,两个招风耳,三绺青须。因为他在曹操面前身分有限,不着官戴袍帽,都是随身衣衫。这一位姓甚名谁?这一位啊!声名很大,曹操兵败赤壁,就多亏他过江。他姓蒋名干,字子翼。一直到现在还有句话:“曹操倒霉遇蒋干”。可是他名声大啊!他今天为何敢出班领差?原来他跟周瑜是同乡;不但跟周瑜同乡,而且跟周瑜同学;不但同学,他还待周瑜有点恩情。当先周瑜在故乡读书时。大亏蒋干资助他,所以今天他倚仗这一点才出班的。蒋干这个人是谬、肉、哼,悭惧全。他说话喜欢谬,做事又肉,办事又哼,与人共事又悭。曹操望着他出来,暗暗摇头。摇头什么事?想到这位名声太不好了,有人代他起个绰号,叫死蛆。蒋干走到曹操案边,一躬到底:“丞,丞,丞相。”曹操这个人有这样好处,他不阻人的成败论英雄。不论你身分大小.他都跟你是客客气气。曹操特地笑嘻嘻地手一抬:“子翼先生少礼,老夫答礼了。你先生施礼为何?”“这个……丞相,你下令何为啊?”“老夫差人过江。”“丞相差人过江何为呐?”“打听周瑜的水陆虚宴。”“丞相,水陆虚实打听过来又何为?”曹操把他望望:可是谬品啊?“水陆虚实打听过来,老夫定计取江东六郡七十九县。”“这个,丞相,在参谋蒋干看来,一不必差人过江,二不必打探三江口水陆虚实,参谋蒋干见丞相讨差过江一往,面会周瑜,凭参谋三寸不烂之舌,两行伶牙俐齿,一番说词,说动周瑜弃江东归降丞相。周瑜降,两湖又在丞相手内,然后丞相先取西而后取东,哈哈哈哈……年把的工夫,天下承平矣。”“哈哈哈哈……”曹操心里有话:说得容易,年把工夫,天下承平矣?“噢!子翼先生能够过江面会周瑜?”“丞相,有何不能啊?丞相,你晓得参谋蒋干是哪里人啊?”“嗯,哈哈哈哈……老夫素常倒没有跟你先生谈过这一点。”“丞相,你可知道周瑜是哪里人氏?”“唔,老夫知道周瑜是庐州府舒城县人氏。”稍微有点道理的人,地洞都钻得下去。
  周瑜跟曹操是仇人,曹操能够知道周瑜的家乡籍贯;你蒋干大小是曹操面前的谋士,他倒反而不晓得你是哪里人氏?蒋干该派要无味了?不得无味的话,他可又来了:“丞相,参谋蒋干也是舒城县庐州府人氏。”他掉过来说了。曹操一听:“噢,哈哈哈哈……子翼先生与周瑜是同乡。”“这个丞相,我跟周瑜不只同乡哩,我跟他曾在一个门里出入过的。”曹操虽是老才子,被蒋干蒙住了。曹操想:蒋干这是一句什么话,在一个门里出入过的?“噢,老夫明白了,子翼先生跟周瑜邻居。”“不不不,丞相,不只邻居,我跟周瑜共过笔墨的。”曹操心想,可是谬品?说话都要人慢慢地猜,“噢,哈哈哈哈…老夫知道了,子翼先生与周瑜同窗。”“这个丞相,不只同窗呢,当先周瑜在故乡读书时是个寒士,参谋蒋干虽不大富,确也小康,周瑜得有今日之荣,大亏参谋蒋干资助之力。”“噢!如此讲来。子翼先生待周瑜有情。”“丞相,不只有情,我直即待他有恩。”还没说他胖呢,他倒喘起来了。“丞相,我待周瑜有恩,我过江会周瑜有何不能?”曹操想想:他跟他是同乡、同窗,待周瑜又有点恩情,就让他过江吧!不过要跟他把话说清楚了,说动周瑜,我不做此想,打听水陆虚实,蒋干都可以能做。不要说蒋干还是个文人,我就命个把认得字的过去,也能办成这件事。“子翼先生,你过江说降周瑜,老夫不做此想,但有一件,请你代老夫务将周瑜三江口水陆虚实打探过来。”“这个丞相,直即不要打探水陆虚实,凭参谋三寸不烂之舌,两行伶牙俐齿,过江下一番说词,定能说动周瑜弃江东归降丞相。”“啊唷!哈哈哈哈……子翼先生定能稳操胜券?”“有何不能啊?”“好,你先生将对周瑜讲的说词,可能对老夫先讲叙一遍?”“啊,可以。请丞相附耳。”曹操理胡须,将耳畔进过去,蒋干理着胡须,就凑在曹操的耳畔背说词了。说词的框目不外乎,因为我待周瑜有情有恩,同乡同窗,我这次去,如何以大义而动之。曹操听着听着,眼睛闭了;听着听着,点头晃脑;听着听着,脸上有了笑容;听着听着,笑出声来了。“哈哈哈哈…”该应他倒霉,听死蛆的话,他听了笑起来了。哪晓得两个人都是外行。曹操如果是真会用说客,不作兴先问说客的说词。说词说词,看什么事,说什么话,不能固定,固定下来到时候情况一变,就牛头不对马嘴了。蒋干是个真正的说客,也不作必就把说词先说出来。曹操今天先问,蒋干也就先说,可是两个人都是外行啊。真正的好说客,哪里象蒋干这样的。就拿三国时来说,就有好多的说客。刘备而前的谋士孙乾就是说客。刘备前首在河北,不能安身;汝南下来,他能到荆州把刘表说活了,让他家主人立足。姓刘的这支没眼的笛子都是姓孙的吹,一吹就响了。象诸葛亮也是好说客。先生连盘缠都没有花一个,就凭一张嘴,到了江东下一番说词,说得孙曹对垒,让他们君臣坐观成败,从中取利,水搅浑了,让他们捉鱼玩,这种说客还要多好啊?到了后书上好说客更多,象李恢说马超那种道理!马超晓得李恢是个说客,特地把自己的宝剑命人磨得非常之快,扯在中军帐前,叫人写了一面牌“斩说客”,挂在于营寨。李恢看到该派不敢上了?没得这话。李恢从容不迫朝上跑。马超说:“李恢,你可是说客?”李恢说:“不错,我
  是说客。”马超说:“好!你说啊!说得在理便罢,说得不在理,拿你的头试我新磨的剑!”“哈哈哈哈……将军这把宝剑不能杀我李恢,请你自刎。”“啊?!”“哎,当然了,你死到临头都不觉得吗?你现存前不能进,葭萌关打不下来,后不能退,粮草一断,你不是死至临头吗?我跑来好好劝你,你反而不相信我的话。”马超本来是眉毛叠竖,被他说啊说的,脸上气色就不同了;说啊说的,马超觉着惭愧;说啊说的,把马超说得跪下来了;说啊说的,能够把马超说了归降刘备。还有邓芝说孙权,更了不得了。孙权晓得邓芝是个说客,孙权就叫人设立一个鼎镬,俗说就是一个大油锅,滚炸炸的,悬挂了一面牌,牌上书明:“专烹说客。”邓芝该派不敢上来啦?哪个说的,邓芝毫不畏惧,走到孙权面前就一笑,说:“我看你这一国之主,为何惧怕我邓芝这一儒生?”孙权性子躁,听到这句话来气了,说:“孤怎怕你?”邓芝说:“你不怕我,为何设鼎镬,你因为怕我说,才设鼎镬的。说不说在我,听不听在休,你可敢把鼎镬拿了撤掉了,让我说啊?”孙权想:我就把油锅撤掉,单看你邓芝怎样说?随即命人把鼎镬撤掉了。邓芝有个本事把油锅能够说的撤掉了,说客的这种本事多大啊!蒋干拿这些说客一比,他连摆的位置都没得。曹操也弄糊涂了,蒋干把一篇说词背完,曹操心内有话:哦,这个说词我听得下去,周瑜一定也听得入耳。既然如此,招呼官儿把令箭拿来,官儿把令箭交把曹操,曹操拿过来:“子翼先生,把这支令箭拿了,先回帐篷休息,明日一早,你先生拿令箭到码头调船过江。”“是。”“你先生过江见机而作,切记住说词能下更妙。如其不能下说词,务必要代老夫打探水陆虚实。”“是。丞相,你等待佳音。”“你先生注意,两件事要代老夫办成功一件。”“丞相放心,两件事包管代丞相都办成功。嘿嘿!”蒋干拿支令箭举过头顶,把两边文武看看:不要瞧不起我蒋干。嘿嘿!且看我过江说降周瑜。蒋干回帐篷休息,曹操回后帐,众文武各散。

精灵 发表于 2008-2-18 11:37:53

二、群英大会



  次日一早,蒋干起后,吃了早点,衣冠整齐,把令箭一拿,出了大营,直奔江边。老远的就把个犯嫌的喉音送出来了:“码头上听着啊,放号船过来啊,我老人家。”啊咦喂,自命老人家!“有了差啦!”船夫一望:“咦喂!现在我们军中的差事多啦,连你老人家都有了差事啦!”“啊?你这话说得不好听啊,难不成我老人家不作兴有差事么?”“不不不,啊,蒋先生,你老人家不要多心,我们不是说你老人家不派有差事,因为你老人家是位文人,文人不大出差,所以才问的。啊,蒋先生这一趟差事是到哪里去?”“过江。”“是的。过江的地方大呐,到什么地方?”“周瑜的水师营。”“啊咦喂!蒋先生,你老人家是个文人啊,怎么当起武郎神的差事来了?你老人家可晓得,现在周瑜那一边拿住我们江北的人都是一个字:杀!我们这一边抓着那一边的人也是一个字:杀。两边没有音讯来往了。蒋先生,你老人家不要找事做。我们不能送你过江。”“哎,不妨,有我呐。”“有你?是的,在这一边有你老人家,到了那边连你老人家都没有了,还有我们吗?”“噢!照这一说,你们不肯送我啦?好好好,我老人家就拿大令进营,见丞相办你们误差之罪。”船夫一听:“这个…蒋先生,你老人家站着。你老人家是念书人,说出个把字面子了不得!我们吃的什么饭?何能担当起‘误差’两个字!蒋先生,我们把话跟你老人家说清楚了。送你老人家是可以,把你老人家送到那一边,你老人家说话,没得我们的事。”“你们只管放心。”“噢,照这一说,你老人家请上船。”蒋干踩跳上船,进舱,把令箭朝旁边一摆。船夫拔橛解缆,撤跳开舟。船奔水寨门首,喊开水寨门,船只出了水师,后脚寨门朝超一闭。蒋千这号船,哗……,直奔三江口周瑜的水师。
  周瑜军中巡江了哨的看见来了一号船,是出江北来的,靠上来问了:“呔!什么船?抓!”一声“抓”,巡江了哨的船,哗……,朝起一拢,蒋干隔着船窗子:“不要声张,我老人家是江北来的,特地前来拜访你家大都督。”巡江了哨一看,是个文人:“好,跟随我们走。”把蒋干这号船带着,由外围之内,内围之外,绕旁的寨门,都是从不要紧的地方,进了水寨,到码头靠岸。“岸上当差的在哪儿?”“我等在此。”“这号船是江北来的,交你们看管。”“是。”岸上当差的过来,水师的巡江了哨走了。岸上当差的过来问了:“呔!船走哪头来的?”蒋干出了船舱,朝船头上一站:“唔!不要声张,我老人家是走江北来的。”“噢。”“你们赶快进营,禀明你家大都督,就说有个故人相访,他就明白了,他就明白了。”“噢!你先生姓故,叫个故人。”“哎,不不不,我老人家有我老人家姓名啊!”“你的姓名你自己知道,我们不知道。我们进大营禀报都督:“都督,现在来了一号船,船上有位故人相访。”要是我们都督问:他就姓故叫个故人吗?我们如何回法?”你看看,他还游说周瑜呢!才到这一边,被周瑜面前当差的一问,已经没得话回了。“嗨,通!”他还“通”哩!“唔,你这个话不错。我老人家姓蒋,名叫干,字子翼,跟你家都督是乡亲,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这么叫个故人相访。”“嗯,说了半天。原来你先生姓蒋叫蒋干,蒋子翼。”“晤,不错。”这个当差的还想跟蒋干留难下子,旁边有个老当差的,他跟随周瑜多年,晓得都督有个同乡叫蒋干,在曹操面前做官。“不错啊,兄弟哎!我听见都督谈过的,是有这么个乡亲蒋干蒋先生,你去代他回下子。”“噢,请稍待着。”哒、哒、哒、哒,这个当差的飞跑进营。
  周瑜这两天心事大呢!眉头皱着,饮食都不大吃得下去。象今天,从早上到现在一个人蹲在后帐,走来走去,偶尔唉声叹气。恨自己哪!哪个叫我毁书斩使的,吓得对过没得人敢来,我家这一边也没得人敢去。周瑜正在想江北来人,独巧这一刻死蛆蒋干来了。周瑜望见帐帘子一掀,有颗头一露:“谁?”“回都督,码头口当差的见都督回话。”“命他进见。”“喳。”这个当差的出去,叫江边码头上当差的进后帐。码头上当差的进来了:“小人见都督请安。”“罢了。”“是。码头上来了一号小船,是由江北曹营来的,船上有一位先生,姓蒋名干字子翼,口称跟都督是乡亲,特地前来拜会都督。”周瑜一听蒋干,心里想:是的。蒋干是跟我同乡,不但同乡,还是同学。而且我读书前时候,他待我还有点情谊。我听说他在曹操面前为官啊,今天怎么到我这边来的?咦喂!他不要生这种鬼心思,倚仗跟我同乡,同窗这么一点感情,照常在曹操面前讨个差.来见我下说词。周瑜不愧是个大才,这件事,到了他面前一斟酌,就晓得什么事了。周瑜想:不能会他。“你去。”“是。”“你到码头对这一位蒋先生说明。就说两家干戈对面,不宜相见,待等把曹操破了之后,本督访到他先生在什么地方,再过去谢步答拜。”“喳。”码头上当差的转身才预备走。周瑜忽然一触机:“站住。”“喳。”周瑜心里有话:周瑜啊!你这个人太糊涂哪!我正在烦着,恨这个反间计无门路到曹操军中,因为我毁书斩使.吓得他家没得人来,如今来了这么个蒋干,难得啊!蒋干的品格我晓得,眼馋手快,指甲又长。从小同学的时候就这样,看见同学中哪个有了什么好东西,只要被他掸一眼,他就要胳肢窝里伸手,乘人不在意就袖而藏之。我何妨将计就计,就跟他会会面,弄件东西摆在有意无意的地方让他掸一眼,带过去欺欺曹操,我弄着闲棋下了玩玩,照常能够成功。周瑜才把主意想定,又摇摇头:咦喂!不能玩,如果曹操真上了当,蒋干的命就没得啦!我对不起人家。人家待我有点感情,当先读书他待我还不错啊,我现在弄个苦把他吃,叫他送命,太缺德了。我不能还没有补报人家,反又把苦给人家吃,……不能用,不能用。不用这条反间计又没得旁的门路,用了又怕对不起蒋干。周瑜想想;唉!用。俗话说:安邦不顾伤天理,定国何愁绝子孙。用!用么蒋干被杀,我对不起蒋干!唉!罢了,他的生日我晓得,随后四时八节,多弄点三牲祭祭他,也就对得起他了,用,周瑜想定了用。“你去。”“是。”你到码头去对蒋先生说,就说本督听见他来了,欢喜得了不得,立刻摆队相迎.迎接到大营门首。”“喳。”这个当差的才走,周瑜又招呼另一个当差的:“怀来。”“喳。”“你跟他一齐到江边口,他前脚把蒋先生带上岸,你就把他邦号船安排在什么地方,对船夫如此如此说法。”“喳。”这个当差的也去了。周瑜来得快哩,随即到公案面前,磨好墨,笔抖开,舔饱,“唰唰唰唰…”“你来。”“是。”“把这几封书信,教帖拿了,交把鲁大夫、黄老将军,就说我关照的,叫他们照上面的安排行事,不得有误。”“喳。”这个当差的又去了。周瑜又写了张教帖:“你来。”“是。”“拿这张教帖,多带人众,代本督在中军帐照帖上布置。”“是。”也有人去了。“你来”“是。”“拿这张请帖,代我送水陆两营,请他们到中军帐饮酒。”“喳。”周瑜吩咐定了,就仿佛下棋,把个棋座子全摆好了,专等蒋干来对弈了。然后红袍大袖一拂,离后帐,奔中军帐,领着军中偏牙将佐出营,在大营门首摆队迎接蒋干。
  蒋干站在船头,两眼发直望着岸上,看见来人一声喊:“请问哪一号船上有位蒋先生?”“啊,我老人家在这块。”当整的朝下一跪:“噢!你老人家就是蒋先生,当差的先前有眼无珠,不识蒋先生金面,望蒋先生恕罪!”蒋干心里得意:“哦、啊,哈哈哈哈……罢了罢了。你起来。”“是,蒋先生。刚才当差的进营禀报我们都督,说你蒋先生来了。”“嗯。”“我们都督欢喜得了不得!马上摆队相迎,一直迎你老人家到大营门首。”“哪个?你家都督听见我老人家来了,欢喜得了不得,马上摆队相迎,迎接我老人家到大营门首?”“是。”“唔,你们可听见吧”问哪个?他是想叫船夫听听:你们在那边不肯送我,到了这边,人家大都督摆队相迎到大营门首。船夫哪?蹲在舱里也听见了,心里想:啊咦喂!蒋先生有点道理啊!“是啊,蒋先生,马已备好,就请蒋先生上岸乘马。”蒋干把这个当差的望望:“啧啧啧啧……你家都督恭维人都不会恭维。”“是。”“我老人家在曹丞相那边啊,出入都是飞轿。”他在那边出入可是飞轿啊?两条腿驴子玩玩,到这边大话是要说的。“是是。”“我不会骑马。”“是是,有屈你老人家了。”“不谈了,我跟你家都督不是一天交情,你们多来几个人,把我老人家搭上马。”“是。”当差的一声招呼:“多来几个人,把蒋先生搭上马。”
  蒋干上了马前脚才走,后脚来了周瑜面前的贴身当差的。“喂!你们这号船哪块来的?”“我们是从江北送蒋先生过来的。”“噢。送蒋先生来的。这个地方你们不能停靠。因为我们这个码头来往船只多,我们晓得你们送蒋先生来的,恐怕其他的人不知道,照常闹出误会来。你们把船开了跟我走。”“噢噢。”周瑜面前这个贴身当差的就上了这号船,“走这一边。”“噢!”“转这个弯。”“噢!”指着说着,分着船夫的神。不知不觉的已经绕过寨门,出了水寨,到了水师营外一条夹江,靠了码头,向船夫交代清楚,你们出了夹江就到了大江,可以直接奔江北曹操的水师营了。“你把船就停在这个地方。蒋先生跟我们家都督是乡亲,他在我们军中要有几天耽搁呢。你们不要走,一刻工夫有酒肴进得来。”“噢噢,不走,不走。”船夫赶快钉桩,扣缆,穿跳。心里想:蒋先生到了这一边面子可真不小啊!
  蒋干骑在马上,一边走一边在马背上想啦:多年不跟周瑜会面,现在刷瑜的身分是江东大都督,见了我蒋干,不晓得他跟我是如何称呼?单怕见了我:噢!子翼翁。啊咦喂!这个翁啊翁的不亲近。或者:啊!子翼先生。咦喂!见面喊先生,格外不亲。不晓得如何称砰呢?蒋干正在想着。哪晓得周瑜站在大营门首,红袍大袖打得滚圆,专等蒋干。一刻工夫,看见蒋干骑在马背上,点头晃脑地到了。周瑜抢步向前:“啊!哈哈哈哈…予翼兄。”蒋干这一刻。浑身都酥了,兄弟称呼多亲近。“啊!不敢。公瑾兄,快快快,把我搭下马来。”当差的赶忙把他搭下马。“公瑾兄。子翼兄驾临周某营中,恕周某未曾远迎,望勿见怪。”“不敢不敢,公瑾兄,小弟蒋干早就想来拜见,恨无机缘!现丞相出兵赤壁,公瑾兄又在三江,所以小弟特来一拜,何劳公瑾兄远迎?”“子翼兄,你我交情,何必如此。”“子翼兄清。”“公瑾兄请。”二人相邀走进中军帐。
  周瑜的中军帐今天的摆设阔气得很,上头拉的五色绸篷,两边大红绸挡,营门口是八字式的挡子。后面两旁是双堂十六扇壁衣,亮纱蒙罩,内外透光。平地一层棕,棕上宝蓝毯,宝蓝毯上铺大红猩猩毯。坐在大帐上,一眼能望见子营寨。周瑜今天待蒋干有十分狠处。才到中军帐,周瑜的狠处就来了。“官儿。”“有。”“看座头侍候。”“喳。”当差的就在中军帐正当中端端正正摆了一张座椅。周瑜如何?手一抬:“子翼兄,请上坐,待周某前来拜谢子翼兄当先在故乡读书时待周某的情义。”这个就是狠处。周瑜晓得蒋干要来拿前情下说词,现在我见了你蒋干的面,先请你上坐,向你蒋干磕头。这个意思就是说,你当先待我的好处,我今天如还你银两,你要说我小看你,把你当利徒看待。我诚心诚意磕个头谢谢你,你那些差不多的小人话就可以不要说了。他是上来就把蒋干的嘴封住,可是狠处?
