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我给你身体,你却忘记给我爱情。(不是妓女,是情人,忧伤一点点蔓延。)。
无意中看到了文章 , 有点长 , 有兴趣的话 ,请耐心读完 。
(一)
没有谁在一开始就会想到结束。我们笑,我们彼此都没有预料,这些所谓的爱情、事业、生命,原来都很像指间流过的空气。稀薄而轻易。
看过夜间盛开的花,看过凌晨没来得及藏好的星,看过生命中一场又一场的别离。到现在,你,你们,能不能告诉我,那些唱过的没唱过的歌,流过的没流过的泪,爱过的没爱过的人,是否还无怨无悔的守侯在我的人生里。
24岁的时候。我来到南方这座城市。我爱这个城市,物质流离,五光十色。
很多时候,抽烟,不说话,看着天慢慢的亮起来。凌晨的3点的时候我都会醒过来,那个时候我会梦见很多过往的事。曾经的骄傲,曾经爱过的人,曾经的努力,曾经的梦想。它们交织在一起,面目全非。这时,我会站在窗前。抽一两支烟。
天亮起来的时候我会再沉沉睡去。或者就不再睡去,就这么一点一点的看着时光走过我的眼睛,走过我的手指。
他的手在我身上肆意游走。我微笑,不说话,眼神空洞。然后我们做爱。我手脚冰凉,光着身体去洗澡,不去看自己的身体。花一样的身体,蛇一样的令人厌恶。
我是他的女人。一个近五十的中年男人。在他想要我的时候,我基本上都会满足他。他曾经有过很多的情人。而现在。
我是他的情人。我叫他老王。
没有人知道,看上去清纯秀丽的我是这样的一种身份。我微笑的时候,像个孩子一样的天真无邪。老王说,第一次看见你笑,就想要了你。这样的一个女孩子,这样的纯,这样的让人想得到。我也笑,不说话。
年轻的身体靠在他身上,没有一点想象的激情。近五十的男人,年轻的时候虽是运动员,可是毕竟过了太多岁月,身体柔软没有弹性。
他说,你想上班就来我公司,不想上班就在家里。他给我钱,有时候我拿,有时候我不拿。我知道,他是喜欢我。可是他限制了我太多的自由。太多。
有时候,我会上网。看看自己在大学时做过的文学网站,看看那些曾经从自己手下流泻出来的文字。它们温馨而美丽。它们遥远而模糊。很少会上线聊天,常年隐身。可是我知道,我很孤独。有时候需要发泄,会一个人去酒吧,喝酒,跳舞。苍白的容颜,长长的褐色卷发,柔软的腰肢,冷漠的像个长满刺的虫子,尖锐的拒绝掉所有的邀请和搭讪。我知道,我是没有资格的女子。不想让自己太麻烦。
老王想要个儿子,他说他庞大的家产没有一个继承的人。他把手放在我的小腹上,他说,我想找一个聪明又漂亮的女子为我生个儿子,一直没找到,然后我遇见了你。他笑,我想要你为我生个儿子。然后他压上来。他说,若有个儿子,你要什么我都给。
我要什么?
不知道,现在的我,对生活是无所畏惧的人。因为不知道什么东西可以失去,什么东西又急欲得到。每次他这样说的时候,我都笑,然后我会看着他,我说,我不想要什么。我也不想要儿子。
那些瑟缩的温情,被埋葬在心底。没有方向。
(二)
每个人在不同的时间会遇见不同的人,有的人一闪而过,而有的人,却会给你留下痕迹。那些痕迹,在岁月的流逝中会越磨越清醒。永不消失。
失眠以后再没睡过去。窗外开始下很大的雨,没开灯,站在窗前抽烟。空空荡荡的房间,我赤裸着身体在房间里面穿出穿进,像鱼一样没有声音。冬天这样寒冷的天气。
老王在前一天晚上打来电话,他说,今天有一个很大的宴会,你和我一起去。
我说,哦。那晚上你过来接我。
挂了电话以后我就没睡着过。开始失眠。
天终于亮起来。我穿上黑色的吊带纱群,一层一层的黑色的纱,从里到外,突兀而美丽,脖子上没有任何装饰。一点点苍白的皮肤,细细的锁骨。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小心的美丽着。开始化妆,我喜欢透明的淡妆。穿上黑色的大衣。温暖从四面八方挤过来,我又笑了,满足的笑了,多么温暖。我知道老王并不是想要带我去参加什么宴会,男人都是爱炫耀的动物。今天晚上,我知道,他又是受人嫉妒的。
离晚宴还有一个下午。在路上打了车去了附近最近的咖啡厅,我想我可以在那里休息会,可以听听那里的女孩子用干净的手指在琴键上敲打的音乐。
在车上的时候,我看了看我的手指。苍白细小,十指尖尖。我突然想起我也会弹钢琴的。然后我又笑了,眼波流转。我说,师傅,你小心开车。
我喜欢这家咖啡厅,左岸。我喜欢里面大大的简单干净的沙发,坐下去的时候很温暖。要了一杯Cappuccino。整个人就轻松了下来。闭上眼睛。空气里有淡淡的花的香气。
那个男人黝黑而干净,单眼皮,短发,有长得很漂亮的嘴唇。他穿着松松垮垮的牛仔裤和米色大衣。笑起来嘴角有少少的笑纹,这是我喜欢的嘴唇。他走过来,叫我,小姐。
恩?我笑。我知道从我一进来他就开始注意我了。在我斜对角的位置,应该是工作谈完了,抬头的时候我看见他对座的人不在了。然后我看见他向我笑,他走了过来。
他站在我的对面,青草香气浮在空气中。
我可以坐下来么?
当然。我还是半靠在沙发上,因为在他走过来的前一会,我开始想睡觉。这么有礼貌的男人,这么年轻英俊的男人,我当然不介意他坐在我对面。
他说,工作谈完了,轻松一下。呵~他笑。你好象很困。
我也笑。不说话。
他递过来名片,五秒钟以后我接了下来。我看见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尴尬。那个时候我在想,这个男人会不会留下痕迹。五秒钟以后我确定不会,我才接下了他的名片。
我说,不好意思,我没有名片,没有交换,所以迟疑了一下。
他笑的更深了,笑纹荡在嘴角。
雨一直下的很大。
这个有着浅浅笑纹的男人,年轻男人,他告诉我他叫铭,他说他今天刚换了工作,跳槽到另一家公司。他说遇见我很高兴。
我笑,依然不说话。我就这么看着他,我看见他越来越窘迫。快四点的时候,我说,你有事就走吧。我还等人。
他愣了一下。站起来再坐下,问我,可以留个电话么?
我突然大笑起来,他也笑。然后我坐直身体,我问他,是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给你打电话?他又愣住了,然后他重重的点点头,说,可以的,我以后都不关机了。
我说,好。然后再没说话。
他回头叫了服务生买单,然后走了。我没看他的背影,我想没必要。
我把那张名片揉成一团放在烟灰缸。我笑,笑的满眼晶莹。我是不被允许交往的一类人。第三支烟了,我开始咳嗽。电话响了。
你在哪里?家里没人。老王的声音。
我在附近的左岸。你来。
我灭了烟,看着那张名片。然后我把它拿出来放平。在手机上存135****,名字记为,敏。然后我站出来,走到外面去等他的车。
他的车很好认,进口的,车牌是个性车牌。上车的时候我看见他嘴角的笑。得意的笑。
心中闪过一丝恨意。
[ 本帖最后由 子夜色的风信子 于 2008-5-1 13:51 编辑 ] (三)
走进宴会厅的时候,接待的那个男人热情的让人害怕,他笑的夸张,王总,来来来,签个字。然后他看着我笑,说,来来,秘书也来签一个。然后低声说一句,你签了送你个礼品。
我微笑,不说话。褪下外套。径直进了宴会厅。
我跟在老王后面大概两尺的样子。我低着头,我不想人家注意到我。
哎哟,王总,来来来,这里坐。一个男人的声音,很大很招摇。我抬起头,看见一个打黄色领带的男人,我认识他,他的公司在老王的隔壁,经常和他一起打牌。他姓吴。这个男人好色而胆小。
我坐下,老王坐我身边,他做老王身边。一晚上,他都朝我看,他说,老王,你是怎么找到这样的秘书的?你给我点诀窍好不好?怎么好事都被你遇到了?说这话的时候他不看老王,他看着我。他接着说,这么多年了,钱嘛,是不少,可就是没你老王潇洒啊。房子别墅空着都没用啊……
我突然前所未有的恶心起来。我站起来,裸露的锁骨轻轻的抖着。我微笑,我说,吴总,看来是因为我没给你敬酒,所以你总是开我老板玩笑。我站过去,站在他和老王中间,我说,我敬你一杯,你就别客气了。说完我一口全喝完了。酒刚下去,心脏炽烈的疼痛起来。余光中,我看见这个男人的眼光停在我的胸口上。满眼贪婪。
这一桌的人几乎都和老王的生意没什么来往,他们是他的牌友。几乎天天一起打牌,谈女人。这一桌的人,多金却烂心。我继续微笑,然后我对着这个桌子的人说,我说,大家难得聚一起,平时都忙,王总不会喝酒,我就带我们老板敬大家了,刚敬了吴总,怕大家说我厚此薄彼,现在我给大家倒上酒,希望新的一年各位都生意火暴。
我看见老王的脸上有惊讶的表情,他不知道我会喝酒,亦不知道我这样能说。他脸上的笑意和得意在我眼里一览无余。
酒喝下,头就开始晕。我坐下来,一直笑一直笑。
我知道还要坚持,宴会完了,这群人还要去打牌。可我真的累了困了。
打牌在12号厅。进去的时候老王去了厕所,那个姓吴的突然凑到我身边,他压低声音问我,老王给你多少钱一个月?
