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7]清宫档案揭秘系列之紫不住的紫禁城
紫宫禁地 在古城北京的中心位置,在清代都城的风水线上,一座宏伟瑰丽、肃穆壮观的“院落”安详又威严地矗立在那里。历经了数百年的风风雨雨,见证了人世间的兴兴衰衰,“几度夕阳红”的她“青山依旧在”。这个曾经既神秘又神圣的“院落”,就是明清两朝皇帝的宫室、“天朝”的心脏——紫禁城。 紫禁城(今北京故宫博物院),又名宫城、宫廷(庭)、大内、皇宫、禁城、禁廷等,始建于明永乐四年(1406),建成于明永乐十八年(1420),历时十四年。占地近八十万平方米,筑房约八千多间,是世界上现今保存最完整、规模最庞大的古代宫殿建筑群。这里,居住过从明成祖朱棣(永乐皇帝)至清逊帝溥仪(宣统皇帝)两朝共二十四位皇帝,统治中国长达五百年之久。紫禁城缘何而得此名呢?据文献说,“紫禁城”含义有两层,其一缘于“紫微正中”理论,即在我国古代,天文学家经过长期观察发现,紫微星垣位于中天,位置永恒不变,于是就认为这是天上帝王的居所,因而也把天上帝王所居的天宫称之为紫宫;而古代皇帝在人间至高无上又自称“真龙天子”,所以就把自己居住的皇宫也称为紫宫。其二,在封建社会,皇帝居住的地方,四周都有高高的城墙圈护着宫殿,警卫密布、戒备森严,一般人绝对不能靠近皇宫,就连朝廷命官、王公大臣出入也有十分严格的规制。紫宫禁地,紫禁城因此而得名。斗转星移,日月轮回,明亡清继,禁城依旧,但是,“紫宫”真的就是“禁地”吗?清朝,自顺治元年(1644)迁都北京至宣统三年(1911)灭亡的二百六十七年间,先后有十位皇帝一直以紫禁城为皇宫(宣统皇帝于1924年被逐出宫)。这对于以武功夺取天下,以少数民族入主中原的清代统治者来说,对紫禁城之禁卫自然不会掉以轻心、疏于防护,而是戒备森严,欲使紫禁城“金城汤池,永固千年”。事实如何呢?“永固千年”显然已如“始皇”一般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金城汤池”是否安然无恙名副其实?这里,从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珍藏的清代皇家档案中,撷取一些鲜为人知的档案资料和历史故事,透过它们,我们可以从另一个侧面了解清代宫廷生活许多不为人知的秘闻。
金城汤池
要说紫禁城“金城汤池”未免是文人用语、言过其实,然而终清一代紫禁城虽屡有破禁之事发生,但城池确实没有被攻破过,更没有被攻陷过,这与城池在建筑防卫设计上颇具匠心不无关系。众所周知,紫禁城跟古代其他帝王宫殿一样四周被城墙围护着,高大敦厚的城墙既是皇帝权威的体现又是城池的主要防线,为了保证在这里生活、办公的皇帝“绝对”安全,紫禁城城墙比皇城的还要高大宽厚。城墙是用山东临清产的专用城砖砌成,断面呈梯形,高十米,墙脚厚度八点三三米,南北长约一千零九米,东西宽约七百八十七米。城墙顶部外侧有高一点五二米的品字形雉堞(垛口),城墙上还备放着各种兵器,这种堞墙除了建筑上的美观之外,还具有易守难攻的防御功能;另外,数千米长的城墙,仅有四门(即南面的午门、北面的神武门、东面的东华门和西面的西华门)可与外界相通,且四门均以方形巨石做门框,安朱漆金钉铺首的石塌大门两扇。四门除陈放着囊箭、弓矢、长枪和梅针箭等常规兵器外,还设有“火器”,把守非常严密。在紫禁城外围设有值房(明代称红铺),有护军日夜巡逻警戒。在值房外侧与城墙相隔十六米的是环绕禁城四周,深四点一米、宽五十二米的护城河,这条流动的护城河不仅给冷峻的宫廷平添了柔美,还把“闲杂人等”拒之墙外,又与皇城泾渭分明……禁城之外筑起了第一道禁卫“鸿沟”。
禁城之外第二道屏障是皇城,皇城跟禁城一样被城墙围护着,也只有四门可供出入,南面是天安门,北面是地安门,东面是东安门,西面是西安门。在皇城之内设有汛(哨卡),各旗按自己所辖区域白天防守稽查,夜里击更传筹。满八旗驻防的皇城是紫禁城外第二道禁卫“天堑”。