  蒋干尽管是谬品,这些地方他也不呆:“啊!公瑾兄。你我并非泛泛之交,故乡读书之事,何必再提?哈哈哈哈……我们行常礼吧。”两下谦让再三,还是分宾主之礼入座。当差献茶,茶罢之后,周瑜跟蒋干用世务了:“子翼兄,周某久闻子翼兄在江北曹营为官,这一来足遂平生之愿了。”“啊,公瑾兄。小弟当先在故乡读书,虽不大富,确也小康。本不愿出仕皇家,不晓得睇一位朋友在曹丞相面前多了一句嘴,曹丞相就骁得安徽庐州府舒城县有小弟这么个人,曹丞相就登门一拜,我没有肯出来。”“啊。”“曹丞相就二次又登门相请,我还是没有肯出来。曹丞相三次登门,我就回绝了他。我说心灰意懒,不想出仕皇家。”“嗯。”“到了第四次,丞相急了。亲送官职到门,小弟方才出仕的。”周瑜一听,汗毛都竖起来了。把蒋干望望,见面就是谎。天下人所皆知,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蒋干玩了四请才出来。这个谎我可要扳驳?何能不扳驳?不扳驳他反而要藐视我了。“哈哈哈哈……子翼兄,既然曹操四次把子翼兄请出来为官,这一来子翼兄一定在曹操面前官职不小吧?”“哦,通啊!公瑾兄。曹丞相四次亲临才把小弟请出来,官职如其小了,他不能把我,只是小弟自知才疏学浅,有点才不胜任啊!”“嗯。”“小弟惭愧了,现在小弟在曹丞相面前,执掌一切军国钱粮大事,一切军国钱粮大事。”周瑜听听,晓得连珠谎来了。周瑜可扳驳他?何能不扳驳?“哈哈哈哈……既然子翼兄在曹营执掌一切军国钱粮大事,你身上公事纷繁,哪来余暇到我营中一行呢?”“啊,更通!公瑾兄,小弟本无闲空,我刚才不是跟公瑾兄说过吗?早就想跟公瑾兄谈谈,因为不得机缘,如今只得一江之隔,我把要紧公事托在几个手下人身上,特地抽空前来拜望公瑾兄。”周瑜想:直即不能听。我不能容他再说了,再说么话更多。周瑜的狠处又来了。“在周某看来子翼兄从江北曹营到我军中,不是来与周某畅叔朋友阔别之情,是为曹操作说客耳!”这也是狠处,先替他揭毯子。蒋千心里微微一惊:咦喂!不好。周瑜往昔聪明伶俐,而今未减分毫。要防住他呐。眼睛一挤:“啊!公瑾兄。此话怎讲?小弟特地抽空前来,拜望公瑾兄,畅叙阔别之情。怎么?你公瑾兄竟说小弟为曹操来作说客,这样讲起来,小弟告辞了。”蒋干也狠哪!说着,站起身来,脚步子已经动了。周瑜把他望望,心里好笑:你不见得想走,我也不能让你走。“哈哈哈哈……子翼兄,既不是为曹操来作说客,但墅何妨?”“这个……”蒋干一想,是不能走。一走反而显得情虚,只好复行坐定。
  两个人才坐定,周瑜的报处又来了。哗……,众文武到了。这些都是周瑜叫人拿请帖从水陆大营请来的陪客。这些陪客,文人少,武将多。什么道理?武将喉咙大,一声反了毛,喊得你昏天黑地,叫你说词就想不起来了。这可是周瑜又一层狠处?
  众文武进了中军帐,到了周瑜面前:‘都督。”“都督。”“都督。”……“列位先生,诸位将军。”“是。”“都督,我等闻得都督有一位乡亲蒋干翼先生来了,现在哪里?”“喏!列公请看,这一位就是周某的乡亲蒋子翼先生。”众文武又都到蒋干面前,把蒋干朝起围:“蒋先生。”“蒋先生。”……几十条嗓子齐喊,武将喉咙又大,手一拱:“蒋先生。”“蒋先生。”把蒋干吓得来不及招呼,坐都不敢坐:“啊!岂敢岂敢……。”周瑜的狠处接着又来了。“列位先生,者位将军”“都督。”“都督。”……“蒋先生虽在江北曹营为官,但他与周某既是同乡,又是同窗。此次来我江东,是和周某畅叙阔别之情,不是为曹操来做说客。望列公万万不可见疑才好!”说过,望着众人丢丢眼色。众文武可懂?全懂。“是啊,都督,我们不见疑蒋先生,请蒋先生也不要见疑我等。”
  周瑜见席面已经摆好,邀请蒋干入席,蒋干是首席,周瑜的一席在旁边微微偏着,众文武各依次入座。当差的巡酒上肴。周瑜酒杯一举,“子翼兄,列位先生,诸位将军。蒋先生在江北曹营执掌一切军国钱粮大事,要算是位英俊。在座列公都是我江东的豪杰。周某想:今天酒席倒有个名目了,这叫群英会。不知恰当否?”众文武异口同声:“好!好!好!”“都督这个会名取得工稳。”蒋干这一刻也跟在旁边恭维:“啊!公瑾兄,这个会名取得好,取得工稳。”周瑜说:“既然如此,今日席间,列公尽可开怀畅饮,尽醉方体。子翼兄。请。”“公瑾兄,请。”彼此都千了一杯酒。当差的随即把酒又斟满了。周瑜再把众文武望望,不好。见大家都在依规矩吃,周瑜端杯子了。他们才敢朝起拿.周瑜亮洒杯,他们才敢吃酒。周瑜想:不对啊!今天你们要闹酒啊,要把蒋干闹得昏天黑地,我的棋才好走哩!光在这个地方依规矩吃不行的啊!周瑜望着人众示意,一个个还是不敢。什么道理?因为周瑜向来难玩。闹吧,弄得不好他照常当面就教训你,今天又有个外客在此,所以更不敢闹。周瑜想:不对啊!不闹酒不行啊,今天就靠洒来作文章哩!怎么办?最好由我先闹起,周瑜把杯子端着。刚好下面有一位文人。“先生,周某敬你一杯。”这一位一惊,这个面子大啦!大都督来给我敬酒,这一位不敢耽搁,站起身来,打了一躬,把周瑜手上一杯酒接过来吃了,空杯子朝周瑜面前一放,复行打一躬,朝下一坐。周瑜把他一望,吃得很快哪,“你先生可知道周某这一杯酒是什么酒?”这一位一听:不好!早晓得不吃了。他问我吃什么酒,我回他:不晓得。不晓得就吃了吗?说不吃吧,已经吃掉了,迟了。这一他心里并不安,皱着眉。红着脸:“这个……是,请都督指教。”“本督这一杯酒,是行的令酒。”噗嗵!这一位心定了。行酒令的。不要紧,文人最爱行个酒令。吟诗啊,作对啊,都行。“是,请都督明言。”“本督这个酒令,叫个车轮大聚饮。本督方才敬你一杯,你拿这个杯子,也倒一杯,敬下家。下家如吃你这一杯酒,就再敬下家,一个敬一个。如下家不吃你这一杯酒,本督就罚你一百杯。”这位一想:乖乖,下家不吃,都督要罚我一百杯!这个席间要热闹了。怎么会热闹呢?行到这种酒令要分个交情。没得什么交情的,互相不好意思,你一杯端过来,我就吃掉了。到了有感情的,就有得闹了。这一个闹了不吃,那一个怕周瑜罚他,央求他吃,就热闹了。现在席面上一个敬一个,敬啊敬的,到了这一位,这一位是绝顶聪明,身分也不坏,中大夫身分,上面一位把杯酒端过来之后,“先生,我敬你一杯。”“不。”“你不能不吃啊!”“先生,你这杯酒先摆下来。”“你先生叫我把杯酒摆下来什么意思?”“因为大都督刚才说,今天酒席间都是我们江东的英俊之才,尊客蒋先生在曹操那一边也是英俊之才,因此叫个群英会。大都督这个酒令也很好,叫车轮大聚饮。走这一边起,到我们这一边,再到都督面前改令。俗话说:酒令大如军令。军令违令有斩罪,酒令违令不得斩罪,总归也有罪。何况大都督下的酒令,我们既不能违令,也不能饶令。不过我有句话要说:这个车轮大聚饮酒令虽好,好象有点不公平。”这一位心里一惊,再把都督望望,不要大都督一听来了气,嗯,还好呢。“先生,怎么不公平?”“不是旁的,我们在座吃酒,分个酒量大小。”“嗯。叫酒量大的,一杯吃了不得畅,酒量小的,到他面前也非吃不可,不吃,要恼朋友,吃吧,不到散席就醉了。这个车轮大聚饮可是不公平啊?”“嗯。依你看昵?”“在学生看来,既然是群英大会,最好是声歇大唱。猜拳行令,就不要拘束,一概无禁吧。”这一位说着,就瞄着周瑜,意思是:我说的对不对?周瑜如何?吃着酒把这一位望望,日中示意:对啊,好!你是聪明人,就从你先闹起来。这一来,酒席间热闹了。文人吟诗作对,武将猜拳行令。周瑜自己一面吃酒,还替划输了拳吃不下酒的人代酒,又与人闹酒。蒋干望望这种情形,心里好笑,我在曹营中象这种好梦一回都没作过。
周瑜跟人闹酒,闹得兴兴的,狠处又来了。周瑜想:蒋干是个谬品,他照常不懂说词六耳不传,当众把个说词说出来,那一来不成话了。我顶好把他的嘴封起来。周瑜狠了:“官儿。”“有。”“将吴侯所赐予本督的宝剑取来。”“喳。”当差的去了一刻工夫,将宝剑捧来了:“都督,宝剑在此。”周瑜将宝剑接过,朝席问一望。“太史慈。”“在。”大将太史慈出来,到周瑜席前,“都督。”“今有宝剑一日,交与将军,你代我监席。”“是。”“今日群英会席间,只准谈叙朋友之交,不准提出孙曹两家军务。”“是。”“如有人说出孙曹的军务,将军不必徇情,以宝剑诛之!”“遵命。”太史慈会其意,接过宝剑,唰!抽出一段望着蒋干一声:“哼——”蒋干浑身打了个寒噪,把周瑜望望:周瑜呀,你可要死呀,由古至今只有监军的,还没听说过吃酒还要监席的。啊咦喂!太史慈这个样子怕人哩!眼睛望着我翻翻的。不好!我今天的酒不能多吃。蒋干这个时候,浑身都拘束了,动都不大敢乱动。周瑜把宝剑交给太史慈,狠处又来了。他把面前一杯酒一端,到了蒋干而前,要试试蒋干的胆量如何?“子翼兄,小弟敬你一杯。”蒋干心内有话:来灌我的酒啦?不能玩。这一杯干了,文武大众都来了,左一杯,右一杯,灌醉了,酒后无德,把说词灌出来,周瑜强我同乡同学,能顾这点感情,太史慈定会说我违令,审上来一剑,我命就没得了。不好,这个酒不能吃。
  “公瑾兄,小弟蒋干当先在家还是能吃这么两杯。”“嗯。”“自从到了曹丞相面前执掌一切军国钱粮大事,小弟怕酒后误事,就不敢多吃酒了。请公瑾兄自饮吧。”周瑜心里话:好。我料定你不敢吃我这杯酒了!“既然子翼兄不胜酒力,周某何能勉强,哈哈哈哈……列公请啊!”“都督请!”“干。”大众都亮了酒盏,周瑜仍然自己吃酒,同人闹酒。一直到头一遍撤桌。什么叫撤桌,撤桌就是把吃剩的残肴拿走。古来宴客有个规矩,不论军中也好,衙门里也好,或者做官的家里也好,来了客,由大早就要摆酒,一直摆到晚间,要到二更才散席哩。假如这位尊客由大早就来,坐在酒席间,跟你吃酒谈心,一直坐啊坐到晚间二更,腿还要坐了肿起来哩,所以有个规矩,叫撒桌。怎么撤桌呢?这个头一遍吃啊吃的,谈啊谈的,饮食略为带上点,到了差不多重要莱上来一个,你沾下筷子,就可以站起身来逛逛,稍为闲散闷散。到了摆第二遍酒,你再来吃。象周瑜这种大都督身分宴客,至少要四八三十二十大菜,八个佐菜,要吃到撤三遍桌才散席哩。今天这才是头一遍撤桌,周瑜的狠处倒又来了,他想:蒋干到这边来非但要下说词,照常要打探我水陆虚实。与其被他偷偷看,不如我带他去落落大方地给他看,既显我们东吴的军威,又不能给他看清楚了。周瑜想定:“子翼兄。”“公瑾兄。”“这头一遍撤桌,你我坐在军中无事,不如到江边闲散闲散,看看江景如何?”“噢,愿陪公瑾兄。”“好。”周瑜左手这一起,把蒋干右膀抓住,然后红袍大袖一拂,站起身拖着蒋干,出了中军帐。
  蒋干跟周瑜走着,心内有话:周瑜啊,你太刻薄了,见面就掀我的毯子,说我来给曹操做说客的,然后请大众文武陪我饮酒。下说词要六耳不传,这么些人,我这个说词怎么下法?居然你还不放心,赐口宝剑叫太史慈监席。我问你,这一刻可有大众文武啦?可有太史慈监席啦?就我跟你两个了吧?我非要下说词不可,不下说词就称不起个蒋干。下——,蒋干脸一苦,眉头一皱:糟了!被用瑜三盘两问,又被文武大众这一闹。说词玩了忘掉了。他只好一头走,一头想。
  周瑜不晓得他在想说词,只晓得抓着他的臂膀,哒哒哒哒……,从中军帐这条路下来,这时,只见一排排小军执戈持戟。威风凛凛,站立在甬道两旁。周瑜就问蒋干了:“子翼兄,请看周某军中军威可雄壮否?”蒋干头一抬,顺嘴说了一句:“啊!公瑾兄。你军中小军个个挺胸叠肚,麝拳擦掌,雄壮非常!”蒋干可曾望清楚的?没有望。怎么不望的,他想着说词哩。
  周瑜拖着他,出了大营,顺着江边,奔南屏山。嘿嘿!走这条路要从一个人的面前经过。哪一个?一阔水小船上的诸葛亮。先生不大欢喜睡懒觉,今天起得很早,吃过早点之后,他没得事,烘火,扇扇子,看书。他正看得出神,猛听到岸上一声佯咳嗽,诸葛亮把目光从书上收回,两道目光顺着舱门再朝岸上一望,看见周瑜陪着一个生脸色的,携手相搀,走他小船面前经过。直奔南群山。诸葛亮想:这一位在周瑜军中投有看见过啊,一定是旁人家来的。咦喂!这个亲热法子,怕的周瑜军中有了什么事了?“僮儿。”“军师。”“代我赶快跟在后面去打听实在,回来向我禀报。”“是。”僮儿去了。
  周瑜陪着蒋干到了南屏山脚下,踩山坡上山,到了山顶,周瑜站住了,蒋干还往前逛哩。周瑜想:不好啊!分着神还逛哪?这样栽到江里糟了!“子翼兄。”“啊!公瑾兄。”“子翼兄,请看周某这陆路大营扎得可巩固否?”蒋干如何?蒋干目梢子微微一瞟,“啊!公瑾兄,这个陆路大营不坏!五营、四寨,土城、瘴沟,一切齐全,规模很大,岂盘巩固。”他可望哪?没有。怎么不望?想说词哪。周瑜不容他细望,把他的左膀子一抓,身体一转:“子翼兄,请看周某水师大营法度如何?”蒋干头一抬。“啊!公瑾兄,你这水师营,法度很好。”他可望哪?没有。怎么不望?倒说的,想说词哪!他就是这种谬品。你望望,你把他水陆虚实望了回去告诉曹操,曹操要从心里感激你。他不望,任性想说词。周瑜也不得给他望了。左手一起,把他右膀子一拖:“子翼兄,请看周某粮草帐可丰足否?”蒋干如何?蒋干仰面大笑:“哈哈哈哈……佩服!佩服!”周瑜想:词不达意啊?“子翼兄佩服周某?”“哎,非也。小弟佩服自己。”周瑜想:世间竟有自己佩服自己的人?“子翼兄,佩服自己何来?”“啊!公瑾兄,当先公瑾兄在故乡与小弟同窗共学,小弟就料定公瑾兄随后未可限量,战而结交公瑾兄。现果不出小弟所料,你在江东十八岁披发为将,执掌六郡七十九县水陆大都督,统领文武,提调钱粮,便宜行事。不仅使小弟蒋干甚为羡慕,公瑾兄,哈哈哈哈…就是我们丞相,在背地也常谈到你,羡慕公瑾兄好才华呀!”周瑜这一听:啊,不好,不好,说词来了!你羡慕吧,你跟我同学。竟然谈到曹操也羡慕了。不能容他再朝底下说了,再说他的小人话更多。周瑜狠处又来了,把蒋干的两膀一抓,仰面大笑“哈哈哈哈……子翼兄,周某虽不及师旷之聪,闻弦歌也早知雅意了。想周某同江东君臣,是内连骨肉之亲,外托君臣之义。言出必听,计出必从,如有那一班不识时务之人,欲效仪秦之舌,来游说周某,除非是海枯石烂,日出西方!他春梦尚未醒啊!”说着把蒋干两膀抓着一阵子推,一阵子搡,等于就骂蒋干在做梦。蒋干想:周瑜啊!你是指着和尚骂秃子啊!周瑜一阵笑过,抓着蒋干的膀子,下南屏山,一路直奔大营。
  这时候,第二次酒席已经摆好了。进了中军帐,周瑜招呼仍照原席坐,人众复行入席。周瑜连是自己吃着酒,同人代酒。蒋干呢?还是周身拘束,不敢大意。因为太史慈不离地往他这边翻眼睛。冬令天,日天短,太阳一落,军中就上灯了,等到灯烛上齐,已经第二遍撤桌了。周瑜想:他这个人谬品,现在两个人坐,照常再下说词。顶好找件把事,分他的神。一想,有了。“子翼兄。”“啊,不敢,公瑾兄。”“子翼兄,周某当先在故乡与子翼兄同窗共学,只能从文而不能为武。”“噫,是呀。难不成公瑾兄现存会武了么?”“周某稍知一二。”“照这一说,公瑾兄可算是文武双全了。不知公瑾兄用何兵器?”“周某用的是双剑。”“好!剑乃兵刃之魁。”“子翼兄,现今这第二遍撤席,寂寞无聊,周某打算舞一手剑,请子翼兄指教。”“好极了,小弟正好一饱眼福。”。请子翼兄在此稍等片刻。”周瑜说完回后帐更衣。舞剑要轻装,这纱帽红袍,袖子又长又太,刮到哪块不好舞,所以要击换衣裳。文人听都督舞剑,不以为然。武将听到,个个得意,困为周瑜的剑法好得很,平时都督难得舞回剑给我们看到。今天大都督高兴,又有个尊客蒋干在这个地方,舞得一定好。他舞了,我们可以在旁边偷学,这个偷学比正学还要入肚。何以?一遍头,除了这一回,就设得地方看了,所以格外注意。这时候席面完全拉掉了,蒋干跟众文武都站在两边等候周瑜。
  一刻工夫,听到后面一声佯咳嗽,周瑜出来了。众人一望,啊!周瑜换了装束了,头上是鱼肚白满绣山兰花一顶方巾,鱼肚白的飘带扎在鬟边打了个蝴蝶结,身上是鱼肚白满绣山兰花一件洒花直摆,挺带勒得很紧,丢裆大叉,脚上是鱼肚白满绣山兰花薄底快靴。周瑜到了中军帐正中,朝下一站,有他的贴身当差的捧着剑匣到了周瑜面前,单落膝跪倒,剑匣举过头顼,这一口剑匣里头有两口剑。周瑜一手捺着剑匣,一手抓着剑把,唰!两口剑抽出了匣。空剑匣由当整的拿走。周瑜把两口剑分开,绒绳套好,悬于腕下。未舞剑之前,先把两口剑的剑尖子跟剑尖子一敲,当嘟!当嘟!不懂的人以为周瑜好胜,我这个剑是纯钢打就。文人个个都晓得,周瑜要效当先冯谖击剑当歌。果然不错,周瑜敲过剑后,信口作歌,边歌边舞:
  丈夫处世兮立功名,
  立功名兮慰平生。
  慰平生兮吾将醉,
  吾将醉兮发狂吟!
  歌罢,众人皆赞好。周瑜将一手剑舞完了,到原处朝下一站,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剑分阴阳手。周瑜本来面如珠粉,酒吃下去再一阵跳,酒气朝上一窜,这一刻,面如桃花,灯光闪在脸上,格外显得体面。哗……,中军帐这个拍巴掌喊好的声音,与雷声仿佛。周瑜如何?周瑜这一刻姿势摆不住了,手朝下一垂,两腿就落了地,人慢慢地朝两边晃了,有当差的上来替他把宝剑绒绳一褪,宝剑拿了去,归了剑匣。另有当差的赶来,搀扶住他,怕周瑜刚才一阵蹿蹦,酒朝上冲,头昏了,不要栽到哪个地方。周瑜醉眼朦胧,舌头只差添了滚边:“仍——照——原——席——入——座一。”蒋干一听,心内有话:不好,刚才酒是吃得太多了,这一刻又一阵蹦踪蹿跳,人当然是要醉了,还能照原席入座吗?这一刻,当差的把席面又摆好了,人众仍然原席入座。周瑜由当差的搀着,仍然在原处坐定。坐下来,周瑜醉眼朦胧,双手勒住桌靠朝席间一望:“啊——席上多少洞啊!”人众木怵了,席上哪块有洞啊?一个个就顺着他的眼光也朝席上一望,噢!不错,晓得了,先前这一席坐了六个人,这一刻走掉了两个,他一望,这个地方就是两个“洞”。这一席坐的四个人,走掉了一个,他一望,这地方就是一个“洞”。“是。都督,某人醉了,被人搀叫去了;某将军醉了,给人抬同去了。”“嗅,醉者不少了。”“唔,都督,醉的人着实不少了。”“天将何时?”“回都督,三更了。”其实才有二鼓,当差的故意说三更了。周瑜一听:“噢,时间不早了,各各……各散吧……”众文武这一听,舒了一口气:啊咦喂!好极了,各散,各散。哗……,文武都散了。周瑜的狠处又到了:“子翼兄。”他一面喊着,一面手这么捞而捞的,蒋干会意,将手朝过一伸。让周瑜抓着他的手,“咳,公瑾兄。”“子翼兄,周某屈留子翼兄在此盘桓一个月。”“啊!公瑾兄,小弟不能遵命,小弟蒋干不是闲员啊!我在曹丞相面前执掌一切军国钱粮犬事。我这次来是抽空来的,要紧的公事托在手下人身上,犹恐手下人办事不周,那一来误了小弟的大事就糟了,所以你留小弟一个月不能遵命。”“那二十天。”“不能。”“半个月。”“公瑾兄,不能。”“十日?”“五日皆不能。”“三天?”“啊!”这就是周瑜的狠处,由一个月留起,留到三天,如蒋干再不答应,周瑜就象要生气了。这样,蒋干回去告诉曹操,曹操就不会疑心那件东西是假的了。假如是假的,一定要催蒋干快走。蒋干如何呢?“啊!公瑾兄,这件事容小弟再为斟酌。”“子翼兄!”“啊,公瑾兄。”“周某屈留子翼兄,到寝帐共橱。”“噢,小弟遵命。”这又是周瑜的狠处,如不把蒋干带到寝帐共榻,那一件东西不得到他手上。当差的一边搀住周瑜,周瑜一边抓着蒋干的膀臂借助力,周瑜好象才勉强站起来,站起来不住地晃,有当差的掌着红纱罩灯,一路将周瑜、蒋干送到寝帐。