我看着他,不说话。我心里很明白的知道,在这群男人眼里,我不过是个漂亮的玩物,和谁都一样。
他继续说,我给你他的两倍,你……
老王出来了,他的话噶然而止。老王笑,说,吴总,你和我秘书说什么呢?
我笑,说,吴总说你身体好呢。说完我走过去,帮他把钱从衣服里拿出来。他们打牌有个规矩,事先把钱拿出来,当着大家的面清点好。
十万零八千。我说,然后我递给老王。他看着我,摸摸我的手说,你帮我拿着去把椅子拉过来,坐这。他指指身边。
就这样,我一直坐到12点多。
疲倦爬了满满一屋。回到家已经一点多了。洗了澡我准备休息了。看见客厅里他还在。我说,怎么还不走,你老婆刚才不都打你电话了么?
老王看着我,站起来抱我。我没躲,胸口却撕裂的疼起来。他说,在我耳边说,今天晚上要你电话的那些人你给电话没?
我说,没。
他突然开心起来,手伸到我的胸口。我轻轻闭上眼睛。我想我还得再洗澡。
他持续了很长时间,好象一点都不累,我难过的想哭,可一直没有表情。我知道今天他很高兴。这是我的悲哀,自身的悲哀。
快三点的时候,他才准备走。起来的时候他很不舍。他的手放在我的身体上迟迟不拿开。然后他从衣服里抽了一叠钱出来。放下,他说,你今天真乖。然后他底下头,我躲开他,我说,快回去吧,电话都爆了。
对不爱的人,我坚持不接吻。
老王从来没有吻到我。可笑的坚持。
抬头看天的时候,黑色,压抑的让人不能呼吸。门关上时,哭的不声不响。
(四)
又洗了很久。凌晨五点我回到床上,换了新的床单和被套。
抽烟。持续抽烟。我的嗓子开始剧烈的疼。
我拿出电话,找不到一个可以打去电话的人。泪流满面。
给他打过去电话的时候是在5点40分,他的声音模糊而温情。我说,是你说的,任何时候都可以给你电话。
他的声音突然清醒,他说,出了什么事么?现在打电话。
你,还记得我?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傻。兴许人家就忘了呢。跟我一样,要是不翻到手机上记录的敏,又怎会给他电话。
他说,没忘,你对人冷得可怕,影象太深,短时间忘不了。电话里,他的声音有点沙沙的,有亲切的感觉。他说,你是醒了还是没睡?
我突然哽住。问他,我说,你有女朋友吗?
有过。他说,谈了三年,半年前分手。她,现在是人家的妻子。
他说话的声音正经的可爱。我突然笑了,我说,你对她不好么?
不,大概是太好了吧,所以她才会这么顽皮。居然做了人家老婆。他也笑起来。
我突然发现这个玩笑不好笑,反而伤感。对不起。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你,没事吧?他小心翼翼。
没,就想找人说会话。晚安。我挂了电话。躺下来,我看见窗外开始一点点亮起来的天空。我闭上眼睛。天亮的时候说晚安。
我把手放在持续疼痛的心脏上。我想真不该喝酒。我开始闭上眼睛。眼泪无所谓。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我忘记带伞。这个城市的雨,从入冬就未停过。医生警告说,不可以再喝酒了。
身体总是虚了些。加上最近失眠严重。我想,我该休息了。真的要好好休息。
坐进这家小店根本没多想。不能淋雨,不能生病。
电话响起来。不认识的号码。我问,你,哪位?
电话那头突然笑起来,声音熟悉。美女,忘记我了?这么快?
哦,吴总啊。你是……本来想问他怎么知道我电话的。突然觉得问的多余。就没再说下去。有事么,吴总?我问他,不想和他多扯上什么。他比老王更让人难受。
他笑。然后突然很认真的说,昨天晚上我给你说的条件怎么样?可以考虑一下,你跟我一年,车子房子我都给你办好。跟我之前我们要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其他的钱,我说过,是老王的两倍。不过。他说,跟了我,你比现在更没自由。
顿了顿。他接着说,老子真他妈的邪门了,就中你这频道。就跟我一年。好么?
想了想,我笑了。说,吴总,你别误会,我可对你从来都没那个想法。我现在过的很好,我也不需要再怎么样了。请你以后别说这样的话了,你和老王天天打牌,这样,不好。
我想他急了,他的声音很明显。他说,我他妈的也不知道中什么邪了,就是要你。你在哪里?我车过来,我和你当面谈谈。
我突然傻住了。这个男人,从第一次在牌桌上见到他时,我就害怕他的眼光。仿佛要把人生生的吞下去一样。
在哪?他又问。
我看着大雨,我想,那么这样就和他说清楚。顺便可以回去。
挂了电话,我想了想。我想先不和老王说,他是个小气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吴总车子来的很快,我等了没五分钟。白色的宝马,非常干净。可惜车好人烂。
我一坐上去,他就拉住我。我的脸沉了下来。我说,吴总,你听我说。我现在很好,我也没想过要怎么样。老王也对我不错。所以,我请你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今天的事就这样,我也不想提了。好吗?
我看着他,微笑。我想,我的意思他应该很清楚了。他把车停在我小区门口。不说一句话。车一停,我用最快的速度打开车门。下车的时候我没说再见。我想,不见也罢了。
我往住的单元小跑着。天色阴暗。突然前面有车过来,车灯耀眼。抬头,老王的车。那十秒钟我不知道我脑子里在想什么。在雨里站着,然后慢慢上楼,开门。
他铁青着脸跟来。
我刚进门。没来得及放下包。他的耳光用力的煽过来。我无力的倒下去。刚想好要说点什么的,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罪孽深重。我想,这是报应。
他说,眼神锐利,你以为你还是一个人?你是我的,以后再让我发现这样的事,我要你好看。
木质的地板在冬天很凉。我坐直身体,没有眼泪。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冰冷。我说,不是我找他,是他找我,我回绝了他。就这样。如果你要解释,我想我说了。如果你不信,你出去以后就可以不再联系我。
说完以后我站起来。深呼吸。再呼吸。我想我太冷了,我应该去把空调开着。
胸口突然尖锐的疼痛起来。空气变的稀薄。我大口的呼吸。
眼前突然黑了。 嗯 有兴趣··· 下次读·
65~~
(五)
身体在地上感觉越来越轻。我醒过来的时候,看见老王坐在我身边。他捏着我的手,很用力。他说,你要多吃点东西。我相信你的话,那个姓吴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的头底了下来。那张有皱纹的脸在我眼前放大。我本能的转过头去。他却突然怒了,底底的吼着,你躲什么?
然后他的身体压了上来。闭上眼睛。感觉身体麻木。
人有时候会痛恨自己,可又对自己无能为力。
他从床上起来的时候,我看见他微微鼓起的肚皮。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说,我今天过来是给你拿带冬虫夏草的,人家送我的,你身体弱,吃点有好处。
然后他下楼从车里拿出那盒东西,放桌上。关门的声音响起来,眼泪无声的掉了下去。
我翻起来,想着要去洗个澡。眼前突然冒星星。很多的星星。
我再晕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是半夜的两点。我突然觉得很饿。可我不知道可以吃点什么,脑子里空空的。我打开冰箱,只有很多速冻的食品。打开柜子,也没想吃的。
我蜷在沙发上,我想吃点热的。
我安静的坐了很久。然后给铭打过去电话。
他的声音又是朦胧的,他问,喂,哪位?怎么不说话?
我停了停,我说,是我。
呵呵,他笑,你怎么每次电话时间都这么好?再这样我要考虑是不是要24小时开机了。怎么了?他问。
我突然又有眼泪出来。我说,我饿了,我睡不着。你能不能陪我吃点东西。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我拿着听筒等了很久。然后很多细碎的声音,电话被拿起来,他说,我穿好衣服了,我过来接你?你说去哪里吃。
我没想到他这么爽快。一下子傻住了,笑了起来。我想在家楼下总是不好的。然后我说,在新华路口等我吧。我想我走过去最多五分钟。
然后我起来,在衣柜里随便拿了件白色的小上衣,粉红的裙子。出门的时候围了一条红色的围巾。
我高高的靴子踩在地上。黑夜里我听见自己的清脆的脚步声。我把卷卷的头发随手挽起来。我在和另一个男人约会,在这样深的夜里。这,是不应该的。
铭的车,白色的sunny阳光。坐进去,椅子上厚厚的白色的绒毛坐垫。他看着我笑,说,其实你不化妆更好看,像个学生。
我看着车外,我说,我们去吃火锅吧。心里很清楚的知道,和他不能交往过多。可是在这样深的夜里,我找不到一个可以陪我吃东西的人。沮丧的连眼泪都没资格流。
吃火锅的时候,他一直看着我笑。他说,你慢慢吃,别放那么多辣。你看你眼泪都辣出来了。怎么像个孩子?
我是眼泪都出来了。可我没觉得辣。我一直吃,不说话。最后我终于吃累了。我看着他,眼睛红红的,我说,铭,你还相信爱情么?
他突然愣住。我半天不说话,一说话就十万八千里的。然后他看着我说,相信。我相信。
我又笑了,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我说,相信爱情的男人?28岁还相信爱情的男人。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爱情。我看着他,举举手中的杯子。
他嘴角的笑纹突然不见。他看着我,说,那么,也包括你么?
我看着他。他又说,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找你么?
