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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2] 古史杂识——《项羽本纪》识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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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22 12:32: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项羽本纪》为《史记》最重要篇章,然文学色彩太重,其中不可据以史实之处亦复不少。现择其需要斟酌处、且与本书其它部分无涉者判研如下。

广陵人召平,于是为陈王徇广陵,未能下。闻陈王败走,秦兵又且至,乃渡江矫陈王命,拜梁为楚王上柱国。
遣召平一事不见于《陈涉世家》,但陈胜既遣葛婴徇蕲以东,召平之遣则有重复之感。以陈胜所图,旧楚一带不可能不予光复。那么,召平之遣或在遣葛婴之稍后,如遣周章在遣吴广之后一般;或在诛葛婴之后,以替代葛婴的职责。由此可见,陈胜所为非徒为苟活,其以陈为根据地,四面八方出击,其心存天下之志一览无余。正应了其起义之初所宣言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而陈胜对秦的攻击不遗余力,显示了强烈的亡秦之心,所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楚人确实有这种气势,并自陈胜始。陈胜之战略是全方位的:其以陈为中心,派吴广攻三川郡入秦,宋留攻南阳郡入秦,邓宗攻九江郡,召平攻广陵意在会稽郡,武臣攻赵意在北方,周市攻魏意在东北,葛婴东略意在巩固后方。此等可指认者,井井有条,包罗天下殆尽。值得注意的是,陈胜部采用了连续作战的战术,不给秦王朝以喘息之机。此等战术在战国末年有楚将项燕破秦军时采用过,陈胜或是项燕之旧部,故对此战术不陌生。从此,连续作战法在秦楚之际得到普遍使用。
另外,此言召平以为“秦兵又且至”,属形势判断错误。章邯击破陈胜,其主力即移师击魏。其留在楚地的武装,又遭黥布、沛公、秦嘉等阻击,至少在召平渡江的时候,无“又且至”之虞。

当是时,秦嘉已立景驹为楚王,军彭城东,欲距项梁。项梁谓军吏曰:“陈王先首事,战不利,未闻所在。今秦嘉倍陈王而立景驹,逆无道。”乃进兵击秦嘉。秦嘉军败走,追之至胡陵。嘉还战一日,嘉死,军降。
项梁攻击秦嘉、景驹部事应该看作为争夺楚国反秦力量正统领导地位的内閧。秦嘉原本就不是陈胜的直系,陈胜战败,他便自动取得了楚国的主导权。从秦嘉树帜后的表现来看,他对于反秦事业还是忠诚的。怎奈人多势众的项梁不愿意在秦嘉的旗帜下对秦作战,恰好召平以陈胜的名义拜项梁为楚上柱国,也为项梁反秦嘉提供了充分的口实。从表面上看,两股反秦势力的火并不利于对秦作战,但政治上一旦正本清源之后,楚地的反秦事业反而心无旁骛、更加专心致志起来。人类的事业多半讲求名正言顺,项梁此举出于多少公心,不敢妄断,但实际效果确实是有利的。有利局面的出现,并非因为项梁较秦嘉更具正义性,而是两者力量的悬殊。秦嘉决非项梁之敌,,故在短时间内便败下阵来。如果势均力敌,或悬殊甚小,也许正名之战就会旷日持久。中国的许多事都有服从于攘外必先安内的原则,而安内一道又当诉诸武力,一旦弄面旷日持久的局面,便让外敌得了便宜,同时又置人民于水火之中。孔夫子说,吾恶紫,恶其乱朱也。秦嘉的不幸就在于他打了楚国的旗号,如果说他换一个旗号,项氏也无需进行正名之战。秦氏不堪一击既是项氏之幸,也是时代之幸。而项梁声称陈王生死不明,或不足以取信于人。因为陈婴起事即几为东阳少年拥戴为王,项梁渡江渡淮亦达数月,不可能丝毫不知陈王战死的消息。陈胜之死,并非诡秘。秦将知之,楚将宋留知之,吕臣知之。秦将知,则当大肆宣扬;宋留知,则退兵降秦;吕臣知,则为陈胜行安葬,谥曰隐王。项梁二月渡江,基本上活动于淮北一带,距陈胜死难地并不远,较之于宋留在南阳要近得多,完全可以听到很多可靠的证据。何况吕臣已归顺了项梁。之所以说陈王“未闻所在”,其目的在于为消灭对手制造借口。