皇城之外还有内城(又叫京城、都城),也如皇城一样被城墙圈护着,但内城的城墙比起禁城和皇城的要高大、宽厚得多。内城共设九门(即南面的正阳门、崇文门、宣武门;北面的安定门、德胜门;东面的朝阳门、东直门;西面的阜成门、西直门)。内城墙上除有门楼、角楼、城垛外,还有旗炮房、炮窗、雉堞等。禁城之外又多了一道禁卫“盾牌”。
实际上,紫禁城在建筑设计上的防卫还不止这些,比如在禁城之内还有墙垣既把前殿后宫隔开,又将宫、殿各自围防,使各宫自成体系,形成相对独立的防卫单元。另外,连接宫院之间的通道都设有值班哨卡,宫门处还有专人把守,稽查来往行人。
皇城围护着禁城,内城圈护着皇城,外城又挡护着内城,层层环护,水水相隔,步步设防。城上有骑兵巡逻,城下有卫兵守护,城外有濠河环卫,城内有八旗驻防;还有主管京城治安的步军营来回逡巡,不大不小的紫禁城就这样一层层地被围裹着、一道道地被圈护着成为城中之城。而“整个北京城似乎变成了一个以紫禁城为中心,设施完备、防御严密的巨型工事”,难怪乎当时文人史家把紫禁城说成“金城汤池”。 皇宫警卫知多少
紫禁城戒备森严、警卫星罗棋布人所共知,但宫禁机构到底有哪些?由谁掌管?皇帝警卫到底有多少?出身哪里?让我们进一步走近神秘的宫廷禁卫。
说到宫禁机构不能不说到八旗,八旗是清代特有的军事兼民政的组织形式,有满、蒙、汉之分。清入关以后为了稳定北京以治全国,又把八旗兵分为禁旅八旗和驻防八旗,驻防八旗分驻全国各地,禁旅八旗(又叫京营八旗)驻扎京师。禁旅八旗又分为郎卫和兵卫。
“郎卫”,即皇帝的近身警卫,包括侍卫处和亲军营等,其组成主要是满、蒙八旗中选拔的精锐人员。充当领侍卫内大臣或御前大臣的都是皇帝从勋戚大臣中选拔出来的。侍卫中的御前侍卫是皇帝的贴身警卫,由御前大臣负责,人员是从上三旗(镶黄旗、正黄旗、正白旗)中挑选出的才武出众者,共有官兵约六百人。另外还有蓝翎侍卫、宗室侍卫数百人,以及从满、蒙上三旗中挑选出来的侍卫亲军一千四百余人。
“兵卫”是皇帝的卫戍部队,包括护军营、前锋营、骁骑营、步军营、健锐营、火器营、神机营等,负责皇帝的宿卫、清跸以及宫禁的传筹和禁门的启闭等事。兵卫由满、蒙、汉八旗官兵组成,各营设统领、都统或总统大臣、管理大臣,其中的护军营是紫禁城的主要守卫部队,由统领掌管,职责是防守紫禁城各门、掌管门钥、夜间巡逻传筹、皇帝朝会筵宴的警护等,护军都是从满、蒙八旗中挑选年轻力壮、技艺娴熟的兵丁,共约一万五千多人。在景运门还设值班大臣等三人总领宫廷门禁事务。
另外,在宫廷的禁卫组织中世代为皇家奴仆、隶属于内务府的包衣群体,是一支深受皇帝信赖的特殊力量。其中包括三旗包衣护军、骁骑、前锋三营,共有官兵七千余人,由内务府大臣管辖,主要职责是守卫宫门和稽查出入,宫内由其守卫的宫门共有十二处。其他担负宫廷禁卫任务的还有官兵人数达一千八百余人的前锋营;负责守卫京师和皇帝出巡扈从,掌管枪炮等火器共有官兵七千八百多人的火器营;相当于现在的特种部队、官兵人数多达一万余名的神机营;还有掌管着京城九门钥匙,负责紫禁城外整个京城的门禁守卫、治安缉捕,并有权“颁其禁令以肃清辇毂(京城)”的步军营(步军统领衙门),统率着八旗步兵和京城绿营的马、步兵共五万三千余人。
紫禁城的警卫不但人数惊人、装备精良,待遇也很优厚,就拿警卫军官的级别来讲就令“十年寒窗、九载熬油”的书生们瞠目。领侍卫内大臣武职正一品,职级与文职的内阁大学士相同,系清代中央国家机关最高品级;八旗都统、步军统领从一品,同于文职各部院尚书、大臣、御史衔;前锋统领、八旗护军统领等正二品,与文职的内务府总管和地方的总督同级;散秩大臣、副将都是从二品,跟文职的翰林院掌院学士和地方的巡抚平级;一个宫廷三等侍卫也是正五品,相当于文职的中央各部院司长品级;就连城门吏也是正七品,一个金榜题名的外任进士也不过如此。而且,所有禁卫机构都对皇帝一人负责,不隶属于其他任何组织和个人。