我站起来,我说,我们该走了。我困了。
坐在他的车上,我一字一顿,别找我,也不要对我有任何问题和猜测。你会不可得。然后我回头看着他,他的眼睛,我说,我不相信爱情。
然后我下车了。回到住的地方,我没开灯,抱着枕头拼命的流泪,不声不响。
其实,我并不是喜欢铭。我哭,只是因为我难过。难过。因为我早就丧失了自由去爱一个人的权力。就连流泪,我想我都是没资格大声纵情。
然后,我就这样睡了过去。
(六)
在家静静的像鱼一样过了几天。身体好了一点。
冬天难得看见太阳。这天的阳光很好,下午的时候想出去逛逛,心情渐渐的好起来。出门的时候我看了看手机,我想老王应该不会找我。临近过年,他公司最近很忙。但是他每天都见我一次。
我想给自己买件衣服,新的衣服。
衣服我喜欢OTT的,简单又大方。店里的小姐看见我笑意盈盈,我也笑。她说,小可美女,我们的新款又到了,这个款式很适合你的。她的声音温柔,从身后拎出一件黑白条纹的中长衣服,一点点意大利的味道。我还是笑,脱了外套就试。然后我说,配条裤子,不试了,型号你知道,都包起来吧。她转身找了找,回头拿给我看,说,这条靴裤就配这个上衣的,穿上身以后特别有气质。我说好的。那么。她说,衣服2880元,裤子856元,一共是3736。现金还是刷卡?
现金。我说,我从包里拿出老王给的那一叠钱,数了四千给她。你去帮我付吧。我突然觉得很累。这个专柜的小姐都认识我,她们每个人都知道我买衣服特别简单,超不过五分钟。她们每个人都朝我笑,但是我离开她们专柜以后,她们会说些什么,谁会知道?其实,在我看来,仿佛是审美疲劳一样,我看任何衣服都是一样,穿在我身上也都一样。没有很好看,也没有很不好看。所以对人也一样,怎么看我都好,好也罢坏也罢。都一样。从百货大楼出来的时候顺便买了两盒植村秀新款眼影。淡淡的蓝色和浅粉红。
刚好是中饭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我迟疑了很长时间,然后看了,是铭。他说一起吃饭。我说好。便约了一家小餐厅。
这几天,他每天都会发几个消息。这个相信爱情的男人,半年前和恋爱三年的女友分手,他为了她来到这个城市,然而他的女友却嫁给了一个家境富有的男人。有时候深夜我会给他电话,铭说,真的,小可,我曾经很爱这个女人,为了她我放弃了广州的高薪工作。我来到这个城市重新开始,可是她给了我一张请贴。我笑,我说,相信爱情的男人,希望你能找到另一份真正的爱情。
有时候,中午的时候,他有一个小时多的休息时间。他会给我打来电话,然后给我讲笑话。某个时候我会突然有种时光退却的感觉,好象我是可以自由去选择爱情的女孩子。我相信铭对我的生活有疑问,但是,他从来不问,也从来不故意说起。
因为这些,我很愿意和他淡淡的交往下去。没有任何负担。而我最希望的,就是他能找到真正和他一样相信爱情的女子。然后安静的生活。
远远的就看见他在小饭店等我的样子。清澈温和。眼神像一块深蓝色的绒布。看到他的时候,突然觉得心里的时光如潮水退却。心温柔酸楚,轻轻的呼吸。
吃的是很简单的套餐,很开心。我的话多起来,我告诉他我曾经得过的文学奖,告诉他我最深刻的一次爱恋,告诉他我大学毕业后第一次工作的辛苦……
他很安静,一直微笑。最后他说,那么,小可,你还没告诉我,你现在的生活。你,过的好吗?
我突然停住。站直身体,我开始冰冷起来。看着手上的勺子,轻轻的说,我说过,不要对我有疑问和猜测。为什么记不住我的话?
我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声后传来他的声音,无辜的,带着一点点失败,我只是想多知道你一点而已,因为我开始习惯每天都想起你。
心开始慢慢的尖锐起来,疼痛的缩成小小的一块,不能碰,一碰就是椎心的痛。我不敢回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身后的这个男人,我怕我也会爱上他。停了十秒,我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走掉。眼泪丧失了温度。 (七)
我的失眠开始严重起来。常常在一开始就无法入睡。铭的消息和电话我一概不理,我是个自制力很好的女子。我知道,既然做了情人,那么,就不应该去招惹其他的男人。所以在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情况下,我可以控制全部。
老王依然每天都会找我,有时候在家,有时候在酒店里。然而再晚,他都要开车回家,哪怕是凌晨三点四点,他都会回家。不在外面过夜。
他来的时候,我正在翻杂志。他从后面抱住我。中年男人的身体散发出某种陈旧的气息。手指触上他的皮肤,好象陷入一片空洞的沙土。我闭上眼睛,听到他浊重的呼吸。慢慢的仰躺下来。眼角有东西轻轻滑落。
很清楚的知道,我身上的这个男人,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我甚至厌恶和他一起吃东西。他总是说我,你要多吃一点,身上都是骨头。说完以后,他会暧昧的掐我。他很喜欢掐这种方式。
电话突然响了。我还来不得拿过电话,老王就抢了过去。他问,敏?这是谁?
我躺下来,声音平静。我说,这是一个化妆品柜台的小姐,和我熟了。每次新货到,她都会给我电话。
喔。老王笑了。其实,他看着我,你不化妆更漂亮一些。不过,你的脸确实太苍白了。掐了我一把,他又翻了上来。
我无声的拿过手机,摁了关机。
眼睛里一片干涸。
杜拉斯说,我们哭。要说的话都没有说。我们后悔彼此并不相爱。我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而他这个人,和别人也没什么不同。就像是夜里遇到的最后一个顾客。
深夜里独自睡过去,失眠。沉淀的记忆如从时光已经浑浊的水面上浮起。散发出腐烂的气息。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窗外有回旋的风声。我听见自己的皮肤发出可耻的声音。蚀骨的寒冷。突然想起,已经很久没有接吻。
我突然想起铭了。那个笑起来有浅浅笑纹的男人。打过去电话的时候看了看时间。凌晨五点。我说,我想你了。你能来么?
浑浊中他有些惊讶。你,他说,生病了么?
你能来么?
在哪里?我来。
告诉了他我的住处。挂了电话,我又轻轻的躺下,那一瞬间,我听到身上所有光滑的皮肤绽裂的声音。
大概半个小时以后,听到门外有脚步徘徊的声音。我慢慢坐起来。披了一件大衣。打开了门。
门外那个男子在冬天冷风中瑟瑟的抖着。我看着他,我说,进来。
我把空调打到最大。十分钟,我看着他额头上的汗一点一点的渗出来。我突然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我说,你热么?还是你紧张?
他微微的震慑住。
你的手。我拉下我的手,你的手,好凉。这么暖和的房间,你的手……
我笑。我看着他的手,指节粗大而坚硬,手背瘦瘦的,有青筋突出来。我用手指在青筋上滑过去,我想起我很久都没有接触到年轻男人的手了。
他突然拉紧我的手。温暖的手指,轻轻的把我的手蜷在他的手心,放在他手里。我不看他。但是能感觉到他的颤抖。
他说,你肯定病了。去床上休息。
我听话的点头。回到卧室,他看着那张大大的双人床,愣住。
我突然笑了,我说,这床单我每天都洗都换的。很白,不是么?
然后我拉开旁边的衣柜。我说,你看,我有多少这样白的床单和被套啊。我的衣柜里,至少有十套纯白的被套和床单。
每次在老王走了以后,我会洗很久的澡。然后洗掉床上所有的东西。我会洗两次。
我不知道我是在嫌弃自己。还是,在给自己一种心理慰藉。
铭说,你可能是有点发烧了。你躺下休息会吧。他看看时间,接着说,都六点了,我去给你熬点粥。你睡着。
我不放他的手。点点头。说,好,我睡会。
拉开白色睡袍带子,衣服滑了下来。我所有的肌肤在他面前一览无余。我站在他的面前,一句话也不说。看着他。
我突然问。你见过这么多伤痕的女子么?我的泪掉了下来。
他像被雷击了一样。就这么傻傻的站着。
过了大概两分钟,我穿上睡衣。我说,我累了。然后我躺下闭上眼睛。
铭一直没走开,他蹲在床边,拉着我的手。不说话。
黑暗里,我感到有温暖的液体滴在我的手背上,慢慢的漾开来。朦胧中,我听到身边的这个男人沙哑的声音,那都是谁给你的伤?小可,你到底是怎样的女子?
我的嘴角有一丝微笑。
我能感觉,那些红肿的淤青,那些在我身体上各处的颜色不同的淤青,它们在笑着,就像老王有皱纹的眼睛,它们在笑。
我就这样拉着他的手,睡了过去。
(八)
再醒来已是下午六点。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看见床头柜上有纸条。铭的。他说,小可,煮了粥,在锅里温着,起来就可以吃。你有轻微的低烧,要注意休息。我去上班了。另外,对自己好点。
我从床上翻下来。走出去,坐在桌前,一口一口的吃那锅粥,小小的一锅,淡淡的咸的香味。什么都没想,我慢慢吃,然后这锅粥吃完。
然后我的手机响了,铭的消息。他说,小可,我下班了,外面好冷。你别出来了,想要点什么吗?给你带过来,我想过来看看你。
突然想到,老王也是每天的这个时候找我。我回他,我说,别来了,我刚吃完粥,在休息,天气冷。早点回去休息。
可是。他说,我想看看你。这么不知道照顾自己。让人心疼。
我回了三个字。你别来。
他没再回我消息,大概快七点的时候。又收到他的消息。他说,小可,我买了暖手器给你,还有一点点吃的。放在你的门口。你的手总是很凉,不会煮东西,饿了可以有些吃的。我回家了。
我吃了一惊。站起来去开门。看见门口放着一个蓝色的小小的盒子,旁边的口袋装着蛋糕牛奶和水果还有其他。
拆开盒子,一个粉红色的暖手器,可爱之极。我笑了,把那些吃的拎进来。门外空空的,我关上了门。
大概十分钟,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他。他发,我看见门口的东西没了,知道你拿了。放心了,好好休息。改天再看你。
我站起来,又坐下。我抱着那个暖手器,走到卧室。我不知道门外是不是有个男人站在那里。
有电话来。我接,是老王。他说,开门。
我定定神。走出来,开了门。看着他,笑。
他习惯性的看看每个地方,然后他说,今天出去了?我没说话。停了下。他又说,好象这个暖手器用不到吧,家里又不冷。
低着头,我说,我手老是很冷。这个东西可爱,就买了一个。
他想想说,恩,不错。你是手是太冷。说完,他的手伸了过来。
我突然躲开了。他僵了一下。我说,你去洗个手吧,开车手冷。说完以后我进房间换衣服。我反锁了门。
老王拧了一下门把,奇怪的问,你锁着干嘛。
我说,不小心按住了,你等下我,换了衣服去吃饭。我饿了。
他在外面不着声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在他面前,我没有躲过。
很多时候,我想。人的感觉是相互的。好象你在想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肯定也在想你。没有为什么,就是这样奇怪。有意无意的躲开他对身体的触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那么不愿意。出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放在沙发上的暖手器,我想起那张有笑纹的年轻的脸。他让我想起大学时候的男朋友。年少的爱情,像樱花树下的一常雨,纷纷的洒了一头的香气,散开来却什么也没抓住。这个相信爱情的男人,他让我措手不及。
吃完饭老王就回家了,他把我送到楼下。因为我说,我这几天身体不好。今天不陪你,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看着我苍白的脸,你应该是感冒了。他问,钱还够用吗?