精灵 发表于 2008-2-18 11:39:19

三、蒋干盗书



  周瑜的寝帐是个什么样子呢?这寝帐正中一张公案,公案上灯台点得灼亮,在寝帐的左右两边有茶几椅座,靠在帐里的南边,就是周瑜的一张床,周瑜床上的帐子是半边放着,半边挂着的。当差的搀着周瑜到了床面前,就把周瑜朝半边帐子挂着的榻边一放。周瑜坐下来,就势把蒋干的膀子一松,朝床上一仰,头就放在这半边张门子里,腿就斜横势子挂在这半边床边上,而且睡下来他就“啊——唏——”打呼了。众当差的望望都督已经睡着了,没得事了,就都呼噜呼噜走了。蒋干一望:“哎,哎,你们站住啊!哎!站住啊!要死!狗屁!岂有此理!”蒋干眉头皱着,咂着嘴,心里话:你家主人把我拖到这块,叫我跟他同榻睡的,你看他这一刻把个席占满了,你们应当把我安排下子,就这么跑了,唉!岂有此理!再一想:有了,我顶好把他的腿朝床里头搬下子,我就在榻边上融一夜吧!蒋干想定了,走到周瑜的面前:“公瑾兄!你醉啦,睡啦,你留小弟共榻,小弟现在没处睡啊!你不要动啊,我替你把个腿朝床里搬下子,我就在你榻边融一夜了。”蒋干说着,腰一哈,才把周瑜两条腿朝起,嘿!一抱,周瑜呼得行行的,“啊一唏——呜——”,蒋干一吓,手一松,心里想:这个吐下来就糟了!“喂!外头进来个人啊!你家都督醉啦!睡啦,要吐啦!没得人啊?要死!狗屁!胡话不通!岂有此理!”哪块有这些话来的?他是谬品啊!骂起来都是一大套。蒋干心下想:奇怪啊,喊死了都没得人来。果真帐外没有人么?哪个说的?就在这寝帐外面黑暗之中,伏着若干周瑜面前贴身当差的,个个手头的功夫都是了不得的,都伏在外头朝里头望着,就是不开口。你喊,你嗓子喊断了,喊了厥过去,都没得人理你。蒋干再一想:他不过才打呼。才打呼多少还有点知觉,我顶好等一下子,等他呼声浓了,不得什么知觉了,我再来搬他的腿。蒋干就在周瑜榻前走来踱去。哪晓得这是冬天哪!衣服穿得夏单薄,先前又吃了点酒。现在又没得觉睡,浑身在发酒寒,所以嗒嗒嗒嗒……直抖。蒋干想:这个罪不能受!不行,我无论如何要把他的腿朝床里搬下子。蒋干又到了周瑜床面前,两手一起,把周瑜的腿,嗨啦!朝上捧了。周瑜如何?周瑜呼得行行的,“啊——呜——”,蒋干一吓:咦喂!不好,又要吐了,要吐不要紧,把个头伸到床边上吐,伸到床边上吐嗲!周瑜等不及把头伸到床边上了,嘴一张,哗……,整个朝外一倒。蒋干急死了:糟了!吐得一床的。把鼻子一捏,咦喂!哪晓得周瑜吐过之后,觉得嘴角上还挂着什么,顺手一刮,嘴里还喊着:“好……难……过啊!”啪!朝外一甩。蒋干更怄,手一摸,啊咦喂!粘滋滋的。怎么办?连块暖布也没得,蒋干就把放下来的半边帐门子拉起来擦了,他这一拉,刚好烛光朝里头一射,蒋干望得清清楚楚,咦喂,瘳死了!周瑜的半边脸就搁在吐脏的床上。蒋干心里想:人说酒醉如小死,这句话一点不假。周瑜平常最爱清洁,你看今天酒吃酵了,就不晓得了。他吐得一床的,我就是睡在床边上,这个气味也把人熏坏了理!再一想:不睡,最好找件把东西消消遣才好,消消遣可以分神,分神可以不瞌睡了。蒋干想到这个地方,抬头望望,见这一边琴囊里有一面琴,还有一面琵琶,一支笛子,一管箫,蒋干摇摇头,没得我玩的。我不会品箫,又不会弄笛,既不会弹琵琶,更不会抚琴。再朝这边一望,见到这边有一张弓,一壶箭,一口剑,一把刀。也没得我玩的,我不会拉弓,不会射箭,既不会耍剑,又不会舞刀。倒没得我消遣的东西了?蒋干望见那块有个公案,公案上堆着公事。蒋干想:啊,我何妨到他公案面前,偷看看他的公事。有要紧的,把它念熟在心,回去告诉丞相也是一样的。蒋干想定了,走到公案座位面前,朝下一坐。
  周瑜如何?周瑜这一刻眼腈张着哩,望得清清楚楚。因为隔着一层帐门子。外头朝里面望,望不见,外面有烛光,外面亮,帐子里暗。走帐子里朝外望,蒋干的一举一动望得清清楚楚。
  蒋干坐下来。看看公案两边都有公事堆着,在这一边拿了一件公事望望,是关粮的关子。蒋干想:没得望头,春秋的古例,打坐营是五天关一次粮,打行营天天关粮。蒋干把关子朝旁边一摆,又拿,一件,报单。蒋干一想:哎!报单可以望望。报单都是报的他家江东六郡七十九县的军情。蒋干把报单打开一看,见上头写明:报得上三郡来兵三十八万。蒋干一惊,心想:江东的兵数不少啊!再掀了望望;报得下三郡还有四十九万在路上。蒋干一吓,打了个寒噤!不能看,怕人哩,江东的兵数,不在我们丞相的兵数之下啊!他将报单摆到旁边,看见蜡烛光朝下暗了。因为蜡烛花长了,蒋干就伸两个指头一弹,看到烛花弹掉了,落到地上熄了,冒起一股白烟。他然后把眼光再收回头。要不然,大下意,一弹,蜡烛花飞到帐篷上,玩了烧起来,那就糟了,军中都是草铺啊。就在他目光啦回头的时候,望到这烛台背后有个茶壶捂子。蒋干想:不晓得这个鞋头可有茶啊?我先前喝了点酒,又发酒寒,这一刻喉咙里着燥,要有茶就好了。伸手把茶壶嘴一摸,唔,暖洋洋的,有一壶暖茶哩!好极了。你蒋干要吃茶,把茶壶捧过来吃就是了。他啊,不愧是个谬品、死蛆。他左手抓着壶嘴子,把茶壶捂子朝面前一拖,拖到面前朝起一捧,就这么大口套小口,咕嘟咕嘟咕嘟地喝了。就在他拖茶壶捂子的时候,有一件东西朝下一掉。蒋干也没在意,这一刻喝过了茶,就把茶壶捂子朝原处放了,一望,面前掉了件东西。蒋干先把茶壶捂子摆在旁边,就来望望这件东西了。咳!是蜡笺纸的,蒋干就朝床上周瑜望望,心内有话:周瑜啊,你太阔啦,你行公事用蜡笺纸啊!蒋干把它打开来一望:啊,不是公事,是周瑜平常做的梅花诗。哎,看看周瑜的笔法如何?蒋干望望,望了得意起来,点头晃脑,“嗨嗨咦嗨咦嗨嗨。”怎么念了“嗨”起来了。谬品啊!他“嗨”了一阵子,再看看觉得又没有多大意思,就把这梅花诗笺合起来,仍然垫在茶壶捂子底下。就在蒋干把梅花笺朝原处放的时候,忽然看见烛台背后出头出尾有一本书。蒋干想想:有一本书好极了,看书可以消遣,分神,就可以不瞌睡了。而且看到得意的地方,直即可以不睡了;望到迷闷的地方,打个把盹就行了。蒋干把茶捂子跟梅花诗笺朝下一放,把书拿了过来,一看,书面子上头有两个字:《春秋》。蒋干就把《春秋》打开来看了,看到得意的地方,就一阵子“嗨”,到了迷闷的时候,他就把书一阵子掀。掀而掀的,咦!掀出一封信来。蒋干一望,下款是“乔氏”。蒋干晓得:这是周瑜的家信,没看头;他又一阵子掀,掀而掀的,又掀出一封信来,下款仍然是“乔氏”,连翻三封。蒋干有数了,这本《春秋》是周瑜找来专门夹书信的。因为象周瑜这种大都督身分,一般来往公事、信件,都有管公事的官儿管着,家信就不能交把管公事的官儿管了,所以特地找了一本《春秋》来夹信。蒋干就看看翻翻,一掀,又掀出一封书信。蒋干心里话:都是乔氏,才要摆过去,一望,这一封跟前三封不同,是个大官封。再一望,封面上的称呼也不对。旁边两个字“密呈”,下来中间一行“东吴大都督周公瑾将军亲展”,下款是“蔡瑁,张允谨封”。蒋干想:哪个蔡瑁、张允?蔡瑁、张允是我们丞相面前的两个新任水师正印大都督。这两个人何能跟周瑜有书信往来啊?!不会,不会的。照常江东也有个蔡瑁、张允,同名同姓。蒋干再一想:不对。如其是江东的蔡瑁、张允,书面子上称砰就不同了。怎么不同?“密呈东吴”这“东吴”两个字就不派要了。该派是“密呈大都督周公瑾将军”。因为这个蔡瑁、张允是东吴的,周瑜也是东吴的,何必再用“东吴”两个字呢?既然用到“东吴”两字,就不是他江东的蔡瑁、张允,没得其他人家有蔡瑁、张允,只有我们丞相面前的两个水师都督蔡瑁、张允。这两个人居然跟周瑜有书信来往啊!不好啦,怕的这里头一定有了什么事了?!再一望,封头是挑开的,他就两个指头伸进去把个书瓤子朝外头摘了,才要摘,周瑜呼得行行的,“啊~唏!子翼兄”蒋干一吓,不好,醒了!把书信朝下一摆,《春秋》朝起一合,蒋干站起身来,走到周瑜的床前:“啊!公瑾兄,你不胜酒力啊!醉了,睡了,又吐得一床的,小弟没处睡啊!你呼唤小弟做什么?啊?”“周某早晚叫……”“哦,叫什么?”“啊——唏——”“公瑾兄,叫什么啊?”“啊——唏——”啧。蒋干眉头一皱,叫得兴兴的,又睡着了,管他呢,我还是来看信。
  蒋干复行走到原处一坐,把个《春秋》翻开来,官封拿起来,瓤子摘出来,打开来了,他才看到头一句:“瑁等降曹,”蒋干心内话:对了。蔡瑁,张允是初降丞相的。才要再朝下看,周瑜呼得行行的,又喊了:“子翼兄!”蒋干一听:啊!不好,倒又醒了!蒋干这刻胆大了,瓤子都不朝起灌了,就把这封书信朝书里一摆,书朝起一合,他也不站起来朝周瑜榻前跑了,就在这个地方朝起一站:“公瑾兄,你不胜酒力,醉了,睡了,小弟没处睡,你喊小弟做什么?”“周某早晚叫……”“哦,我听着哩,公瑾兄叫什么?”“周某早晚叫…”“叫什么啊?”“叫你看…”“啊,看什么啊?”“啊——唏——”“公瑾兄看什么啊?啊?”“啊——唏——”蒋干想:坑死人,“看”得行行的,倒又睡着了。我还是来看信,蒋干复行坐下来,把《春秋》掀开,好在信瓤子在这块,拿起来又从头看了:“瑁等降曹,非图仕禄,迫于势耳。”他刚看到这里,周瑜呼得行行的,“啊——唏——子翼兄,…”不好,他又醒了,就跟叫魂差不多。蒋干这一刻连书信都不朝下放了,就抓在手上,坐在这个地方:“公瑾兄,你醉了,睡了,吐得一床的,我没处睡啊,你连呼小弟数次,做什么啊?”“……看曹贼之首!”“啊!公瑾兄你讲什么啊?”“啊——唏——”“公瑾兄,你讲什么?”“啊——唏——”蒋干心内有话:蒋干啊!这里头就有事啦!你看,周瑜已经大醉如泥,吐得一床的,他这一刻把这一件事还摆在心上哩!酒后道真言。我们丞相的头何能到他们这一边,怕的是蔡瑁、张允有了歹念了。这封信我非看不可了。这一刻,哪怕有人抓把刀站在他背后,好说:蒋干,你敢看,看就是一刀。他都是看定了。蒋干把信看下去。"瑁等降曹,非图仕禄,迫于势耳。今已赚得北军困于寨中,但得其便,即将曹贼之首,献于麾下。早晚人到,便有关报。幸勿见疑。先此敬复。”下款是:“蔡瑁、张允顿首。”蒋干看了一遍。心内有话:好啊!我说的么,我们丞相的头怎么能到这一边给我看,哪晓得这两个人私通周瑜,他们要办丞相不费事,丞相加他们“便宜行事”,他们随时都可以到丞相面前。唵!丞相啊!你可是大亏我蒋干过江吧?要不是我过江,你的头就不做主了!蒋干想:我要赶快回去禀明丞相,叫丞相提防。再想想:不对,我回去空口说白话,丞相也不得相信啊,以为我穷霉了,在造谣言,就要把这封书信带回去才好哩。蒋干想到这一点,把书瓤子折起来,封套一拿,朝里一套。套好了,再一想:咦喂!不能玩,周瑜大醉如泥,吐得一床的,还把这件事记在心里。万一明天周瑜大早起身,查点到这封书信,命人到寝帐来找,一找,没得。船底不,漏针,失物数来人。寝帐昨天没有第三个人,只有我蒋干,在我身上一搜,就糟了!那一来,我这个脸就没地方摆了。我跟周瑜既是乡亲,又是同学,就能偷他的书信了么?不好,这个书信不能带。不带,我回去空口说白话,丞相又不得相信。带吧,又怕周瑜明天查点,究竟带还是不带?蒋干把书信抓在手上,望着书信在这块想心思。周瑜躺在床上,隔着帐子,望得清清楚楚。周瑜心里有话:蒋干啊!你要帮忙帮足,你真把书信带了走,我绝对不查点,“啊——唏——。”蒋干这块斟酌了半天,带不带?不带?带?……想了十七八遍,还是带走。这一刻,他现出贼相来了,把书信朝袖子里灌了。他这块,哎嘿!书信才到袖口这个部位,周瑜呼得行行的,不晓气呼了结皱住还是怎样?“啊——唏——嗯咳!”一声“咳”,周瑜有两个用意:第一个用意叫封门,封蒋干袖子的门。蒋干把这封书信才送到袖门口,周瑜这一声“咳”,呋,书信进去了。所以叫封门,准进不准出。怎么叫准进不准出?喏,他晓得蒋干这个人是个谬品,书信虽然灌在袖子里,他随后想想,照常不除疑,再拿出来看看,那时候再想他放进去就又费事了。所以叫蒋干知道周瑜醒了,不好再往外拿了。这又是周瑜的狠处。第二个用意,是把个信给寝帐外面伏在暗处的当差的。暗处有个当差的听到“嗯咳”一声咳,心里有数了,先把脚步子蹑着,朝远处跑,再由远处回头把脚步放重,哒哒哒哒………,直朝寝帐跑,蒋干吓坏了!周瑜一声“咳”,一定是醒了,又听到外头哒哒哒哒,有人要进来。假如外头进来的人一望,好说蒋先生,你这个半夜三更不睡觉,张张望望的偷什么东西啊?那一来就糟了!蒋干这一刻可慌了,在寝帐里象个没头苍蝇,乱钻。一钻钻到周瑜大床背后,哪晓得大床背后还有一张小床,周瑜换洗的干净被褥全放在小床上。蒋干也不问了,摸到小床边,就朝小床上一仰,脚上的靴子都没有脱,拖了一床被,没头没脸的朝起一盖,拉开嗓子:“啊~唏——”他也打呼睡着了。
  外头这个当差的哒哒哒哒……,进了寝帐,到了周瑜的榻前:“都督,醒来!”“都督,醒来!”周瑜打着呼,象是被人摇醒了:“啊——”“都督醒来!”“喔喔喔,好难过!”“都督醒来!”“何何…何事,这等惊慌?”“回都督,江北有人到。”周瑜一个鹞子翻身,朝起一坐,望着这个当差的:“住口!嗯——子翼兄!”蒋干想:不能睬他。“啊——唏——”“子翼先生。”“啊——唏—一”当差的说:“都督,蒋先生在小床上睡着了。”蒋干在小床上听见,心里得意呢,要死,当差的糊了,当我睡着了。我赌咒,孙子才睡着了。“啊——唏——”周瑜把当差的一望:“该死的匹夫,谁叫汝来大惊小怪,这是蒋先生睡着了,如其没有睡得着,岂不是误了人家的性命?”“是,是。”“唉!不但尔等大意了,就是本督今天也大意了。但不知本督酒醉后,乱说些什么没有?”“是,都督没有讲什么乱话。”蒋干在小床上听得清清楚楚,心内右话:好了,还糊哩,没有讲乱话,我全听见了。头一句:周某早晚叫……,第二句,周某早晚叫你看……,第三句,周某早晚叫你看曹贼之首。要紧的东西都到了我袖子里了。“啊——唏~”蒋干心里欢喜。周瑜又问当差的:“江北来人在哪里?”“是,现在后帐外面侍候。”“好,将本督搀了。”“喳。”当差的将周瑜搀着,周瑜的手搭住当差的肩头,踉踉跄跄,朝寝张外走去。
  蒋干想:不好,不好啊!刚才周瑜面前当差的说江北有人到,哦,这个“到”字底下的话多啦。到了,到此,到来,弄得不巧,照常我们丞相的头到了。啦呀,不好!我不能老睡在小床上,我要跟着去听听看哩。蒋干想定了,呼得行行的,把被褥“嚯”,朝床里头一推,腿一挥。下了榻,朝起一站。再一想:我刚才呼的,这一刻如其不呼,周瑜不除疑啦!蒋干将才睡的呼呼的,这一刻怎么不呼了?不好,派个人回头看看,那一来糟了!我还要呼。“啊——唏——,啊——唏——”蒋干走路打呼,睡竖头儿觉。走着呼着,一直呼到寝帐口。蒋干一惊,心里有话:不好了!我多麻木啊!我还呼哪?已经呼到寝帐口了!我假如再呼,周瑜照常掉脸说:这呼声怎么跟着我走的?派个人回头看看,那一来又糟啦!蒋干不敢再呼了,蹑着脚步子跟着周瑜后头走,见周瑜进了后帐;蒋干不敢进去,就隔着后帐的帐篷听。蒋干听到周瑜在后帐喊:“将江北来人带进。”“喳!”一刻工夫,有周瑜面前当差的,带了两个“江北”的来差,进了后帐。蒋干一听,心想:来了两个当差的,当然啊,一人面前派一个。这时听到“江北来差”说:“小人等见都督请安。”“罢了。”“是,我家二位将军问都督的安。”“多谢你们家二位将军。”“是,都督,我们家二位将军应承都督的那一件事,至今还没有能够得手。”蒋干在暗处一听,心里欢喜:哦,好哩,我们丞相的头还没有离颈项哩。又听见周瑜说:“你二人带个信给你家二位将军。”“是。”“这一件事虽是急事,但要缓办,过急了,万一泄露反而不妙。”“是,找们家二位将军说,大都督允许我们家二位将军的那件好处也不能失信。”蒋干这一听,心内有话:乖乖,周瑜允的这两个人的好处,恐怕就象个大的呢!这两个人在丞相面前身分不小啊,水军都督!周瑜允的好处要比水军都督还要高一些,不然他们不肯办这件事啊。又听周瑜说:“哎,本督何能失信于你家二位将军?”“是,我们家二位将军说,都督欲破曾贼,我们家二位将军有一件机密,请都督附耳。”蒋干伸长了耳朵,合着帐篷听,急死了,听不见。只听见里头叽叽咕咕,蒋干想:这个叽咕话怕的要紧呢!果真的,叽叽咕咕是什么啊?哪晓得叽叽咕咕就是叽叽咕咕,没得话。这又是周瑜的狠处,他晓得蒋干一定要跟着来听的,而且蒋干是个谬品,如其没得这遍叽叽咕咕,他就会慢慢想了,想啊想的,照常能把个破绽想出来。如把破绽想出来就糟了,所以弄这么一遍叽叽咕咕,叫蒋干任性地想叽叽咕咕,就没得心思再追求破绽了。蒋干正在着急,听见周瑜喊了:“噢!本督知道了。随后当然照你家二位将军的话办事。来人,重赏江北二差,让他们连夜回去销差。”“喳。”蒋干心想:唔,走了,是要连夜去呢,一声天亮,回去就不便了。他正在想着,听周瑜又喊了:“来人。”“喳。”“替本督到寝帐将被褥换去!”“喳。”这个又是狠处,明知蒋干在后帐外听,这一刻我叫人换被褥,你不要跟我的手下人迎头大撞,快些走。蒋干听到周琦叫人换被褥,蹑着脚步子不停地跑,跑回寝帐,到了周瑜的床背后小床上朝下一睡,仍然把被褥一拉,蒙头蒙面,“啊——唏——”他倒又睡着了。
当差的来把肮脏的被褥拿走,到小床上把干净被褥拿来铺上。蒋干动都不敢动,“啊——唏——”光在这儿呼。一刻儿工夫,周瑜到了寝帐,宽衣解带,上榻睡了。周瑜这一刻是真睡还是假睡?能说真,也能说假。说真,事情成功了,东西到了死蛆身上,放心了;说假,他也要提防蒋干,万一蒋干想破了周瑜的门道,就不作把刀抽出来把他的头带走吗?
  蒋干尽着嗓子“呼”,他呼啊呼的,听到周瑜在床上呼了,听着听着,周瑜的呼声浓了。约莫到了五更天,蒋干心里话:我睡在这儿打呼啊,这件事要紧哪!蔡瑁、张允连夜的着人过江来,跟周瑜接头,我还能耽搁吗?如其等到天明,周瑜起来,叫人查书信,那一来就糟了。我要连夜走。再一想:我走不错啊,凡家大营不是个菜园,不能听我逛来逛击的,人家军中都有盘查的人,一盘查,不得了啦!我必得要找到一件亲信之物才能够走。这样亲信之物拿出来叫人一看,不作不信,就是周瑜面前贴身心腹都要相信。我睡在小床上亲信之物就能到手吗?顶好起来找。蒋干把被褥朝床里一推,一拗起身下了榻,走着呼着,“啊——唏——”来找亲信之物了。这个鬼相难看了。走着走着,就在右边有件东西把蒋下的袍边一挂,蒋干低头一望,喜得心都痒了,看见右边茶几二层档子里面出头出尾的有一支大令。蒋干得意了,有了大令,军中谁敢阻挡。你蒋干该派想想,令箭不派摆在这个地方,应当有管令箭的官儿。他不朝坏处想,单朝好处想,心里话:这都是周瑜在白天,用这一支令箭叫某将官去办一件事,这个将官事情办成后,就来见周瑜缴令了。周瑜刚好坐在寝帐,就把支令箭接过来就朝茶几二层档子里头一摆,忘记归架,所以还摆在这个地方。周瑜啊!你太大意啦!他自编自圆,把个谎代周瑜圆起来了。蒋干想,这一刻我可以走了。伸手把大令一拿,别在背后,“啊——唏——”走着呼着,望望床上的周瑜,这个意思:用瑜啊,你刻薄哩!见面就驳慌,说我为曹公作说客来的,又请大众文武陪我饮酒,赐一口宝剑把太史慈监席,在南屏山把我一阵臭骂。我问你,这一刻可还有大众文武啊?还有太史慈监席啦?嘿嘿!要紧的东西到了我袖子里头了,明天你找不到这件东西要急死哪!
  蒋干出了寝帐,他不呼了,一路奔后帐。这一路上没有遇到盘查的。不对啊,怎么没有碰到盘查的?因为这个地方不能盘查。一声惊叫,周瑜不作兴听不见,蒋干回去告诉曹操,曹操是个老才子,一会意,这件事就不得成功了。所以由寝帐到后帐不能有盘查。蒋干窜过后帐,奔中军帐,走到中军帐,忽然黑暗处喊起来了:“什么人?抓!”蹿上一把抓住蒋干。蒋干心里并惊慌昵:坏了,坏了!被抓住了!是的,中军帐啊,不是旁的地方,人家最要紧的地方,不能尽我走。这个地方,非盘查不可,假如不盘查。这条计也松了。“拿灯球过来。”随即有人把灯球拿来,皮套子摘去,灯球点亮了。抓蒋干的这一个一望,一吓,手一松,单膝一跪:“哎哟!原来是蒋先生!”蒋干这一刻胆壮了。“嗯,罢啦,你们认得我老人家?”“是,怎么不认识?你老人家来时我们都督摆队迎接到大营门首,小人何能认不得蒋先生?”“唉,认得我就好谈了。”“是是是。”“先前你家都督不是留我在这个地方盘桓一个月吗?”“是,不错,当差的知道。”“然后我老人家没有答应。你家都督由一个月留起留到三天,我如其再不答应,他要来气了。”“是的,不错。”“那个时侯,他酒吃多了,等他跟我到寝帐共榻,他吐过之后,酒醒了,我对你家都督说,我说公瑾兄啊,小弟蒋干在曹丞相面前不是闲员,执掌着一切军国钱粮大事。我说你不能勉强我,你让小弟蒋干连夜回去吧。蒙你家都督的情,就让我老人家走了。”“噢,原来如此。来人。”“喳。”“摆马扎子,侍候蒋先生。”蒋干一望:“哎,来啊,你到哪里去?”“是。当差的要到寝帐问一下我们都督,看可有这回事?”蒋干这一听,心内有话:问啊?就能玩了吗?一问就糟了!“站住呃!”“是。”“问啊?”“是。”“我老人家是什么人啊?我老人家是个聪明人啊!你家都督那一刻让我走的时候,我就跟你家都督说了,我说公瑾兄,你是让我走啦,你家大营有巡查的,他们不晓得啊,我说你最好把一件亲信之物把我,你家都督随即把了一件亲信之物把我,这样子,我老人家才敢走的啊!”“啊!原来我们都督有一件亲信之物交了给你先生了?”“唔。”“请问蒋先生,什么亲信之物?”“噢,照这个情形,你还要看看这个亲信之物?”“是,当差的要瞻仰一下。”“好,你要看就把你看。”蒋干一手叉着腰,把支大令朝外一拿:“你望望看,这件东西可能为凭?你望。”“啊!是。蒋先生早说有令箭,当差的如何敢阻挡?蒋先生请便。”“哼!你高点说啊,我这耳朵有点闭气,听不见。”“是,蒋先生早说有令箭,当差的如何敢阻挡?蒋先生请便。”“啊!请便啊?不走了。要死狗屁,岂有此理!这是我老人家有令箭,叫我走了;如其没有令箭,就是私逃啦?念书人何能当此‘私逃’二字?回头拿令箭跟你家都督讲理,但看你颈项上有几颗首级?”这个夜巡当差的一听,一吓,朝下一跪:“啊唷!是,蒋先生见我们都督,千万不能说出小的冒犯了你先生。如其蒋先生见了我们都督说出实话,当差的头就没有了!请蒋先生成全。”蒋干一望:“啊!你先前盘查稍微松一点,就在里头了。罢了,罢了,你起来啦。我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是,是。”“不谈啦,你派两个人送我老人家出大营。”“是,来两个人,掌两碗灯球,送蒋先生出大营。”“喳。”随即有两个当差的掌了两碗灯球送蒋于出大营了。这个路上就没得人再盘查了。如有巡查的人问了:“什么人?”这块有人回了:“送蒋先生出大营的。”就没得人上来了。蒋干心里好欢喜啊!出了大营,蒋干站着了。一转身望着两个送他的当差的:“啊,你们站住啊!”“是。”“我老人家不要你们再送了。”“是。”“这个大令交了把你们。”“是。”“你们今天不要交把你家都督啊!”“是。”“明日一早等你家都督酒全醒了,你们再扭令箭交把他,问你家都督,可佩服不佩服我老人家?他就明白了。”“是。”“问他可佩服不佩服我老人家?他就明白了。”当差的心内有话:佩服你哩,佩服你做贼。当差的只好答应:“是。”当差的进营,营门关闭下锁。
  蒋干得意啊,一路赶奔江边。到了江边,听见水声,哗……,蒋干眉头一皱:唔,不好了,我这个人喜欢过头了,还有一道大江不得过去哩!送我来的那一号船只一定回去了。本来在家坠他们就不肯送我,现在他们还不走吗?蒋干想:怎么办呢?再一想:有了,我最好来冒诈他一号船,受诈就更好,如不受诈,我允他一个好处也就行了。还有这船多的地方不能诈,你诈这一号,那一号听见了,就不对了。要诈,找单头的船诈。蒋干想定,就顺着江边朝前头跑了,跑着跑着,已经绕过了周瑜的水师营到了一条夹江了,一望,看到前面有灯光,有灯就有船。蒋干就奔灯光处来了。船上还有人谈话哩!“哎,你看你啊!不要钱的酒紧吃,吃得这副鬼形!不能玩,照常他先生这一刻回来就要开船。”“不,老兄,兄弟实在是撑不住了。”蒋干听到有人在船上说话,并听不清楚。担住喉咙问了:“船上有人啊?”“有人哩。”“有了差啦。”“不当差。”“啊,你们是差船啊!吃的当差的饭,做的当差的事,为何不当差?”“我们不是你家的。”“是哪里来的?”“江北过来的。”“来做什么事的?”“送那个蒋先生来的。”“啊,就是进我老人家来的。”“啊!蒋先生,你老人家回来啦!”“唔,晓得我老人家回来,还不赶快穿跳?”船夫上岸把跳一穿,蒋干踩跳上船进舱,左右一看:“来啊!还有一个人哪?”“蒋先生,他酒吃多了,已经睡了。”“咦!不能让他睡,赶快把他喊起来,拔橛解缆,撤跳开船,快!不能耽搁!”“蒋先生,这个三更半夜,不是过河,是过江啊!”“哎,不能迟,快,快开船!速速开。”“啊咦喂!肴你老人家这个忙法子,就象偷了人家的东西差不多。”“狗屁!胡说!我老人家偷人家东西?岂有此理!”“哈,我这是打个比方啊。”这个船夫赶忙进舱把那一个喊起来拿舵,就此拔橛解缆,撤跳开船。