项梁乃引兵入薛,诛鸡石。
项梁杀朱鸡石之举实在卑鄙。项梁杀朱鸡石不仅表现出残暴,而且还相当歹毒。此举或有翦除异己之作用。朱是陈胜时期的老将,项梁杀之,可以树立自己的权威,并巩固自己的地位。朱也不过是打了一次败仗,而对章邯作战,楚军还无胜绩。章邯部乘战胜陈胜之威一定凶悍得很,不论是谁,于此时败给章邯都有不能看作什么弥天大罪。周章的几十万大军败过,田臧部败过,李归败过,邓说败过,伍徐败过,张贺败过,宋留败过,那么,此番本非项氏旧部的朱鸡石,兵力或相当有限,战败也是理所当然事。当此之际,项梁应率主力与章邯决战,但他没有,他反而回师清除异己,也东退至薛,诛鸡石,可见项氏无赖的很。

项梁前使项羽别攻襄城,襄城坚守不下。已拔,皆坑之。还报项梁。
项梁渡江后曾派项羽西征,不知项羽所部是否在八千人之限。项羽初试用兵,即拔襄城坑其人,看来他在攻坚方面有一套办法。但克服襄城即还报项梁则无战略规划,来之不易的胜利随即置之,所有的努力完全白费。这也许是初出道时的率性而为之举,在刘邦初出道时的战斗中,此等现象也时时发生。或许因为项羽的率军西击,项梁部与章邯交战不利。项梁在项羽班师前未敢贸然放手搏秦。由此可见,项羽在项梁阵营中确实有爪牙之功。若无项羽,项梁亦无能耐。项羽确实不同凡响。

项梁闻陈王定死,召诸别将会薛计事。
项梁至此方称闻陈王定死,是有意隐瞒事实的。这种表述方式似乎表明,陈胜死讯或由项羽西进时获得。因表面上看,在此之前,项梁部队一直在陈胜死难地以东活动。实则不然,黥布与吕臣曾共同作战,此人属项梁,则陈王之死真相大白。何至于到六月才知。

此时沛公亦起沛,往焉。
项梁召集所属各部军事首脑于薛议事,刘邦亦列席其间。此事为秦末战事之重大转折。项梁事业有了刘邦的加盟,如虎添翼。在此之前,项梁只有一项羽可独当一面,所有的战绩也仅攻襄城为胜绩,且无关痛痒。与秦军主力作战,项梁尚未尝胜果。陈胜身后楚对秦之威胁皆在此次政治会盟之后。

乃求楚怀王孙心民间,为人牧羊,立以为楚怀王,从民所望也。
当时立六国之后确实是一种很有影响的行为模式。陈胜之初,张耳等劝其立六国后以分秦力;周市不肯自立为魏王,必魏后出任此位不可;张耳、陈余立赵歇为赵王亦为这种行为惯性的结果 。
古人对范增劝项梁立楚后一事断为失策,其实,很难说范增此举不代表项氏的长远利益。就眼前来说则不算失策。陈胜死后,楚地的政治极不安定,陈婴就差点被东阳少年立以为王,而秦嘉奉景驹为王则更在其前。如果没有一面正当的旗帜,楚地的反秦武装则始终处于四分五裂状态。尽管项梁凭借武力讨平秦嘉,但在政治上并不名正言顺。如果不解决正名问题,楚地的武装力量就不可能专心致志地投入反秦事业。

居数月,引兵攻亢父,与齐田荣、司马龙且军救东阿,大破秦军于东阿。
居数月,为当时的叙事句型。实际上,自楚怀王立,至楚救东阿,为前后两月事。不得言数月。其具体时间,甚至可能不足三十天。另,田荣受围于东阿,项梁不可能与之救东阿。此记载失准。古人有以司马龙且为齐将,似无明证。但日后楚遣龙且救齐,为韩信所败,则齐与龙且的关系又不那么好说了。