我点点头,恩,有的。明天我再去医院看看。
下车以后我看了看表,十点。我想,今天可以好好的睡一觉。突然有点开心起来,原来到现在,自己的满足竟然变得这么简单。仅仅是一个人呆着,就觉得很开心。
刚毕业的时候,我给一个美国人做秘书。天天加班到深夜,可那个时候我很开心。后来做过广告。再后来遇见老王,我曾经也想去他公司。开始的时候,他不答应。等到现在他想要我去他公司,我又不愿意了。毕竟是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羞于启齿。
有时候给家里打电话。听爸爸妈妈的声音,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下来。可声音却是笑着。我告诉他们,我很好。身体也很好。我很想他们。
那些纠缠在心里的爱早就烟消云散。大学的时候,我曾经爱一个人。那样的爱情,仿佛是注定了来这世上一遭只为和他相遇。现在想来,也许,爱的太炙烈,彼此伤的也太多。就好像夜空里的烟花一般,绽放的瞬间充满勇气的灼热和即将幻灭前的绚烂,过分的燃烧美丽,寂静下来以后,还是黑黑的夜。曾经的深爱和无言的憎恨,在生命的尽头,是一片空白。所以,很早的时候,就不再相信爱情。
原帖由 KK07 于 2008-5-1 13:53 发表 http://www.xyhc.com/images/common/back.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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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谢谢你 。
(九)
十点半我就准备睡了。睡着之前收到铭的消息。要知道,任何时候都有个人在关心着你。我抱着那个小小的暖手器。看了这条消息很久,然后删除。
这一夜,睡得很安稳。
早上起来的时候突然感觉心脏尖锐的疼起来。我揉揉胸口,缓和一点。我开始在屋子里面走,我抱着那个暖手器,来来回回的走。然后我给铭发消息,我说,你下班后有空吗?
他说,有的。
我说,等你下班。我去你家坐坐吧。还没去你哪看过呢。
他回我,突然袭击?我的窝很乱的。下班我来接你。
然后我吃了一点蛋糕,喝了些牛奶。穿好衣服以后,我去了医院。一路上都闭着眼睛,往事像潮水一样的涌来又退却,那些埋葬过的往事像风一样沙沙响着。
在去医院的路上,我又发了消息给铭。我问他,你会爱上我吗?
很久以后他回我。我不知道我会不会爱上你,但是我现在很牵挂你。
我看着手机,微笑,不说话。我想,我和他时间不多了。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我想我的脸色肯定很难看。我看见很多人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我。我想起医生的话,不要再做剧烈运动了,爱惜点身体,不能再抽烟了。最好多休息。
我向医生笑,很轻,然后我拿着我的一堆单子出来。
我在医院走廊坐了很久,我看着人渐渐的少了很多。我知道时间晚了。手机突然响起来,老王的电话。他问,你在哪?
我说,在外面。
他接着说,晚上公司要参加一个宴会,你和我一起吧。我说,我不去了,又要喝酒又要应酬,太晚,我刚从医院出来,医生说我发烧了,叫我好好休息。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种。然后老王说,那你回去休息吧。
我看着电话,不发出任何声音。然后我看见我的电话又闪起来。我接电话,铭说,我下班了,我来接你。你在哪?
在市医院。你来。我走到医院门口。看着阴冷的天,突然觉得,生命好象一座恢弘华丽的城堡,如烟灰般脆弱,轻轻一触,便灰飞湮灭。
铭的车总是给我很温暖的感觉。坐上去以后,我什么话也不说。闭上眼睛。这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想去想。身边的这个男人,我不排斥他,至少现在他能让我感觉温暖。
大概二十多分钟。车停了下来,但他一直没叫我。我闭着眼睛,没睡。然后我睁开眼,看着他,我说,到了?
到了。他停好车,帮我把包拎上。然后我跟着他走。很普通的小区,路两边是绿树,自行车和汽车,很整齐的排着。铭拉着我,慢慢的走。他的手温暖湿润,指节根处有些粗糙。他很用力握我的手,好象怕我突然不见一样。
小小的两室一厅。简单干净。大的一间是卧室,也是纯白的床单和被套,这让我有微微的惊讶。另一间是小小的书房,有白色的电脑和淡绿色的长长的桌子,很多的CD和书。厨房和洗手间都简单而干净。客厅的沙发上铺了厚厚的鹅黄色的坐垫。我靠着沙发坐下来。我问他,铭,我们晚饭吃点什么呢?
他站起来去看冰箱。然后他大声说,有鸡蛋,菠菜,番茄,咸菜,还有一盒豆腐……要不。他回过头来看着我,我们出去吃吧。
不了。我笑,我说,我来做,很久没做菜了。就简单一点好了。你熬粥,我做菜。
他突然笑了,像孩子一样的傻傻笑着。你?还会做菜?
我看着他惊讶的表情。也笑了,是的,我会。我脱掉外套,走进厨房。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菜了。我边洗菠菜边说,大学的时候,我的男朋友,是个做菜的高手。他每天都会做不同的菜给我吃。那个时候,我学到了许多。后来大学毕业,找了工作,渐渐的忙了起来,就没怎么做过……
他靠在厨房的门口看着我,仔细的听我说话。一直笑。
做的很简单的菜。番茄炒鸡蛋,清炒菠菜,红烧豆腐。铭的粥煮的很香。围在小小的餐桌前,他说,小可,你让人有太多意外。我笑,不说话。夹了鸡蛋放他碗里。
这种气氛是我喜欢的。眷眷的,带着家的温馨。
晚饭以后,铭洗碗。我收拾桌子。所有的事忙完以后,晚上八点。我坐在沙发上,翻着杂志。铭站在我身边,看着我。他说,小可,你今天,今天……
我抬起头,笑。我知道老王今天不会再找我了。然后我说,今天晚上我不回去。可以么?