精灵 发表于 2008-2-18 11:40:14

四、曹瞒中计



  船离夹江码头,直奔中流,少刻间出了夹江的口子,到了大江了。虽说周瑜水师营外有巡江了哨,但并没得人上来盘查,周瑜老早下过令了,夜晚之间,只要看见一号船朝江北开,不盘查,让他走。所以这一刻虽有巡江了哨看见,都不上来盘查。蒋干这号船毫无阻挡,直向江北开。天色微亮,船已离曹操的水寨门不远了。蒋干这一刻得意啦!朝后艄楼一站,鼻子一抹,二指指着三江口:“呔!周瑜小子,你待故人太薄,可知我蒋先生少陪你了。你岂奈我何?岂奈我何?”发了一阵子穷狠,然后进舱。船只到了寨门首,喊开水寨门,进了水师,寨门一闭,船抵码头靠岸。听见陆路大营那一角,嗵!嗵!嗵!放了三通炮。这是曹操坐帐。咦!曹营今天怎么这么早坐帐的?今天是水师开操之期,曹操本人要下水师营看操,所以他升帐早,预备办办公事就下水师营看操了。蒋干这时候还得了?在船上把令箭一拿,望着船夫:“嗯咳!你们在那一边可有赏的?”“有的,周都督并赏得不少哩,又有酒把我们吃。蒋先生,你老人家下一次过江,还是照顾照顾我们。”“不,我下次不过江,你们少刻间到我老人家那边领赏。”“咦!蒋先生,我们在那一边蒙周都督赏过了,不能再叫你老人家破费了。”“不不不,他赏他的,我赏我的。”“噢!谢谢蒋先生。”随后船夫可去领赏啊?何能不击呐,没得哪一个人嫌钱多的,当然要去。由江边到蒋干帐篷有多远?回往三十六里半。蒋干赏了几立?共计赏了二十四文,里头还夹上七个小钱,船夫都怄煞了。
  蒋干拿着令箭笑咪咪地离舟上岸,一路奔大营。他这个人,走路欢喜东张西望,就象个扒儿手的样子。进了大寨门。奔内旗门,过了内旗门,就奔子营寨。子营寨有两顶帐篷:上手这顶帐篷日间没得人,是晚间夜巡官在此起居歇宿的;下手这一顶帐篷日间有个中军官坐在这里,帐篷里有一张半桌,有笔砚、号簿,凡是来往的官员,都在这个地方落号。上手帐篷日间没得人啊,今天一早有两个人在这个地方哩。是哪两个?就是蔡瑁、张允。这两个人怎么不在水师,上岸做什么?因为今天正逢水师营开操之期,他们两个人提早上岸进营,就坐在上手帐篷马扎子上面,等曹操办完公事,再进中军帐请曹操下水师营看操,所以很早的就上岸了。这一刻,这两个人正头靠头在眯着眼睛附耳低言。蒋干走着望着,忽然看见子营寨上手帐篷里坐着两个人,咦!正是蔡瑁、张允!这两个人在这个地方做什么啊?蒋干天生的鬼祟,你要想看看就大大方方进上手帐篷看看,他啊,就象掩门子差不多,由上手帐篷门口,掩而掩的,掩进了上手帐篷,绕到蔡瑁、张允的背后,朝下一站,手朝背后一背,在这块听壁根。蔡瑁、张允不晓得,头靠头还在这块谈:“蔡大哥,这件事你看怎么办?”蔡瑁说:“张大哥,在我看没有旁的,顶好一个字:杀!”蒋干一听,心内有话:啊!对了对了,信上写得清清楚楚么。张允又说了:“蔡大哥,既然如此,我们事不宜迟。”“就在早晚。”蒋干一听:喳!更对了。书子上写得清清楚楚,“早晚得便,即将曹贼之首献于麾下。”果真对不对?真正不对。究竟什么事呢?因为曹操这个水师营,都是两湖的水队。水队里的兵丁就想了:两湖文武到了曹丞相面前,个个都加官进爵了。我们还是一份钱粮养家活口也不得双粮双饷。还要帮他们卖命打江东。哪个情愿啊?在准备炸营。蔡瑁、张允接了水师正印都督之后,这些话耳朵里都灌到了,晓得不好,有什么办法叫士兵不炸营昵?他们两个准备等曹操看过操,来办这件事。所以两人坐在这地方附耳低言在商议。张允就问蔡瑁了,说:“蔡大哥,你看这件事怎么办?”蔡瑁说:“在我看没有旁的,一个字:杀!”这句话怎么讲的呢?就是准备开过操的时候,拣操场上个把有头脸的,我们说他操功不好,把他杀掉了,叫杀一儆百。其余的兵丁一吓,就不敢炸营了。张允说:“事不宜迟。”蔡瑁说:“就在早晚。”这是丞相上次把的“便宜行事”的体面,他们两个就在这里决断了。蒋干以为是书信上的那一件事,可是玩到两岔里去了。
  蔡瑁、张允谈过之后,张允掉脸咳嗽,头一偏,看见蒋干站在这块,就望住蔡瑁撂了个哨子:“嘘!”什么意思?死蛆蒋干站在这个地方昵!我们自从到了丞相面前,拿钱结交丞相面前的一班文武,在蒋干身上没有用过钱。今天一大早他站在这个地方,我们招呼他一声,强如拿钱请他吃早茶。蔡瑁会了意,两个人朝起一站,滚热的:“蒋先生早。”“蒋先生早。”你蒋干要么就不睬他们,否则就敷衍一声:早啊,早啊,罢了。他啊,不愧是个死蛆,回的这句话,不管什么人都要来气。他把蔡瑁、张允望望,冷笑了下子:“哼哼!恭维我呢!恭维我就想活命吗?”蔡瑁、张允到底是大都督身分,两个人受不住了:“瞎!”就量了个八尺子:“你好大一条死蛆!爷们派恭维你?”蒋干也来气了:“好!好!你们专拣我苦人家听不得的话说就是了!一刻工夫教你们知道我这条蛆的厉害!嗯咳!”蒋干一声咳嗽,走了。依张允的性子就要蹿上去,把蒋干揪扭到曹操面前去评理。评什么理?现成的理么。我大早招呼他早,他说我们恭维他,恭维他就想活命。这句话怎么讲?然后他还要叫我们知道他的厉害,这个话又怎么讲?如其照张允这个样子一闹,闹到曹丞相面前,蒋干把书信朝外头一拿,真是真,假是假,我们没有写,再不信请丞相对笔迹。这件事说不定就化掉了。蔡瑁说:“张大哥,又何必跟这条死蛆较量,我们还有正事,少刻间要请丞相下水师营看操。”就把张允拦住了。
  蒋干一步三摇,直奔中军大帐。曹操正在办着公事。忽然听见底下一声:“嗯咳!”曹操凝神一望:蒋干回来了。咦!倒是笑嘻嘻的,一定是两件事代我办成一件。曹操把笔搁下来在这块等了。蒋干走到曹操公案前面,一躬到底:“丞相早。”曹操手一抬:“子翼先生早。”“丞相,我派早呢,我整整一夜没有睡。”“啊啊啊,子翼先生辛苦了!”“为丞相办事,无所谓辛苦。先见丞相把令箭缴掉了。”曹操把令箭接过来归了架子,然后把功劳簿朝面前一拖,笔一拿:“代子翼先生记大功一次。”“啊!丞相,无功可录,并且效劳不周。”曹操把他望望,他这个话都是叫人不懂?又说“无功可录”,又是“效劳不周”。这功还是记不记呢?笔朝下一桶,功劳簿朝旁边一推:“子翼先生,此番过江,说降周瑜,打探三江口水陆虚实,这两件事可曾替老夫办成功一件?”“是,丞相。这个话啊,走头上说,还是走尾上说?还是走中间说起昵?”啧啧啧,曹操想:可是谬品啊?“哎,子翼先生,说话理当由头至尾。”“噢,由头至尾说就是了。丞相,就在日前参谋奉丞相之命过江,我就先回帐篷休息,到了次日一早参谋起身,梳洗之后,吃了早点,我拿令箭出大营,到江边码头调船只过江,船夫不肯送我,……”“哎——子翼先生,这些话老夫不问。”“这个,丞相,你叫我由头至尾说的。”曹操一想:不错,是我叫他由头至尾的。他是个谬品,就走头上说起了。“唔。”“丞相,后来我就允了他们好处,他们才肯送我。我到了三江口那一边去,周瑜听见参谋去了,欢喜得不得了,摆队迎接,迎接到大营门首!”啊唷!蒋干什么事要这样子喊法?这是他有面子的事,他非喊不可。喊了吧曹操面前众文武听的。就是说:诸位诸位,我蒋干在这一边你们看不起我,到了那一边,人家大都督摆队相迎,迎接到大营门首。所以他喊得很高,这是他有面子的事情。曹操这一听:“咦!晗哈哈哈…足见周瑜不忘故旧之情。唔,后来怎样?”“丞相,后来周瑜把参谋请到中军帐,请大众文武陪我饮酒。”蒋干不好啊,在这块说谎啊!你应当如实说,说到中军帐情况,你要说周瑜问我做什么事,我就跟他说了大话,他然后扳驳我,这话他不说。他也坏哪,就说请他吃酒。曹操一想:不好,你蒋干是去下说词的,下说词要六耳不传,周瑜请大众文武陪你饮酒,这说词怎么下法?蒋干是个谬品,他照常当众泄漏出去,我要来问呢:“子翼先生,周瑜请文武陪你饮酒,你先生一定下说词了?”“丞相,下说词要六耳不传,大众文武在陪参谋饮酒,我这说词怎么下法?”“唔。哈哈哈哈…”他尽管谬,也晓得有六耳不传呢。“唔。”“丞相,参谋蒋干是首席首座。周瑜说参谋蒋干是丞相这一边英俊之才!”“噢。咳!”“他家这班文武也是江东英杰。给这筵席取个名字,叫群英会。”“噢。啧啧啧啧……”曹操点头晃脑,心里赞好:周瑜不愧是才子,这会名起得多好!好一个“群英会”!“唔。”“丞相,在酒席间周瑜直即不象大都督的身分了。他自己吃着酒,替人代着酒,自己同人闹着酒。吃到头一遍撤桌,”蒋干又不好,他把周瑜交一口剑把太史慈监席的话未曾告诉曹操,如果告诉曹操,曹操就有数了。他只拣他有面子的话说,没得面子的话就不提了。
  曹操听蒋干说到头一遍撤席,曹操问了:“子翼先生,这头一遍撤桌后怎样?”“丞相,头一遍撤桌,周瑜就邀参谋蒋干出大营,到南屏山上去观看他的水陆大营。”“嗯咳!”曹操心里话:哦!我就晓得,两件都要办成功一件。说词不能下,水陆虚实一定代老夫打探到了。“嗯,你先生趁此机会一定打探水陆虚实了。”“丞相,不然。因为周瑜跟我携手相搀出营,没有文武大众跟随,参谋乘这个机会就预备下说词了。”“唔”。“哪晓得说词玩了忘掉了。”“喔唷!”“嗯,我就走着想着,上南屏山观看水陆大营。”曹操想:这个再清楚没得了,周瑜把他带了去看的么。“唔。”“丞相,周瑜先叫我望他的陆路大营扎得可巩固否?”“晤。”你先生见周瑜的陆路大营共有多少人马?”“丞相,这个参谋倒不晓得。”“你先生为何不知?”“丞相,我在想说词呢!”“噢,不错,想说词呢。”“然后周瑜又叫我望他水师法度如何?”“唔。子翼先生见周瑜水师共有多少水队,战船?”“丞相,这个…参谋也不晓得。”“嗨!”曹操想:坏了!体跑了玩去的?“子翼先生,怎么又不知道?”“丞相,我正欲细看,周郎又拖我看他的粮草可丰足否?“咦唏——”曹操摇摇头:周瑜是小儿的见识。我不跟你比家私。“唔。”“丞相,这一刻,参谋蒋干下说词了。”“噢!周瑜怎样?”“这个……丞相。周瑜他不得降,他不得降了。”你蒋干该派把周瑜在南屏山骂你的话告诉曹操,曹操就有数了。他不说。他全拣有面子的话说。曹操一想:听他这个口气,好象两件事都没有办得成功啊?再一想:也不然。他是个谬品,照常他要把不成功的摆前头说,成功的摆在后头说。我要来催促他快点讲:“子翼先生,请你先生从速讲来。今天逢水师营开操之期,少刻间,老夫还要下水师营看操。说降周瑜,打探三江口水陆虚实可曾替老夫办成一件?”““噢,丞相着急,我就快讲。这个说降周瑜,不作此想。”“唔。”曹操想:这一件事没有成功。“那打探水陆虚实?”“丞相,水陆虚实,也没有打探得来。”曹操来了气啦,脸朝下一板:“瞎!子翼先生,不可见气。在你先生领令过江之时,老夫就料定你一件都不能办,果不出老夫所料。想你先生到老夫面前的日期着实不少了,至今一件事都来能办成,要算百无一能。还有何面目在此?退了。”说完,掉过脸,不睬他了。曹操把足钉子给他碰了,稍微要点面子的,有地洞都要钻了。蒋干就派无味啊?蒋干这副脸老哩。不但不会无味,反而笑起来了,“哈哈哈哈……”曹操想:这副脸老哩!我教训他,他居然还笑?曹操也不坏,你笑你的,脸还是扳着,头一偏:“你先生为何发笑?”“丞相,你不要着急,参谋蒋干最要紧的话,一句还没有说着哩。”曹操一听:咳!不好,糟了糟了!我将才就想,他是个谬品,要把不成功的事摆在前头说,成功的事摆在后头说。无论成功不成功,都不应把脸掼下来教训他。曹操也是个五色花斑脸,本来是气着教训他的,这一刻转了笑容了。“唔,哈哈哈哈……子翼先生,你先生过江之时,老夫就料定你先生两件事能够代老夫办成一件。今竟不出老夫所料,光景你先生两件事都办成功了?老夫适才间实相戏耳,子翼先生,不可见气啊!”蒋干这一刻肉麻哩:“丞相,你老人家时常跟参谋蒋干嬉戏,我又何怪之有?”咦喂!曹操把他望望:我在哪个地方时常跟你闹玩话的?今天我是带舵的话啊,你这块硬抓粉朝脸上抹了。“子翼先生,你在南屏山下说词没有成功,后来怎样?”“丞相,我在南屏山下说词没成功,后来进营又吃酒了。”
  曹操想:这个吃,忙得很呢!“噢,你先生跟周瑜进营又吃酒了。”“丞相,周瑜还是如此,吃到第二遍撤桌,周瑜离席作歌舞剑。他这个剑法好呢!丞相,周瑜剑舞完,大有醉意,招呼仿照原席坐,倒又吃酒了。”曹操想:这个吃酒周周正正忙哩?“噢噢噢,又吃酒了。”“丞相,席间吃醉的人不少,周瑜招呼散席。”“嗯。”“周瑜就留参谋在那个地方盘恒一个月,我没有答应。他就减到二十天,我还是没有答应。他再减到半个月、十天、五天、三天,留到三天,我如其再不答应,他就要生气了。我说容我斟酌。然后周瑜邀我刘寝帐共榻。”曹操听到这块,笑了:“唔,哈哈哈哈……”心里话:啊,到寝帐共榻下说词了,这是周周正正六耳不传,两个人睡在一起。“子翼先生,周瑜留你寝帐共榻,你先生一定下说词了?”“这个,丞相,周瑜吃得大醉如泥吐得一床的,参谋睡都没处睡了,我这个说词下了把哪个听呢”嘿嘿!曹操一想:不好。他说到这一刻,好象两件事还是没有办成功啊!我要催促他哩,不能让他再谬了:“子翼先生,老夫刚才就说过了,今天逢水师营开操之期,老夫少刻间要到水师营看操,请你先生从速讲来,这两件事可曾替老夫办成功一件?”“噢,丞相,你着急,我就快点讲,说降周瑜不作此想。”“唔。”“水陆虚实也没有打探得过来。”曹操听到这句话,只差把个气气了噎住了。手一抬,怎么?气了说不出话来了。你归班吧,跟这种人没得谈头,荣辱不知么!我教训他,他照常还是笑。倒过来我又陪他一个笑脸,何必呢?所以曹操气了不开口,挥挥手,你去吧,你走吧。蒋干望望这个情形:“丞相,你不要着急,我这个要紧的话,一句还没有说着哩。”曹操把蒋干望望,心内有话:啊,我被你弄昏啦!究竟这两件事到底办没办成功?弄到这一刻要紧的话一句还是没有说着哩!“哎,予翼先生,老夫适才间倒讲了,今天逢水师营开操之期,请你先生从速讲来,两件事可曾替老夫办成一件?”“啊,承相,你着急我就快点讲,说降周瑜不作此想。”“唔。”“水陆虚实也没有打探得过来。”“噫。”“丞相,这两件事虽没有替丞相办得成功,参谋蒋干倒另外替丞相办了一件事!”“噢!”“嗯。丞相,这一件事!”“啊!”“嘿!不在那两件之下啊!”“啊!”曹操打了个寒噤,“嗯咳!”心内有话:曹操啊!留神!一刻工夫他倒又不留神了。这一刻,曹操心想:我要留神哩,死蛆蒋干学问有限,他让人家上当费事,人家把当把他上容易。老夫切不可上他的当啊!“啊,子翼先生,另外替老夫办成一件们事?”“丞相,参谋跟周瑜到寝帐共榻,周瑜大醉如泥,吐得一床的,参谋没处睡了,我就找了一本书消消遣,解解瞌睡。哪晓得有一件要紧的东西,被参谋掸了一眼,我就顺便袖而藏之,把它带过来了。”咦喂!曹操一听,这个口气太坏,“袖而藏之”不是偷得来的吗?“噢,子翼先生,是何物件被你先生带过来了?”“这个…丞相请看。”蒋干说着,随即在袖内取出那封书信,双手交了把曹操。曹操伸手接过来一望。见梅笺一柱条旁写着两个字“密呈”,当中一柱:“东吴大都督周公瑾将军麾下亲展”。下款是:“蔡瑁、张允谨封”。“啊!呸!”曹操一望就来气了,不但来气,而且他就相信这是个真的。曹操是个老才子,不能听你说下子,他一望就晓得是真的。这有个道理。因为蔡瑁,张允这两个人来头就不正。他们是由荆襄降过来的。蔡瑁本来是刘表的舅爷,刘表待他们并不差。刘表死后,尸骨还没有寒,蔡瑁就威逼刘琮把荆襄九郡四十二州献了把曹操。荀攸当时就在曹操面前说过:这两个人反复无常,不能重用。曹操想:他们能拿寡妇孤儿的基业换我的功名富贵,就不作拿我的水师换他人的富贵功名吗?所以就信以为真了。
  曹操再望望,书信封头挑开,随即把书瓤子摘出来望了。只见上面写着:“瑁等降曹,非圈仕禄,迫于势耳。今已赚得北军困于寨中,但得其便,即将曹贼之首,献于麾下。早晓人到,便有关报,幸勿见疑,先此敬复。”曹操望过之后,不得这个巧法子,有两个人到了曹操案前,手一秉:“丞相早。”“承相早。”曹操一望:蔡瑁、张允。曹操应当把这个书信朝下一撂,或者说,喏!汝二人干的好事!如其曹操把书信撂下去,这件事也就不得事了。真是真,假是假,蔡瑁、张允两个人没有写,他们居心无愧,把笔迹一对,可是没得事了?曹操可朝下撂的?没有。他为何不朝下撂?因为曹操是老才子,他要顾全自己的声名。蔡瑁、张允才降到曹操面前时候,一班文人就说过:这两个人忘恩负义,卖主求荣,心如蛇蝎,不能重用。曹操那时不杀他们,把大权把他们,是因为早晚要取江东,自己水面上是个外行,待把江东六郡取下来之后,再杀不迟,哪晓得江东还没有取,他们倒已经私通周瑜了。我这个书信朝下一撂,文人不要笑我吗?笑我这老才子见识反不及他们,所以不好意思撂,搓了个纸团子,朝袖子里一灌。曹操把书信灌在袖子里,该派要跟他们两个谈这件事啦。不。曹操不在正题上来跟他们谈,他在旁枝上来寻他们的破绽。曹操把蔡瑁、张允两个人一望:“汝两人一早来见老夫有何要事?”蔡瑁,张允两个人被他弄木怵了,咦!丞相怎么反问我们来有什么事的?“是,丞相,今天是逢水师营开操之期,我们两个特来请丞相下水师营看操。”“哎,可知老夫今天不看操。”蔡瑁、张允想:不看,罢了。“是。”心里话:碰你高兴,你今天不看,下次要看也不要紧,好在我们常开操哩。曹操说:“老夫今天不但不看操,还要命汝两人领水队杀奔对江,与周瑜小于交战。”曹操狠了,他这句话是双关又双关。如果这两个人私通周瑜,就不得肯去。如果他们肯去了,曹操就看他们是打胜仗,还是打败仗?如其打胜杖,曹操跟他们暂时没得话说。何以?曹操替蔡瑁、张允想:打胜仗,蔡瑁、张允不上算,周瑜要跟他们算帐。你们既然降了这一边,为什么还帮曹操杀我们的人?他们可是不上算?如其他们领水队去打了败仗,这件事格外是真的,我是非杀不可!可是曹操狠啊?蔡瑁、张允怎么样?他们回下来了:“是,丞相命我们两个人领水队杀奔对江,我们两个人本当遵命,只因为丞相的水师都是两湖的水队多,两湖的水队久荒操演了,手脚比较生疏,而且丞相的水师正印先前在蒯越、傅巽手内,蒯、傅死后,我们两个人是初接的正印,最近虽天天加紧操演,但还未能操演纯熟,暂时不能开兵,至少要等到来春,才能起兵杀奔对江。”曹操听听:要死!竟然回我了,不肯领兵杀过去。“啊,汝两人言道要等水师操演纯熟,到来春才能起兵杀奔对江?”“是。”“汝两人可知道老夫等不及了,不到来春,老夫的头就到江来去了。”
  曹操说着,就望着蔡瑁、张允,单看他们心里可虚?蔡瑁、张允如何?蔡瑁、张允听到曹操这几句话,蔡瑁就望着张允一愣,张允也望着蔡瑁一愣。曹操一望:哦!对了,对了。我说到他们心病上去了,他们才打愣呢!在我看,不对。你说不对,蔡瑁、张允为何要打愣的?因为他们这两个人被曹操的这句话弄糊涂住了。蔡瑁望着张允一愣的意思是:张大哥,丞相的这句话我不懂啊!我们的水师操演纯熟于丞相有利,怎么丞相反说他的头等不到开春就要到江东呢?这个话怎么讲?你懂你问吧。所以一愣。张允望着蔡瑁一愣,也是这个意息。曹操以为是说到书信上的事,他们心虚,没有话回了。可是不对啊?曹操脸朝下一沉:“汝这两个匹夫,才降到老夫面前,老夫就知道汝两人心如蛇蝎,拿寡妇孤儿的基业换老夫的功名富贵,功名富贵到手,不问寡妇孤儿的信息,汝两人要算是卖国求荣、忘恩负义的赋子。若将你两人留住,将采必为我军中的大患。左右,将他两人绑了,斩!”“威——!”武士举威,一拥上来,把蔡瑁、张允捺住一边一个,朝下一跪。跪下来该派要辩啦,好说:丞相,钢刀虽快,不斩无过之人。我们究竟犯什么军法,丞相耍杀我们?不错,我们是拿孤儿寡妇基业换你的功名富贵。不过我们降的是你,是件好事,你不能杀我们啊!如其这么一辩驳,就挤着曹操把那封书信朝外拿了,拿出来把笔迹一对,也就没事了。哪晓得蔡瑁、张允跪下来回这句话,才叫词不达意哩!“是。丞相,我们两人下次不敢了。”这两个人怎么陡然回个“下次不敢”的?蔡瑁、张允是根据曹操嘴里头这句话回的。因为曹操说他们是拿寡妇孤儿的基业换功名富贵,功名富贵到手就不问寡妇孤儿的信息了。若将汝两人留着必为军中之大患。蔡瑁、张允说“下次不敢”。他们两个就少说了两句话,应当要说:我们下次不敢再拿寡妇孤儿基业换自己的功名富贵了。如其这样一说,也就没得问题了。他们就这么秃头秃脑的回个“下次不敢了”。曹操一听,以为是书信上的那一件事“下次不敢了”。心里有话:下次不敢啦?你们下次再敢,我的头也已经没得了,“毋得多言,速绑快斩!”“威——”武士把蔡瑁、张允的冠带扒去,上了绑绳,拥着推奔下去。可有人出来替蔡瑁、张允讲情啊?有,曹操中军帐两边的文武大多数皆得过蔡瑁、张允好处的。这一刻一个个都要出来替他们讲情了。曹操一望:不好。不能让他们出来,杀不掉这两个人,我的头就危险了。顶好把他们嘴捂住,叫他们免开尊口。“来人。”“有。”“将老夫的倚天宝剑取来。”“喳”当差的去了。众文武听见曹操叫人取倚天宝剑,心内话:不好。我们不必出去了。这口剑是汉天子赐把曹操的,仿佛是把上方剑,取到这一口剑杀人,任何人讲情都不行。少刻间当差的把宝剑拿得来了:“丞相,宝剑在此。”曹操将宝剑拿着朝班中一望:“官儿。”“有。”“行刑!”
曹操等官儿把剑捧走,他就在袖内把那个纸团子掏出来,理平整了,捧到手上再看,望了一遍,又看一遍,再望一遍,“某等降曹,非图仕禄,迫于势耳”曹操想:怪啊!蔡瑁等降老夫,不是图的仕禄,图的什么?是迫于大势,因为老夫的势力大?更奇怪啦,我的势力虽大,他家荆襄九郡四十二州势力也不小啊!这句话好象不大对么?“今已赚北军困于寨中,但得其便,即将曹贼之首,献于麾下。”曹操想:“但得其便”这句话也虚得很哩!什么时候得到?没有讲。曹操不大除疑了。这一封书信是哪一个带过来的?死蛆蒋干。他的学问浅薄,他把当给人上费事,人把当给他上容易,老夫切不可上他的当啊!曹操已经有点惶恐了,这时只听外面两通追魂炮响,一刻工夫。底下哒哒哒哒…,官儿上来了,走到曹操案边:“见丞相缴剑。”“见丞相献头。”官儿把两颗头献上。曹操一望,把书信勒得死紧:“啊啊……啊呀!没有法想了!”官儿一听,以为在问自己,把曹操望望,心内有话,哪个啊,这个还有办法想呐?“丞相,这个是没得办法想了。”曹操恨煞了!朝旁边死蛆蒋干望望,二指指着:什么意思?死蛆啊!我上足你的当了!曹操站起身来,大袖狠狠一拂,退回后帐。官儿摸不着头尾,只好先把宝剑摆在这个地方,随后有人擦干净,归了剑匣。
  曹操退到后帐。坐下来越想越怄,正在气着,帐外进来两个人。哪两个?是曹操面前的一等大参谋:程昱、荀攸。两个人进了后帐,到曹操面前,各打一躬:“丞相。”“丞相。”“二位大夫少礼,请坐。”“是。丞相,参谋等有一事不明,要请问丞相。蔡瑁、张允这二人身犯何罪,丞相把他们杀掉?”“啊,这个……”“咦!丞相,不是这个那个的,钢刀虽快,不斩无过之人,蔡瑁、张允究竟身犯何罪,丞相把他们杀掉了的?请丞相要明言。”“啊,那个……”“丞相,不是那个这个的,请丞相明言,如其没得罪,究竟为件什么事?”“二公一定要问?喏,请看。”曹操随即把那一封书信交把程昱、荀攸看了。程昱、荀攸接过来一看:“啊呀!丞相,这是反间计啊!”“老夫知道了。”“咦!丞相知道,怎么又中计的?”“那时老夫不知道。”曹操不愧是“过后方知”,这一刻晓得已经迟了。程昱、荀攸把书信仍然交把曹操,曹操恨死了,接过来“咕吱咕吱”扯得粉碎,一撂!程昱,荀攸说:“丞相,这件事情里外都不得了。外面这两个人的家小要跟丞相要人,因为这两个人无辜被杀。内里不得了,丞相水师营没得人执掌正印。丞相可是里外都不得了?”曹操也就气昏了:“二位大夫,快为老夫想个章程。”程昱、荀攸说:“丞相,在我们看来,这样弥补,请丞相赶快传令,预备棺木,将蔡瑁、张允收尸厚殓,并请丞相命两员偏将多带金银,将蔡瑁、张允的棺柩盘回他们的故土,安慰这两个人的家小,就可以没事了。水师正印都督就请丞相量体裁衣,量人委用。”曹操点点头:“承蒙二公为老夫设想。”
  程昱、荀攸告退,曹操就照程昱、荀攸说的这样子办了。有人将蔡瑁、张允的头跟肉尸联起来,然后抬来棺木收尸入殓。曹操又命两员偏将多带金银把蔡瑁、张允的棺柩盘回故土,安慰这两个人的家小。水师营没得人执掌正印,曹操就在陆路上调了两个原在西北方水师当副手的于禁、毛阶为水师正印大都督。于禁、毛阶的水师本领有限,在西北方他们要算是内行好手,到了东南方就不能算了。现在曹操水师营里东南方的内行好手都死光了,只好调他们来掌管水师正印。哪晓得每逢遇到没得本事的人,他都不佩服有本事的人,叫一世做灰鹤。怎么叫灰鹤?鹤要白鹤才美,才值钱。鹤是灰的,有什么好看?可是灰鹤偏不这么想,它看自己很美,反而看不上白鹤。于禁、毛阶就象灰鹤这样的人,当先蒯越、傅巽、蔡瑁、张允在时,扎的这座水师营真好!于禁、毛阶没得这个学问来领路它,偏要把这座水师营抖散了重扎。这一抖全抖散了,水师营的法度就乱了。所以到周瑜破曹操的时候一点不费事,这是后话。
  曹操把内外的事才安排好,后帐外又来了个人,走到曹操面前:“丞相,可是大亏参谋过江吧?”曹操一望。气又上来了,二指一指:“呔!你这个死蛆!”蒋干听曹操骂下来,脸一苦:“这个……”心里话:跟你丞相就是不能共事,我才把你救活了,你倒过来骂我死蛆!有个当差的把他袖子一揲:“蒋先生,这是个反间计啊!”蒋干一吓,脚板底抹油,赶快溜!都要有几天不敢见曹操的面呢!正是:
  曹操奸雄不可当,一时诡计中周郎;
  蔡张卖主求荣禄,故此今朝剑下亡。