章邯令王离、涉闲围钜鹿,章邯军其南,筑甬道而输之粟。陈余为将,将卒数万人而军钜鹿之北。此所谓河北之军也。
有关河北之军,清人郭嵩焘《史记札记》之《项羽本纪》称:“其云河北之军者,陈余北收常山一军,张敖北收代一军,及燕、齐兵皆在钜鹿北,项羽独军漳南,与秦兵相拒。以为此即河北之军。”然司马迁数致意于此说,且在项羽等出师之前,尚无漳南之军,此河北之军似不当指陈余部。当指赵地的军事形势。或有鉴于此,郭在《高祖本纪》又说:“此云秦将王离围之钜鹿城,此所谓河北之军也,又似据秦军言之。疑必当时以河南、北俱有战事,故析言之。史公引旧言并载之《高祖本纪》也。”只有《项羽本纪》称章邯令王离围钜鹿,而其它记载均无此说。其实王离与章邯并无隶属关系。王的地位似高于章。王离击赵本在章邯之前,其在秦朝的地位也未必低于章邯。王离早先为蒙恬裨将,蒙恬下狱,其军归王离统率,镇守上郡,所部三十万大军为秦王朝成建制的精锐之师,非章邯击周文临时纠集刑徒可比。章邯出函谷关,其辗转于大河之南,河以北,秦廷或委之王离。王离部何时赶赴战场已不可考,从李良径降章邯一事看,王离来赵未久。否则,以赵之分裂内战,岂能当秦大军一击。《张耳陈余列传》未提钜鹿之围系章授命,大概章、王两军是各行其是。章邯击邯郸,王离不与其事;王离围钜鹿,章邯亦未过深介入。《史记》中,章邯在钜鹿一带的存在主要是支持性质,如为王离运送粮饷,威慑诸侯援军。章邯部的这种消极姿态不可解。钜鹿形势并非单纯围歼,那样章邯部少有用武之地,实际情况是诸侯援军在钜鹿外环伺,楚军主力到达前,即有燕军、赵国陈余和张敖军。章邯取消极姿态一事,也说明其与王离无隶属关系,他只负责策应。或者章邯已攻下邯郸,钜鹿之战,王离不容其插手。在这种态势下,镇压叛乱的最得力干将章邯也只得袖手旁观。由于章邯王离之间有着某种微妙关系,所以,章邯在受到项羽统领楚军的连续打击后,便“解而去”,置王离军于不顾。也由于章邯的策应部队撤离,诸侯军才进兵钜鹿,痛剿王离。

乃遣当阳君、蒲将军,将卒二万渡河救钜鹿。战少利。
钜鹿之战是项羽最得意之战,亦是太史公最得意之文。然而其细节感人处却不真实。此说即含糊不确。《黥布列传》称“布数有利”更接近事实。说见后。

于是至则围王离,与秦军遇,九战,绝其甬道,大破之,杀苏角,虏王离。
围王离之说恐不确。兵法云十则围之。项羽之兵不如王离多,且王离围钜鹿亦处野外,欲围王离实在是不容易。以秦军在钜鹿周边的态势,项羽的作战必当先切断章王两军的联系。实际上也正是这样。绝甬道定要与章邯作战,看来章邯作战不利后,便退到一旁,任楚军与王离部作殊死战。据《张耳陈余列传》:“项羽兵数绝章邯甬道,王离军乏食,项羽悉引兵渡河,遂破章邯。章邯引兵解,诸侯军乃敢击围钜鹿秦军,遂虏王离,涉闲自杀。卒存钜鹿者,楚力也。” 本纪此前曰“乃遣当阳君、蒲将军将卒二万渡河,救钜鹿,战少利”一事或为绝甬道之举。以章邯之强、秦军之众,当阳君等二万之众显然不足以断其甬道。所以项羽引兵渡河后,所战所遇者,仍为章邯。故上列传又称:“项羽悉引兵渡河,遂破章邯。章邯引兵解,诸侯军乃敢击围钜鹿秦军,遂虏王离,涉闲自杀。”显然,项羽独力战者,为章邯,诸侯袖手旁观之战,亦为项羽战章邯之役。则项羽之破秦是分两步走的,首先隔绝章、王军的联系,然后才实施攻击王离军。当时钜鹿战场形成了一个有趣的对峙:诸侯怕章邯,章邯怕项羽,因为项羽此前对章邯的战绩是全胜。而且章部连续作战,已成强弩之末。从这个记载来看,《项羽本纪》所说英布等战少利未必是确凿之辞。因为项羽的主力是在章邯甬道被绝后才渡河的。渡河后的打击目标还是章邯。章邯经不起打击而退,援赵诸侯军队就与楚一同解决王离了。王离的覆灭,章邯有逃脱不了的职责。王离与章邯的关系实在是个谜,王离加入围剿叛乱战事可能迟于章邯,其主要的战略目标是讨伐赵地的反秦势力,但在章邯加入击赵前,王离部的战果似不值得一提。而章邯则是朝廷的最锐利爪牙,他加入击赵后立即就攻下赵国都邯郸。但章邯的地位显然应在王离之下。这种战功与实际地位的反差,使得两人在作战一道上貌合神离。至少章邯对王离和覆灭要负责任。王离失败后,章邯就成了秦国在关外军队的最高指挥官。
另,(围王离)《考证》引中井积德曰:“是谓章邯军也,非王离。”按,即使是围章邯也办不到。