他明显的震住。脸上有怀疑的神情。他靠着我坐下,半天不说话。
我跑到他的书房打开电脑,开了音乐。然后继续回来看那本杂志。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这般简单,这段关系倘若我不早早了结。那么,到了最后,最惨痛的伤肯定负在我身上。身边的这个男人,即使他会爱上我,他也终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我。所以终究是要断了关系的,只是我不舍得这样的温情。一拖再拖。
铭终于相信我是不走的了。他说,小可,我去电脑上考几份资料,你想和我说话的时候叫我。然后他摸摸我的头发,轻轻的吻了下。我说,好的。你去忙吧。
我从包里拿出药来,喝了口水,轻轻的咽下去。然后我靠在沙发上,静静的听着音乐,睡意慢慢涌过来。在铭的家里,明显的有他曾经的女友的痕迹。比如粉蓝的围裙,比如小小的棉拖鞋,比如温馨的情侣餐具……所有这些,都给我愉悦的心情。
这所有的一切,现在都是我享受的,是我能感受到的。至少,在现在,今夜。
我竟然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二点,卧室床上只有我一人。我坐起来,披了件衣服走出卧室,我看见那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蜷在沙发上,抱着一个枕头,睡得像个婴儿。迟疑了两秒,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短短的坚硬的头发。
他突然醒了。翻身起来,笑。他说,我看见你在沙发上睡着了,帮你擦了脸和手,怕你着凉,就把你抱床上去了。他拉着我的手。你的手还是这么凉,可是你的身体却是发热的。小可,你是不是还在感冒了?他伸手来探我的额头。
我点点头。然后我拉他,说,你来卧室睡吧。不要蜷这里了,太不舒服。
他的脸有尴尬的神色。停了十秒,他说,小可,其实。我不是你想的那种男人。虽然,我很喜欢你。
我突然笑了。铭,我看着他,我说,我没把你想成什么人。我只是不想你睡的太不舒服而已。然后我给自己倒了杯水,转身进去。我知道,他会跟进来。
靠在铭身边的时候,有一种很自然的感觉。他把我冰凉的手握在胸口上,然后亲吻我额头。他说,小可,好好睡。隔着棉布睡衣,铭的心跳强劲有力,那是我许久没有感到的年轻男人的活力。闭上眼睛,我安心的睡了过去。
(十)
习惯性的失眠。凌晨的时候我醒过来,我不知道几点,我不敢看时间。我怕吵醒身边这个熟睡的男人。年轻男人的脸坚毅而挺拔,呼吸均匀有力。我看着身边这个年轻男人,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不声不响。
铭的手轻轻抬起来,擦我脸上的泪。他还是闭着眼睛,他说,小可。你又失眠了。
伤感顷刻间像雾,湿湿的涌上心头,身上所有的伤痕开始隐隐做痛,它们肮脏而隐忍。我翻过身,慢慢的蜷起来,突然感觉彻头彻尾的寒冷。铭从背后慢慢的抱紧我,温暖的感觉从身后渐渐的漾开来。小可,他说,你究竟是怎么样的女子呢?你究竟有怎样的伤呢?这样的让人心痛,这样的让人怜惜。
我回过头去,狠狠的咬住他的嘴唇。拼命的忍住眼泪。
和铭做爱,我关掉床头微弱的灯。不想让他看见我身上的伤痕,不想让他记得今夜和他相爱的女子,不想让他看到从他进入就开始流的眼泪脸。他要了我三次,每一次都感觉要消失一般。黑暗中,我的手指深深的陷进他的皮肤,心脏在急促的呼吸中渐渐紧缩。
我知道,这夜以后,他再难见我。开始和结束总得经历些什么。我用身体来纪念和他的这次相遇。并,不希望他记得。我只希望,时间就如此的停在这里。
天快亮的时候,铭熟睡过去。我看着他的脸,突然明白,在他第一次去我家,在他的眼泪掉在我手上的那一瞬间,我开始爱上这个男人。这个愿意为我掉泪的男人,在那个时候我就爱上了他。
我一无所有,唯一的就是这般年轻的身体。虽然伤痕累累,但除此以外,我没有自身其他更能给予这份爱的纪念。亲吻他熟睡的脸和嘴唇。然后,我去洗澡。我看见镜子中那个憔悴的女子,我把手放在左边的胸口上,我还能感觉自己的心跳。穿好衣服以后,我离开了他的家。怕他上班迟到,我把他的手机闹钟打开,放在床头。
冬天的早晨空气潮湿阴冷。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开始抵抗,脑袋重的抬不起来,一片空白。回到家里,我关了手机,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梦里很多间断的片段,很多人的脸反复出现。我感觉自己像是在云层中升起落下。许多感觉一起蔓延,不健康的的心脏,药物受损的胃,衰弱的神经以及间或的忧郁症。许多许多的痛楚一起压过来。我看见父亲母亲瞬间苍老的脸,看见大学时代帅气男友的微笑,看见铭滴下来的眼泪。然后是那个中年男人的脸,他微笑着说,小姑娘,你需要很多的钱,不是么?他的手向我伸过来,那样松弛老去的手,在我年轻的皮肤上不停搓揉……我突然听到所有的肌肤裂开的声音,所有的伤口通通裂开,汩汩流血。
突然醒来,黑暗中什么也抓不住。麻木冰凉的感觉从脚底一直往上蔓延,我擦了擦脸上的汗和泪水。感觉前所未有的清醒。
开了灯,拿起床边的烟。然后我又放下。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拿出包里的药,吃了一次。然后我打开手机。看了时间,才知道我睡了这么久,两天一夜。刚一开机,手机震的我几乎握不住,消息一个连着一个。一共80条。前面75条全的铭的,三条系统消息,然后是两条老王的。
饥饿的感觉从身上各个地方一起传来。我几乎站不住,已深夜十一点,不能出去吃。我泡了两盒方便面。急急的吃起来,大概因为太饿的原因,一盒没吃完,就再也吃不下。我放下面,然后开始慢慢的看手机消息。
铭的消息,他说早上醒来时没见到我。后来便是问我,小可,你在哪里?大概是打了手机,知道关机。后来就一直不停的发消息,他所有的消息,透露着焦急和担心,他不知道我去了哪里,他甚至来家里找过。可我没听到敲门声。
我想了很久,没有回他消息。然后我看老王的消息。只有两条,第一条是,你关机了,为什么?第二条是,你人去了哪里?我给老王回,我说,我一直在家睡觉,关了机。
我打开电视,我看湖南台的快乐主持人评选大赛,那些年轻快乐的脸,那些活泼的女孩,仿佛大学的自己。而我所有的想象和激情,早在我跟了老王那一天就全部死掉。在这个时间,我突然好想,明天不要来,永远都不要来。心力已经完全的透支,手心空洞。
不想去想明天怎么样。自己在轰然间老去。 (十一)
高三的时候,有一次上早自习,我晕到在上学路上。后来检查出来,是风湿性心脏病,高烧引起的。那一个月,我每天都处在低烧状态,心脏常常就尖锐的疼起来,全身被吹气一样的肿起来。父母带我去最好的医院治疗,医生说,要卧床治疗三个月。并且,不能累,不能激动,甚至不能大声笑,不能生气。
我在医院门诊的大楼阴影处哭了很久,后来住进了医院。从那个时候开始,学会了忍。我亦知道,难过伤心的还有我的父母。
那个时候,还有50多天的时间就高考。我在医院一直躺到高考前一天,然后我哭着哀求了很长时间,父母和我的主治医生同意我去参加高考。
我一直坚持着,最后一门英语考完,因为消耗了过多的体力。我晕了过去。我又抬进了医院。后来的治疗非常的艰辛。我的生命脆弱却始终顽强,家里因为我的治疗而透支掉所有的积蓄。
这一生,我亏欠父母的太多。眼泪以及担忧,快乐以及祝福。
那年,我被邻省的一所重点大学录取,本科四年。母亲不让我去,她要我再复读一年,她说,你可以考北师大。我知道,她是不放心我就这样一个人去外地念书。可是,母亲又何尝知道,我是多么的想自己独立,想让她和父亲少一点辛苦。
暑假以后,我坚持去了大学,父亲送我,在学校外面住了三天,一直把所有的手续和事情都办妥当他才离开。送他走的时候,我看见父亲的眼眶湿湿红红。在他的背影消失以后,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严小可,你要坚强,你要勇敢。
大学前两年,我每个月都会去医院打针,因为我的病很有复发的可能。一旦复发,有生命危险。所以每个月都会去医院,打那种很贵的针,它可以让我的抵抗力更强一些。
大三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杂志的兼职编辑。然后我和另外两个女孩子一起跳舞,参加市里的各种活动和演出。因为生活的不规律,我的胃也开始不好起来。唯一庆幸的是,我开始挣钱。
大学毕业以后,来到南方这座城市。它纸醉金迷,颓废而美丽,充满许多诱惑。它是我喜欢的城市,夏天热到尽头,冬天冷到极至,我喜欢这样的彻头彻尾。
有一次去超市出来,老王的车刚好从我身边擦过,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他下车道歉的时候,我看见他车里年轻妖艳的女子,狐媚的对着反光镜涂着鲜艳的口红。老王看我第一眼的时候,眼里折射出一种光。他说,对不起,我弯拐太急,吓到你,改天请你吃个饭,正式道歉。我笑了笑,说了声没事。他留了我的电话。我看见车里的女子瞟我一眼,然后继续涂她的口红。
老王后来说,小可,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再找你。
他说,一般人,车子那样从身边擦过去,都会吓的出汗或者哭出来,特别是女子,甚至会尖叫。然而,我看见你的眼里没有一丝恐惧。你表情自然,好象从你身边刮过的只是一阵风。你的脸,神色苍白,满脸纯真。你蹲下去捡那些散在地上的东西,我的车停下来,我没有听到你的责备。你一声不吭,我走过来给你说对不起的时候,你抬起头来,你对我微笑,你说没事。就在那个时候,我想要了你。
两个礼拜以后,我取代了车里的那个女子,我做了老王的情人。我不知道他外面究竟有多少女子,可是他每天都会要找我,每天都要腻很久。有时候,这个中年男人会一动不动的看我,然后睡过去。有时候他也会问我,我给你那么多零花钱,没见你买首饰也没见你买衣服,你都存着?然后他会掐我的脸,你是不是想等钱足够多了就离开我?
每次他这样问我的时候,我都不会说话,也不看他。因为和他在一起,他去任何场合都要带我,有时候喝酒,有时候很晚不能睡,我的身体开始渐渐支持不了。隔上一两个星期,我就会去医院检查,拿药,输那些昂贵的液体。老王有时候看见我吃药,会问我。我总是说,维生素,或者,我会说,避孕药。
我和老王在一起四个月多,我没有吃过一次避孕药,也没有怀过孩子。老王常说,以前跟他的女子,总是怀孕,总是人流。他说,小可,你要小心。我都会点点头,然后说,你放心,我会知道吃药的。
以前跟老王的那些女子,在我看来,都是有愧于这个年近五十的男人的。她们怀的那些孩子,有几个真的是老王的?
有时候,我也嘲笑自己,做情人也做的很职业。在感情上我不能强迫自己喜欢他,但在身体上,我一直没有愧对过他。
我想,老王也应该很清楚的知道。在有我以后,他仿佛什么都不缺了,以前他同时养着两三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要了我,他让她们都离开了。
也许,人老了以后,也追求一种平淡和安静吧。即使是对女人,也这样。
然而,我没想到我会遇见铭,这样的一个男人,他这样的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他让我对自己有憎恨,让我羞于启齿自己的生活。可是,我是这样的想亲近他,这样的想和他一起。
可是,哪一种爱,才会有这么大的包容力呢?我想没有,所以,对于我付出的爱,我知道,那亦是一种对自身的安慰。
对铭,我不抱幻想。并且,我始终没有勇气正视他的问题。我知道,那些疑问像鸵鸟一样的缩在他的心头。如果我真的要和他在一起,他所有的问题会把我淹没,我不可能给他合理的托词。那样聪明的男人。
生活还是要继续。
如果你能听到我的心跳,你会听见呼呼的像拉风箱一样的声音,破破的,有一点让你心疼的。这就是我的生命,这样的顽强,这样的坚韧。
(十二)
老王来的时候,我已经从外面买了菜并且做了很丰富的菜。他进来的时候,满脸的诧异。他说,小可,这是你叫的外买?