不过有一点需要指出:在皇帝侍卫中,有一部分是通过科举考试录取的。例如光绪六年(1880)十月初四日有这样一道上谕:“奉旨:殿试(武科)一甲第一名(武状元)黄培松着授为头等侍卫;一甲第二名周增祥、第三名景元均着授为二等侍卫……余拟三等侍卫十五名,蓝翎侍卫三十名”。但这种科班出身的侍卫毕竟人数很少,且是在后来才出现的。 森严的宫禁
清代紫禁城不仅警卫阵容庞大,宫禁制度也非常之多,要求也非常严格,这些制度无疑对加强宫庭禁卫和皇帝的人身安全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紫禁城的警卫值班制度当时叫“宿卫制度”,是禁城一项重要的安全措施。它规定宫廷内外该值班的地方应由哪些人值班,各多少人,如何分值,由谁负责等等。乾清门是前殿后宫的分界点,与皇帝临朝的乾清宫和起居的养心殿近在咫尺,在其左边的景运门,设有专司警卫任务的值班大臣、司钥长、主事、护军校等值班人员共四十人;与景运门遥相呼应、紧靠军机处(中央最高权力机关)的隆宗门,有护军官兵三十四人在此值守。此外,在禁城内各宫、各门、各库、各隅都安排有数量不等的护军官兵值守。城门内的蹬道、城门口的栅栏等处也有护军把守,午门、神武门、东华门、西华门都是重点值守的地方。禁城内上三旗侍卫被分为六班,每班又分两翼,日夜轮守;紫禁城外围由下五旗护军负责,每旗两天,日夜守护。所有这些禁卫人员均由景运门值班统领负责管理和稽查。
相对于城墙及宫内的守卫而言,城门的守卫是一个薄弱环节,因为宫内衣食日用、常朝事务、引见进贡、工程修缮等等都得通过门口这一关,这时门禁制度就显得尤为重要。一般王公大臣等在朝当班的官员按品级出入规定的宫门,并按其等第严格限制入宫时随从仆役的人数,应走到宫里的什么地方停止。午门右掖门只有王公才能通行,午门左掖门准许在朝各衙门官吏通行。但不论是官员还是办事人员凡从禁门通行者,均将本人姓名及所属旗分、佐领及内管领的名字等造册登记,送到景运门备案,还要在经由之门存放名册备份,待有关人员通行时质查。宫内太监及工匠、杂役等凭腰牌出入。如有企图混入以及私自领入者要交刑部议处,凡是名册上没有姓名或不带腰牌者不准放行。在禁城四门设有红杖两棒,由护军两人手持红杖坐于城门之下,亲王以下官员从此经过均不用起立。若不报姓名擅自闯入,无论官民用棒挞之,再交刑部议处。
禁城之门白日查验就非常严格,晚上更是仔细。宫门每天晚上都必须按时关门上锁,宫中设有值宿的司钥长,应锁的宫门到时由该门的护军参领负责上锁,然后派护军校将钥匙统一交到景运门司钥长那儿,再由司钥长率领护军依次验看扃鐍(音jiōng jué,门上的锁具),然后司钥长还要将钥匙复查一番,检查完后统一装进匣子里再加锁藏好,第二天天亮的时候由各门护军校来司钥长那儿领取钥匙开启大门。城垣的午门、东华门、西华门、神武门的扃鐍分别由隆宗门、苍震门、启祥门、吉祥门的护军参领验查,查验完毕后同样委派护军校将门钥送到司钥长那儿收存,这就是禁城的门钥制度。
如果在夜间城门关闭后有急要事务需要出宫门怎么办呢?合符制度有明确规定:必须持有合符方可开门放行。合符,清书中载为铜质(现存实物也见有木质的),外涂金色,分阴阳两扇,里侧分别铸有严丝合缝的阴阳文“圣旨”两字,平时阳文一扇藏于大内并要装匣上锁,阴文一扇存放在景运、隆宗、东华、西华、神武门等处。如果夜间奉旨差遣或遇有紧急军务急需出门者,必须从大内取出阳文一半到经由之门,由该门护军统领、参领取出阴文一半两者合对,验证无误才可以放行并须在次日奏报皇帝。