及楚击秦,诸将皆从壁上观。
坐壁上观之事于情理不合。《张耳陈余列传》曰:“当是时,燕、齐、楚闻赵急,皆来救,张敖亦北收代兵,得万余人,来皆壁余旁,未敢击秦。”《项羽本纪》曰:“章邯令王离、涉闲围钜鹿,章邯军其南,筑甬道而输之粟。陈余为将,将卒数万人军钜鹿之北。”如此一来,秦楚决战有钜鹿悬隔,非诸侯军所能望见。故本纪的“及楚击秦,诸将皆从壁上观,楚战士无不一以当十,楚兵呼声动天,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之说难以成立,尽管如此,钜鹿之战的关键是击溃以逸待劳的章邯声援军,而此役由项羽独力完成。此役之完成是钜鹿取胜的前提,故列传称“卒存钜鹿者,楚力也”。那么司马迁的描述总前提没有错,错在细节,属文学描写,非实录。不如此,项羽的英雄气慨不容易为世人察知。

而独与章邯、长史欣、都尉翳入秦。
此记载又不确切。司马迁所以举此三人,或者因为此三人名气大、后受封为王。实际上肯定不止这三人幸存下来,可以举出名字来的至少还有赵贲。这个赵贲是刘邦西征时的手下败将,后刘邦从汉中还定三秦时,赵贲又在三秦为将,被汉军击败。参与平定三秦的汉将有曹参、周勃、樊哙等。只是不详赵贲究竟属于三秦中哪一部,是为憾。
有理由相信,赵贲的降楚是在坑降卒事件之前。章邯降楚是二世三年七月,坑降卒是汉元年十一月,间隔四月。章邯投降后,关以外仍有秦占区。在这四个月里,项羽率领的诸侯联军的任务就是清剿残敌。赵贲是开封守将,刘邦曾攻开封不克。赵贲的归降当在章邯降楚前后、联军进关前。关外残敌已彻底肃清:司马卬下河内,申阳下河南,楚相共敖下南郡,此外的地区当是为以楚为首的反秦武装征服。赵贲应是在此期间被俘,项羽分封后又将其拨归三秦任用。估计类似赵贲情况者为数当还不少。

于是楚军夜击坑秦卒二十余万人新安城南。
项羽坑秦卒时,秦已亡一月余,新安距函谷关最近,至此尚不知秦灭之信息,实不可解。何况,秦卒违心从诸侯入关,很难想象其竟然期望诸侯灭秦,其间的真实性甚小。至于项羽杀降卒,在当时似也是无法避免的。否则,几十万降兵回到旧地,又有旧统领,其后果确实不堪设想。而项羽一旦杀降,也注定其不能在关中立足。项羽从胜利走向失败亦始于此。制服关外秦军野战主力,实是盖世之奇功,但以联军三四十万人众,接纳二十余万秦军归降,其中的凶险,不言而喻。此局面非项羽所能驾驭,换了其它人,亦不知该如何处置。这就是项羽日后所感叹的“时不利”。面对如此棘手的难题,项羽选择了杀降一道,也是情有可原的。就这一点而言,项羽的判断,不能算错。尽管手段残忍,但也是迫不得已。
另外,此材料言“诸侯吏卒异时故徭使屯戍过秦中”,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即反秦武装并非没有军事素养的普通民众,而是经过秦政权军事训练的秦退伍士兵。诚如《千百年眼》所说,灭秦者“皆秦兵也”。