精灵 发表于 2008-2-18 11:42:00

第五回 用奇谋孔明借箭

一、二害诸葛



  周瑜昨日在群英会上吃醉了酒,虽不曾大醉如泥,但心里总不好受。今天一起身,梳洗之后,头觉得昏昏的,嘴里头就象用麻布撸过差不多,茶吃到嘴里都不得味。他正在这个地方二甘闭住养着神,听到对江曹操的大营三通炮响,周瑜心里话:这是曹操坐帐了。停了大概半个时辰的样子,听到又是两通炮,这两通炮的芦音比较近一些。周瑜突然二目睁开,想想,三通炮之后,接着放两通炮,分明是两通追魂炮,照常我昨日下的那两着闲棋成功了。“来人!”“喳。”“你到寝帐去查点本督那封书信如何?”“噎。”一刻儿工夫,当差的回来了:“是,回都督,寝帐里那一封书信不知去向。”“哈哈哈哈……”周瑜想:这是昨天有劳蒋干带过去了。正在得意,昨夜梭巡的人来回话了:“回都督,昨天夜间蒋先生走了,令箭交了把我们,并且叫我们今天交了把都督,还叫我们问都督可佩不佩服他”周瑜点点头,随即命当差的把这支令箭进了去,归令箭架子销号。周瑜越想越得意,竟想不到这着闲棋居然成功了!心里一舒服,头也不昏了,眼也不花了,宿酒也全醒了,肚子里稍微也觉着有点饥了。就叫人拿了点心来吃。吃过点心之后,吃了点茶,揩下子面,坐在这块点头晃脑正得意,听见后帐外“嗯咳!”“谁?”“这个……鲁肃。”“大夫,里面坐。”“鲁肃告坐。”鲁肃把帐帘子一掀,眉头皱着进来朝下一坐:“都督,你昨天又做错了一件事!”周瑜把他望望:我就刻刻做错事?“大夫,周某又有何事错了?”“都督,你昨天宴待蒋干这件事错了。”“啊?周某怎么错了?”“都督,蒋干在曹操面前为官,这一次过江,怕不怀好意啊!都督还摆队迎接他到大营门首,又请大众文武陪他饮酒。据说到了头一遍撒桌,都督把这个蒋干带出大营,到江边南屏山观看水陆两营。我就烦了,万一蒋干把水陆虚实打听过去,告诉曹操怎么得了!哪晓得吃到第二遍撤桌,都督还下席舞宝剑!我就急死了,假如你酒后舞剑,跌倒哪块又怎么得了!听说都督舞过宝剑,已经大醉,还把个蒋干留到寝帐共榻。都督,我就整整烦了一夜。假如这个蒋干有本事,把壁上的刀卸下来,把都督的头带了走,该怎么得了啊!蒋干品格不好,尽人皆知,半夜三更就这么不告而别,溜走了。都督,可是你款待蒋干这件事情啦?军帐是都督办公事的地方,照这个情形,下次不可啊!”“哈哈哈哈……鲁大夫。你以为周瑜宴待蒋干是个真的?”“都督,这个还当假吗?”“大夫,这是周某用的一条反间计。”“哪个?都督,吃酒这条反间计在哪一本兵书上?”“大夫,你真是位忠厚长者,岂能抱着兵书上的陈语当话讲!前夜晚间,你大夫,程德谋老将军和我三人,不是出水师营观看江北曹操水寨的吗?”“嗯,不错。”“我看曹操水寨扎得很好,周某就问到你大夫,是什么人在曹操营下做水师都督?你大夫讲,听诸葛亮说,曹操在水师上虽是外行,但他得到两湖的几个内行:蒯越、傅巽、蔡瑁、张允。蒯、傅二人被诸葛亮叫甘宁、周泰过去把他们的头带过来了,又有蔡瑁、张允在曹操水师营做大都督。”“哦,不借。”“大夫,有这两个人在曹操面前做水师都督,属某随后要破曹操的水师就比较困难了。所以非要把他二人办掉不可。要办此二人,就要用这条反间计。无奈这条反间计无门可入!”“怎么无门可入?”“因有人说周某横暴,毁书斩使,他家没得人敢来。我们这一边也没得人敢去。刚巧对过来了这个蒋干,蒋干这个人的性格我晓得,他眼馋手快指甲又长,所以周某就弄了件东西,摆在有意无意之处,让蒋干看上这么一眼,顺便带过江去,专欺国贼曹操。大夫,你可晓得,这条反间计已经成功了!”“啊?都督,你怎么晓得成功的?”“大夫,周某今天起身极早,听见对江远远的放三通炮,这分明是曹操升帐。半个时辰之后,又放两通炮。这两通炮声较近,分明是两通追魂炮,可见这条计已经成功了。大夫,你理当给我道喜,为何还责备我的不是?”鲁肃一听,朝起一站:“这个…哈哈哈哈……都督,鲁肃实在不知道。是我失口乱言,下次再也不敢责备都督不是。”“哎!大夫,朋友有择善之道,这是周某宴待蒋干用的反间计,下次周某要真有这种情形,你大夫理当直言而谏。”“嘟督,你话虽如此,鲁肃下次绝不敢。”“大夫,我问你,周某这条反间计可算上策?”“当然算得上策。”“可欺得住人?”“欺得住人,欺得住人。我这个上大夫参军校尉都被你欺住了,我看直即欺得住人呢!”“大夫,周某想,我这条计策能欺天下人,有一个欺不住。”“啊?谁?”“南屏山下一阔水小船上的诸葛亮。”“啊?都督,你可曾请诸葛亮做陪客啊?”“没有。”“都督,你没有请他做陪客,放心,他不会有隔山之学啊,不会晓得的。”“哦,大夫,在周某看来,他有隔山之才。”“不会的。”“大夫,你不要不相信,请代我到他船上去谈谈玩玩。”“噢,我就去。”“喂,站住,你跟他谈时不要特地问他,在闲话之中套绕他,看他知是不知?”“噢!都督,我就去。”“速去速来。”“我稍刻就到。”
  鲁肃得意啊,出了周瑜后帐,走着笑着:哈哈哈哈……少年人学问好,宴待蒋干我以为是真的,哪晓得不是,是都督用的反间计。不晓得这个诸葛亮晓得不晓得呢?我这个人现于气色,要稍微镇静下子。鲁肃不笑了,心平气和地慢慢走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江边诸葛亮的小船。僮儿正站在船头:“咦!鲁大夫早。”“嗯,你家先生可在船上?”“现在舱中闲坐。”“就说我来了。”“大夫是常客,不必行规矩,请。”鲁肃踩跳上船进舱:“卧龙先生早。”“鲁大夫早。”鲁肃坐定。“卧龙先生,你这两天没有上岸?”“岸上投事啊。”“是的,我也要劝劝你在船上坐坐,不要上岸乱跑,冬令天,岸上的风大,不要吹出冻疮来。”“哈哈哈哈……不,大夫。亮今天一刻儿要上岸进营。”“作啥啊?”“见你家都督贺喜啊!”“嗯咳!咦!卧龙先生,既不逢节,又不过年,你先生进营见我们都督道的哪家的喜啊?”“大夫,我来问你,”“嗯。”“我听说你家军中,昨天有尊客来的啊?”“嗯咳!哪一个啊?我不晓得,你怎么晓得的呢?”“据闻。”“啊?你是听人谈的?”“唔,听说来的这一位尊客,在江北曹操面前为官,跟你家都督是个乡亲啊!此人姓蒋名干,字子翼,据说有个外号叫死蛆?”“不晓得。你怎么晓得的?”“据闻。”“啊,还是据闻!”“蒋干跟你家都督不但同乡,而且是同窗同学,待你家都督还有感情。”“不晓得。你怎么晓得的?”“据闻。”“嗯,又是听说的。”“哎,听说你家都督听到这个蒋干来了,欢喜得了不得,摆队相迎,迎接到大营门首。”“我不晓得。你怎么晓得的?”“据闻。”“哦,又是据闻。”“啊,大夫,说你家都督还请大众文武陪这个蒋干饮酒,你家都督说,蒋干是曹操那一边的英俊,众文武是你家江东英杰。你家都督替宴会起了个名字,叫‘群英大聚会’。”“不晓得。啊!你怎么晓得的?”“据闻。”“哦,又是据闻。你先生‘据闻’真不少啊!”“晤,你家都督在席间热闹得不可桶。自己吃酒,同人闹酒,还替人代酒。又交一口宝剑把太史慈监席。”
  “我真不晓得。你怎么晓得的?”“据闻。”“哎,还是据闻?!”“唔,大夫,据说吃到第一遍撤桌,你家都督把这个蒋干带到南屏山顶,观看水陆两营。后来复行下南屏山,进营又吃酒了。到了第二追撤桌,天晚了,你家都督还下席舞宝剑,舞宝剑啊!”“我不晓得,你何以晓得的?”“据闻。”“哦,又是据闻。”“舞过宝剑,你家都督酒醉了。又叫入席,见醉的人不少,你家都督叫散席,然后你家都督留这个蒋干在你家军中盘桓一个月,他不答应,从一个月留到三天,蒋干再不答应你家都督就要见气了?”“我不晓得,好玩呢,刻刻问我,你怎么晓得的?”“据闻。”“哦,还是据闻。哪个告诉你的咿?”“然后你家都督留这个蒋干到寝帐共榻,你家都督大醉如泥,吐得一床的。蒋干没处睡,据说这个蒋干半夜三更就这么溜掉了。”“我倒说的,我不晓得。你这块刻刻问我,问到你,全是据闻。先生,你这个据闻真多呢!旁人的据闻有根,你先生的据闻无根啊!”“嗯。”“不,卧龙先生,我的汗毛给你说得竖竖的,我们都督也没确请你先生做陪客,你怎么晓得这么清楚的?卧龙先生,请你把理由说出来。如没得理由,随后吓得我不敢交你先生做朋友了。”“大夫,要理由不难,我来告诉你。你家都督昨天宴待蒋干,在头一遍撤桌的时候,不是把蒋干带到营外观看水陆两营的吗?”“晤。”“我见你家都督搀着一个生脸色,由我小船面前经过,就料定你家都督军中一定有了事了。我就叫僮儿跟着前去打听,僮儿到天亮才回来,所以你家都督军中一切我皆知之。”“啊!佩服!佩服!你先生真仔细哩。卧龙先生,你说明白了,我这刻儿心里也安了,不然我真正吓一跳啊!总以为有个狐大仙在跟着你哩!哪晓得你面前居然还用着细探子呢。”“大夫,你带个信给你家都督,他这条反间计成功了。”“啊?你怎么晓得成功的?”“我在船上不睡懒觉,今天起身后不久,就听对过放了三通炮,这是曹操坐帐。三通炮之后,又是两通炮响,这分明是两通追魂炮。大夫,这不是你家都督的反间计成功了吗?哈哈哈哈……”“唔、唔,不错。”“大夫,再问你,你可知道现在曹操的水师营谁来执掌正印?”“我到哪块晓得呢!”“亮知道。”“啊?江北的事体先生倒又晓得啦?!啊呀!你先生真有隔江之才!请问先生,对江什么人做水师都督?”“于禁,毛阶。”“啊?曹操面前的大将多得很啊,为何不用别人,偏用于禁、毛阶?”“大夫,曹操面前大将虽多,他们都是鞍马上通,水面上不懂。我在一出卧龙岗,就得到消息了。说曹操在河南彰德府城外,建筑玄武池,操练五万水师,于禁、毛阶为水师正印大都督。大夫,这两个人是西北方水师的内行,曹操到了东南方,得到东南方几个水师好手,蒯越、傅巽、蔡瑁、张允,于禁、毛阶就不能算内行了。现在曹操军中东南方几个水师好手都死掉了,只好用于禁、毛阶这两个两北方水师的内行。”“哈哈哈哈…在理,在理。你先生处处都有根有据呢!”“所以,大夫,你带个信把你家都督,叫他放心,这一来破曹操的水师就不费大事了。”“啊,啊,我晓得了。”“大夫,陪亮下棋。”“啊!不不不,鲁肃军中还有些小事,改日再来奉陪。”“是否你家都督在立等回音?”“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送不送。”
  鲁肃随即离舟上岸,一头走着,一头笑着。哈哈哈哈……有趣呢,一个比一个高。我们都督用这条反间计学问就算好了,我这个上大夫参军校尉被他瞒得定定的。嘿!诸葛亮学问格外不得了!没得他做陪客,他就叫僮儿打听,处处关神,连江北曹操那边的事他都晓得,他都有根,连我们都督立等我回信他都晓得!哈哈哈哈……。走着,笑着,进大营,过了中军帐,奔周瑜的后帐。
  周瑜正在后张等着,听见后帐外面“哈哈哈哈……”,听到这个笑声,周瑜晓得鲁肃到了。“大夫,里面坐。”“都督,告坐了。”鲁肃进来坐定,“鲁大夫,诸葛亮他可知道?”“哈哈哈哈……都督,他晓得是你用的反间计。”“啊?!”“他全晓得了。”“噢!”“连你叫我套绕于他,他都晓得。”“噢!”“嘿嘿!这个坏鬼不晓得多玲珑呢,我问他怎么晓得的?哪晓得昨天你拖着蒋干出营到南屏山看水陆两背,走他小船旁边经过下子,你还没在意,他就留神了,立即叫僮儿跟住打听。我去的时候,僮儿才回船一刻儿工夫。你用的计呀,他全晓得。”“啊!”“他并且叫我告诉都督,叫都督放心,说这条计成功了。”“他何以晓得?”“晓得哩,晓得哩!他说的话跟都督一样。他说他早起来就听见对过放三通炮,这是曹操坐帐。”“嗯。”“三通炮之后,又放两通炮,这个炮声也近,分明是两通追魂炮。”“噢!”“可是跟都督说的一个样?哈哈哈哈……我要请问都督,你可晓得对江曹操水师营,现时由谁人执掌正印!?”“周某不知。”“啊,你的学问不如他。”这个鲁肃的确是个老实人。你这个话就能说了吗?周瑜本来就好胜,当得起你当面说“你的学问不如他”?周瑜一听,脸上气色就不好看了,红一阵,白一阵,眉梢双吊:“啊?周某怎么不如他?”“都督,我也不如他,我也不晓得对过哪一个做水师都督。他晓得了。”“噢?!曹营中将由谁做水师都督?”“他说是于禁、毛阶。”“啊!大夫,曹操军中大将颇多,为何不用旁人,单用于禁、毛阶?”“都督,我也是这个说项。他的话都有根的。他说他才出卧龙岗的时候,就得报了。说曹操在河南彰德府城外筑玄武池,操练五万水师,于禁、毛阶为水师正印都督。”“嗯。”“这两个人在西北方,算是水师内行了。曹操到了东南方,得了两湖的蒯越、傅巽、蔡瑁、张免,于禁、毛阶就不能算了。现在,两湖得的几位好手都死了,曹操就必得用西北这两个水师内行了,不然,没得旁人啊!他并且叫我带个信,请都督放心。有于禁、毛阶做水师都督,都督破曹操的水师不费劲了。哈哈哈哈……都督,说到临了更奇。他留我下棋,我说军中还有些小事。也说,是否你家都督在立等回音?可是连你等我的回信他都晓得了。”“啊?”“嗯。”鲁肃只顾说,他就没有把周瑜脸上气色望望。周瑜这一刻脸上的气色更难看了,满脸杀气。周瑜心里有话:咦喂!这个诸葛亮的学问可怕了。他不但有隔山之学,而且有隔江之才。这是有个曹操百万大军在这个地方,假如我把曹操的百万大军破去,他回转江夏,反转面庞,取我江东,我不是他的对手。我所想定的反间计,当天就被打听去了,此人不除,终成后患。我非要杀死他不可。“大夫,不瞒你说,我早晚定要想个章程,将诸葛亮杀去。”“这个……”鲁肃想:是你叫我去套绕他,套绕得来告诉你,你这块又恨他有隔江之学,定要杀他。“都督,又何必呢?现在孙、曹干戈对面,正在用人之际,在鲁肃看来,待将来把曹操破去,再杀也不迟。”“不能。你大夫不知,有曹操百万干戈在此,他有求我江东,等我把曹操退去,他回到江夏,反转面庞,周某非他对手,事不宜迟,就在早晚。”“这个……唉!”鲁肃想:坏得很哩!嫉妒人的病倒又害起来了,还劝不好哩!不要紧,他好在说早晚,我顶好不等早晚,就到诸葛亮船上去,暗暗把个底把他,他人聪明,一说就不会上当了。“噢噢噢……”鲁肃告辞去了。
  鲁肃的确老实。周瑜嘴里说的早晚,他能等得及你到诸葛亮船上把底给诸葛亮了吗?鲁肃才走,周瑜就想了:诸葛亮这个人太可怕了!我前一回是想把他派到江北,给曹操杀,没有成功。现在呢,钢刀虽快,不斩无过之人,他没有罪,我不能无故把他杀了。要有件事,为了孙、刘联合,把他杀了,就没得事了。周瑜就烦了,后帐中走来踱去,抓耳搔腮,一直想到晚间,有人拿了晚饭来,“不吃!”“噢。”手下人拿走了。还想不到用件什么事来叫诸葛亮起毛。一直想到二更天,周瑜一触机:“喔哟!哈哈哈哈……有了!来人。”“喳。”“代我拿个新手折来。”“喳。”周瑜把新手折拿到手,随即到公案面前坐定,把墨磨浓了,笔帽褪开,舔饱了,唰唰唰唰……,一挥而就。写好了,周瑜再望一遍,日期数目不差。“你去啊。”“是。”“命管箭官来见我。”“喳。”当差的去了。一刻工夫,管箭官来了。“小人管箭官见都督请安。”“罢了。本督问你,我们军中可有箭了?”“是。回都督,我们军中的箭狠哪,都督就是天天开兵用箭,一年半载都用不完。”周瑜点点头:我们军中的箭派多呢,栽在鄱阳湖每天陈了操练水师外,都忙造箭,因为江东以长江为险隘,一声交锋打仗,水面上都是以弓箭为先。“本督这个新手折交把你,里面有篇帐目,你拿回去,把我这篇帐誊在手折上,念熟了;本督明天坐帐,你把这本帐带得来,请工造箭,就说军中脱箭了;本督听你说脱箭,就说:我们江东素称目富民强,兵精粮足,且以长江为险隘,皆以弓箭为先,而本督在鄱阳湖操练水师,每天除操练而外,都忙造箭,本督估计军中箭多的了不得,每天用箭,一年半载都用不完。你就说:都督,你造的箭虽多,但已用去的也不少,某日开兵用多少,某处拨去翎花箭杆多少,某日自家操演用多少。本督听了你这一番话,要你录下一篇帐下来。你就说:已记录一篇帐且在此。就把这个手折呈了把我。本督望过了,我说大数无讹,叫你退了。你临走时喊一句:都督,箭乃军中要物,开兵非箭不可,请都督赶快兴工造箭。然后你就走,没得你的事了。”“喳!”管箭官走了,周瑜得意啊,叫人赶快拿晚饭来吃。
  次日一早,周瑜起身梳洗毕,吃了早点,冠带齐楚。“来,升炮坐帐。”“喳。”外面嗒…嗵、嗵、嗵!三通炮响,周瑜升坐中军大帐。文武皆至,先上来行参,参礼毕,分两边站立。周瑜正打算着人去请诸葛亮,用不着请,就在这一刻听下边一声“嗯咳”,周瑜朝下一望:哟!他自己来了,这是凑得来的交易啊!诸葛亮呀诸葛亮!我要叫你死得瞑目,死得甘心!
  诸葛亮果真晓得周瑜要命他造箭,送上门来的吗?不是的。先生一早起身后,点事全无,坐在小舟上烘火扇埔子看书。忽然听到岸上三通炮,知道周瑜坐帐了。先生想:我坐在船上也是坐,何妨到岸上去走走,看看周瑜办办公事。作兴有件把事,我能够代他办就代他办了。哪里想到周瑜要害他。
  周瑜看见诸葛亮,心里就来气:你看他这个走路,一步三摇,生怕把蚂蚁踩死,尤其这个冬令天,鹅毛扇子还这个扇法子。不过他既然来了,表面上要装装门面,不能不迎接他。周瑜随即起身,绕过公案迎接到中军帐口,手一秉:“啊,卧龙先生早。”“不敢,都督早。”“请。”“请。”邀请进帐,周瑜到当中公案面前坐定,有人在偏旁摆了座位。诸葛亮打了一躬,也坐下了。当差献茶,茶罢之后,先生是老规矩,掏出雪白的手帕,涤理鹅毛大扇,头低着,一言不发。周瑜就拿公事办了,就在这一刻,底下来了个当差的,到了周瑜案边:“禀都督。”“何事?”“管箭官前来求见。”“啊!管箭官一早来见本督,定有要事,命他进见。”“喳。”当差的出去传活,少刻问管箭官报门:“管箭官告见!”“威——”两旁应声。“进!”管箭官进帐,到公案前“小人管箭官见都督请安。”“罢了。你一早来见本督,有何要事?”“回都督,我们军中脱箭了。”“啊,我们江东眦长江为险隘,军队交锋,以弓箭为先,而本督在鄱阳湖操练水师,造的箭着买不少,估计一年半载都用不完,怎么现在倒脱箭了?”“都督明鉴,造的虽多,用得也不少,某日操兵用多少;某日开兵用多少;某日某处拨去翎花箭杆多少。”“你这一篇帐,本督记不清楚,你可记录一篇细帐下来。”“有一篇细帐在此。”“呈上来。”“是。”管箭官将手折朝公案上一摆,然后退了一步,垂手落肩站在那块。周瑜把手折拿过来,打开一望:“好,大数无讹,退了。”“是,都督明鉴,箭乃军中要物,一声开兵,非弓箭不可,请都督赶快兴工造箭。”“知道了,退。”
  管箭官退走后,周瑜把手折摆在面前望着,眉头皱着,咂嘴摇头,手在公案上叩着,好象这件事严重得很呢!诸葛亮坐在旁边涤理着鹅毛大扇,并注意呐!见周瑜抓住个折子咂嘴摇头,手在公案上拍着,先生心下有话:咦!你这个人真正是小题大做了!军中脱箭。你赶快命人把工匠人调齐造箭就是了,为何要这样咂嘴摇头,不是小题大做吗?这也是诸葛亮不好,他咂他的嘴,摇他的头,拍他的公案,与你何干?诸葛亮呢,也叫好多话。先生鹅毛大扇两摇:“都督,何事这样烦恼?”他一声问,周瑜得意啊。“卧龙先生请看。”诸葛亮把手帕朝袖笼里一灌,伸手把个手折接过来一望,用目梢子把周瑜瞄了一下,心内话:不好!周瑜呀,你今天又想来欺我啦?先生倒晓得啦?晓得了。跟先生做事连水珠子都不错漏一滴,灰星大的破绽也不能有一点。先生把手折接过来一望,有两个破绽不得过门:第一个破绽,诸葛亮听管箭官报这篇帐日期很多,手折给他拿来拿去,身上灌灌,那块摇摆,该派旧了,现在的这个手折一点污斑都没得,簇崭新的。第二个破绽,管箭官记帐,比方今天用去多少箭,明天又用去多少箭,用箭的日期各不相同,这墨迹浓淡就不得均匀。照这个手折上的墨迹一色水,就如同昨天晚上一笔写下来的差不多。所以先生望见了这个破绽,才晓得周瑜是欺他的。先生想想:奇怪啊!不晓得周瑜弄这个手折给我看是什么用意?先生没有开口,望过之后!把手折仍旧朝公案上一放。周瑜脸一偏说:“卧龙先生看过了?”“都督,亮看过了。”“卧龙先生,周某在江东以长江为险隘,一旦开战,水队以弓箭为先。眼看江北曹操百万干戈在此,没箭就不能交锋。周某理当命手下将士领军中三百名工匠造箭,怕的是手下人办事不力,如有懈怠,就误周某的大事了!哈哈哈哈…卧龙先生在宝舟寂寞无聊,周某想……”“都督请讲。”“敢烦先生领三百名工匠人督工造箭。周某军中材料听凭先生调用。你我孙、刘同心破曹,周某江东的事,也就是贵君臣的事,贵君臣的事也就是周某江东的事。望先生万勿推辞,”周瑜狠了,这几句话犹如一张烂膏药,啪!朝他身上一贴,揭都揭不下来。诸葛亮点点头,心里话:我晓得了,鲁肃的信带到了。鲁肃告诉他,他用的计我全晓得,江北的事我也晓得,连立等鲁肃回音我都晓得,他心里不怕我吗?怕我就要害我了,害我就想杀我。但钢刀虽快,不斩无过之人。他无故把我杀了,我家主人不要跟他要人吗?他也要被天下英雄耻笑。如今叫我领三百名工匠人督工造箭,限个数目,限个日期,到期不能如数交箭,他就可以借军令而诛之,我家主人就不好跟他要人了。诸葛亮把周瑜望望:周瑜呀,你头一次用借刀杀人计,我借对过两个大都督的头代我销了差。如今你心不死,还是生心想害我,其实,我要回你容易得很,好说:都督,亮出庄日浅,不谙造箭这件事,请你另委旁人,我就推脱掉了。按理说,我帮你办事是情份,不帮你办事是本份,我能回得了。可他一计不成又会生二计哎,不如答应他。有句俗话,打脱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我单跟你递一条手。先生想到这个地方,就把中军帐外甬道上的那杆定风旗望望,然后就在袖子里掐了下天干地支,先生一划算:好哩!好哩!就在后天夜晚,天空中有一物相助。答应他,再露点道理把他看看。先生想定:“都督。”“卧龙先生。”“督工造箭这件事。”“嗯”“哈哈哈哈……小事,在我,在我。”有一个人在旁边急死了。哪一个?鲁肃。鲁肃听到周瑜的话,心里有数。一想:不好!没有想到他这个快法子,我还没到诸葛亮小船上去把个底呢,你今天就有了章程啦?我们江东的箭我晓得的,多哪!他分明拿箭作文章杀诸葛亮,不晓得这个活死人晓得不晓得啊?这个人麻木得很哪!鲁肃眉头皱着:“嗯咳!”就朝诸葛亮瞄着,如其诸葛亮朝我望,我就好望他示个意。
诸葛亮呢?根本没望。“哈哈,小事,在我,在我。”鲁肃一听:糟了!我咳嗽总想你朝我望下子,就是不望,这个麻木法子!还小事呐?要你命的!鲁肃眉头皱着,头低着,脸苦着,又不敢琐碎。
  “都督,你命亮督工造箭,请问都督要多少箭?能否限个数目?”周瑜这一听,啊咦喂!陡长精神,心内话:这张膏药贴上去了。我奉想说个数目,不好意思说啊,是我请他的事情,嘿!他反而来向我要多少箭,好极了!但嘴上不能说:“啊!卧龙先生,周某是奉请你先生督工造箭,何能限数呐?于理不合啊,听凭先生随意就是了。”“不。都督,俗话说,公事公办。都督不可徇情。都督如不限数目把我,亮就不能限数目把工匠人。”周瑜心里头巴不到限个数目:“卧龙先生,若叙周某军中脱箭,这箭哪越多越好,多多益善!”“都督,若济燃眉之急,要多少箭?”“卧龙先生,若救燃眉之急,至少要十万支箭!”周瑜心里话:好,就限这个数目把你——十万。看你如何?诸葛亮点点头:“十万支箭,哈哈哈哈……其数还不大。”鲁肃一听,吓坏了!这个活死人,怕的魂不在身。诸葛亮呢?头都不朝鲁肃这边掉。“请问都督,这十万支箭限多少日期完工?”周瑜心里话:不好啦!诸葛亮怕的跟命有仇啊?我巴不得限日期给他,不好意思限。他这块追住我限日期,好极啦!周瑜尽管心里欢喜,不过表面上要做得好看些:“啊,卧龙先生,周某奉请你先生督工造箭,何能再限日期?周某要被议论的,若是贵主人知道,也要责备周某的不是。日期决不能限,决不能限。”“都督,亮刚才说过了,公事公办,不可徇私。都督若不限期把亮,亮就不好限期把工匠人了。工匠若有延怠,岂不误了都督大事?理当限个日期。”“啊,卧龙先生,既然一定要周某限日期,这十万支箭,周某限期十日,你看可嫌急促一些?”鲁肃站在旁边暗暗着急,心里有话:十天造十万支箭?不过三百名匠人,冬令天,日天又短,一无一万就忙得起来了吗?不能玩。鲁肃望着诸葛亮摇摇头,再把诸葛亮望望,望见诸葛亮头也摇了两摇,鲁肃心里并欢喜哩,活死人,这一刻明白过来了。摇头当然是十天不够。不晓得我们都督意下如何?
  周瑜望见诸葛亮在这块摇头,怕的日期不够“卧龙先生,半个月如何?”先生的头又是两摇。“半个月不够。啊,二十天?”先生头再两摇。“一个月?”先生还是两摇“四十天?”先生头仍是两摇。“两个月?”诸葛亮还是摇头。周瑜打了个寒噤,鲁肃在一旁欢喜呢,哈哈哈哈……我以为这个活死人不晓得呢,嘿嘿!哪晓得这个诸葛亮狠了,我们都督限日期限到两个月,他还在这块摇头,对啊,比回你不造好得多。诸葛亮呀,你任性摇头,摇昏了都不要紧,我们军中本来就不脱箭用。鲁肃在这块得意,周瑜如何?周瑜不限了。你叫我限期,我限到两个月你还是摇头,你这个样子比回我不造箭好一些。两个月,交十万支箭,不要说你诸葛亮,就是叫两员偏将带三百个工匠督工造箭,材料配齐了,两个月十万支箭也差不多了。我不如不限了。周瑜手一秉:“哈哈哈哈……既然两个月还嫌不够,就请卧龙先生自定个日期吧。”诸葛亮如何?“都督,你限我两个月,造十万支箭?”“嗯。”“都督,在这两个月之中,你可能担保曹操不起水队杀过来?”“哪能担保!”“啊,万一曹操在两个月内起水队杀过来,都督可能回他:江东脱箭,暂不开兵?”“更不能。”“都督,既然行不能,你要亮督工造箭,十万支么,喏喏喏,……”诸葛亮伸了三个指头:“就可造好了。”鲁肃一望,并双喜哩:三个指头是三个月。咦,没有听他说话么?啊,怕的要三百天?卧龙先生,三百天太多了,三个月差不多了。都以为他要三个月。周瑜望见诸葛亮伸出三个指头,也不愿意再猜了。“请问先生自定多少日期交出十万支箭?”“都督,你要兜督工造箭,这十万支箭,只需三日即可交出。”鲁肃站在旁边一听,心里话:呸!你魂不在身哪?直即是要死么!十万支箭,三天就交出来啦?三百个工匠不要说造箭,就是撅芦柴也撅不出来啊!鲁肃的汗都躁出来了。就连周瑜也不相信,心里并巴望他自限三天,三天没得,就好杀了。但是心里又不大除疑,从来没听过谁三天能造十万支箭,这里工匠又少,总以为他说的玩话。“卧龙先生,军中无戏言!”鲁肃望着诸葛亮;活死人,赶紧带舵;或说:都督,我刚才说的是句嬉戏话。诸葛亮呢?连连摇头。“亮何敢戏都督?”鲁肃一听,绝症!“都督如若不信,亮愿立军令状,存在都督面前。三天之后,有箭便罢,如若没得箭,都督直即拿军令状要我诸葛亮这颗首级。”周瑜一听,心里有话:啊咦喂!诸葛亮直即不想过啦?我限期两个月,他自己减为三天;三日之后,生怕我不杀他,还要立军令状,好极了!我巴不得你立军令状呢。三日之后,我把你杀了,你家主人才不好跟我要人呢!就是天下英雄,也不好笑我。周瑜心里欢喜,表面上还不能过份刻薄:“卧龙先生,周某奉请你先生督工造箭,数目十万,日期三天。”周瑜狠了,就承认你三天。“又何能再叫先生立军令状?此事若被敝主吴侯知道了,也要责备周某的不是。先生既已自允三天交出十万支箭,军令状就不立了。”“喳,都督,亮早就言道,公事公办,都督万万不可徇情。”诸葛亮脸一抬:“军政司!”“有。”“取出军令状一纸。”“喳。”周瑜也会做戏哪:“不消啊!不必,不许,不准啊!”军政司难住啦。这张军令状,拿还是不拿?嘿!周瑜面前当差的,个个都是玲珑剔透,心里有数得很哩,如其大都督真的不要诸葛亮立军令状,一句头:不准!你听他现在嘴里多少话啊!“不消啊!不必,不许,不准啊!”暗含就是赶快拿得来吧。所以这个军政司强如没听见周瑜的话,随时拿了张军令状交把诸葛亮。诸葛亮伸手把军令状接过来,起身,进前一步,把张军令状朝周瑜公案上一铺,鹅毛大扇挥于左手,右手在公案上拿了支羊毫笔,将墨舔饱,军令状上面有些呆句子都是用术刻印好了的,当中空的就是填名宁,写事情。它这个题头是“立军令状人”,底下是空白。诸葛亮就在空白里填个“诸葛亮”,“今奉”也是印好了的,底下这块空白就写了:“江东周都督将令,领三百名工匠督工造箭,数目十万支。周都督限期两月,亮自愿减成三天。三日后有箭便罢,没箭按军法治罪。恐后无凭,立此存照。”底下填了年月只,年月日旁边写了“立军令状人诸葛亮。”先生又划了个“十”字。“十”字旁边一行又写了“中保人”,底下没写名字,诸葛亮有心要拿个人做耍了。“都督。”“卧龙先生。”“这军令状上,亮已写明都督限期两月交十万支箭,亮自愿减成三天。三日之后,有箭便罢,没箭,按军法治罪。到了那时,都督可能看在两家和好,同心破曹,有了腼腆之情,不好拿军令状同亮要头,哈哈哈哈………这样子,亮再请个中保人把你。如若三日后没箭,都督直即拿军令状找中保人,然后叫中保人跟我诸葛亮要头。”周瑜一听,心里想:诸葛亮,你直即是不想过了?他还深怕我不杀他,还要找个中保人把我。好极了!你要请你就请吧,周瑜心里欢喜,嘴上不好开口,先生说过之后,脸一偏来找中保人了。
  鲁肃呢?眼睛鼻子眉毛聚在一起,“五官告状”,嘴里在不停地叽哩咕噜:“唉!大概该派要死了,还生怕我们都督不杀他,立过军令状,还要找个中保人。看到诸葛亮,从文班中领首的望起,望到末尾,临了嘴里说了一句:“没得。”接着两道目光就扫到武将这一边了,走武将班尾子望起,一直望到领首的,望到临了,嘴里又咕了一句:“没得。”鲁肃一听,并欢喜哩!好了好了,最好找不到中保人,军令状立不成。诸葛亮把武将这边望过之后,两道目光又望到文班这一边了,一望:“哈哈哈哈……有了。”鲁肃想:坏了。将才都看过了,没得。怎么这一刻又有了?“亮在江东日期不少,知己之交,莫过鲁大夫。哈哈哈哈…鲁大夫,请你大夫代亮做个中保人吧。”鲁肃想:该应!被他看见了。这个中保人就能做了吗?顶好望着他示个意。鲁肃又怕周瑜看出来,手就摆在底下,望住诸葛亮摇,意思是:中保人不能做,他是想杀你。诸葛亮呢?诸葛亮故意一声喊:“鲁大夫,你高点说哪,我听不见。”鲁肃正在这块望住他示意,听他一声喊“你高点说哪”,鲁肃不敢动了,心里头急哪,汗都急出来了:嘿!这种活死人,我没有看见过!我好意望他摇手势,他望着我喊,万一被我们都督望见,那就糟了。所以手垂下来,不敢再开口。诸葛亮望见鲁肃手不摇了:“噢噢噢,我晓得了,你叫我顺便代你这个中保人写个名字?可以呀可以。就在中保人底下填个‘鲁肃’。鲁大夫,名字我代你写了,请你大夫画个十字。”鲁肃格外急,双手一起摇,不能玩,十字不能喊!诸葛亮呢?“大夫,你这个笔头子太懒,冬令天,手指头伸出来怕冻,叫我顾笔代你画下子,可以可以。”鲁肃急得只差跳脚了。我这个上大夫参军校尉一横一竖不会画?要你代我下笔?气死了!