我笑,我说,有这样的外卖么?这是我做的,来尝尝。
他前所未有的开心起来,他笑,我从来没想到,你还会做菜。他吃的很开心,边吃边说,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给他盛汤的时候,他突然说,小可,和你在一起越久,就发现越看不懂你。不过,你总能给我惊喜。
我说,你工作这么忙,家里事又多,你不用担心我,懂不懂我又如何?你开心就好。
吃完饭以后,他坐在沙发上和我絮絮叨叨,他说他念硕士的女儿就要回来了,可能有一个礼拜不能天天过来。然后他拿出一叠钱说,自己去买几套新衣服,买点喜欢的东西。
我说,恩。擦干净手我把钱放起来。
做爱的时候,我无法做到以前的平静。我的身体排斥这个男人,在心里,我突然觉得有愧于老王。他躺下来的时候,我吻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去洗澡。第一次,我亲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次。
洗完澡,老王突然问我,小可,你是不是有事?
我震了一下,说,没。怎么了?
他说,没什么。他摸摸自己的脸,笑了。然后他去冲凉。走的时候,他说,小可,好好休息。我一有空就过来。
我突然想起,我说,你等下,我想给你说个事。他站着,我说,我想去上班。我想上班了。
沉默了很久,他说,好,我帮你安排。
我想自己去找工作。我看着他。
不行。他甚至都没思考,不行,要上班可以,只能在我公司。
然后他走了。
手机拿出来。我看见很多消息和未接来电,铭的消息,有责备,有埋怨,有质疑,有生气。最多的,却是焦急。小可,你在哪里,我想见到你。
我打他电话,通了,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
喂,小可,你去哪里了?你怎么不见了?为什么要走呢?对不起,我……铭语无伦次,说话乱七八糟。
我轻轻的笑,我说,我很好,在家。因为想好好睡一觉,所以关机,没有其他的原因。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很一会儿他才说,我想见你。
现在不行。我说,声音很轻但是很坚定,现在太晚,明天是周末,明天我找你吧。我也想和你说点事。
他说,好。
我说了晚安,就压了电话。我听见他没有喊出来的等一下,我想,很多事情,在预料之外,就这样发生了。在预料之内的,却也不能预测。
没有不了了之的事情。所以,不能逃避。我把手放在胸口,心里说,勇敢一点,加油。
然后我睡了。梦里,我能拉到那个男人的手,粗粗的关节,温暖的皮肤。我想,我还有很多的时间和他相爱。
铭对我说起过他的家,父亲在政府机关里工作,母亲是全职太太,年轻的时候很漂亮。家里就铭一个儿子,有个姐姐,已经结婚。
曾经有过一个女朋友,大学同学,毕业以后就在一起。在一起三年,后来分手,那个女的和别人结婚。在他收到那张结婚请贴的时候,没有爱也没有恨。他说,那个时候突然明白,她这个人,和其他身边的男人女人已经没有任何分别。她不值得我有任何牵挂和怀念,和普通人一样,她只是我认识的一个人而已。
铭是非常有主见的男人,对感情要求很专一,他讨厌欺骗。所以,在一起三年的女友离开以后,他能在一个礼拜就能把付出的感情切断,依然相信爱情,并且不漏声色,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工作。
我清楚的知道,果断的男人有时候让人害怕,因为做事的决绝。
该来的总会来。
我和铭还是约在第一次见面的咖啡厅。我去的时候,他已经到了,点了两份午餐。从我走进去,他就一直看着我,好像我是假的,会突然的消失一样。我笑,说,别这样好不好。我坐下来,喝水。
他说,以后你不能这样。你不知道,早上被闹钟吵醒了我看见身边没人以后有多担心。急着去上班,又打不通你电话。以为出了什么事,唉。
对不起。真的,我就是想回家去睡觉。我不看他,开始吃午餐。我想,要吃饱了以后才有足够的勇气,去说下面的话。
服务员撤走餐具后。坐了几分钟,我一直看着他。铭说,小可,你有没有想过,找个人好好照顾你?
我说,有。
他问,那么,你看我呢?
我缓缓的闭上眼睛,然后睁开。看着他,我轻声说,铭,你听好我的话。你可以仔细的考虑。但是不要怀疑我的话,这些也都是你想知道的。然后你再想要不要问我刚才的这个问题。
他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因为我说话的口气。不可抗拒。
我说,我认识你三个星期零四天。你不知道我的生活。你问过很多次,我都没提。其实,说简单一点,我现在并不是一个自由的女子。我是一个中年男人的情人,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二奶。我没有工作,所以我有大把的时间。我身上所有的伤痕,都是那个男人给我的。我说的很慢,很轻。我相信我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胸口突然剧烈的疼痛起来。我知道,说出去的这些话,如果像刺一样刺穿了他的心,刺穿了他的骄傲和他的自尊的话。那么,我说的这些话,同样切进了我的身体,一刀一个伤口,疼的甚至没有眼泪。
我看着铭的脸,慢慢涨的通红,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的跳着。过了很久,他终于接受我说出来的话,也想明白了所有的问题。他的声音突然沙哑,他问,那么,你为什么要接近我?那天晚上为什么要在我那里。
我忍住疼和眼泪,依然用同样的口气,我说,找你是因为想你了。留在你那里不走,是因为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不想骗你,所以决定告诉你。
气氛很紧张,我的胸口越来越紧缩。他突然站起来,我看见他的右手紧紧的握住,手背上的血管全部冒出来。一瞬间这样的事实谁都接受不了,可真的就是这样。在他还没有完全爱上我以前,我希望他能知道全部,如果他接受不了这样的我,那么,他可以停止对我付出的感情。
他说,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我点头。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不想骗你。
你,怎么可以这样。
然后,他走了出去,没有回头。我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他第一次走过来和我说话的样子。我的泪终于来了。
我握着我手里的药,我想我还有话没有告诉他。我想告诉他,我的心很疼。我想告诉他,我不想伤害他。我想告诉他,如果他能做那个照顾我的人,我可以离开那个男人。
铭的背影渐渐的不见了。我坐在那里,很久很久都没说一句话。泪流满面。
(十三)
在人的一生中,会受很多的伤。有的伤很软,时间和感情可以将它抹平。有的却是硬伤,无论时间怎么过去,无论感情如何变化,这个伤口就是横在那里,永远消失不了,并且不能去碰,一碰就一次痛。
铭离开的那个下午,这个伤就永远的划在了心里。非常坚硬。
以后,我再没主动找过他。我知道,他需要时间。也许他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也许就再也不见。
有时候,在深夜里,他会发过来消息,空白的消息,没有一个字。我会看着手机很久,然后睡过去。我知道,那个时候,是他想起我了。打过两次电话,一次是在凌晨的六点,没有声音,听筒里传来他的呼吸,我也不说话,静静的听,然后电话就挂掉。一次是在夜里的十一点多,他喝酒了,电话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他在电话那头用力的向我吼,严小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然后是他压抑的哭泣。然后电话在杂吵的声音中断了。
然后,我再没有他的消息。
一个半月以后,我发现身体不适。无原无故的出血,却没有任何疼痛。开始的一天,我以为是每个月的周期,后来发现不是,因为从我身体里面出来的是鲜红鲜红的血液。我开始恐惧,小腹有时会轻轻的疼起来。
这样的情况到第三天,我告诉老王,我说,这段时间不陪你,我得去医院好好检查。
他拿给我一万块钱,说,你自己小心点,医院人多,我不方便去。有事你给我电话。
去医院的时候,我很害怕,突然很脆弱。就在那个时候,我多么希望,身边有个人,可以抱我一下,哪怕只是拉拉我的手,告诉我说,小可,没事。
什么人都没有。一个人在医院抽血检验,做B超,去化验。我从一楼到六楼,再从六楼到一楼,走得疼的时候,我就休息一会。好一点的时候,继续检查。
连续在医院跑了三天,连续做了三天的检查。B超的单子三天都不一样,最后,那个带眼睛的老医生告诉我说,你得住院,因为经过这三天的观察,我们确定你是宫外孕。你的B超单子上显示这个不规则包块在你左边的输**管,前两天因为它没有生长出来,所以让你连续检查了两天,现在我们确定它已经开始张大。所以,从今天开始你要住院,现在你去住院部。记住,现在开始不要剧烈运动,做什么事都小心一点,否则有可能大出血。不要再来门诊了,希望你能尽快手术……
医生说的非常详细,我一个字一个字的听。身体一点一点的冰凉起来。其实第一天不好的时候,我就怀疑是怀孕了,我买了试纸测过,确实是。可我没想到,是宫外孕。
我坐在医院门诊外面的椅子上,身体轻得像沙,没有一丝力气,我大口大口的呼吸。我看见所有来这里的女子身边都有一个男人,只有我一个人,拿着满手的化验单子,安静的坐在这里,一直流泪一直流泪。
心里突然害怕起来,恐惧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迅速的爬满我整个身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手冰凉的发抖,我一直握着电话,可我不知道,这个时候,我可以找谁。
很久很久以后,我站起来。我慢慢的挪到医院外面。冬天的风吹在脸上,又冷又疼。我拿起手机,打了家里的电话。爸爸接的电话,他很意外,他问,小可,是你么?
我的声音在笑,我说是的,爸爸。我想你们了,所以打个电话回来,你和妈妈都好么?脸上全的眼泪,我一直笑着和父亲说话,泪一直流下来流下来,我的声音却一直微笑。
挂掉电话的时候,深呼吸一口气。我知道,所有的一切只能靠自己了,我要坚强一点再坚强一点。
很久以后,我突然想起,那个时候,竟忘记有死。
(十四)
后来,我去住院部办手续,押金七千,住院的费用医院会从里面扣出来,等不够的时候再通知冲钱。我办好所有的手续,我的病区在11楼。然后我进去电梯,到11楼的时候我出来。护士把我安排在7号病房,两人间的,然后开始看我的病历单子。
住进医院的时候,是下午的四点,护士问我,你有陪伴么?我说,没有。然后我想了想,我说,护士小姐,麻烦你个事,能不能帮我请一个阿姨来。
她想了想,说,好的。
开始帮我量血压,测体温,等等。然后护士让我签了一个单子,挂了一个牌子在我床头。上面写着,严小可,24岁,宫外孕。
她出去以后是医生进来问我的情况,一个接一个,他们问的问题都一样,但是都一个一个的来问。重复的问。
问题很多很繁杂。结婚没有?以前有没有怀孕过?有没有病史?出血的情况有几天了?现在还出血吗?小腹疼不疼?