行,略定秦地函谷关,有兵守关不得入。又闻沛公已破咸阳,项羽大怒,使当阳君等击关。
项羽之入关似乎不甚费力,其中的原因或许应考虑守关者亦为楚军。在敌对情况及上级指令不明的情况下,沛公守军的抵抗意志或不甚坚决。 正因为这样,对项羽而言,函谷关之险,也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艺文类聚》引《楚汉春秋》云:“沛公西入武关,居于灞,解先生说上,遣将军守函谷关,无入项王。大将亚父至关,不得入,怒曰:沛公欲反耶。即令家发薪一束,欲烧关门,关门乃开。”看来项羽入关有战与未战两说。从当时的情况看,两种说法都有合理之处。项羽与沛公均为楚将,两军是友军,相互熟悉。两军对垒时,敌意当不浓。故项羽军与沛公守关军之间纵使有战斗,也未必激烈。只是刘邦此时尚可藏在幕后,也正因为项氏破关未经苦战,于是才有了日后的回旋余地。但此事为后来的分封“不公”而引发的各方纷争,拉开了打斗的序幕。

乃分天下,立诸将为侯王。
项羽分天下时间甚乱。《通鉴》所以将分天下定于二月,或者是基于项羽烧咸阳火三月不灭而推论。其真实情况究竟如何,以及其具体时间的界定,则难说得很。有关分封之事,在事件的顺序上,当在项羽请示楚怀王之后;在时间上,或在后两月。其中功劳的确定,地盘的划定皆非一时半刻所能办到。这个时间在《史记》中有几种说法。《高祖本纪》说是正月,《留侯世家》同为正月;《张耳陈余列传》说是二月,月表说是十二月,又说正月,未详何者为是。《高帝纪》说是正月,《通鉴》说是二月。而诸侯归封时间又是在此年四月,整个分封时间跨度长达五月(汉元年十二月、正月、二月、三月、四月)。之所以出现如此复杂的情况,是与分封本身的复杂性密切相关的。在此之前,楚、赵、魏、齐、燕已各有地盘,章邯也被预封为雍王,刘邦则因先入关而自动成为关中王。《项羽本纪》又说项羽先王诸将相,此后的记载也正是把项羽所自封放在分封的最末。而在此外的其它记载中,项羽为西楚霸王,则在各王之前,当以《项羽本纪》为准。项羽主持的分封实际上是把原有的格局重新划分,这就需要时间和手段。立刘邦为汉王,是项羽曲解先入秦王关中之约的结果,此结果或者是鸿门宴得以有惊无险及其后也波澜不兴的要害。而张耳的受封似乎是私下活动的结果,也就是说,原来没有张耳的份,因其努力而终于跻身其间。项羽原本只是楚国所封的一介鲁公,他既占据要津,自然要给自己划出最大的一块地盘,这就意味着要在各原有势力范围里切割出他想要的地盘,这当然不易。因此《秦楚之际月表》中正月、二月、三月均用作分封定都。即暗示在已定下名份之后,仍然有许多或明或暗的具体实际利益要争取或巩固,所以要花更多的时间就在所难免了。由于此类记载过于粗疏,已不可能还原当时的情形,但可以肯定,其明争暗斗的局面及其激烈程度非今人所能想象。《留侯世家》记载到刘邦称帝后的分封,功臣们“日夜争功不决”,估计项氏的分封情况与之相去不远。对于《史记》中漏掉了这一笔,不能不说是一大缺憾。

项王乃立章邯为雍王。王咸阳以西,都废丘。长史欣者,故为栎阳狱掾,尝有德于项梁。都尉董翳者,本劝章邯降楚。故立司马欣为塞王,王咸阳以东至河,都栎阳。立董翳为翟王,王上郡,都高奴。
项羽王三降将颇不易解。按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秦汉分册》,旧秦关中有六郡之地,为内史、北地、陇西、上郡、云中、九原。其中后二者即云中、九原,未见封谁,估计当时已沦入匈奴,而不为中国所有。关中即四郡之地,上郡为翟国,章邯又王咸阳以西,计有北地、陇西加上内史之一部。如此,则司马欣所得仅内史之一部。以司马欣与项氏有旧言,此分颇显不合理。尤其章邯为关东诸侯共同的仇敌,又如何能受厚封,实令人不解。