  诸葛亮把笔朝案边原处一放,鹅毛大扇又挥于右手,军令状朝起一合:“都督,三日后有箭便罢,没得箭,都督就拿军令状找中保人鲁肃,然后跟我诸葛亮要头。哈哈哈哈…军令状在此,请都督收了。”周瑜这些地方会做哩:“卧龙先生,周某奉请你先生督工遣箭,日期限定,三日交出,何能再叫先生立军令状?于理不合,周某决不能收。”诸葛亮心里有话:咦喂!做得好呢,你要面子可是吧?行。“都督,亮已说过了,公事公办,都督应该当众收下。”周瑜还是故意推辞:“卧龙先生,周某决不能收。”诸葛亮点点头,掉过脸来“军政司。”“有。”“代你家都督收好。”“是。”
  军政司上来拿军令状了,诸葛亮把军令状捏得死紧,不放松。军政司抓住一半,不敢再拉,假如硬行夺过来,嗤!撕掉了,所以只好抓住一半望着诸葛亮,心想:咦?你叫我收好怎么又不放手啊?果真诸葛亮想了怕起来了,没得这话。哪晓得先生还有话说呢:“都督,亮同都督要讨令箭一支。”哎,你要把支令箭把我,如其没得令箭,工匠凭什么去调?周瑜一听:“有。”随即摘了一点令箭交与诸葛亮。诸葛亮一手将令箭接过来,一手交出军令状。先生心里有话:只要你把令箭交把我,我就什么事都能办了。先生把令箭抓在左手,都以为周瑜要办公事了。周瑜这件事做的过于显眼了,哪晓得他其余一件公事都不办。诸葛亮想想:咦喂!今天坐帐是专为我诸葛亮的呀!好,让你稍为舒服下子,先生起身告辞,周瑜离座后送。送到中军帐口要分手了,周瑜这时候刻薄了,双手一秉:“卧龙先生,三日后周某到何处去取箭?”周瑜可是刻薄吧?先前数日都不肯限,数日限定了,日期又不肯限,日期限下来,诸葛亮立军令状他又不肯收,由军政司代收。他料定三日后箭忙不起来,这一刻问诸葛亮三日后到何处去取箭?这不是刻薄吗?你把个地点给我,没得箭,他底下的活不好说了。诸葛亮把他望望,点点头,心内有话:周瑜呀,你太刻薄了!料定我三天内十万丈箭忙不起来,这一刻问我三日后到何处去挑箭,你的意思我明白,三天后有箭挑箭,没得箭挑,要挑我颈上这颗首级!好,我把个地点给你。“都督,三日后,你命两员偏将,三百名担夫,到江边码头搬箭。”周瑜点点头,心内话:好!三日后有箭挑箭,没得箭就挑你颈上这颗头。“噢,谨遵卧龙先生吩咐。”诸葛亮跟周瑜一躬而别,转过身鹅毛大扇扁着,一步三摇,直奔帐外。
  周瑜站在帐口,两只手朝后一背,目不转睛地望着诸葛亮背影,心里奇怪:人说要死的人都是犯死相,他三天后就要被我杀了,怎么走路还是很稳的?他正在这个地方望着,想着,诸葛亮朝甬道底下走得行行的,突然朝下一站,掉脸朝帐口一望,望得周瑜满脸绯红。而且先生说的这个话,叫周瑜格外难受了:“都督,刚才说是三天不是不连今天算吗?在亮看来,三天就连今天算吧。”周瑜这一听:咦喂!他直即是早死早升天。三天连今天算,只有两天半了。所以周瑜满面涨得绯红,不好意思再站在这个地方,“啊”了一声,转身掉脸奔回大帐,叫众文武退帐回营休息,他自己也转身掉脸,回奔后帐。
  周瑜到了后帐坐定下来,想到刚才诸葛亮讲的那句话,越想越无昧。周瑜也是大才,何能不懂诸葛亮话里的意思。那句话直即就是冲着周瑜脸上说:你不要不放心,不要怕杀不掉我,提前半日把头伸给你杀总好了吧?周瑜牙齿一咬,心里话:有什么不好,今天升帐就是要办你这件事。他脸一偏,望着贴身心腹当差的:“来呀!”“都督。”“你赶快去把三百名工匠人的工头传得来。”“喳。”当差的去了。少刻间,两个工头到了:“都督。”“都督。”“罢了。我关切体们。”“嗯。”“在这三天之内,如卧龙先生调你们工匠人造箭,你们关照所有的工匠人,他到东边监工,你们西边停工;他到西边监工,你们东边停工。叫他三天连一万支箭都忙不起来。”“喳。”两个工头答应走了。周瑜得意啊!三天后杀定诸葛亮了!周瑜正在得意,听到后帐外“嗯咳。”“谁?”“是,是鲁肃。”“大夫,里面坐。”“都督,告坐。”鲁肃进后帐坐定,眼睛、鼻子、眉毛聚在一起:“都督,你今天倒又做错一件事啦!”周瑜把他望望,心里好笑,你就是欢喜多管这些闲事。“大夫,周某又有何事做错了?”“你命诸葛亮督工造箭这件事错了。”“啊?大夫,怎么话法?”“都督,我们军中又不脱箭,箭多得很呢,都督怎么说脱箭的?就是脱箭也该着个内行,领工匠人督工造箭,诸葛亮又不懂得造箭这回事。少年人麻里木足,三天造十万支箭?冬令天,日天又短,三百名工匠人撅芦柴棒子也撅不及呀!都督,你这件事可是错了吗?”“哈哈哈哈……大夫,你道周某命诸葛亮造箭是真的吗?”“这还有假?你不是把令箭交把他了?”“大夫,假而不假,这是周某用的一条计,叫借军令以诛之。”“都督,你把他一杀,我鲁肃不得了。”“哎,关大夫何事?”“是我到武昌吊孝把他带过来的。而且临到江边码头,刘备再三拜托说:我家军师年轻,过江后,请你看到刘备面上,多多照应。我说:明公,你放心,贵国军师过江,喏,都有鲁肃,都有鲁肃。我拍胸脯子的。都督,你把他这一杀,刘备不要跟我要人吗?”“哎,大夫,你这个人真的太老实了。刘备如其跟你要人,你不会打官话说么?我把你军师带过江不错,没叫你家军师多事。我们军中脱箭用了,你家军师不懂尽管可回,我们军中能人多了。都督随便叫个将官领工匠督工造箭就行了。他不会,还麻术。十万支箭周某限期两个月,他自愿三天。他跟命坏又怪谁呢?如其刘备再不信,周某就把军令状拿把他看,这可是你家军师写的?”“嗯,都督,不好。提到这军令状,鲁肃倒又怕起来了。”“军令状与你大夫何干?”“哎,我是中保人啊!”周瑜想:这个诸葛亮是坏呢!叫你个老实人做中保人。“鲁大夫,我要关照你下子。”“嗯。”“周某适才问看诸葛亮这个动作举止,并不犯死相。我怕他三天后把号小船开了溜掉,到那时我可要跟你鲁大夫要人!”“啊咦喂!都督,他的花头多,照常三天之内溜掉了,我怎么办呢?”“这个样子,你最好由今天起,代我住到他小船上去,看住他。”“噢,我就去。”鲁肃才要走,“哎,大夫。”“嗯?”你去看住他不妨,千万不要跟他乱谈。你被他一套绕,把周某的话泄漏绐他,他要跟你大夫不得过身。”“都督,放心。”鲁肃转身才要走,又站住了:“都督。鲁肃想想,还是不得了!军令状上中保人到底是我的名字啊!刘备看到军令状,还是要找我说话啊!他会说:你如其跟你家都督感情不深厚,你做中保人,你家都督不会承认。你跟我家军师交情不好,我家军师不要你傲中保人。你两方面感情都够,才做中保人的。现在出了这种事,你不出来排解吗?都督,你看,我可还是不得了?”周瑜想:这个诸葛亮是坏呢!“鲁大夫,这样子。到那时刘备找你,周某代你讲话,好在军令状上名字是他代你写的,‘十’字是他代你画的,你可以不承认么。”“哦哦哦……”“但有一件,你代我赶快看住他。”“噢,都督,我就去。”鲁肃脸苦着,离开周瑜后帐。
  鲁肃一头走着,一头恨着:唉!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哪个叫我到武昌去充军吊孝?把这颗烦恼星带得来的?这一次,这个活死人死定了。造十万支箭三天就交得出来?还拖牢我这个中保人!我们都督叫我到他船上看住他,我当真看住他吗?我到他船上去,没得旁的办法,劝他赶快兴工造箭。鲁肃走着恨着,不知不觉到了诸葛亮的小船面前。哪晓得诸葛亮回到自己小船上,令箭朝旁边一摆,手炉朝过一拖,手帕朝手炉上一摊,烘火,休息,看书,点事全无。僮儿站在船头看见鲁肃低着头走过来:“鲁大夫!”“僮儿,你家先生可回来啦?”“现在舱中闲坐。”“啊!说一句,我来了。”“大夫常来,不必行规矩。请。”“嗯咳!”鲁肃气哺哺地踩跳上船进舱,朝下一坐:“卧龙先生!”“鲁大夫。”“你还坐在这个地方吗?”“没事啊。”“没事?你先生今天可有事哪!”“何事?”“你奉我们都督将令,每工匠人督工造箭。”“造箭这件啊,哈哈哈哈……小事。”“小事?遇到你一年到头不作兴一天有大事。我问你,这个箭你可造过?”“初次。”“好哇!我晓得你是初次,不然你不会这样麻木法。你可晓得造一支箭要多少手续?”“亮不知,”“啊!我告诉你,要赶快上岸进营调工匠人。工匠不是蹲在一起,这地方住几个,那地方蹲几个,等你在军中兜个大圈子,把工匠人调齐了,这个冬令天日天短,时间怕的不早了,然后就找个地方做工场,地方找好了,就传材料!材料传齐了,就支炉,然后把铁摆在里头化炼,打造箭头子。传的材料是竹子,就用竹子做箭杆子,要根根箭杆子都是硬铮铮的。传不到竹子就把大树锯成段子,段子劈成板,板梭成条子,条子车圆了,舔成光面,然后安箭头子;箭头子要用膘胶生漆焊,焊好了安翎花,临了一道手续最难,叫煨直。这支箭如有一丝弯僵就不能用,做一支箭要费十三道手续,你造十万支箭,三天就忙得起来了吗?我鲁肃遇到你这种朋友,也叫没得如法。你不要望住我,你把令箭拿出,我跟你一起上岸进营调工匠,工匠人调齐了,找地力;地方找好了,传材料;材料传齐了,叫他们开炉动工。凭我鲁肃往军中的交情,跟他们工匠人商议,叫他们预备油火,出双工价连夜地造,不要你先生拿一文出来,都是我鲁肃解私囊。先生,我在东边监工,你在西边监工;我到西边,你到东边。我和你轮流监工,叫他们不得停留,连日带夜地造,三天三夜就抵六天说话了。我这么划算,多了忙不起来,一半,五万支能忙得起来,好的、坏的、歪的、皱的,跟在里面一起算了。有个五万支,先生,就有一个指头遮遮羞啦!我见我们都督也就有话说了,好说:‘都督,诸葛亮三天能忙五万支箭,就算不坏啦!’先生,我跟我们都督只说三天,不说三天三夜啊。那个一半,请我们都督再缓限个日期。哪怕再限三天,我们连夜地忙,也就把那半忙起来了,不是就没得事了吗?你不要望着我,把令箭拿出来,我跟你一起上岸调工匠来,工匠人调齐了,找地方!地方找好了,传材料……不错啊,你不要望着我呐,令箭拿来吧,跟你上岸调工匠人。望着我做什么事呢?”鲁肃都急死了,“照你大夫这个忙法,我们今天就领工匠兴工造箭啦?”“嗯?照你先生这个稳法子,我们就不造箭啦?”“依亮不造箭。”“姨?!为何不造箭?”“大夫,箭乃军中刺器,一支箭出去要死伤一个人,十万支箭就要死伤十万个人!大夫可晓得,上苍有个好生之德?”“此话怎么讲?”“上苍有位星君,专管造箭这件事。”“嘿!我胡子长这么长,从没有听说上苍有个星君专营造箭这件事的?”“大夫不可不信,亮说话哪一次错过?”“好好好,你先生的学问大了,就算上苍有个星君专管这件事,请问先生怎样去找他?”“星君今天不在家。”“啊?你倒晓得啦?请问星君到哪儿去了?”“娘舅家过生日,请去吃寿面了。”“好,我鲁肃是个老实人,不喜欢跟人扳驳,我觉得跟人扳驳嫌刻薄。遇到你这个少年人,我非跟你扳驳不可。我问你,你既晓得星君今天不在家,娘舅过生日,请去吃寿面了,你先前为何跟我们都督说,三天还要连今天算呢?”“那一刻,不晓得。”“哎!你先生不要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怎么样讲?”“我告诉你啊,你不要跟我玩这些鬼胡话。三日之后,有箭便罢,没得箭,不怕不杀你的头。我还老实告诉你,我们都督叫我来是看住你的,是看住你的!”诸葛亮望着他笑笑,心里话:你顶好看住我,我巴不得你看住我哩。先生把鹅毛大扇一扇:“大夫,没得事?”“没得事。”“陪亮下棋。”嘿!我就不懂啊,我为他这件事急死了,你看他多稳啊,还叫我陪他下棋!才说下棋,僮儿已把棋盘、棋篓子拿了出来。鲁肃望望:唉!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有这么个麻木的主人翁,才有这么个不通人事的僮儿。这僮儿是个催命鬼,棋盘棋子就是引魂幡,在把他往死路上催。
  鲁肃只好陪诸葛亮下棋了。鲁肃也不得这个心思啊,就是有这个心思,也不如诸葛亮啊。诸葛亮坏哪!就忍心在棋上杀他,格外把罪给他受。花了一下,一块死掉了;又花了一下,一角输掉了。“不好了,不好了。今天你在棋上杀我,罢了。棋输子子在,撸掉再重摆。唉!三日后没箭,你就要被人杀了。就见不到你了!”诸葛亮好象没听到一样。下到中午,在船上吃中饭,吃过中饭又下,一直下到下昼时分,鲁肃想想:我们都督叫我来看住他的,我当真这么肉法子,看住他吗?日间倒不要紧,晚间不能也坐在船上看住他啊!刚才我已经向他挑明了,他要想预备连我一起欺,我就不得让他走;他要如其老实告诉我,我的确能进他走。他可不能不辞而别,不是旁的,万一他在夜晚之间把船开走了,半路上出了事,那就糟了!鲁肃想想:有了,我顶好叫两个当差的望着他这号船。一声看他有走的准备,我就赶快来送他,免得在路上出事。不单是我们这一边啊,江对过还有个曹操呢!我要代他两面防着。鲁肃处处都代诸葛亮想到了。所以到下昼时分,鲁肃离舟上岸走了,才离诸葛亮小船不远,鲁肃站住了,脸一偏,对身边两个当差的:“你们站住。”“是。”“你们两个代我提前进营吃晚饭。”“是。”“带一顶帐篷,一张双人板凳。”“是。”“每人带一壶酒。”“是。”赶奔江边南屏山,把帐篷撑下来,帐篷口对住诸葛军师这号小船。”“是。”“板凳么给你们弯弯腿。”“是。”“冬令天,江边寒气大,带壶洒抵抵寒气。”“是。”“代我看住这号船。”“是。”“万一他的船动了,想走,你们着一个人在这块,一个人赶快送信把我。”“是。”“我要赶快来送他们。”鲁肃人老实。想出来的办法也是老实办法。哪晓得两个当差的吃了他的亏了。这两个当差的答应过后,吃过晚饭,随即拿了一顶帐篷,一张双人板凳,两壶酒,出大营赶奔南屏山根,将帐篷撑下来,帐篷口紧对诸葛亮这号小船。两个人坐在双人板凳上,眼睛眨都不眨,望着诸葛亮这号小船,生怕它偷偷地开了。一时身上冷起来,就弄点酒吃吃御寒。虽说有两壶酒,总归不抵事,冬令天既冷,江风大,又是个迎面风,再加之一夜不敢睡,两个当差的坐到天亮,差点冻过去。
  鲁肃回到军中,心思大,少许吃了一点。睡下去,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略微蒙蒙一觉,天色倒亮了。鲁肃赶紧起身,梳洗毕,只吃了一点点早点。把诸葛亮的事当自己的事,烦得不可解。昨天一天冒掉了,还剩今天跟明天。鲁肃划算了,多了忙不起来,两天两夜三万支忙得起来。鲁肃想:今天到他船上,要请他调工匠,找地方,准备材料造箭。所以鲁肃吃了一点东碰,离帐篷出大营了。
  哪晓得昨天这两个当差的罪受大了,一夜不得睡,在江边码头上就格外冷,一直到天亮,嘴只差冻硬了。此刻一个把帐篷一卷,朝身上一扛,一个扛了张双人板凳,拎着空酒壶进营,见鲁肃迎面走来,两个当差的抖抖地向前见鲁肃请安;“见、见、见豆、豆、豆腐销差!”鲁肃这一听:“可要死!嘴都冻硬了,大夫念成豆腐,滚!”“是。”两个当差的吓得飞奔,进营将帐篷、双人板凳、酒壶归还原处。因为受了寒,喝了六碗生姜汤。盖了八床被,捂了身透汗,然后才好。
  鲁肃一路直奔诸葛弼的小船。诸葛亮刚刚梳洗过,正在吃早点。“鲁大夫早。”“卧龙先生,三天啊!昨天一天已经不算了,还剩两天,我算过了,两天两夜多了忙不起来,三万支箭足可以忙得起来。还照昨天说的那个样子,你快把令箭拿出来,上岸调工匠,找地方,传材料,预备油火,把双工钱,叫他们连夜造。还望着我做什么事呢?快点够!”“啊咦喂!”“先生,又是哪个打你的,在这块喊‘啊咦喂’?我听到你这个声音汗毛子就竖起来了!”“大夫,照你今天这个忙法,我们又要造箭啦?”“照你这个稳法子,我们又不造箭啦?”“依亮不造箭。”“为何又不造箭?啊!我晓得了,怕的是星君昨天在娘舅家吃寿面吃醉了,没家来?”“回来了。”“回来了,为什么事还不造箭?噢!我晓得了,怕的是星君娘娘又出去了?”“夫妻双全都在家。”“更好了,既然夫妻双全都在家,为什么不造箭呢?”“天气寒冷。”“啊!卧龙先生,你这个少年人吓得人不敢跟你交朋友。你这话分明欺我这老实人么!昨天你接令箭的时候,不是六月炎炎,今天催你造箭,跟我玩个天气寒冷,这不是分明欺朋友吗?太岂有此理了!”“大夫,这件事你何必作躁?三日后有箭便罢,没箭,你家都督只杀我诸葛亮,与你大夫无关,你何必这个烦法子?”“这个……”鲁肃想:我这个人有点呆,他不烦,我烦的哪一家?不过,你既然知道都督的用心,大概都是准备走的多了。你果真要走,我也不拦你,不过要把话说清楚,不能因此孙、刘不和,这句话我非辨清楚不可。“卧龙先生。”“鲁大夫。”“你不怕死?”“人生万古谁无死。到头来都要死的何惧之有?”“只怕先生未必甘心就死。”“大夫此话怎讲?”“我看你是想……”“想什么?”“你莫非想就此逃走?”“哈哈哈哈……大夫,亮虽不才,尚知廉耻,岂可畏情私逃,连累你大夫这个中保人。大夫不信,你就在此看往我也就是了。”“好,我就看住你!我就看住你!”鲁肃被他说得目瞪口呆,不晓得诸葛亮究竟想做什么?“大夫没事?”“没事啊!”“陪亮下棋。”真要命,哪个有心思下棋呢?
  诸葛亮刁说下棋,童儿已把棋盘、棋篓子拿出来了。仍然和昨天一样,下到中时吃中饭,吃过中饭再下;下到下昼时分,鲁肃离舟上岸,换了两个当差的,仍然叫他们带一顶帐篷,一张双人板凳,叫他们多一些衣服,多带几壶酒,到南屏山根看住诸葛亮这一号小船,酒多,不要吃醉了,吃醉了,就糟了。两个当差答应,照鲁肃的吩咐去办。
  鲁肃进营,晚饭吃不下去,走来踱去,抓耳挠腮,想想,这怎么好?上榻早点睡吧,睡不着,代诸葛亮愁啊!天才微微亮,鲁肃就起身了,脸还没有洗,嘴还没有漱,冠戴穿好就出营了。还好,两个当差的,因为衣服穿的多,两带的多,不象那两个当差的抖得那个群子,见鲁肃复命之后,说诸葛军师小船没有走。鲁肃心里更烦:三天放走了两天,还剩今天一天了,一万支箭也忙不起来啊!这就奇怪了,三天三夜能忙五万支箭,两天两夜能忙三万支,这一天一夜一万支怎么都忙不起来?办任何事开头最难。比方三天,在头一天先调工匠人,然后找地方;地方找好了,传材料;材料传齐了,支炉子,动工。一声动工就快了。如今只剩一天了,冬令天日头又短,等你把工匠人调齐了,怕到吃中饭了;再找地方,一阵子兜,地方找好了,再传材料,等材料传齐了,恐怕天色倒晚了;吃过晚饭,再来支炉子,动工,天一亮,到第四天了,可是一万支箭都忙不起来?
  鲁肃匆匆奔到诸葛亮船上,僮儿才起来洗脸。鲁肃叹了口气,坐在中舱,等僮儿洗过脸,漱过口,吃过早点,问道:“你家先生可起来了?”“先生还在房舱安睡。”“噢!”鲁肃心里更怄:我不晓得他怎么睡得着的?我一夜都没睡着,代他愁烦,嘿!他到这一刻还没起来,鲁肃就坐在舱中等了。等到太阳多高的,听到咳嗽之声,晓得谙葛亮起来了。一刻儿工夫,鲁肃看见他出来了。鲁肃想:跟这个人没得谈头,他明天倒被我们都督杀了,要死的人,何必睬他。
  你不睬他,他也不睬你。僮儿打了净面水来,诸葛亮一个人洗脸,一个人漱口,净面漱口之后,先生冠戴齐楚,僮儿泡了茶过来,诸葛亮一个人品茶,摆了早点,一个人吃早点。鲁肃一看,你拿我开心啊!我这块为他烦,不但一夜没睡觉,我脸不洗,嘴不漱,早点不吃,我这不是有点呆么?脸一偏:“僮儿,代我打净面水。噢。”僮儿打了净面水来,鲁肃洗过脸,漱过口。“僮儿,代我泡茶,带早点!”鲁肃象恶客,要吃了。僮儿泡了茶,带了早点。鲁肃吃了一开茶,只吃了两枚点心,僮儿打暖布,鲁肃揩措手脸,把诸葛亮望望:“卧龙先生,摆吧!摆吧!鲁大夫,摆什么?”“棋盘、棋篓子。陪你下盘棋,了了朋友之缘。今天啦,在棋上给你杀够了,明天哪,人要给人家杀了。大夫,可知亮今天不下棋?”“不下棋?有什么事了?”“亮奉你家都督将令,要督工造箭。”嘿!谈到正文了,三天才听到你一句周正话。“请问先生,你造箭怎么造法呀?”“喏,亮少刻间,拿令箭上岸进营,调工匠人来。”“嗯,卧龙先生,我老早跟你说过,工匠不是住在一起啊,这块住几个,那块住几个,军中营盘又大,等你把工匠调齐了,怕的时间也不早了。”“不错,回船吃中饭。”“吃过中饭呢?”“找地方。”“地方找好了呢?”“回船吃下午。”“你先生对吃倒用神得很哩!冬令天,口天短,我看用不着吃下午了!不过,今天不吃,也作兴明天吃不到了,所以非吃不可。请问吃过下午哩?”“传材料。”“材料传齐了呢?”“回船吃晚饭。”“啊咦喂!请问先生在什么时候动工呢?”“不忙,还有三天。”“还有三天?卧龙先生,你把个魂归归窍。三天也该有个起止,前天是个起日,今天是个止日。我告诉你先生,三天还剩今天一天啦!”“啊!还剩今天这一天啦?哎呀!”“你先生何事这么惊慌啊?”“哎呀呀!”“你到底为何事这么惊慌啊?”“唉!鲁大夫,三天还剩今天一天,明天没箭,你家都督不就要取出军令状要亮这颗首级吗?”“你才晓得?岂敢,岂敢!”“大夫,亮没得头,就没得命了吧?”“你倒梦魂颠倒了,头没得,还能有命了吗?”“唉!鲁大夫,亮本不愿到你江东,是你到武昌吊丧请我来的。”“可是吧?来抱怨人了!是的,你是本不愿到江东来的,是我鲁肃把你先生请过来的。我把你先生请过来不错啊,没有叫你多事啊!我们军中没得箭用,都督叫你督工造箭,你不会尽管朝下回么?你没有回,你揽差办的啊!我们都督限期两个月,你自己要减成三天。你跟命有仇,怪哪一个呢?你没有想想,没有算算这个帐吗?冬令天,日天又短,不过三百个工匠,能做多少事,你麻里木足答应下来,能抱怨谁呢?”
  “大夫,亮本不愿到江东来,是你大夫在敲主人面前再三再四,苦苦哀求,将我诸葛亮带到江东的。”“不错,我刚才说过了,我不赖帐。”“今我诸葛亮有杀身之祸,你大夫何能见死不救?”“哎呀!你有杀身之祸,我何能见死不救?我这个人不会不为朋友的,头一天,我上船催你造箭,你跟我玩鬼胡话,说上苍有个专管造箭的星君不在家。第二天催你造箭,你说天气寒冷,你不把我鲁肃当个朋友待。今天你跟我哎呀呀,我有什么办法想?你再抱怨死了也没得用。”“唉!大夫,亮年纪轻,有不到之处,你大夫比亮长几岁,是位长者,你也要原谅几分。”“我不能原谅你,你不把我当朋友待,我没有办法”“你不看亮的面上,还要看敝主人在江夏码头,向大夫深深一揖,将我这年轻人拜托在你这长者身上。”诸葛亮坏哩,说着,弄个鹅毛扁把个脸一挡:“大夫,还看在敝主人的薄面上,想个章程救——我——吧!啊…!”什么玩童头,到底是哭还是笑?听他的声音好象哭,实骨他在笑。他弄个鹅毛扇挡住脸,又看不见。鲁肃听诸葛亮这个声音哭得实在可怜。唉!我见人一哭,心里就难受。你把你家主人提出来,是的,你家主人把我送到江夏码头,把你这个少年人托在我身上,叫我看他的薄面,多多照应。唉!我怎能不代你想章程?“卧龙先生,你不要哭了,我代你想章程。”“大夫,快点想啊!啊…!”“你不要哭吵!一哭,我心就更乱了,有章程也想不出来了,嗯,诸葛亮,有了!”“大夫,是何章程?”“卧龙先生,最好,你顶好今晚把号小船开了,代我溜吧!”“啊!开了溜?”“嗯,溜。”“亮溜不掉啊!”“我叫你溜,怎么溜不掉的。”“你大夫不是奉你家都督之命,来看住我的?”“卧龙先生,实不相瞒,我哪里是怕你逃脱啊!我虑的是先生一去,孙刘失和,那一来就糟了!卧龙先生,你这个人也老实啊,我倒叫你溜了,不看住你了。”“不看住了?”“哎,不看了。”“大夫,你虽能放我走,亮还是溜不掉啊!”“不好了,我倒不看住你了,怎么还溜不掉呢?”“你家水师营里有巡江了哨。”鲁肃这一听,点点头:对,水师营还有人盘查。这一点我就不如你想的周到了“卧龙先生,你不要烦,我有办法,我这一刻就上岸进营,见我们都督,讨个夜巡的差事,我就跟我们都督说:都督,你叫我看住诸葛亮的,三天看了两天半下来了,还剩今天这个夜晚了。我不能这个肉法子,坐在他这个船上看住他。都督,你把个总夜巡的差使把我。我跟他要个总夜巡的差使,实骨子我把差使领到手,另外调一号船。把你这一号船送出水师营,送过我们水师营外的防线,一直把你送到夏口这条江面上,不是就不得事了?我送你走,凭我上大夫参军枝尉总夜巡的身分送你走,哪一个还敢盘查?”“啊呀呀!大夫,你这个总夜巡把个人巡得跑掉了!”“倒说的,我情愿送你,你不要问我了。”“哎!大夫,话虽如此,你把我送走了,你家都督照常跟你翻脸。说你卖放,办你的罪,你上大夫参军校尉就投得做了。”“倒叫你不要问我了,我把你送走了不得事,他问到我,我当然有语跟他说。闹到我们主人面前,都是他没得理。”“大夫,你跟你家都督有何话讲?”“卧龙先生,我老实告诉你一句话,他命你督工造箭,就不怀好意。”“噢!”“他是借军令诛之想杀你。”“哦!原来想害我。”“哎,所以我把你送走,他跟我说不起话来。我代他到处喊,他私心想害人。就是闹到敝主吴侯面前,可是我在理?”“哎,鲁大夫,你要晓得,你家主人跟你家都督是内连骨肉之亲,外结君臣之义。为这一件事,你家主人要是站在你家都督这一边,翻了脸,你这个上大夫参军枝尉还是不得做。”“倒说的,你不要问我了。万一我们主人帮他说话,我至矣尽矣,到那时,大不了我这个上大夫参军校尉不做罢了,为朋友么,我就不做官了,我情愿的。”
诸葛亮隔着鹅毛扇子,暗暗地点点头,心下有话:我诸葛亮这次到江东来,没有白走一趟,到底交结了鲁肃这个了不得的朋友。他情愿上大夫参军校尉不做,都要把我送走。鲁肃算得上忠厚长者,叫人尊敬。“啊!鲁大夫,你情愿上大夫参军校尉不做?”“嗯,我情愿不做了。”“好,照这一说,我就溜了。”“低一点个,低一点个,喊的哪一家?”“照这一说,我诸葛亮就溜了?”“什么事?叫你不要喊,你喊得更凶!”“鲁大夫。”“嗯。”“你将亮当作何人?”“请教,请教,你是什么人?”“我乃当世的贤士,刘皇叔三请的军师。仰面识天文,天文透晓,凝眸知地理,地理精通,中知人事,人事尽达。兵书战策,六韬三略,诸子百家…”“没得用,这些麻话少说为妙,没得箭,明天都要被他杀,嘿嘿!”“九流三教,无所不精,无所不通,加之奇门遁甲,我又岂可——逃乎—?”“诸葛亮啊!”“怎么样啊?”“你不要‘乎’了!明日没得箭,你就要呜呼了!”“大夫,你除去这个溜的章程,另外就不得好办法了?”“另外没得。”“你想想看呐?”“没得了。”“想想瞧呐?”“倒说没得了。”“再想想看?”“嘿!硬要强人所难啊!好,好,想啊!”叫他溜,不肯。不溜,明天要有箭;没得箭,要被人杀!“啊!卧龙先生,我晓得你的心意了。溜吧,声名没得了。诸葛亮被人吓溜了,难为情。不溜吵,明天没得箭要被人杀,命只没得了。你又要名,又要命,人生啊!顾名就不能顾命,顾命就不顾名。你要我想保全名、命二字的章程。”鲁肃用手托住头这块想啊,想阿,想啊,鲁肃这个头想得炸开来的痛。你不要看这想心思啊,烦恼人哩!
  鲁肃想呀想的,想不出来,就用两个拳头托住头揉太阳穴,想了急起来就用手叩自己的头。叩自己头做什么?恨自己啊!哪个叫我跑到武昌把这个烦恼星请来的!现在叫他走,他还不肯走。叫我想办法,我哪块想去?所以急得用拳头叩自己的头。诸葛亮隔着鹅毛大扇看鲁肃急成这个样子,心里实在不忍了。想想,不能再拿老实人做耍了。诸葛亮把鹅毛大扁一拿:“哈哈哈哈…”“哦呀!是哪一位在笑呀?”“是我。”鲁肃把诸葛亮望望:“啊!是你?不好!诸葛亮呀,你哭了一阵子连一点眼泪也没得吗?你假哭可是吧?可要死!我上你的当了。我问你,笑的什么事啊?”“我笑大夫好鬼形!”鲁肃心想:你损德啦!我替你想章程急得头疼,他反而笑我好鬼形,“你莫忙笑我,你的事怎么说啊?”“亮没事。”“你倒又没事了?我告诉你,三天还剩今天一天了,明天没箭,就要被我们都督杀啦!”“造箭这件事?”“嗯。”“哈哈哈哈……小事。”“倒又来小事了。十万支箭一支还没得呢!”“大夫,你将亮比作何人?”“又来了,这种话,我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倒说没得用,要有箭呢!”“亮实不瞒大夫说,我会变箭。”“又拿我开心了。古人说:万物精华在天,万物根盘在土。世间没有的东西,怎么能变出来?”“大夫哪里知道,亮在未出卧龙岗时,蒙异人传授,赠我三卷天书。”“哦!你能够得到天书,这我就不敢跟你扳驳了。凡人得天书,就无不可了。请问,这三卷天书怎么说的?”“上一卷,能呼风唤雨,使草木成兵。”“哦!”“中一卷,有飞剑一口,到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哦,哦!”“下一卷,能把世间没有的物件,都能变得来。”“好极啦!请问卧龙先生,你可变过的?”“常变。凡是我家主人用的箭,都是我诸葛亮变的。”“更好啦!哈哈哈哈……请问,你变箭怎么变法?”“亮到夜晚之间,找一个洁净宽阔的所在,用一支箭为母,无母不能生子,把这支箭朝地上一插,用黄毡条铺盖,喷法水,拍令牌,书符,念咒,踏罡步斗。说没得,一支箭没得。说有,一支化十支,十支化百支,百支化千支,千支化万支,万支化十万支。哈哈哈哈……顷刻之间,十万支箭都来了。”鲁肃这一听:嘿!乖乖,说的不要吃茶,毫不费事,十万支箭都来了,怪不得他不烦的呢!“卧龙先生,你变箭,可能容个把人在旁边望望?”“大夫,谁人要看?”“哈哈哈哈……就是我鲁肃。”“你大夫的胆量如何?”“嗯咳!可是吧,又来吓人了。望变箭要问我胆量做什么事?”“大夫,你有所不知,一声踏罡步斗,把个符一烧。上苍那个专管造箭的星君,晓得我诸葛亮要箭用了,他就派金甲神骑进箭来了。我怕你大夫胆小要害怕。”“照你这一说,还有神来啦?凡人见菩萨这造化大呢!放心,卧龙先生,胆大呢,不怕。”诸葛亮望着他点点头:要你胆大才好呢!非把你带出去不可,让你见见,回来好告诉周瑜,才知道我诸葛亮不好欺侮。“不怕就好。大夫,陪亮下棋。”“噢,下棋。”鲁肃放心了,晓得他会变箭。僮儿把棋盘、棋篓子拿出来,两人下到已牌时分。诸葛亮把令箭一拿,望着站在鲁肃背后的当差的招了下手。当差的到了诸葛亮面前:“诸葛军师!”“罢了。令箭一支拿去,附耳过来。”“是。”当差的将耳朵送过,诸葛亮对着当差的耳朵叽叽咕咕,然后拿了张教帖,“照帖上办。”“是。”这一个当差随即把其余当差的都带走了。鲁肃把诸葛亮望望:“卧龙先生,你的狠骨头长在哪一块啊?我的当差的,吃我的饭,拿我的钱,你叫他们办事,神得很,掉脸就走,还把几个一起都带走了!”“这也是学问。”“嘿!真正怄人!用当差的还有学问,我不得学问,只好雇了把你用。”“大夫,不必琐碎,下棋。”“啊,下棋。”鲁肃不问他,两人复行下棋。仍然下到中时吃中饭,吃过中饭再下,下到下昼时分,鲁肃那个当差的来见诸葛亮缴令销差。诸葛亮接过令箭朝旁边一摆,然后问:“你办的事如何?”当差的说:“是,请诸葛军师附耳。”诸葛亮也将耳畔送过去,当差的叽叽咕咕,说了一个长篇。诸葛亮点点头:“好!办事有功,改口有赏。”“是。多谢诸葛军师。”当差的答应之后,离舟上岸进营。时间不早,他们军中要吃晚饭了。诸葛亮说改日有赏,究竟赏是未赏?赏的。事情办成功之后,叫周瑜代赏了。