…………
我一直坚持着,回答他们所有的问题。
没有结婚。第一次怀孕。五年前得过心脏病。出血持续三天。小腹有时会有针刺一样的疼。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快六点的时候,护士进来给我挂上盐水。然后对我说,严小可,治疗正式开始。因为是周末,所以要等两天才能安排手术。在这两天里,你要在床上一直躺着,不要动,如果包块撑破输**管,就会大出血,有生命危险。所有的治疗方案要等明天一早,你的主治医生来的时候,全面彻底的再检查一次你的情况,再做决定。
护士小姐一直微笑着和我讲这些话。末了,她说,严小姐,帮你请的阿姨明天一早就到。看你是一个人,就帮你请了个产科的阿姨,她们要更专业一些,价钱比妇科的贵一点,一天50元。她笑的让人安心,她说,你放心,你既然住进医院了,会没事的。
我拉住她的手,我一直抖。我问她,我说,我有生命危险吗?
她笑,说,不会的,你就安静的休息两天,阿姨会照顾你,我帮你找了个很有经验的阿姨。然后她用另一支手轻轻的拍我的手,她说,坚持到星期一,只要包块不破,你就可以做腹腔镜。没事的,轻松一些。然后她走了。
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给老王打了电话。我告诉他我住院了,是宫外孕。老王呆了很久才明白过来,问我在哪个医院,哪个病房。
他说他半小时以后来。
我躺在床上,看着手背上的输液管子,我想。我身体里面这个不能叫做孩子的包块,它不是老王的,是铭的。就在我和铭在一起的那个晚上,我没有吃药。门诊的医生推断,怀孕应该在一个半月前。
我直直的盯着医院白白的墙顶。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
我就这样一直傻傻的睁着眼睛,仿佛抱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的炸弹。
过了很久很久,我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然后我看见老王的脸。
我躺在床上,看着他,轻轻的笑。我说,我什么都办好了,知道你不方便来这里,所以等住进来以后才给你电话。
老王坐在旁边,很久都说不出来一句话。我看见他眼里有抱歉的神情。我知道,他肯定想是他带给我的伤害,所以他会觉得有些歉意。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这个人,也不是那么的没人性。
很久,老王终于说了一句话,小可,我不知道说什么。要是,钱不够了,你随时给我电话,知道吗?你,要好起来。
然后他拉着我的手。我点点头,我看见他眼角的皱纹,突然想起父亲的脸。我把手轻轻的盖在他的眼睛上,我说,老王,你可以不要我了。这样的我,不要在放在身边了。
他突然坐直身体,看着我。说,现在别说这些,你要好起来,好起来了你还是我最疼的小老婆。他笑。
可我觉得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转过头,不看他,闭上眼睛。左侧的小腹隐隐做痛,我感到生命的下坠,不停的下坠。
老王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后来,医院的护士小姐告诉我,昨天那位男士在我的医院卡里冲了一万。护士说,严小可,你出院的时候,剩余的钱是可以取出的。
能说什么呢?他能给我的只是钱,而我丢掉的是我的青春和爱情。在那个瞬间,我突然恨起来。恨铭。恨老王。更恨自己。
早上快6点的时候,被吵醒。病房外有人喊11楼7号一床,来拿早饭。喊了三声,我听见了,我不敢太用力,怎么也起不来。我按了紧急铃,护士来了,我说,你帮我把早点拿进来,好么?
她帮我端了粥进来。她说,你再忍忍,阿姨八点就来了。我点头,努力吃饭。
我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我把粥吃的很光。那个时候,我突然想起有个男人曾经为我做粥。我的手机一直开着,我没有等到他的电话和消息。我开始一日一日的相信,他已经忘记我。可是他不知道,我有了他的孩子。可惜这个孩子从一存在就带着出血和疼痛,仿佛注定是不被允许的生命。好象我和他的感情一样,注定痛苦。 (十五)
阿姨终于来了,很干净的一个中年妇女,看上去话不多的样子。她朝我笑,说,小可,你放心,会好起来的,勇敢点哦。我心里突然一点点开心起来,这个时候,这个陌生的女人叫我要勇敢起来,仿佛就真的勇敢了许多。我也向她笑,我说,阿姨,这几天麻烦你了。她摇头,不麻烦,我们一起努力,等到后天你做手术。她的表情坦然坚定,她向我点点头。就这样的一个表情,一个动作,给了我莫大的力量。
八点的时候医生开始查房,大概七八个医生一起。走在前面的是我的主治医生,她姓周。她开始询问我很多情况,然后翻看我的病历和检查的单子。最后她说,严小可,你的情况比较乐观。昨天的检查结果是,包块的直径在1.5—1.8之间,超过4cm的话就会导致大出血。你要坚持到后天星期一,我们就给你安排手术,可以做腹腔镜,所以今天和明天你要尽量少动,包块就不会撑破输**管。这样对你的伤害才最少,知道吗?
她的表情认真。我点点头,然后我问,医生,腹腔镜是怎么样的呢?
她微笑。她说,腹腔镜是一个很简单的手术,就是在你的小腹上打三个小洞,然后把你左侧的输**管中的包块取出,然后你会很快就恢复的。她摸摸我的额头,身体慢慢的俯下一点点,换了一种很轻的口气对我说,所以你一定要坚持到后天,争取包块不挤破输**管,这样对你的伤害就最小。
好。我看着她,很坚定的回答。心里突然开阔起来。
我想,到现在我还能怕什么呢?又还有什么可怕的?
然后护士给我挂上液体。阿姨忙前忙后的买一些东西,什么盆,湿纸巾,还有尿盆……我就这样躺着,我的腰已经麻了。但我不敢动,我就这样躺着,隔着高高的窗户看着外面的天空。
这样静静的挨过一天,吃饭的时候,阿姨会喂我。喝水有吸管,我也不用坐起来。这样坚持到第二天星期天,挂上液体以后,我又开始发呆。大概快11点的时候,老王过来,他坐在我床前听我细细的说话。
我说,我躺这里一天多,很无聊,你知道我们头顶上这个墙上的钩钩有多少个么?他说,不知道。我笑,有24个。我接着说,我每天都要数很多次,我以为它们都会掉,结果每天数的都一样。
他也笑了。他说,小可,要不我给你买个什么游戏机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吧,这样会不会太无聊?
我说,不无聊。没什么,过了今天就好了。
他又问,你旁边这个床是空的?
我说,是啊。好象我刚住进来的时候,旁边这个女孩子刚出院。
他说,那是你一个人了?要不我们干脆就把这个病房包下来吧,你怕吵,这样安静。
我摇摇头。说,没关系,不用了。就这样把。
然后他在医院陪我吃了饭,没一会他就走了。阿姨在床边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一直到晚上。
七点的时候,阿姨说,我再出去接点热水。我说好。然后她就出去了。一个人躺在病房里,我闭上眼睛想休息。突然感到小腹一阵一阵的刺痛,好象有许多的小针在刺。左边的腹部不停的往下坠,往下坠。
心里突然害怕起来。我抖抖的从床头抽出一张纸,然后伸到身下去擦,拿出来一看。一大团一大团红色的血,触目惊心。
我从来不知道,会有这样的血从身体里掉出来。一团一团,粘稠的,眩晕的。
不停的掉,不停。
我拼命忍住眼泪和疼痛。我怕自己一哭会用到腹部的力量,会加剧。我伸手去按那个紧急铃,可我怎么也够不到。在那个瞬间,病房里空无一人,我突然感到生命的微弱。我拼命的压住自己的呼吸,我告诉自己,轻松点呼吸。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阿姨进来了。她一进来就看见我发白的脸,然后看见我够不到警铃的手。她马上跑过来,使劲的按铃,按了很多下。
护士很快就进来了。
揎开被子,我看见护士脸上吃惊的表情。一闪而过。然后她问我,严小可,疼吗?
我本来想说,不疼。可我发现,我说不出来话。然后我就摇头,可我怎么也不能摆摆我的头。我只能看着护士,就这么看着她,我说不出来一句话。
可我能感觉到我的血,还在掉。一团一团的掉。
我怕这样掉下去,自己身体的血会掉完。我使了很大的劲,我去抓护士的手,刚在我手抓住她的手的那一瞬,护士抓住我的手。她说,严小可,你现在别用力,一用力,你出血就会加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要怕,我叫值班医生和护士长过来。
我不知道我的眼里是不是全是恐惧。可我知道,我的眼里已经没有泪可以流。那个时候,疼痛和害怕的已经忘记了有眼泪。
值班医生和护士长来了,我看见他们很严肃的表情。可我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然后相互的点头。
护士长是个很慈祥的中年女子。我只能看见她的眼睛。
她轻轻的走到我的头边上,用桌上的纸巾帮我在额头上擦了擦。然后摘下口罩,她说,严小可,你要认真的听我们的话哦。停了下,她又说,现在你已经开始出血了。但这并不是最糟的情况,出血是因为包块在长大,它在你的身体里面动,所以会擦到你的输**管,导致出血。你不要紧张,知道吗?
好象等我吸收她的话一样,隔了一下,她又说。刚才医生和我商量过了,你要坚持到明天一早,我们马上给你安排手术。争取不要等到大出血。所以,小可,你要加油。挨过今天晚上。可以吗?