欲了解宫廷禁卫,传筹制度不可不知。“传筹”就是夜间值班护军之间相互传递筹棒,以督察各汛(哨卡)值班情况,又相互传递平安信息的一种禁卫措施,形式类似于今日竞技体育中的接力赛。紫禁城传筹有内、外之分。紫禁城内,五筹递传,每天晚上自景运门发筹,西行过乾清门,出隆宗门,往北过启祥门,往西过凝华门,再往北过中正殿后门,又往北至西北隅,往东过顺贞门、吉祥门至东北隅,往南过苍震门至东南隅,往西仍至景运门,传筹一周总共经由十二汛。紫禁城外围每夜传递八筹,自阙左门起绕城一周再回阙左门止。
有关宫禁的制度还有许多,在皇帝言出法随的封建社会,任何一个惊动皇帝的案例的处理结果,任何一种让皇帝有感触且开口评述的现象,或者是对王宫大臣奏报的批示等等,都将成为新的法例。 事故频发的紫禁城(1)
禁城坚如磐石又防守严密,宫禁面面俱到又处罚严厉,按理说就不该有什么破禁之事发生。但事情总是比想像的复杂,禁城破禁之事屡禁不绝,宫廷违例情形时有发生。
清朝建立之初,宫禁严明、护军骁勇,禁城也较为安然,其原因是清政权早期对文人名士的招抚,对广大百姓的安抚,当然还有对八旗人等的爱抚以及刑罚和牢狱的慑压,可以说清朝前期基本上是政治稳定、吏制清明、社会发展、国势日盛,历史上所谓“康(雍)乾盛世”就是注脚。在这一时期破禁之事也少有发生,至少从清代宫廷现存档案来看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但是好景不长,乾隆朝后期社会秩序就大不如前,社会问题大量滋生;到了嘉庆皇帝当政的时候问题变得严重,甚至可以说嘉庆朝是个多事之秋。各种组织如雨后春笋,稀奇古怪的会道门迅速蔓延,教民闹事此起彼伏,各种怪事也层出不穷,在这种政治背景下,代表清朝最高统治权力的紫禁城也失去了往日神圣的光环,破禁之事也就频繁发生。
1.馒头小贩、僧人偷入禁城 先说件有趣的事儿。咸丰三年(1853年)三月二十三日这天,在靠近皇帝起居的养心殿的隆宗门外,一个正在卖馒头的小贩王库儿被巡守人员捉住。这是怎么回事呢?宫廷禁地岂能容商贩叫卖?事情是这样的——王库儿,顺天府宛平县一个以做小买卖为生的民人,咸丰元年(1851)九月间,王库儿在做生意时偶然捡到一块宫里用的腰牌,见利忘“义”的他随即就戴上了这块腰牌。从此以后王库儿就成为紫禁城的常客,大大方方地出入宫廷大门,俨然宫中一役,在宫廷之中售卖馒头饽饽等竟也平安无事,日子一久还与宫中不少人混得挺熟。就这样冒用腰牌的他一直无人查问,直到咸丰二年(1852年)四月间,王库儿出继的哥哥张贵林听说此事后又惊又喜,琢磨着这紫禁城警卫林立、水泄不通的,老百姓平时谁能进去?谁敢进去?做梦也不敢想——这等好机会怎能错过?张贵林把自己想去大内做做这独家买卖,瞅瞅那神秘皇宫的想法告诉了弟弟王库儿。王库儿倒也干脆,当即就答应了,随后将腰牌上原来的姓名“袁士栋”刮去改写成张贵林。自此张贵林就接替王库儿,开始了他原来做梦都不敢想的“大内摆摊”的生意。再说王库儿本人也没闲着,因为他在宫中售卖已有时日,出入禁门很有经验又混得脸熟,还结识了不少宫中之人,所以仍然在宫中找到了活计。有一个叫张春成的宫内厨师,让王库儿帮他一起做饭并住在他那儿。就这样,张贵林和王库儿竟然在戒备森严的宫廷里“非法”找到了工作,而且兄弟俩都平安无事。过了一段时间,宫中稽查又严了起来,王库儿就在咸丰三年(1853)三月初六日辞去工作向其兄张贵林要回腰牌想重操旧业。三月二十三日这天已在宫中混迹近两年的王库儿露馅了……这块腰牌原是什么人的?随身佩戴的证件怎么会丢呢?原来,这块腰牌是銮仪卫一个负责厨房事务的校尉袁士栋的,咸丰元年(1851)九月间,同在一处服役的翟二套出去买菜,拿错了腰牌又不慎丢失,因怕受责罚不敢呈报,于是乎上文中的事情就发生了。