精灵 发表于 2008-2-18 11:42:54

二、草船借箭



  鲁肃下着棋,分了神,也不晓得什么时间了下着下着,听到岸上定更炮响:“嗒——嗵!”定更炮一响,船上就上灯烛了,桅杆也上灯球了,这一刻已是一更。鲁肃这一听,晓得时间不早了,把棋子朝下一放:“卧龙先生,摆吧,摆吧。”“大夫,摆什么?”“吃饭。这一刻上岸也吃不到了,跟你下棋分了神,把时间都玩了忘却掉了,恶客要坐扰一顿走路。”“大夫,略早—刻。”“先生,不早啦!我们在军中有规矩,一更吃晚饭,二更睡觉,三更人脚都定了。请你先生叫僮儿把晚膳摆出来,吃过了,你变箭容我看,我就在这块望望,不容我看,吃过了我就走,上岸进营睡觉。”“大夫腹中饥饿了?”“嗯,我有点饿了。”“给大夫先带点心吃。”“一更天吃点心,什么时间才吃晚饭昵?”“大夫,你不要琐碎啦。”“好,不琐碎,不琐碎,僮儿,请你给我带点心。”“是。”僮儿答应,拿了点心前来。鲁肃不敢多吃,多吃了,到吃晚饭的时刻吃不下去,不吃,此刻肚里又饿得难受。鲁肃略微吃了几枚点心。鲁肃吃毕,僮儿把多余的点心拿了走,打暖布,倒了茶,鲁肃揩揩手脸,吃了一杯茶。诸葛亮说:“大夫,我们把这盘棋结束吧,”“噢,噢。”鲁肃又跟诸葛亮下棋,下呀下的,听到岸上,七咯嘎嘎嘎嘎乓乓!已经打二更了。鲁肃把棋子朝下一放:“卧龙先生,已经打二更了,我们的棋该收啦,算我输啦。”鲁肃说着手一阵撸:“卧龙先生,请摆晚饭吧,先前我吃了几枚点心,此刻肚里倒又饿了。”“大夫请。”“哪个?你叫我坐到这一刻,不吃晚饭就走呀?”“大夫,你走呐。”鲁肃想:叫我朝哪块走呐?僮儿来了,把令箭一拿,随即把烛台抓住,“鲁大夫,随我来。”“噢,噢。”鲁肃就跟在僮儿后面,诸葛亮跟在鲁肃后面,出了舱:“唉!卧梵先生,不能啊!这个冬令天,在船头吃晚饭呀,吃得不好,周身还要吹硬了呢!”僮儿说:“鲁大夫,走这一边。”鲁肃再一望,看见靠近诸葛亮这一号小船边上,有一号大楼船。这个楼船很大,由小船上大船,仿佛由平地上楼房这么高。哪晓得在这一号大楼船后面,还有四十号一样的大楼船,鲁肃均未看见。僮儿登梯子,挽扶手上大船,鲁肃跟随着,诸葛亮临了一个上来。鲁肃到了大船上,脚下走得软软的:“啊咦喂!卧龙先生,你越过越考究啦,船上还铺起毡毯来了。”僮儿走到舱门面前,先把令箭朝舱门旁边缝子里一插,足尖子一抬,认定舱门一抵,吱——嘎,将舱门抵开,一手窝住烛光,怕有进舱风把蜡烛吹熄了。僮儿进舱,鲁肃跟着进舱。诸葛亮在临了进舱,反手将舱门,嚯隆嗵,朝起一推。三人到了中舱,僮儿把烛台在桌子当中放好。鲁肃一望:中舱正当中摆了一桌酒肴,对面两张椅座,桌上杯箸齐全。“卧龙先生,哈哈哈哈……你越过越考究了!这叫过船吃酒,里外干净。是的,如其我们在小船上吃,吃了肮脏下来,揩抹打扫,我们站起来,坐下去,多麻烦。这样过船吃,把大船上吃脏了,我们再到小船上坐坐,泡壶茶喝喝,或者弄盘棋下下。今天是两张椅座,两副杯箸,你今天不请客啦?卧龙先生,往常我不能占你的座位,因为你是客。今天你把我留下来,你是主,我是客,我不和你客气了,就在首席坐了。”“大夫请。”
  鲁肃朝首席上一坐,面对舱门,诸葛亮对陪。僮儿巡酒上肴,诸葛亮把酒杯一端:“鲁大夫,请用酒。”“用,用酒啊!不好!卧龙先生你不作啊,你今天晚上不是要变箭吗?你说有位菩萨送箭来,若吃得酒气醺醺的,不怕把菩萨熏跑掉了吗?”“大夫,亮变箭考究自如。”“咦喂!照这一说,我就吃啦?”“大夫请。”鲁肃提杯就喝,诸葛亮把筷子一拿;“大夫,请用肴。”“噢!用肴?先生,这更不作!你变箭有菩萨送箭来,要吃素的,何能吃荤的啊?”“倒跟你说,亮考究个自如。”“不错,考究自如,吃,吃啊!”提箸就食。僮儿一刻儿工夫走旁舱出去,把应用的东西从小船拿上大船,然后又到中舱来侍候。诸葛亮有数啊,在桌上轻轻两拍,僮儿出去送信把船夫,船夫得信起碇石开船,哗……鲁肃吃酒吃得行行地,觉着船动了:“卧龙先生,船怎么动的?”“开船了。”“咦!夜晚之间你把船开到什么地方?”“闷酒无乐,到水师营外游览江景。”“不晓得你说的什么?游览江景?卧龙先生,不是我说你,你周正麻木,对过有曹操百万干戈在此,游得不好,头要游掉呢!”“大夫,不要琐碎!”“不是我要琐碎,上次有甘宁、周泰两位将军,我们还胆壮些,这次只有你我两个人,如何使得?”“不要琐碎。”“噢,不琐碎,不琐碎!”鲁肃眉头皱着:跟这种麻木神做事,就是叫人担心!
  诸葛亮这号船开了,后边四十号船全跟着开了,奔水寨门首。僮儿老早由旁舱门出去,把旁舱门带好,绕到船头准备着。巡江了哨的看见这许多大船要出水师,由小船台上来盘查:“呔!什么船?”僮儿早站在船头等着了:“不要声张!诸葛军师奉你家都督将冷,出水师营有要紧公干!喏,大令在此。”巡江了哨一望:“嗯。”不敢耽搁,喊开水寨门,放船只出水师,后脚将寨门关闭。船只哗……,直奔江北。鲁肃听见水浪声很大:“卧龙先生,哪里有这许多船跟我们走的?”“只有我们一号船只。”“我们一号船只,哪有这么大的水浪声?”“今天水师营外的浪大。”“噢,噢。”鲁肃心下想想:跟也这种人做事,叫人怕呢!曹操水陆两营都在这个地方,人多啦!游得不好,出了事,他顶多给人家说年纪轻,少年麻木,我有这把胡子啦,人家要骂我老麻木哩!唉!我要凝凝神,如其船下去远了,我要叫他赶快把船开回头,不是闹了玩的事。鲁肃凝神听,只听到周瑜寨头上的更声:七咯嘎嘎嘎嘎乓乓,……更声越听越远,越听越远了“啊呀!卧龙先生,你把我们这号船开到什么地方?连我们家水寨头上的更声都听不见啦!”“大夫,你不要琐碎!”“不是我要琐碎,曹操的水师营就在对面呀!不能冒险呀!”“倒叫你不要琐碎!”鲁肃酒都不敢吃了。
  又走了一个更次,隐隐地又听到:七咯咯咯嘎嘎嘎嘎乓乓乓………“哈哈哈哈…卧龙先生,佩服佩服,你真会玩,我们这船二更走的,走了一个更次,兜了个大圈子,倒又回头了。”诸葛亮望着他微微一笑,点点执:又回头了?我要告诉你,要把你吓了厥过去呢!不能玩,他饿肚子吃的洒,再受惊吓就糟了。先生也凝神听着,这更声越打越近,七咯咯咯嘎嘎嘎嘎乓乓乓…。诸葛亮有数,可以够得到了,先生手在桌上两拍,僮儿送信把船夫;船夫得信,把船只头西尾东,一字排开,然后抛下碇石,扑通扑通……!“咦?!卧龙先生,我们只有一号船,抛这许多碇石?”“大夫,亮例讲水师营外浪大,抛碇石多,船可以稳一些。”“是的,你先生从来就是稳,二十四根顶线,扳摇不动。”“鲁大夫,你早就说腹中饥馁了。”“嗯,我老早就饿了。”“此刻何必贪杯?饿肚子吃酒人也不舒服,带饭吧。”“好,承蒙关照。照这一说,我酒就不吃了。位儿,替我带饮食。”
  僮儿给鲁肃带过饮食。到旁舱里拿了一只很大的豹皮囊,走中舱经过,鲁肃一望,这一定是变箭的用物,什么黄毡条、法杯、令牌,宝剑。鲁肃把碗筷朝下一放,手一摸,咚!咦,响的么?僮儿把豹皮囊拿出舱。这里面到底什么东西?口袋里有两面诸葛鼓。这诸葛鼓是先生机巧做成,是铜框子,用铜皮蒙的,周围一转有气眼,里头有水道,水走气眼进去,从水道经过,刮动水轮,水轮上下有两个小铜锤,小铜锤一动,它就响了。铜鼓本来是尖音,下了水闷在水肚里响起来,就跟闷雷一样,时间闷得越长,响声越大。这两面诸葛鼓,声响起来,不亚于千军万马。憧儿拿到船头,把袋口一松,两圈绒绳拉出来,朝船帮子上的环里一扣,倒提起口袋,咕咚!把诸葛鼓扔下去。这一刻不响,要水灌足了才响呢。
  鲁肃用过饮食,“哈哈哈哈……卧龙先生,刚才僮儿拿的豹皮囊,里面一定是变箭的一切用物了?”“噢!大夫会变箭?”“我?我不会呀!”“大夫既不会,怎知道变箭的用物?”“我听你说的。”“我说的?你大夫岂不知古人云:万物精华在天,万物根盘在土。世间没有的物几何能变来?”“我也是这个说相,是你说你会变的?未出卧龙岗前,蒙异人传授,赠你天书三卷,上一卷能呼风唤雨,制草木而成兵;中一卷有飞剑一口,到百万军中能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下一卷世间没有的物儿,皆能变来。不是你说的吗?”“我是与大夫相戏的。”“啊呀!你既不会变箭,明日一早,如何交代?”“你不要吵,告诉你哪,你大夫先前越听越远的更声,是你家吴营水寨的更声。”“嗯?”“这一刻越听越近的更声,是江北曹营水寨的更声。”“啊?”“现在我们这号船已靠近曹操的水师营啦?”鲁肃大吃一惊,周身嗒嗒嗒……。“不好!卧龙先生,你把船开到这个地方做什么事啊?!”“大夫,我告诉你,亮早知你家都督命我督工造箭,他不怀好意,是要借军令诛之!”“你先生既然早就晓得,为何答应他这一差?又立下军令状呢?”“大夫,你家都督已生心害我,我勉强回掉,他一计不成又生二计,所以不如答应下来,你家都督限期两月,为什么我自己要减成三天?难不成我呆吗?”“嗯?”“三日前我掐指一算,算定今日夜间阳寿已终!”“什么?你晓得要死啦?你要死你把船开到这
  块来做什么事哪?”“大夫,你家都督是个年轻人,亮也是年轻人。我这个年轻人就甘愿死在他那个年轻人手上吗?所以我特地把船开到这地方来寻死的。”“啊?你来寻死的?我问你,你来寻死把我鲁肃带来做什么事的?”“亮知己之交,莫过大夫。我一个人死,死得寂寞无聊,所以请大夫前来陪我一死。没事时,还可以在黄泉路上下盘把棋玩玩。”“啊?还叫我陪你一死?卧龙先生,既然你把我当知己之交,请休先生赶快把船开回头,我鲁肃情愿倾家荡产,上大夫参军校尉不做,都要想办法救你。这地方无论如何不能停靠,你赶快把船开回头。”“大夫,既来之,则安之。”“不,不得安啊!”嘴里才说“不得安”,听见船头轰隆隆隆……,诸葛鼓响了。
  这号船上的诸葛鼓一响,四十号大楼船上都有了响动,八百名兵丁每人把鼓槌一拿,认定八百面花香皮鼓心就敲。有两句:
  绿沉沉不往荷叶边头打,
  红灼灼紧对莲花心内捶,
  鲁肃听到这倒海翻江的声音,直喊:“来了!来了!这便如何是好?”嗒嗒嗒…,周身直抖,抖啊抖的,坐在椅座上不能动了。他以为是曹操起水队杀得来了。
  这时,曹营下已慌得不可解,寨头上一些夜巡的人忽然听到水师营外翻江倒海的声音,都以为周瑜起水队杀得来了。立即禀明水师都督于禁,毛阶。于禁、毛阶得了信,随即到了寨头,先把弓箭手调好,保护水寨,同时又着当差的:“呔!你赶快坐号快船,赶奔码头,上岸调一匹快马,奔大营禀明丞相,就说半夜三更,有江东周瑜带领全军水队,杀奔我江北而来。请丞相赶快下水师营,迟则水师营就难保了!”“喳!”
  当差的不敢耽搁,随即调了一号十六把桨的快船,唰——,一下到了码头。当差的不等船靠定。一个蹿身上岸,调了匹快马,上了马,档劲一沉,一辔头离江边直奔大营。到了大营,喊开大营门,到子营寨下马,奔中军帐口,想想这件事不小,可以报得鼓了。走到鼓架子面前,把鼓槌一拿,认定鼓心就敲,你还慢慢地敲了,他着急了,一阵子乱敲,咕咚咚咚……!擂到这面鼓,不是敢人杀得来,就是军中烧起来,上宿的文武百官,偏牙将佐,听到这个鼓声,哗……,直奔中军帐。有的衣服没穿得好,走着纽着风绊。只听见路上:轰!啪!“哪一个?”“我啊!”“你怎么撞我?”“你也在撞我啊!”什么道理?伸手不见五指。一个个直奔中军帐。有人超头奔寝帐来摇醒曹操:“丞相醒来!丞相醒来!”“啊呀!何……何事?这等惊慌?”“禀丞相,中军帐有人报鼓!”“查!”“喳!”
  曹操一面叫人查,人朝起一拗,身上衣服才披起来,查的人已经回头:“禀丞相,查点过了,今有水师都督于禁,毛阶着人上岸报鼓。”“何事?”“禀丞相,水师都督说,江东周瑜半夜三更带领全擎水队,杀奔江北而来了!”“啊呀!”曹操大吃一惊:“赶快拿冠带给老夫披挂,搀了,扶了,抬出去吧!”“喳!”有人拿了冠带给曹操披挂,将曹操连拖带拉,搀了,抉了,犹如扛轿子一般,拍奔中军帐。冬令天,两条露天甬道一走,曹操又是由热被窝里爬出来的,再受了惊吓,周身直抖。当差的把曹操抬到中军帐公案面前座位上一放,曹操两手捺住公案:“谁…谁人报鼓?”水师当差的到案前跪倒:“小人报鼓。”“何……何事?”“禀丞相,奉水师都督之命,前来禀明丞相,今有江东周瑜,带领全军水师杀奔江北面来!请丞相赶快下水师营,迟则难保!”“老夫知道了,退!”“喳!”
  水师当差的退去。曹操想想:这个周瑜横暴呢!交锋打仗。理当先下一封战书,一封战书不来,说苯,半夜三更睡得着呼呼的就这么杵得来了!水师都督报我,叫我赶快下水师营去,不能玩,前首有个倒子哩!两个水师大都督蒯越、傅巽半夜吃酒,头吃了不得了。这一次,照常有胆大的刺客趁慌乱前来行刺,那一来,我的头就不做主了。曹操想想不能去,如不去,水师营真的失掉了呢?曹操越想越啊喳,伸手摘了一支令箭:“官儿”“有。”“令箭一支,命于禁、毛阶调十万水队出水师,会江东水队交战。只要将水寨保住,哪怕十万水队覆没,算他两人一大功劳!”“遵令!”当差的转身就预备走了。曾操帐上两边文武,哗……,一片噪嘈,每个人嘴里都有一句话:“不可!”“不可!”……当差的听见有人阻令也止步了。曹操见有人阻挡,“哼——!谁敢阻挡老夫军令?”众文武异口同声:“丞相,丞相……并不是我们阻挡丞相军令,你老人家是有人把你从寝帐搀出来到中军帐的,我们是听到鼓声,奔跑来的。”“丞相,你望望参谋脸上!”“丞相,你看看来将这个头上!”曹操再把众文武一望,有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有的头上鼓超一块。“列公为何如此?”“我们倒说,你老人家是有人把你从寝帐里搀出来的,不显啊!我们听见中军帐鼓响,衣服都未穿好?就朝中军帐跑来,路上自家人撞倒自家人,跌得头青脸肿。”“是何缘故?”“丞相,外面是一天大雾,伸手不见五指,对面看不见人,你老人家朝帐外望望,什么也望不见。”曹操朝帐外一望,果然是漫天大雾,什么也望不见。周瑜厉害啦!趁着这一天大雾起水队杀来。“丞相叫于禁、毛阶领十万水队出水师交战,他来是个实的,我们去是个虚的,我们是以虚伐实,他是以实待虚。他如果一面跟我们交战,一面另派一支水队来抢水寨,丞相,十万水队徒然自送,水寨还是保不住,请丞相三思。”
曹操听众人说的有理,再想想:要死,周瑜恶哩,趁这一天的大雾杀来。是的,他是以实待虚,我们以虚伐实。对面情况不知道啊!十万水队出去一打,不但没得了,水寨还是保不住。我何必把永队白送呢?好,周瑜啊!我今天跟你斗兵斗将都不玩,跟你斗个本钱玩玩。曹操依仗他本钱大,望着官儿,“来,将令箭拿来。”“是。”官儿回头将令箭交与曹操,曹操接过来朝班中一望:“张辽,徐晃。”“有。”“有。”二位大将上前各打一躬:“见丞相请安。”“罢了,令箭一支。”“是。”“汝两人速调一万弓箭队,出大营奔水师寨头,帮助于禁、毛阶,连环传射江东水队,只要将水师营保住,就算汝两人一大功劳。”“遵令。”张辽,徐晃接了令箭,调了一万弓箭手出大营,奔水师寨头。
  此刻已三更多天,将近四鼓,曹操坐在中军帐凝神静听,只听到水师营那一角噪嚷声很大,心下想想:坏了!怕的一万弓箭手还不足退敌,水师营怕还是不保!曹操又摘了一支令箭:“夏侯惇,夏侯渊。”“有。”“有。”夏侯弟兄上前各打一躬:“参见丞相。”“罢了。令箭一支。”“是。”“汝两人也速调一万弓箭手,出大营奔水师营帮助他等连环传射江东水队,只要将水寨保住不失,就算汝两人一大功劳。”“遵令。”夏侯弟兄接着令箭走了。曹操想:再添一万弓箭手去了,可能差不多了。又过去了半个时辰,听到水师营外噪嚷的声音还是不小,曹操心内有话:不好!水师营怕的要失守了,江东的水队大概要登陆了!赶快又摘了一支令箭:“文聘。”“有。”“令箭一支,汝速调一万弓箭队,出大营赶奔江边,如水师失守,随它去了。你在陆路上传射江东水队,能将陆路大营保住不失,算汝一大功劳。”“遵令。”文聘也接了令箭走了。曹操这时坐在帐上心绪不宁,六神不安,不知水陆两路已杀成什么样子?这噪嚷声到这一刻一直没停,而且越来越大,到底是怎么回?原来于禁、毛阶已经调了弓箭队在寨头上保着水寨,这一刻因为张辽、徐晃又领了一万弓箭手到了水师,寨头上添了一万人,这噪嚷声可是比前更大一些?曹操听到这种声音,以为水寨靠不住了,又命夏侯弟兄领了一万弓箭手到水师,寨头上又多了一万人的声音,这噪嚷声当然越来越大了。有这一个辗转,陆路上靠近码头上的人,又站在江边帮助水师呐喊助威,曹操听到陆路上有噪嚷声,就以为水师营要失守了,江东水队要登陆了,叫文聘前去阻挡。曹操就这么左一起,右一起把“礼”进了过去,诸葛亮坐在那里倒盘收,连脚力都不用开发。
  诸葛亮坐在船中,凝神听着外面的声音。这一刻声音多了:天空的浓雾声,浓雾还有声音?有。浓雾如细雨,孤灯若远星。不过这声音不大听得出来就是了。曹操寨头上的梆子声;曹兵的呐喊声;噔、噔、噔……,攀弓声;嚓、嚓、嚓……,射箭声;轰轰轰,诸葛鼓声;咚咚咚…,八百面花香皮鼓声;杀杀、杀……,八百名小军的呐喊声;哈哈哈哈……,诸葛亮的笑声;嗒嗒嗒……,鲁肃在椅座上的抖声。在这许多声音之中,诸葛亮只凝神静听寨头上的嚓嚓嚓……的箭声。听了听,先生把头摇摇:不对,要照这种声音,射到天亮还不能如我的数目。叙得好还要再请个帮忙的才好呢。先生正在想着,听到曹操寨头上梆子声越敲越密,嚓嚓嚓……箭声如骤雨飞蝗。先生想:曹操啊!你的忙帮足了,照这样的射法,到天亮够我的数了。先生得意了,把面前的酒斗朝桌子当中一放,酒壶一拿,唰——,倒了一斗酒,满满的,并不朝外漫。先生酒壶一放,鹅毛大扇扇着,两道眼光就盯着酒盅,望着望着,看见酒渐渐地朝外泼了。酒怎么泼的?酒跟斗走的,斗歪酒泼。酒斗怎么歪的?斗跟桌子走,桌歪斗歪酒泼。桌子怎么歪的?桌子跟船走的,船歪桌歪斗歪酒泼。船又怎么歪的?就因为有一边的俄脚重了,吃水深了,所以船歪桌歪斗歪酒泼。诸葛亮在这块划算了:一支箭应当有多少分量?我这一号船有多宽?前后有多长?船的吃水应当有多深?船歪到什么程度?桌子歪到什么程度?酒斗歪到什么程度?酒泼到什么程度?这边应当有多少箭?我这号船这个样子,四十号船大体都是这个样子。人说诸葛亮神机妙算,实在是他先生的肚算妙啊!
  先生望着酒斗歪到什么样子了,一划算,这半边差不多够了,再来的就丫不上帮了。先生手就在桌上两拍,僮儿把信给船夫,船夫得信起碇石,诸葛亮这条船掉樯了,一号船掉樯,四十号船皆掉樯了。先生又把酒壶一拿,对着酒斗慢慢地添酒,添着臻着,仍然又到了满满的一杯,齐了酒杯口。嗯,船不歪了。这一边和那一边一崭齐了。先生抓总一算,把鹅毛大扇两扇:“哈哈哈哈……本数之外,尚有余额。”先生正在得意,猛然隔着船舱一望,不好!不能再在这个地方等了,因为东方已有一点点鱼肚白色了。如果等到太阳出来,雾就要散了。先生手又在桌上两拍,僮儿把信把船夫,船侠得信起碇石;只听见当啷啷啷一阵铃响,一号船开,四十号船全开。哗……,直奔周瑜水师营而来。
  船约莫离曹操水师营外防线三四箭远,先生又在桌上两拍,僮儿先到船头,把两面诸葛鼓收挂在船帮两边,水走汽眼里流尽了,诸葛鼓也不响了,四十号大楼船上的八百面花香皮鼓也跟着没得声音。僮儿进舱,诸葛亮又交代僮儿一番话,要他递传给八百名小军。
  曹操寨头上不晓得啊,一个个还怕东吴水队来抢水寨,还在这块射着,射着射着,好象对面的噪嚷声下去了。当然了,诸葛鼓不响了,八百面皮鼓也不响了。到底夏侯惇性情躁,眼睛一翻;“唉!”把张辽、徐晃吓了一跳。“二位大哥!半夜三更,并不是周瑜起水队杀来。”“啊?”“分明江面上作怪!”“元让将军何以知道?”“你们听啊,现在一点声音没有。”张辽是个文武双全的人,仔细一听,说:“元让将军,吴人多诈,这一定是我们的箭放得太猛了,他们暂时偃旗息鼓,躲过一阵,我们如果不射,他们趁机来抢我们水寨怎么好?”“不错,放箭!”嚓嚓嚓嚓……,这一批箭都肘到江里去了,射啊射的,一直到天色大亮,起了风,慢慢地把雾吹散了。夏侯惇独眼翻翻的,再朝水师营外一望:“二位大哥!我说半夜三更江面上作怪,你们不相信,你们瞧,水师背外,一江大水,片板全无。”不对啊,诸葛亮的四十条船呢?哪里还象船,枝枝丫丫全是箭,活象四十个大刺猬。猛然看见大刺猬里有人钻出来了,望着曹操的水寨一起喊:“呔!曹寨上听着哇:半夜三更并不是江东周都督起水队杀来,乃是我们军中脱箭了,奉请诸葛军师来同你们丞相借箭的啊!多——谢——啦!”
  夏侯惇一听,双脚在寨头齐跳,舍不得本家弟兄丢了这许多箭:“啊呀!这个村夫恶毒之极!”夏侯惇正在骂着,跳着,对过船上又喊了:“不要着躁啊!带个信把你家丞相,我们诸葛军师说,不是光借不还,宽一天要加倍奉还啊——!”小军喊着,船已远去。
  夏侯惇还在这块发饿狠。张辽说:“夏侯将军,这村夫已去远,听不见了,我等快叫营禀报丞相。”他们这才上岸进营见曹操缴令销差。
  曹操在大帐抖丁一夜,到天色大亮,中军帐灯烛全熄了,也听不到噪嚷声了。曹操定了神,想:好了,江东的水队一定被我们乱箭射退了。他正在想着,五员大将前来缴令,到了曹操案边:“见丞相缴令销差”曹操把令箭一支一支的接过来归了架子:“江东共来水队多少?”旁人并没开口,夏侯惇忍不住了“禀丞相,一个没有。”“混讲!老夫亲耳所闻,夜晚之间,水师营外,翻江倒海,怎说江东水队一个没有?”“是。丞相有所不知,半夜三更并不是周瑜领水队杀来。乃是周瑜军中脱箭,请那诸葛亮来跟丞相借箭的啊!”“不借。”“已经借去了。”
  曹操心里怄啊,气得头直摇。“尔等归班!”“是。”五位大将退归班中。“去命管箭官来,看损失多少箭?”“喳。”当差的答应去了。少刻间管箭官开了一篇帐来,交与曹操,曹操把帐拿来一望,共损失十七万二千有零的箭。曹操心里更啊喳,不但军中的箭损失这么多,水陆两营,单蜡烛就点掉了一百六十五担半。曹操这笔损失不小啊,抖了一夜,抖了多少工匠的心血,也抖掉他自己身上若干颗汗珠子。曹操想想:凡事有假就有真,冬令天下雾的时期比较多,这一次大雾是诸葛亮来借箭的,过一天又下大雾,周瑜真的起水队杀过来,那块于禁、毛阶大意了,说不要睬他,又是诸葛亮来惜什么东西的,那一来就糟了!曹操随即摘一支令箭:“官儿。”“有。”“令箭一支,送到水师把于禁、毛阶,传老夫令:由今日起每天夜晚之间,水师营外再听到昨天夜晚的声音,不论是诸葛亮借箭电好,或周瑜起水队杀过来也好,不必着人上岸惊动老夫,皆以弓箭挡之。”“遵令。”官儿将令箭进到水师,向于禁、毛阶传了曹操的军令。从此后,曹营是防不胜防。