我慢慢的眨眨眼睛。我听懂了,也明白了。我只是感觉身体很轻很轻。
然后护士长带上口罩,转向阿姨,对她说。今天晚上你辛苦一点,惊醒一些。如果她的腹痛加剧,不能忍受,那么马上找我们。那么她就只能做急症的开刀了。
希望不要大出血。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她看了我一眼,离开了。
我躺在那里,我感到身体的血慢慢的不再掉了。好象身体里的那个包块休息了一样。阿姨轻轻的问我,小可,要不要喝点水。
然后她把吸管放在我嘴边。我轻轻的吸了一口,我不敢多喝水,我怕喝多了想要上厕所。
然后阿姨坐在我旁边,轻轻的和我说话。她说,小可,不要怕。其实血流出来还好,真正的大出血是流在身体里面的。如果包块过大就会撑破输**管,在它撑破的这期间,你会腹痛剧烈难忍,血全部流在腹腔里。这样,就要动紧急手术,开刀。
她看着我,给我无限的信心的样子。她说,小可,你要加油,过了今天晚上,明天上午就好了。
我终于可以轻轻的点点头了。心里的恐惧依然,我不知道,今夜里我会不会突然出血,我身体里面的这个不应该存在的包块,会不会要了我的命。
时间过的好慢。好慢。
阿姨终于疲倦的合上了眼睛,她一直半躺在我身边。我从枕头旁边掏出手机,想了很久,发了两个消息。第一条是给老王的,很简单:我开始出血,医生说明天一早安排我手术,希望我能没事。
第二条是给铭的,这条消息我发了很久,删了写写了再删。我说,现在已经说不出来其他什么了。我爱过你,也想过要和你在一起,正因为这样也使得我们分离。也许再也见不了,也许就此忘记。但这个时候,我要你知道,给你消息的这个女子,爱你爱的很痛苦。谢谢你教会我,不能接受,干脆忘记。忘记我吧。
发完了消息。我就躺在床上,想很多。想自己快乐的童年,初中,高中,大学。仿佛电影一样,那些曾经的片段和情节在我的脑海里一一放过。
我的手机一直好安静。
我的眼泪湿了干干了又湿。终于天亮了。
有谁能知道,在这个时候,我多么想见见那个男人。多么想他握我的手,多么想他亲吻我的额头。
我这样孤单的躺在这里。静静的流泪,然后一点点的想明白。这样的罪孽深重的错只能犯一次,爱情只是苍老的游戏。这个世界,真正会爱你的人,只有自己而已。而那个男人的笑和眼泪我已经在天亮起来的那个时候刻进太古岩的岩层里,并且永远不再提起。
(十六)
天刚亮的时候,手机响了,有消息。我拿过来看,是老王的。他说,等会我就过来,不要怕。我轻轻微笑,把手机放在一旁。
大概才六点都不到的样子,来了两个护士给我灌肠。非常难受,可我一句话也没说,也不吵,这个痛已经可以忽略到不记了。完了以后,有护士来推我去检查室。她们开始给我清理身体,消毒,清理,擦拭。然后把我送回病房,过了大概两分钟,又有护士进来在我手上带上一个纸表。她说,把这个表带上,可别弄丢了。这个可是你的记号。
我点头。
然后同时来了几个护士,给我量体温,测血压等等。大概十分钟,来了一个年纪比较大一点的护士,她问我,严小可,是不是得过风湿性心脏病?
我说,是的。
然后她出去。又过了一会。来了几个护工一样的人,又来了一个护士,她说,现在快八点了,你有家属来吗?需要签字的,我说,什么时候签?我自己来签吧。
护士看了我很久,然后说,你等一下。就出去了,后来拿了一个像合同一般的几张纸过来,我看了看,大概就是说手术的治疗是经过同意的,如果出现什么意外,医院不负责这类的话。我拿了笔,写了自己的名字。严小可。
我想,除了自己能对自己负责,我找不出来第二个人签这个字。
签完字以后,有护工来推我去手术室。老王还是没来,其实在这个时候,我是希望看见一个自己身边的人,哪怕就是看一眼也是好的。万一,万一是再也睁不了眼了,至少最后一眼是见的熟悉的人。
手术室在4楼,我要坐电梯。护工推着我往外走,我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我叫阿姨在病房里等我。刚推到电梯口,阿姨气嘘喘喘的跑来,小可,电话响了。她把电话递过来,我看见我手机上不停的闪,手机上显示的是,敏。
我愣了很久,好像在想这个人是谁一般。然后我接了电话,声音微弱而平静。喂。我说。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我想,这个时候如果这个电话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声音的话,那也没必要再接了。护工说,小姐,这个时候你还接得动电话?
我刚想挂掉,电话那头突然说话了。遥远而陌生的声音,他说,小可,我忘不了你。我很想你,我在你家外面等了一夜了,没见你。你在哪里呢?他的声音憔悴模糊。
我突然笑了。我轻轻说,铭,谢谢你的不忘记。最后的时刻接到你的电话,我很高兴。再见了。
没有来得及给他说话,我挂了电话。然后我把手机给阿姨,说,你关机吧。如果看见那个来看我的中年男人,告诉他我在四楼做手术,他如果不想等,叫他可以走的。
阿姨点点头,神情紧张。她说,小可,你要相信,你会好起来的。
我不再说话了。闭上眼睛。我感到我慢慢的在向一个深渊靠近,没有方向。
手术室的门口,大概是因为太早的缘故,很少的人。护工用磁卡刷了一下,手术室的门哗的一声打开。一股外力过来,我躺的这床就滑了进去。我努力回头张望,什么都没有,手术室的大门紧紧的合上。很大的空地,好像家里的客厅一样,什么都没有,四周都是银灰色的墙。有护士过来,扶我起来,问我,是11楼的严小可吗?
我点点头。然后她塞给我一个很大的夹壳本,说,你把这个拿好。我就抱着这个本子。然后她给我挂上液体,针从手腕上进去,很疼。液体输的很快,我抬头看了看挂的袋子,至少八袋,输得很快,不是一滴一滴,而是滴成一条线。
然后护士说,你下床来。她就提着液体,我慢慢的下了床。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疼了,只是我在想,这个护士的力气好大,是我就绝对举不动挂着八袋液体的杆子。
她说,来,往这边走。她掺着我一点一点,往左边的门挪。我抱着那个大本子,挪的很慢,因为每动一下,就要痛一下。终于挪过去。护士把门推开,我看见很短的走廊,两边全是房间,银白色的房间,很多的仪器。空气的温度突然很底,我感到很冷。
一走进去,后面的门就关了起来。护士掺着我,边走边大声叫,11楼严小可,11楼严小可。我们走的很慢。
她叫的很大声,然后不停的有戴了蓝色口罩的医生出来。他们都会看着我,问,11楼的严小可。我说,是的。然后他们就翻看我抱的本子,在某一页上面签个字。然后把本子还给我,再在我右手手腕上的纸表带上划个勾勾。
这样我都不知道是有几个医生签字划勾勾。然后有个年纪比较大一点的医生出来,对我说,严小可,去第一手术室。
然后护士又带着我左转,停住,我抬头,看见五个字。第一手术室。我走进去,就有很多的戴口罩的医生进来,他们开始摆弄四周的仪器。
这个房间很小,中间是一张床。四周全是仪器。这是第一次进手术室,才知道这床居然是微微的倾斜。我看着这床,不知道该怎么躺上去,旁边有医生说,严小可,你躺床上去。
我回头看着后面这个医生,问他,该怎么躺呢?
他指指底的那一头说,头放这边。底的这边有一个横在床上的像栏杆一样的东西,正在我不知道怎么躺下去的时候,旁边有医生说,你把头钻过去就是了。
举着袋子的护士帮助我躺下来,她把液体架支在床头。然后走了。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冷。一躺上去,我就感觉有很多管子接了上来,有的缠在我手上,有的绑在身上。然后有人来给我在头上缠了一个什么布一样的东西。因为头被固定在那个栏杆后面,我看不到医生在做什么。然后突然一下,亮了许多灯,刺的我睁不开眼睛。又进来了两个医生,这两个就是我的主刀医生了。一个走过来,我发现他就是那个叫我来第一手术室的医生,他带了口罩,全身淡淡的蓝,我看见他的眼睛在笑。他和我轻轻的说话,严小可吗?
我点点头。
他问,紧张吗?
我笑了,说,说不紧张是假的。我从来没做过手术。
他也笑,说,我也没做过手术。
我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的说,麻烦您了医生。
他吃了一惊,不麻烦不麻烦。这么配合的病人一点都不麻烦。然后旁边有人递过来一个什么东西,他看了一眼,说,严小可,你做的是保留输**管,取出包块的腹腔镜。确认吗?
我点头。他说,那你在这里签字。
旁边走过来一个女医生,让我握了笔,我在纸上划下自己的名字。我听见旁边不停的有人在报,血压多少多少,心跳多少多少……
然后又有人过来,在我输的袋子里不停的加入药物。我问,是麻醉药吗?这个医生回过头看我,笑着说,不是麻醉剂,这是强效消炎药。然后他说又加了什么什么。
刚才和我说话的那个年老的医生又走了过来,他微笑着说,严小可,要给你插导尿管了,你不要怕,尽量放松,好吗?
恩。我也笑,点点头。然后有人褪去我的裤子,衣服推上来。突然一种钻心的疼痛从我的下面传上来,我不得不努力向后挪,可又挪不动。旁边那个年老的医生说,严小可,放松,尽量放松。
我深深的呼吸。插了三次,终于好了。我满头大汗。这个医生又朝我笑,他说,姑娘,你很勇敢,有时候我们插十来次都导不上去。你要加油。好么?
我笑,说,谢谢你医生。
他说,这么有礼貌的病人,不谢不谢。然后他轻轻说,你就做个好梦。好吧。
然后我看见旁边的医生在我的液体里注入一种淡黄色的药。然后慢慢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想,我应该是微笑着睡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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