无独有偶,嘉庆九年(1804)发生了一件僧人混进神武门的案件。这位和尚法号了友,安徽宁国府泾县人。乾隆五十八年(1793),了友的妻子和两个儿子相继死去,了友悲痛欲绝但回天无术,心无所系的他决定出家,就在梵觉寺受戒并领有度牒(僧人执照),随后就四处游募化缘。嘉庆九年(1804)正月间,了友在浙江参拜完普陀山后忽然心窍一开想进京求见皇上,想着皇上能赏给他主持再赏脸应请南巡。想入非非的了友就从江南、山东一带一路募化往北而来。三月二十五日抵京后在各处寺庙住歇,因他有度牒就常进皇城内游募,并屡至东华门外跪拜想趁机进宫,但因“稽查严密”没能进去。虽然如此了友晋见之心不死,他继续一边募化一边等待时机。春去冬来,一转眼多半年过去了,十一月二十四日这天寒风朔朔,了友又到东华门外观望,被守门护军赶走,但执著的他并没有离去,而是来到景山东门外忍饥挨冻一直呆到深夜约五更时分。了友见有几个人打着灯挑着食盒往这边走来,凭他的经验判定八成是往宫里送食的人。于是,他就悄悄的跟在后面轻松混入神武门内,走进右东夹道。但大内宫深、墙高、夜黑、灯稀,一心想见皇帝的了友也不免紧张无措,就顺着墙往南走,可这次没走多远就被巡夜的护军拿获。皇上当然很快得知此事,他既怒于一个僧人竟敢破禁入宫,又怒于宫闱重地竟能如此轻入,谕令严惩。最后了友被勒令还俗,依擅入神武门者本律上加一等杖责六十,流放一年,再枷号两个月示众,期满后送交安徽巡抚衙门折责充徒。当晚神武门值班的护军官三达色等被从重杖一百,照例革职;护军明通等也被革退差使、从重杖一百,先行枷号一个月,满日鞭责后交本旗管束;神武门至东夹道失察的护军交护军统领鞭八十免其革退;职官咨送兵部照例议处。一场痴人说梦般的故事在相关人员挨打受刑之后化为泡影,禁城门禁也显漏破绽。
2.大内失窃案
除了“小贩卖馍”和“僧人朝圣”这些偶然事件之外,禁廷之内还常有盗案发生。 事故频发的紫禁城(2)
嘉庆十六年(1811)十二月初十日这天,在紫禁城中靠近皇帝办公生活的内廷,负责宫禁的领侍卫内大臣值班的景运门内,当班的内阁中书屈廷镇的海龙皮褂后襟被小偷割开了一道口子,幸发现及时贼人没能得手,屈大人也无太大损失,但在宫廷大内皇帝的眼皮底下、有成千上万护军的防卫,朝廷大员竟被割破皮褂差点失窃,显而易见大清的面子已先丢一份。这一事件惊动了当朝的嘉庆皇帝,在查无结果的情况下立即颁发上谕加强门禁。真可谓:贼胆包天,太岁头上动土;禁城行窃,大臣囊中取物。
銮仪卫是清宫廷掌管车驾仪仗的机关,在紫禁城东华门内有一座銮仪卫的库房——銮驾内库,里边存放着卤簿、法驾等帝后典礼仪仗所需的器物,多为精选的金、银、珠、宝和精美的丝织品特制而成。内库平常大门紧锁封条把门,日夜有人看守,即使给皇帝准备卤簿、后妃们准备仪仗也得严格履行手续,并且还有专人监督。但问题还是出现了。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二月初十日一大早,在銮驾内库值班的官员惊恐地发现,銮驾内库门上封条被撕坏,锁头被撬落,库门被打开。赶紧进库点查,发现库里纯金器物八件不胫而走,金提炉、金香盒、金瓶盖等也不翼而飞。皇上随即下谕严查,但时过两月,二百多人受审后也未查出个什么结果来。道光皇帝只好下旨严惩有关官员,结果当日带班和值班的官员德凌阿等降二级调用并罚俸二年,管库官等也被降一级调用并罚俸一年。一场大内失窃案就如此草草收场不了了之。
人们常说“船里漏不了针”,但有意思的是大内这条针扎不进的“船”里却把金条给“漏”了,说来属于“家丑外扬”。宫中延春阁有名太监名叫王进禄,河北怀来县人,时年二十六岁,咸丰三年(1853)二月初四日,王进禄的弟弟王牛子从老家稍信给王进禄说父亲病重急需钱来治疗,王进禄非常着急,但身边没有积攒干着急没办法。一筹莫展的他忽然“急中生智”,心想身边随处都是珍奇异宝随便拿点什么不就是钱吗?说来也巧,大概是“天公作美”吧,第二天一早他像往常一样正在兰畹殿内打扫卫生,忽然眼前一亮,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走上前去定睛一看,不错是金条。王进禄已顾不上别的了,伸手就将八仙桌上的一根金条揣进怀中……。宫廷毕竟是宫廷,“王法”到底是“王法”,小民终归是小民。王进禄偷鸡不成反蚀米,父亲的病没救着,却把自己“救”成了囚犯,后被依照监守自盗钱粮一百两至三百三十两例从重发往黑龙江,并重杖一百拨给官兵为奴。