精灵 发表于 2008-2-18 11:45:20

第六回 献密计黄盖受刑

一、定计火攻



  诸葛亮的这号船跟四十号大楼船,全船都是枝枝丫丫插满了箭,仿佛是几十个大刺猬,由江北向江南周瑜军中驶来。到了水寨门口,喊开水寨门,把寨门打开得足足的,船只才好不容易一条一条挤进水寨。进了水寨,水寨上把寨门关闭。诸葛亮这号船仍在原处抛碇石停靠。诸葛亮的船才靠定,忽听得岸上放了三通炮,周瑜已经坐帐了。诸葛亮随即命僮儿吩咐八百名小军,把船上的箭朝下拔。一面拔,一面数,诸葛亮就趁此由大楼船回自己小船。八百名小军拔箭非常之快,一刻儿工夫,四十号楼船上的箭全拔下来了,垒在一起,堆在码头。僮儿随即上船来报帐,共计十二万七千多支。诸葛亮开了两篇帐,命童儿将诸葛鼓收好,是由小船上拿到大船上去的东西,仍旧拿过来。其时,鲁肃一夜劳累,酒后无力,已经困倒了,诸葛亮又命小军把鲁肃抬过小船。四十号大船仍旧归号,八百名小军归队。诸葛亮才忙定了,听见岸上一声喊:“呔!瞬号船是诸葛军师的船只?”诸葛亮顺着声音一望,见是两员偏将:“僮儿。”“先生。”“代我招呼一声。”“是。”僮儿出舱:“这一号船是的。”“嗯。”两员偏将踩跳上船,进了舱。“诸葛军师早。”“诸葛军师早。”“二位将军早。”“诸葛军师,我们二人奉都督之命前来挑箭。”诸葛亮笑笑:周瑜呀,你真刻薄,你当真今天一早就来挑箭了?我工匠一个没调,你该派晓得,居然今天就叫两员偏将来盘箭了,你不是来挑箭的,明摆着,是想挑我这颗头!和偏将没有多话可说,先生从桌上拿起适才开的帐单:“好,此间有一帐单,二位可领着担夫到码头上发箭。”“是。”两个偏将也木怵了,不晓得这些箭从哪里来的?“箭挑了之后见你家都督报帐。”“是。”
  两员偏将才走,诸葛亮来摇醒鲁肃了:“鲁大夫。”“唔——”“大夫醒来。”“啊——”鲁肃睁开眼睛,望着诸葛亮站在面前在对自己笑:“咦!诸葛亮啊!你损德啊!叫我陪你一死,我死后叫你也不得安。到了地底下也要告你的阴状。”再揉揉眼睛看看:“咦!我,我怎么又睡到他这小船上来了?卧龙先生,我怕是在做梦吧?”“大夫,清清世界,朗朗乾坤,哪来梦寐之事?”“咦!既非梦寐,我记得清清梦梦,昨天夜晚,我跟你过船吃酒的啊?”“嗯。”“吃得兴兴的,你说闷酒无乐,到水师营外游玩江景。我听这更声由近到远,由远到近,以为兜了个大圈子。你说不是的,是靠着曹操的水师营了。我叫你把船开回头,你不肯,我在这个时候吓得直即不晓得了,怎么弄到天亮又家来了,还在小船上啊?”“哈哈哈喻…大夫请起。”“嗯。”“事情已经成功,我也不瞒你了。三日之前,我已算定昨夜有一天大雾。在重雾之中,我在船上堆越草来,用布幔围起,到曹操水师防线擂鼓呐喊,跟曹操借箭。”“又拿我开心了,曹操就肯借把你了吗?”“大夫不信,请看那岸边码头。”鲁肃顺着先生的手从舱门口向码头上一望:“啊!”一扎扎的箭堆得象座山似的。“得十二万七千挂零,大夫,你看这件事功劳如何?”“哈哈哈哈…功劳大极了!十二万多支箭,没花江东一个钱,你从云雾里就弄得来了!”“既然功劳大,请带个信把你家都督,就说他已害我两次。不可再三。愿你家主人跟我家主人合力。我跟你家都督同心,共保东南。如其再生心害我,莫怪诸葛亮刻薄,我一声还手,非但你家都督吃罪不起,连你大夫也要小心一二。”“你呀!吓我就损德了。放心,保管把你的信带到,哈哈哈哈……卧龙先生!”“鲁大夫。”“我想你这个人啊,嘿嘿,可敬;你的学问啊,可爱,你这张嘴啊,可杀;你这颗心啊,可剜!”“啊!”“说得哪一样不对,打我的嘴。就拿造箭这件事,早迟该派把个底给我。你是一篇鬼胡话,又是寻死,还叫我陪你死,你假如把我吓得厥过去不得过来,你怎么对得起我一家老小?你这张嘴该不该杀?这颗心可是要剜?你说?”“哈哈哈哈……这是我诸葛亮的不是。”“当然是你的不是,少年人这个样子处世要把朋友都处掉的。这事是遇到我鲁肃,不谈了,这次魂都被你吓掉了!拿得来吧。”“要什么?”“令箭拿得来,我代你交把我家都督。”“不,大夫请便。这支令箭我要亲自交了给你家都督。”“可是吧?人啊,不能刻薄狠了,稍微要放宽厚些,保管有大寿。刻薄狠了,不是我骂你,没得长寿,要绝后的。哈哈哈哈……不谈了,把令箭把我同你代交。”“还是我亲自交。”“你这个人啊!他要害你,要你不晓得。你不但晓得,而且还代他把这件事办好了,要十万支箭,还多出两万多来,他不要戴起鬼脸子见你吗?不错,我同你代交。”“大夫请便,令箭我一定亲自交了把你家都督。”“唉,好,我也不揽差,我走了。”鲁肃离舟上岸。
  周瑜昨天这一夜非常欢喜。他早已晓得,三天来诸葛亮一个工匠没有调,造箭材料没有用。明天一早杀定了,所以心里非常得意。今天极早就起身了,梳洗之后,吃过早点,冠带齐楚,一声招呼;“升炮坐帐。”“喳!”外面升三道炮,周瑜红袍大袖一拂,升坐中军大帐。文武皆至,参礼毕,两边站立。他立即叫两员偏将,三百名人夫到诸葛军师小船上去挑箭。两员偏将走了,周瑜就拿公事过来看,该批的批,该办的办。越办越得意,心想:两员偏将去顶多不到一个时辰,就要把诸葛亮的头带得来了。正在得意着,就听见于营寨那边,嗨唷!嗨唷!……周瑜把支笔朝下一搁,看见底下大一担,小一担,因为人多,不多时,走子营寨到内旗门两边全被箭担子堆满了。周瑜想想不除疑,忽然见两员偏将回来了。“见都督复命,见都督销差。”“罢了。”“是。有一篇帐目在此,请都督殿阅。”周瑜接过来一望:共得十二万七千挂零。周瑜把篇帐朝面前一摆:“箭是哪里来的?”“是。回都督,箭走码头上担得来的。”“哎!码头上也不长箭啊!码头上的箭是从哪里来的?”“这码头上的箭是从船上来的。”“嗯?船是从哪里来的?”“是。这船是走水路来的。”可要死!船不走水路,不见得是陆地行舟来的?“退了!”两员偏将遇到旁边。
  周瑜这一刻心里已经有些不安了,想想:不好!箭走码头来的,码头上也不长箭?走船上束的,船又走哪块来的?周瑜再一想:日前我叫鲁肃看住诸葛亮,鲁肃是个老实人,忠厚长者,他有事要摆在脸上,现于气色。而诸葛亮擅观气色,一张嘴又狠,他套啊绕啊,鲁肃照常告诉了诸葛亮;我们军中不脱箭,箭多呢!再瞒着我找军中的管箭官,把军中库存的箭挑得来混我,那一来就糟了!我还说不出来呐!我要说这个箭本来是我军中的,诸葛亮一句话就把我问倒了:你军中不是脱箭了吗?我只好望着他张嘴。周瑜这一刻心里着急了,望望面前这一篇帐,又望望底下的箭担子,越想越不除疑。
  就在这个时候,听到“哈哈哈哈……”,周瑜望望:咦!鲁呆子笑得浓浓地来了。为何这么欢喜法子?进了中军帐,鲁肃不敢笑了。“啊!都督早。”“鲁大夫早。我啊,是早哩,整整抖了一夜哩!啊!大夫,辛苦了!无所谓辛苦,都督,你先把一篇帐对下子,看错不错?”周瑜伸手接过来,与面前的帐一对:“不错。”周瑜随即把管箭官喊得来,当面具了领帖,命他带领人侠把箭一担担挑走了。
  “鲁大夫。”“都督。”“这一批批箭是从哪里来的?”“都督,哪晓得你限他两个月,他自愿三天,是因为他三天前就算定昨日夜间有一天大雾。”“嗯。”“在重雾之中,四十条船用草蒙起来,把船开到曹操水师营外,擂鼓要战。曹操见一天浓雾,水师不敢出来,以弓箭拒之,所以被这个坏鬼借来十二万七千多箭。”“啊!”“他这个箭就是这个样子从云雾里弄得来的。”周瑜一听。这副脸红一阵,白一阵。“都督,你看这件事功劳如何?”“好,功劳很大!”“哎!你既然晓得他功劳很大,他就叫我带个信……劝劝都督。他说都督已生心害他两次,事可再,不可三。望都督与他同心,共保东南,若再生心害他,就不要怪他刻薄了。”“这……”周瑜这个脸啊!红起来,就象块大红缎子,白起来,自得象一张纸。心里越想越难受,无味啊!我害这个人,要他不晓得。哪晓得,两次害他,两次都被他晓得!我再见他不是耍戴鬼脸子吗?周瑜望着鲁肃手一挥,鲁肃归班。
  周瑜正在惶恐无昧,“嗯咳!”忽听得子营寨下一声佯咳嗽。周瑜一望,眉头一皱,诸葛亮来了。周瑜想:这个人嘴刻薄哪,一刻儿,难听话说出来,我还是听,还是不听?再一想:有了。我顶好招呼打得足足的,叫他有刻薄话也不好说。周瑜起身,迎到中军帐口:“哈哈哈哈…卧龙先生,一夜辛苦了!先生真神人也,周某钦佩之至!”什么意思?就是:朋友,差不多难过话就不要说了。诸葛亮呢!这副样子叫人难受,话说出来,人家就更加受不了:“哈哈哈哈…都督,这一点微末小事,又何劳都督褒赞。”啊咦喂!周瑜一听,无味,这么大的事他说是微末小事,不晓得什么事才能算大事呢!“哈哈哈哈…是,卧龙先生请。”“都督请。”邀请进了中军帐上,周瑜在正当中公案座位上入座,早有人在旁边摆了座位,先生坐定,茶罢之后,周瑜居心打诸葛亮招呼,随时把功劳簿朝过一拿:“替卧龙先生记大功一次。”“都督,亮来江东多日,效劳不周,记功就更不敢了。”周瑜一听这个话,叫人更难受了。他箭已经借了十万多来,怎么好说“效劳不周”哪?周瑜也老得很呢:“哈哈,既然如此,周某这支笔落不下去呐!”说着就握着支笔望着诸葛亮。“都督,留此功劳赠送江东武将。”江南功劳簿上确诸葛亮三个字有何体面?所以不如送把武将了。周瑜一听“如此说来,恭敬莫如从命了。”把笔一搁,功劳簿朝旁边一推。诸葛亮这时令箭一捧:“见都督缴令销差。”周瑜也被诸葛亮弄昏了,伸手就来拿令箭。诸葛亮把他望望:姨喂!就这样伸手来拿了吗?把支令箭一勒。周瑜只拿了一半,又不好跟诸葛亮夺,望着诸葛亮,你既然缴夸,这一刻为何又不放松?先生心里也有话,你要我不说刻薄话,你还不拿出来吗,周瑜还是不懂,诸葛亮只好开口了:“都督。三日前,都督命亮督工造箭,限期两个月,亮自愿三天交出,都督恐怕亮是戏言,当时曾立一纸军令状,存在都督面前。都督,今亮已将十万支箭交上,这张军令状就留着吧,下次再用,下次再用。”啊姨喂!周瑜一听,满脸绯红,我如何玩了忘记了,要紧招呼:“军政司。”“有。”“取出军令状,”“喳。”一刻工夫,军政司将军令状取出,交把诸葛亮。诸葛亮一手接军令状,一手缴了令箭。所以他做事,没有一点一滴漏的。这支令箭非亲自交把周瑜,这件东西非要亲手拔回头不可。诸葛亮把军令状拿过来,把中保人的名字撕下来:“鲁大夫。”“卧此先生。”“三日前,亮年幼麻木,借大夫的尊讳做了个中保人。今天幸喜尊讳无恙,请大夫收了。”鲁肃明知诸葛亮刻薄讥讽,佯做不知:“哈哈哈哈……先生神机妙肄,鲁肃佩服。”鲁肃笑笑,把纸条子拿过去,一阵撕,朝地下一撂。周瑜也趁机下台,站起身来,把诸葛亮手一抓:“卧龙先生,周某请你到后帐商议要紧的军机。”“啊,亮愿陪都督。”周瑜红袍大袖一拂,拉着诸葛亮进了后帐。鲁肃一望:“哈哈哈哈……两个少年人从见面到今天,才对面抓抓手了,亲近了”鲁肃也高兴地跟在后面走来。
  到了后帐,周瑜、诸葛亮坐定,鲁肃也在旁边坐了。当差的献过茶,周瑜叫他们都退了。周瑜很仔细,又走到帐口,左右望望,见当差的一个个都站得很远。复行进来,望着先生一躬:“卧龙先生。”“啊!都督,施礼为何?”“噢,卧龙先生,敝主吴侯昨日差人到周某军中,言道周某领兵到三江口日期不少了,至今还未有章程破曹。周某在此水陆兵数只有八万,欲破曹操百万雄师,请问卧龙先生当用何计破之?请先生教我。”诸葛亮把周瑜望望,心内有话:你这个人就是不好,倒又说谎了,你欺不住我,还单要欺我。你到今日破曹操的妙计未定啊?你的大计早定下来了。你如大计未定,你应当把曹操百万干戈摆在心里烦,如今,曹操的百万雄师你不摆在心里,反把我诸葛亮时时刻刻摆在心里,你那个心我早就看出来了。破曹操之事,举手之劳,你倒是怕我诸葛亮犯嫌,所以才刻刻想害我的。害了两次没有成功,你今天刚刚伏头。你是好面子的人,但是今天非要你说出真心实话来不可:“啊,都督!你至今还没有个章程破曹操啊?”周瑜就是要个面子的,脸一红:“卧龙先生,实不瞒先生,周某己定下一计,不知可能用否?”诸葛亮点点头,哎,好啊,是要说实话么。你说实话,我也跟你说实话了。“都督,亮有一计,也不知可能用否?”“啊!清问卧龙先生是何妙计?”“都督,此乃军机大事,你我最好写在掌心,彼此换了看,你以为何如?”周瑜点点头:“好。”随即起身,在案上各拿起一支笔来,舔得饱饱的,诸葛亮右手两个指头央着鹅毛扇柄子,三个指头捻着笔,预备在手掌上写了。鲁肃忙起来了,他想:你们把计写在掌心,我哪块晓得呢?我要来看看呐。看哪一个的?要先看坏品诸葛亮写的,诸葛亮坏呐,你这一刻不看,随后他今生都不得告诉你。你看,你就站在周瑜这个地方,他们写好之后,手掌心一伸,对面看,周瑜看见,你就看见了。不,他是个老实人,一定要绕到诸葛亮背后站下来看,站到背后就站吧,他怕诸葛亮知道,把个气屏住,屏又屏不住,诸葛亮才预备写,听到背后噗,噗,噗……,诸葛亮不写了:“站过去。”“哦,嘿嘿,卧龙先生,是我啊,是我。”“噢!我当是准?原来是鲁大夫。”“嘿嘿,是我。”“噢,既然是鲁大夫——站过去。”“要死,岂有此理!倒告诉你是我,还要叫我站过去?”“大夫站在此间做什么?”是啊,我站在此间做什么?“我……嘿嘿,瞻仰瞻仰你这只手。”“啊!亮同大夫相交多日,还不知道大夫会看相啊!”“哎,不不不,不是看相,不是看相,我是瞻仰瞻仰你手上写些什么?”“不,要看这一刻看,写的时供不给你看。”“单要看。“单不给休看。好,我也不必跟你大夫辩嘴。都督,我们下次再拟吧!”“哎哎哎,坐下来呐!”“大夫不看了?”“不看了。”鲁肃心里话:你坏呐,我要看,你就下次再拟。嘿嘿!一个字不过这些笔划,我不看你写,看你的笔杆子怎么动,我把个字凑起来,也就晓得了:“诸葛亮先生,你写啊,我不看了,你写,我不看了。”他说着,就朝后遇着。诸葛亮望着他心里好笑,呆人行诈。你真的不看就不开日了,或者把个脸掉过去,他朝后退着,还望着我的手。“你写,我不看了。”分明是看我笔杆子如何动,想把个字凑起来。诸葛亮厉害呐!心里话:你既然要看,就让你看清楚些,他把手伸得远远的,应当走上头写,四笔头就写起来了。他不,笔从底下朝上写,写好了,然后圈了几个圈。鲁肃正在块“嘿嘿,卧龙先生,你写,我不看了……”不好了,一塌糊涂,也不象个字么!
  周瑜一挥也把个字写好。他们彼此开掌合看,周瑜把诸葛亮掌心的字一望,赞了一个字:“好!”诸葛亮望见周瑜掌心的字,也赞了一个字:“好!”鲁肃赶快上来,抓住两个人的手一看,一样的,都是个“火”字,不由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好!好!好!”周瑜,诸葛亮用手指头把掌心的字一阵涂,然后把当差的喊进来,打暖布,把手上黑墨擦干净了。诸葛亮说:“都督,你我所见相同。火攻一计,亮虽常用,但题目虽同。文章大不相同。请都督要注意。”“是。承蒙卧龙先生指教,周某心感,万望先生不能泄露。”诸葛亮把周瑜望望:可是吧?你还是不除疑我。孙刘两家同心破曹操,江东好,就是我们君臣好,江东坏,就是我们君臣坏。我泄露出去,与我何利?“都督,这是军机大事,亮何能泄露!如其都督不信。亮愿再立一张军令状。”周瑜一听,脸一红;“哈哈哈哈…卧龙先生一夜未眠,请回宝舟安睡吧!”诸葛亮点点头,起身告辞了,周瑜送到帐口,一躬而别。
  周瑜把鲁肃、诸葛亮送走,一个人在后帐心思大了。什么道理?周瑜在未同诸葛亮掌心定计之前,他的确是把诸葛亮摆在心里烦的;今天跟诸葛亮掌心定了这条计,他把曹操百万大军摆在心里烦了。周瑜想:诸葛亮话不错,这条计他用过。如今题目虽同,文章却不同。我们所定的这条计,飞不到对过曹操军中去,必得要用一个人,到对过曹操营里用这条计,才得成功。要人过去,只有诈降。那次我不该毁书斩使,不宣而战,吓得他家既没有人敢过来,我这一边也没得人敢过去,这条计如何用呢?周瑜走来踱去,烦不胜烦,当差的在他面前被他骂了走,骂了走又喊得来,喊得来再骂了走。这些当差的都不敢大意。
  说他烦,有个人也在烦。哪一个?就是对江曹操。曹操又为什么事烦哪?从曹操出兵到了赤壁,做的事都是不顺遂的:过江下檄文的两个差官,耳鼻嘴被江东人割掉了;两个水师大都督半夜三更吃酒,头又吃了不见了;周瑜横暴,又毁书斩使;交锋打仗,曹操损兵折将,又打了个败仗,周瑜半夜里又到曹操这一边来偷看曹操的水师营;蒋干过江带了一封书信回头,误杀了两个要紧的人;目前诸葛亮夜晚间又来“借”十几万支箭。全是不顺遂的事,曹操何能不烦呢?曹操想,现在己到冬令了,天寒,再过过就到腊月了。古人云:六腊不交兵。他想:无论如何要请文武大众帮他想个章程,在最短期间,一定要取下江东六郡七十九县,可以早点回都过年,也免得兵丁在这块受罪。日问议事,他怕有奸细棍进来打听军情,所以今天升坐晚帐,聚集众文武商议进取江东之策。曹操把心思对众文武说过之后,众文武异日同声说:“是,丞相。订计策取江东并不难,难者要先弄清周瑜三江口水陆的虚实,请丞相最好派个人诈降到三江口军中。”曹操一听,叹了口气:“咦唏!列公,话虽如此,无奈老夫无人可往江东。”“丞相何以晓得没有人去?你不必自短其志啊!”“列公有所不知,周瑜横暴,毁书斩使,江北谁人敢去?”“丞相,人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我们看,现成的有两个人能够过江,坐探周瑜军中的水陆虚实。”“是哪两人?”“就是蔡瑁的胞弟蔡中、蔡和。丞相如把他们两个人喊来,以恩给之,再把亲信之物交他们带去,包管他们能够答应。”曹操点点头,随即命人去请蔡中、蔡和来见。
  一刻工夫,蔡中、蔡和来了:“丞帽!蔡中、蔡和见丞相参礼。”“罢了。老夫问你两人,你们的胞兄蔡瑁为老夫误杀,汝两人心中可怨恨不怨恨?”“丞相,你老人家因公误杀,我弟兄何敢怨丞相?”“好,既然如此,今老夫命你两人办一件事。你两人可有得欺老夫?”“丞相是替国家办事,欺丞相如同欺天子,我们不敢。”“好,老夫命你两人到江东周瑜军中前去诈降,你两人可得变心?”“恩相,我们何敢变心,我们的家小都在西北,随后丞相访到我们变心,可以抓我们家小问罪。”“哈哈哈哈……”曹操点点头,对呀,世上没得人不顾家小的。曹操用这两个人除疑了。“来,将老夫由都城带得来的图章匣取来。”“喳。”一刻工夫,当差的章了一个大的图章盒子交把曹操。曹操把盘子打开,在里头拣了一方最小的图章,又取了一个小印泥盘子。这一方章是曹操亲手用铁笔铸起来的,上头四个宇“孟德亲书”。曹操把这一方章跟小印泥盒子交把蔡中、蔡和:“老夫把这两件东西交给你们弟兄两人。”“是。”“明日早梳洗后,可把这两件东西藏在发髻里。”“是。”“到江边码头最好调闲船过江投奔周瑜。见了周瑜,必得如此如此的说,就是在周琦面前咒骂老夫,老关知道,都不治罪了”“是。”“如周瑜将汝两人收留下去,汝两人要照操周瑜的水陆虚实。如打听到了,赶快写密禀回来,以老夫的图章为凭。”“是。谨遵相爷吩咐。”蔡中、蔡和拿了图章跟印泥盒子走了。曹操退回后帐,文武各散。
  次日一早,蔡中、蔡和起身梳洗毕,吃了早点,就把图章、印泥盒子,在发髻里藏好,将巾戴好,战袍穿好了,然后出大营奔江边码头,调了船只,弟兄上船,叫船侠也改了装,出自家水寨,直奔江东周瑜的水师营。
  周瑜这两天心思大了,这一刻正坐在后帐里面,两道眼光目不转睛地望着后帐帘子,想着心思。忽然见有一颗头朝里一露,周瑜问了:“谁?”当差的进来:“是,禀都督,对江来了一号船,船上有两员偏将,口称是蔡瑁的胞弟,一个叫蔡中,一个叫蔡和,说特地前来投降大都督的。”“噢!你看到他们船上带家小没有?”“回都督,船上没有家小。”“嗯。”周瑜想:是诈啊!他们如其真心归降我,应当要把家小带得来;不带家小,他们来降,就不怕曹操抓他们的家小问罪吗?周瑜这个人很聪明,才听说没带家小就晓得是诈,诈降不能收。就是真降,收下来也没得用,江东象这种偏将多得很。诈降来坐探我水陆虚宴,对我江东不利,更不能收。“你去。”“是。”“到江边码头对二蔡说明,请他们先回去,待本督破曹之后,随后来降,必当留用。”“喳。”当差的才预备走,周瑜一触机:“站住。”“。”“喳。”周瑜想:呀!我这个人多糊涂啊!我这两天心思大得不得了,就是烦的诈降计无门可入。现在我家还没诈过去,他家倒诈过来了。真降我不必收,诈降一定要收。跟他知诈收诈,诈里行诈。周瑜想定了,立即命当差的:“你去。”“是。”“到码头上传话:叫盘查的人不可不搜查,也不可过于搜查。”“是。”这就是周瑜的聪明,如不搜查,把他们收下来,也不对,这两个人写密禀回去告诉曹操,曹操就不除疑了;如过于拽查狠了,把他们带的犯嫌的东西搜出来,就糟了。所以叫人不要不搜查,也不要过于搜查。“然后带进大营来见率督。”“是。”当差的去了,周瑜随即一声喊:“传典升帐!”
  当——当当!典声一响,周瑜升坐中军大帐;文武皆至,参礼毕,两边站立。周瑜招呼:“将江北投降人蔡中、蔡和带来。”“是。”一刻工夫,底下报名了:“降将蔡中、蔡和告进。”威!两旁威声。有人将蔡中、蔡和绑缚着推到周瑜案边爬伏:“降将蔡中、蔡和见都督请安。”“罢了,松绑。”有人替他们把绑绳松了。“抬起头来。”“是。”周瑜望望:哩,两个人相貌还生得不差,偏将装束。“你们归降本督是真还是诈?”鲁肃站在旁边听了在这块摇头:狗屁不通!不象大都督问的话!地方官问小毛贼也不能这个问法。你必得用一套手腕哄吓诈骗,把他的话朝外头绕。他就是个诈降,你问他真的假的,他也会说是真的,所以鲁肃嘴里叽叽咕咕。蔡中、蔡和说:“都督,我们两个人归降都督,何能行诈?只因为胞兄蔡瑁为曹贼无过诛杀,我们两人恨之入骨,特来投降大都督。随后都督破曹操的时候,我们弟兄愿为前驱,活捉曹贼替胞兄报仇雪恨。”“啊,照这一说,足见得你们胞兄蔡瑁在时待你们感情很好。”鲁肃听听:糟了,糟了!跟人家谈家常了。他们兄弟感情好不好与你何干?蔡中、蔡和没有回是,也没有回不是,把头一点。周瑜一望:对,对。诈,诈啊!一看更有数了。如果真是为哥哥报仇来投降我的,我说到蔡瑁待他们的感情很好,他们该派放声痛哭,这是真的。你看他们,笑嘻嘻的,分明是为的功名富贵。“好,既然汝二人顾念兄弟义气,本督即将汝两人收留下来。不过随后本督如访到你们弟兄是诈降。”“听凭都督办罪。”“本督拿汝弟兄的头,祭我江东的纛旗。”“是。”“汝等在曹营官居何职?”“是,我们在那一边官居偏将。”“好,到本督这一边来,不增不减,还是这个官职。”“是。谢都督。”“甘宁。”“有。”大将甘宁出班:“都督。”“蔡中,蔡和为他胞兄报仇,本督将这两个人派到你面前当副差。”“是。”甘宁答应,蔡中、蔡和谢恩后随甘宁归班。周瑜吩咐:“退帐。”文武各散。
  周瑜到了后帐,没有耽搁,就命贴身当差的:“来。”“喳。”“你赶快去把甘兴霸将军请来,千万不能声张。”“喳。”当差的去了。一刻工夫,甘宁到了后帐。“都督。”“兴霸将军,你可知道江北蔡中、蔡和来投降本督是个诈降?”甘宁一惊,心内有话:诈降收下来做什么事?甘宁没有开口,只好答应:“是。”“本督收他们两个人另有用处。把他们派到你面前当差,今后要紧公事不能被他们掸眼,我不招呼,你不要把他们带到军中站班,在水师营里不确实的话尽管跟他们谈。”“是。谨遵都督吩咐。”甘守走了!周瑜这一刻心事更大,心下想了:可见得英雄所见相同,智者所见皆同,我家没确诈了去,他家倒诈得来了。他家诈得来的怎么会给我识破了的?就因为他家来的这两个人没得声名,没得阅历,没得见识,没得胆量,没有本事,所以给我识破了是诈。周瑜想想:啊呀!照这一说,我们这边去诈降曹操的人。就更不容易啦!第一要有声名,声名不大惑不动曹操。第二要有阅历,还要有见识,有学问,没有学问他不能跟曹操这个老才子谈话啊。要有胆量,没有胆量他不能到百万军中去办事。还要有本事,要能够吃苦,这件事非用苦肉计不可。要能够跟主公共患难,能够跟我共心腹。这,这,这,哪一个能去呢!周瑜走来踱去,抓耳挠腮,烦不胜烦。
  这一刻工夫,来了个不识事务的人。“嗯咳!”“谁?”“这个,鲁肃。”“大夫里面坐”“是。都督今天倒又做错了一件事。”“啊!?”周瑜想想:你这个人才要命哩,我自从到了三江口,刻刻来说我做错事,我的事不要说没有错,即便错了,哪个敢说我错?偏偏只有你说我错。“周某又有何事错了?”“蔡中、蔡和是个诈降。”周瑜一听,心里并欢喜,连呆子都看出来是诈降。“大夫,何以知道他们是诈降?”“都督,你当真把我鲁肃当呆子看待?他们如果真心投降都督,为何不带家小,不怕曹操抓他们家小问罪吗?”周瑜一听,又勾起了心事,“哎,大夫,这两个人只晓得功名富贵,不问家小信息,你不必见疑啊。”“都督,我不是与你扳,就算是真降,这种人收下来也没得用,我们江东象这种人多呢。诈降收下来与我们江东不利啊!”周瑜越听越烦:“大夫,琐碎了!照你这种见识,安能容得天下志士?你不必多疑,这两个人是真降,退了。”“这个……”鲁肃是个老实人,嘴里叽叽咕咕,又不敢高声喊,离开了后帐。
  诸葛亮没得事,坐在船上烘烘火,看看书,听到岸上:“岂有此理!”诸葛亮隔着舱门一看,不好,有气呐!“僮儿,赶快招呼一声。”“是。”僮儿跑上船头:“鲁大夫。”“哟!我怎么走到这块来了?”“腿长在大夫身上,大夫自己走来的啊。”“噢!我气昏了。你家先生可在舱中?”“现在舱中闲坐。”鲁肃踩跳进舱,诸葛亮一望:“啊!鲁大夫有气?”“嗯,有气,有气呐!”“大夫着谁人的气?”“我,我啊,你既问我,我把个理告诉你,你评下子,单看哪个没得理?”鲁肃就把蔡中、蔡和诈降,被鲁肃识破,周瑜反而责怪他不能容天下志士,说了一遍:“你说我气不气?哎。你评评看,哪个不在理?”“照这一说,我就评个理。唉——你鲁大夫不在理。”“哪一个啊?还要把我气得厥过去呢!你们两个少年人自从昨天抓抓手好起来,把我这鲁肃又玩了忘掉啦?啊!连你也说我不得理!我哪一层不得理?”“你不要着急,我告诉你。”“哦。”“蔡中、蔡和是诈降。”“嗯,卧龙先生,你分神了。诈降我在理,诈降是我说的。他说是真降。”“还是大夫不在理。你大夫不要着气,我问你,你的学问跟你家都督比如何?”“我?嘿嘿,卧龙先生,我不如他。”“嗯。你晓得对过来的是诈降,他的学问比你高,难不成他不晓得是诈降?”“啊呀!卧龙先生,照你这一说,我们都督晓得是诈降了?”“嗯,晓得他才敢收。告诉你,这叫知诈收许。”“嗯。”“他预备诈里行诈。”“噢!”“这样才好用我掌心写的那个字呢!”“噢!噢!噢!卧龙先生,照这一说,我想了倒怕起来了!”“怕什么?”“不是旁的。对过曹操以蔡中、蔡和到我们这边行诈,我们都督知诈收诈,还预备诈里行诈,可见我们都督周身都是诈了,我鲁肃跟你们两个人在一起,还要把我榨(诈)散了咙!哈哈哈哈…”鲁肃觉得疑窦顿消,也能说几句油儿话,自己也笑了“大夫。”“嗯。”“我告诉你,你不要到你家都督而前去。”“啊?”“他这两天心事很重,你如其常朝他面前跑。他要嫌你琐碎的,象今天这样教训,怕的还要加重十倍!”“啊咦喂!不,不去,不去。”“你没得事,陪亮下棋,可掭知识,能长学问。”“好,我们下棋,下棋。”鲁肃气消了。
  周瑜白天把鲁肃教训走了,心里更烦。我要用什么人,才能施这条诈降计呢?想到武将之中某人有声名,没阅历;某人有阅历,没见识;某人有见识,没胆量……周瑜烦啊!当差的吓得不敢拢边。哪晓得他烦,有个人也在烦。谁?周瑜军中的总夜巡小将凌统。凌统坐在子营寨上首帐篷的马扎子上,两手捏了个拳头撩住自己大腿面子,头低着,眉头皱着,也在这块想哩。他怎么不去梭巡的?因为在汉时军中有个规矩:主将或大帅到夜晚之间,不回寝帐安睡,总夜巡就不能离子营寨上首帐篷。假若总夜巡离开子营寨上首的帐篷,随后主将或大帅在后帐有了事,那一来就糟了。周瑜这一刻还在后帐哩,所以凌统就不能离开子营寨上首的帐篷。凌统在这块想什么心事呢?凌统想:怕的我们军中出了什么要紧的事了,不然,我们大都督不能有这么重的心思。我学问浅薄,猜不到,唉!不能替都督分忧。凌统正在这块低着头想着,忽然听见大营门那一角,哗啦,哗啦……,凌统一惊!哪里来这一大串脚步声。凌统随即站起身去查点,走出上首帐篷,凝神朝下一望,见底下来的人不少,灯球照耀,都有二三十号人哩!前面有两碗灯球,白灯黑字,上首灯球上有官衔:平首几个字:“正印先锋”,底下一个字:“黄”;下首这碗灯球平首几个字:“总督粮道”,底下一个字:“黄”。当中走的就是江东三世旧臣黄盖。凌统一望,心里大惊:啊呀!军中出了大事了!凌统怎么晓得出了大事的?因为他在水师营未奉呼唤,不作擅离职守。老将军今夜赶奔到都督大帐来,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凌统见黄盖越来越近,抢步上前:“老伯。”“贤侄。”因为黄盖跟凌统的父亲凌超有八拜之交,所以凌统称黄盖老伯,黄盖称凌统贤侄。“老伯,请帐篷内坐。”“贤侄请。”黄盖进了上首帐篷,就在凌统将才坐的马扎子上坐定,凌统亲自倒了一盏茶送过来,然后垂手落肩的站在旁边。黄盖把凌统望望;“贤侄,为何到这一刻还不回帐篷安睡?”“是,老伯,今天是小侄的总夜巡。”“噢。都督还在后帐?”咦!黄盖怎么晓得周瑜还在后帐的?黄盖是军中的老行伍,军中的规矩自然晓得。“敢烦贤侄到后帐通报一声,就说黄盖求见。”“是。这个……”黄盖不高兴了,你这个少年人不好,我叫你去禀报,你跟我“这个”“那个”做什么?“贤侄,为何如此?”“老伯有所不知,都督这两天心事颇大,连鲁大夫去都碰了钉子,老伯如果没有十分要紧的事,请回水师吧。”黄盖一听,啊!这个少年人并不是跟我刁难,他是关顾我的。都督的心事大,我未奉呼唤,上岸进营,他怕指见了都督碰钉子。“贤侄,教心。颊你到后帐禀报一声。”“是。”凌统随即走出了子营寨上首帐篷。周瑜正在望着帐帘子在想心思,凌统把帐子一掀,进来:“小将凌统见都督请安。”“啊,你半夜三更不在帐篷安睡,到此张望什么?”“是,都督,今天是小将的总夜巡。”周瑜一听,眉头一皱,心内有话:人说烦心事能烦老了人呢,对啊,总夜巡是我放的,我都忘却了。“到此何事?”“是,回都督,水师黄老将军特来求见。”“啊!”周瑜想想:一定出了什么大事了!因为黄老将军是江东三世旧臣,面子大,肩膀宽,担得住事。今日夤夜前来,一定是出了件担当不起的大事才来见我!“你去请黄老将军前来见我。”“是。”凌统随即离了后帐,到了子营寨上首帐篷:“回老伯。”“怎么?”“都督有请老伯到后帐相见。”“好,难为你了。”黄盖站起身来,望着自己的随差:“没有呼唤,尔等不准擅自入内。”“是。”黄盖一个人,哒哒哒哒……大步赶奔后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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