鄱君吴芮,率百越佐诸侯,又从入关,故立芮为衡山王,都邾。
有关吴芮入关情况,不详。吴芮之入关,《项羽本纪》明言其为从,则其或从项氏救赵。只是其部将梅鋗却从武关方向击秦,实不可解。据梅鋗的情况看,吴芮也应该是为楚平定西南方向的一支部队。这样,从入关之从字,就有问题了。又据汉五年皇帝诏,称项氏夺吴芮封,则吴之封地或未到位。据刘文淇《楚汉诸侯疆域志》卷二考证,吴芮之封,实得地五县,其称为王,实在是名实不符。此亦可解作为项氏夺地。 吴芮受封实地尚不及其部将梅鋗,此亦项氏厚封诸侯将,而薄封诸侯之确证。。
《楚汉诸侯疆域志》卷三引张晏注《高帝纪》汉五年诏曰,汉元年项羽立芮为衡山王。后又夺之地,谓之番君,是以曰故。按衡山王都邾。邾在汉属江夏郡。秦属九江郡。《汉书·地理志》,六安国,故楚。高帝元年别为衡山国。五年属淮南。武帝元狩二年,别为六安国。县五。而六又为英布所都。则是羽初封芮时,仅六安国之四县,及江夏郡之一县也。
以项羽厚封诸侯将,薄封诸侯的情况来看,梅鋗之封多于吴芮的事情或可发生。

义帝柱国共敖,将兵击南郡,功多,因立敖为临江王,都江陵。
有关共敖入关的情况及其定南郡的时间均不详。称共敖定南郡,其地距武关近而距函谷关远。从理论上,他应该从武关入关。估计武关也会有沛公军拒入的问题。而从函谷关入则不合理。其最后入关,很可能是在刘项讲解后的事。另外,楚怀王上柱国原为陈婴,不知共敖之为柱国是实职,还是虚衔。又据邓名世《古今姓氏书辨证》卷三载:“春秋时晋有共赐,鲁有共刘,郑有共仲,皆为大夫。汉初封义帝柱国共敖为临江王。敖生尉。”

成安君陈余,弃将印去,不从入关,然素闻其贤,有功于赵,闻其在南皮,故因环封三县。番君将梅鋗功多,故封十万户侯。
陈余受封三县之地,梅鋗受封十万户。当是后者功更大。据《陈丞相世家》,战乱过后,天下大县曲逆也只得五千户,即使在秦盛时,也只得三万余户。故梅氏所得远过于三县,十万户在当时或当得二十县左右。那么,梅氏之功又何在呢?刘邦进攻武关前与梅鋗会合,而梅的身份是番君将,却没有随吴芮一同作战。番君吴芮随项羽入关,梅鋗却远在南方作战,是否他随楚柱国共敖一同攻打南郡或作为其策应,则不可知。刘邦从洛阳方向南下攻宛,而张良部一直在旧韩活动,梅部突然出现在宛的南面,其来的方位只能是在更南方,即南郡方向。如果梅部参加了攻击南郡的战役,其有功且功较大就不难理解。另外,在攻击南郡之前,梅部或在拱卫楚都方面有所作为。看来情况也正是如此。以项羽厚封诸侯将,薄封诸侯的情况来看,梅鋗之封多于吴芮的事情或可发生。而梅鋗单独封侯,根据以往的惯例,他也就从吴芮系统中独立出去了。这样一来,吴芮衡山国的势力就不值得重视了。司马迁以项羽为本纪之事,常为后人诟病。然其用意,非项羽得天下之统,而在于其曾一度得天下之权。此二月事明白标出,即表明了这一点。其实在当时,除了将秦之一统天下一分了之而外,或没有其它选择。故吕思勉先生有言:“既以秦灭六国为无道而亡之,自无一人可专有天下者。当分王者谁乎?一六国之后,一亡秦有功之人;其如何分剖,则决之以公议,此不易之理也。”继而更认定:“当时分封,就《史记》所言功状,所以迁徙或不封之故观之,实颇公平。封定而后各罢兵,则其事实非出项羽一人,《自序》所以称为‘诸侯之相王’也。”又曰:“秦亡后五年,天下复定于一,此乃事势推移使然。当时方以秦灭六国为暴无道,诋秦曰强、虎狼,安有一人敢继秦而欲帝天下?”吕先生之论甚得当时实情。只是项羽之分封是否公平,则难说得很。项羽一笔勾销楚怀王心的功绩,实属心黑;强压刘邦为汉王,亦为担心刘在关中坐大;三秦王实为镇压反秦武装的元凶,只因其即使在秦地亦不得人心,唯有听命于项羽才行,故封之;化齐为三,亦是削弱近楚之大国的威胁;这些不能说是没有私心和公平的。