实际上,要说监守自盗护军偷窃才可谓名副其实。同治九年(1870)六月初三日,总管太监苏得奏报了慎刑司查获的,宫中兆祥所木库被盗的经过。贼犯常有,正黄旗满洲护军,时年二十六岁。二月十八日常有在大内值班,正好与本旗的护军扎朗阿一班,俩人聊天时无意中都说到自己家庭拮据、生活贫苦,这时扎朗阿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两人结伙偷窃兆祥所木库的东西变钱糊口,常有满口答应,两人一拍即合。当天晚上,常、扎二人潜至木库东边跳墙进去,将木库东厢房后檐原来堵砌的一座门刨出一个窟窿钻进去,再将西隔扇插销拨开跳进库中。一时不知拿什么好,他们就拿出小刀将大柜上的铜饰品撬下了几块,又顺手拿了十多个小物件急忙离去。第一次得手对他们“鼓励”很大,第二天晚上又接着去了,还是平安无事。以后他们俩就常常光顾这所库房,顺走的东西也由小物件变成了硬木炕桌、紫檀帽镜等等,目标太大拿不出去的他们就地拆坏。三月的一天,常有携带已裹藏好的紫檀木边框出门时不慎泄露,被护军盘问并押送到景运门,他谎称是捡拾到的,还央求护军校至山为他求情作保,因他本人也是护军所以很快被释放,但其不思改悔仍继续作案,后被慎刑司抓获。常有被革去护军、销除旗档,面刺“盗官物”三字,流放黑龙江;扎朗阿已病故“毋庸议”;说情者至山也被革去护军杖一百鞭责发落,但常有偷窃所得银两却因为他家中赤贫、花用殆尽只好免于追回。
如果说下层小民“太岁头上动土,大臣囊中取物”是教化不到或生活所迫铤而走险咎由自取的话,那么,家私万金又受乾隆皇帝宠幸的权臣和珅知法犯法就匪夷所思了。原来,和珅家住西直门内,发迹后私欲膨胀,想在什刹海附近建一座豪华奢丽的深宅大院,由于清庭有制,他不敢明目张胆地盖成王府式的建筑,只好在内装修上动脑筋,“欲与王府试比美”。恰好这时乾隆皇帝重修宁寿宫,和珅看到许多殿宇建筑设计非常别致,又非常舒适,心里便有了主意——仿建。于是,他派心腹太监呼什图潜入宫内,偷偷地取回宁寿宫的烫样(模型,既有外观,又有内装修布置等)。后来和珅府中用楠木装修的“锡晋斋”就是依照大内宁寿宫中乐寿堂的式样修置的。那么呼什图是如何通过警戒森严的宫廷之门的呢?又是如何在偌大的宫廷中探囊取物般的捧走了烫样呢?这一点其实并非秘密,只要人们了解了和珅既是军机大臣又兼内务府大臣,宫门守卫等侍卫、宫中总管太监等只不过是他麾下一名小卒就够了。此事对“戒备森严”的宫廷警卫状况无疑是有力的嘲讽。 事故频发的紫禁城(3)
祸起萧墙,监守自盗本该从重处罚以示警戒,可事情出在当朝皇帝的宠臣身上,违规私建都不了了之,至于入宫窃走烫样就不值一提了。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后来宫中发生的事虽也惊心动魄,但已不足为奇了。
3.禁城行刺案
这里说说发生在紫禁城中的几桩暴力事件。一是嘉庆八年(1803)的“陈德行刺嘉庆案”。陈德,镶黄旗人,家奴出身,曾于内务府服役,熟悉宫廷门禁、宫内路设及日常护卫情况。因生活窘迫不满于现状,闰二月二十日这天,他混进大内,伏于神武门内顺贞门前,待嘉庆皇帝御辇经过时持刀行刺,在场众侍卫、护军章京、护军校、护军等一时竟都惊惶失措目瞪口呆,后才有一御前大臣迎前拦挡,侍卫门才缓过劲来蜂拥而上,陈德力竭被俘,后桀刑而死。嘉庆皇帝虽幸免于难,但当朝皇上目睹一场御前血战恐其至死难忘,宫廷门禁疏漏又可见一斑。
无独有偶,嘉庆十年(1805)二月二十日这天九点左右,一中年男子肩扛一杆用袍子裹着枪头的铁枪,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神武门外,看见门口有护军把守也不避让就要硬行闯入。这时值班护军图塔布上前拦挡,此人不但毫不畏惧,且用枪直冲图塔布扎去,图塔布一闪身,衣服已被戳破。这时在神武门当班的其他护军听到声音过来围捕,这位中年男子毫不示弱,一看长枪不能发挥作用就抽出藏在腰间杀猪用的两把短刀,冲着护军们劈头盖脸一阵狂砍。鏖战中,砍破守门章京舒当阿帽檐,捋伤了护军莫尔根的手指头,砍伤护军校八十四的头脸,伤势严重。后来行刺人被围上来的护军用乱棍打倒,带至东值房审问,但该人仅供他叫萨弥文,山西五台王家庄人,因盟兄支使来京,其余问话坚不吐露,没过一会儿刺客因为伤势过重当即毙命。嘉庆皇帝马上下谕速查急奏,后来查知:萨弥文原名叫刘士兴,居住在直隶省正定府藁城县岗上镇杜村,山西五台县西王家庄人,出事前两年已拜把结盟很少回家,在外边干些什么家人也不得而知。大动肝火的嘉庆皇帝兴师动众派人访查,但无果而终,最后只能将刘士兴“戳尸枭示”警慑良民,自己解解气而已。
这件事发生后,嘉庆皇帝觉得值班护军精勉骁勇功不可没,马上发出上谕奖励有功人员。但有趣的是此案经仔细审理以后皇上了解到,当萨弥文冲进禁门时当班的护军竟然都没有佩戴武器,有些当班的护军擅离职守甚至在屋内闲坐聊天。是功是过?是福是祸?嘉庆皇帝哭笑不得,只好再发上谕更换守门器械并加强门禁章程了事。
事过八年以后,即嘉庆十八年(1813)九月十五日,紫禁城内又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国的“林清起义军攻打紫禁城案”,史书中又称“紫禁城之变”。这天,林清领导的天理教徒在太监的导引下攻打紫禁城,仅半日时间就直捣皇帝居室养心殿,可惜消息不准,嘉庆帝当时不在宫中。但当嘉庆皇帝得知此事后惊乎“我大清从前何等强盛,今乃至有此事。”更令嘉庆恼怒的是:“当守午门之策凌闻变,竟率兵开门首遁”。宫禁松弛、纪律涣散、守兵虚弱昭然若揭,清廷颓势积重难返。
4.门禁事件
到了清朝末年,由于种种原因宫禁更加松弛,破禁之事频繁发生,大内宫门上的铜瓦门钉竟能被人窃取并屡屡得手,东华门楼上存放的兵丁盔甲也被贼人洗劫,这些不该发生在紫禁城中的故事虽让外人咋舌,但这类事情毕竟是“古已有之”,而最高统治者立法损法带头破禁就匪夷所思了。
光绪六年(1880)紫禁城午门发生了一件惊动朝野的门禁事件。八月十二日清晨,慈禧太后身边太监李三顺带着两个杂役抬着两千两赏银和一些宫中物品奔醇亲王府而去。不料当他们走到午门时却被值班的护军给拦住了,要他们按规定出示门文(出门证)。李三顺有太后口谕哪能示弱,冲着护军们说:“这是太后特赏的东西,没有门文。赶快放行,别耽误时间!”值班的护军们并不买账,坚持要照章办事。李三顺扯着嗓门说:“向来宫里赏给王公大臣的银子都没有门文只有红单,今天干吗非得要门文?”已经拗起来的护军哪肯服软,仍然坚持一定要出示门文才能放行。李三顺不依不饶地说:“你们要门文你们自己去办!”值班护军也不吃这一套,还是不放行。李三顺无奈就嘟嘟囔囊的转身准备去景运门补办门文,但没走多远就被护军玉林叫住,随即上去就扭住了李三顺的右手,这时,护军祥福也赶过来帮忙,一把抓住李三顺的衣襟将其摁倒在地,一时火气上涌,两人一阵拳打脚踢。李三顺一个太监哪能经得起这折腾,左肋受伤昏死过去。护军章京隆昌一看事情闹大无法收场,赶紧打发护军常禾去景运门向值班大臣禀报。说也巧,也该出事,太监刘钰祥正好从此路过,一看此景声称要回去禀报太后,护军忠禾想制止他,一把揪住了发辫,但由于用力过猛一绺头发当即就被揪下来。这时,在景运门值班的护军统领岳林闻讯赶来……虽然当时仍是两位太后“垂帘”,但谁都知道贪权狡诈的西太后是实权派人物,得罪了当朝实权派人物那还了得。第二天,年仅十岁的光绪皇帝就在“两太后”的授意下发出上谕,要求将起事护军及有关人员均交刑部严惩。一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场大祸即将降临在那几个倒霉的护军官兵头上。 事故频发的紫禁城(4)
本来这等事一出,结果也就出来了。不过事也凑巧,在两太后操纵光绪帝下令惩治午门护军不久,又发生了一起由于守门护军失察,疯人刘振生擅入神武门混进深宫后才被拿获的事件。这起事件无疑给一心想发泄私愤的慈禧太后敲响了警钟,虽然她的面子大于国法,但与身家性命相比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了。经过反复审查、仔细斟酌,两太后终于做出从轻发落的懿旨:“惟念门禁最为重要”故“格外加恩”,但当事人玉林仍被革去护军,杖一百流二千里照例折枷,枷满鞭责发落;祥福革去护军,杖一百鞭责发落;忠禾革去护军,杖一百不准折赎,圈禁二年期满折责三十板。虽然对这几名护军的最后判罚也并不轻松,但这比起圈禁五年发往黑龙江充当苦差遇赦不赦就要好得多了。
了解了以上的各种情形以后,下面介绍的事件就是“情理之中、不足为奇”了。
光绪二十二年(1896)三月十二日夜,乾隆皇帝做太上皇时颐养天年的宁寿宫,被两个盗贼撬开门锁潜入其中,盗出制钱三百四十串,第二天一早,一只装着腐烂菜叶的垃圾筐被运出紫禁城,宫中的制钱也随筐出了禁城。得手后的盗贼故伎重演,直到暴露为止。后来,涉案的两个“内奸”(一满一汉)虽被处置,但宫廷门禁的情况也让老百姓窥见一斑。
光绪三十一年(1905)七月初八日,太和殿(即金銮殿)也就是皇帝登极、举行大典、命将出师等之所在的神圣殿堂,却有人在里面手舞足蹈、拍打窗棂,更可怕的是他随身带有短刀、火柴、石块等危险品(凶器)。此人是什么人?怎么进的禁城?事情是这样的,此人名叫贾万海,顺天府大兴县人,时年二十九岁,患有疯疾,这天病情发作,竟携带利刃、火柴等物混入大内,见无人发觉,他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窜进大殿,看着金碧辉煌、华贵出奇的殿堂,一时兴起竟手舞足蹈于圣殿之上,而且敲打窗棂以助其兴。此疯病患者最后虽然被处以极刑,但此事对戒备森严的宫廷禁卫状况无疑是有力地嘲讽。
由于破禁之事频繁发生,清政府不断颁发上谕严格门禁制度,厘定门禁章程;加强宫廷守卫人员,更换守卫器械。但也未能确保紫禁城长治久安,破禁之事更是愈演愈烈。应该一提的是,光绪二十六年(1900),紫禁城——皇宫大内,这个对中国老百姓来说神秘莫测、高高在上,让王公大臣也战战兢兢,不胜惶恐的神圣殿堂,却被侵略中国的八国联军的铁蹄踩在脚下,“八国统兵官员及各国公使随意出入大内”。后来清查,宫内仅金银器具、铜瓷器皿等就丢失了数千件,且不说书画陈设、珍玩细软等宝什。宫禁到此地步,“帝国”这般下场,可气!可悲!可叹!
纵观清代紫禁城之禁卫,从整体上说是“禁”大于“不禁”、“偶然”少于“必然”,但是,宫禁从清初设立到清亡为止一以贯之且不断强化,事发一次整肃一次,典章制度再完备一次。机构在扩大,人数在增加,兵械在更换,处罚在加重,而破禁之事却屡禁不止反而愈演愈烈,原因何在呢?古人云:“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正如嘉庆皇帝在陈德行刺案发生后曾朱笔亲书的那样:“必有失德,始有此惊予之事”,实际上岂“失德”二字了得?一言以蔽之:清代紫禁城既防守严密,又漏洞时出;既禁戒繁缛,又网开一面;既严刑峻法,又执法犯法。微观上说,这仅是宫廷“疏于管防”“刁民”兴风作浪而已,宏观上看,宫廷失禁是发展至巅峰时期的封建专制社会走向没落的征兆,是民心向背的反应,事出偶然实为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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