趣义帝行。其群臣稍稍背叛之。乃阴令衡山、临江王击杀之江中。
义帝之迁,刘邦与项羽两本纪只在时间上小有出入。依《高祖本纪》,义帝之迁是在项羽出关时,而依《项羽本纪》,则容易被理解为项羽到国后。实际上,项羽或不太方便亲自放逐义帝,更有可能是在他没有到西楚地面时,派人令义帝让出地方。故司马迁用了“趣义帝行”的字眼。所以,《高祖本纪》的书法更为妥当。《通鉴》将义帝放逐置于年末,又将义帝之死置于次年之首,可能是出于使事件衔接紧凑的原因考虑,从而与其实际发生有出入。其后齐、梁地面反楚,项羽皆在彭城调度作战,不可能让义帝留彭城至年末。至于义帝群臣背叛而可数者有陈婴、吕青、叔孙通。据《高祖功臣侯者年表》陈婴为楚柱国四年,那么义帝被迁时,他没有跟随;吕清(青)降汉时为楚左令尹,其在怀王朝即为令尹。二人不仅能为项羽所容,而且保留了原先的爵位,肯定是背叛了义帝。吕青既畔,其子吕臣亦不能免。则怀王之上柱国、令尹、司徒,皆离他而去。如果重臣如陈、吕等都背叛义帝的话,追随者就相当有限了。而项羽保留陈、吕二人职位,与刘邦为降者以前官职任用人才之事,有相通之处。
据此,义帝之死,似紧接群臣稍背叛之后,由临江、衡山实施截杀,实则时间人物皆非。《秦楚之际月表》以项羽灭义帝,为汉二年十月。《黥布列传》以为在八月。后世为此争议颇多。如《史记会注考证·项羽本纪》引洪亮吉曰:“义帝徙长沙,道盖出九江、衡山、临江,故羽阴令二王及九江王布杀之。《黥布传》遣将追杀之郴县。二王虽受羽命,而不奉行,故布独遣将击杀耳。使二国欲杀义帝,当其道出衡山、临江时,何以不杀而使之至郴县乎。《布传》从事后实书,故《汉书·高本纪》等皆从之。此纪与《高帝纪》本羽之始谋而言,皆史法之可以互见者。”又引梁玉绳曰:“义帝之弑,此与《高纪》在汉元年四月,而《月表》在二年十月,《黥布传》在元年八月,《汉书》从《月表》,然究未知的在何月。义帝以元年四月自临淮之盱台县徙桂阳之郴,使人趣其行,不及一月可到。黥布等追而杀之则甫及郴即被弑矣。疑四月为是。”其于《黥布列传·考证》中又引崔适曰:“《史记》项羽、高祖本纪皆云使衡山王、临江王杀义帝,而此传则云令九江王布等行击义帝。下文随何说布曰,楚兵虽强,天下负之以不义之名,以其背约而杀义帝也。若项王实使九江王杀之,则随何当为之讳,盖后人从《汉书》窜入也。颜师古注《高纪》,谓衡山、临江与布同受羽命,欲为《史》、《汉》调人,然《汉书》不谓项王使衡山、临江,与《史记》异指,不可强而为一也。”综合而言,项羽最初让衡山王吴芮、临江王共敖杀义帝,估计此命令未得到执行。在此情况下,项羽只好求助于其得力干将黥布,于是,黥布在汉元年八月令部将去杀义帝。此时,义帝已回到其指定封地长沙。黥布得到追杀令后,即派人执行,义帝为逃避追杀,南走郴,终于在汉二年十月,即岁首被杀。《史记》以黥布杀义帝为追杀,此一追字,足见黥布之穷凶极恶。项羽杀义帝实为其政治上一大失策,但就当时而言,或有其合理性。首先,项羽已行号令天下之实,他不能容忍在他之上还有一个名义上的天下共主。其次,项羽曲解王关中之约,他对于此约的权威解释者义帝的存在,也是有如芒刺在背的,必欲杀之而后甘。第三,在时间上,当时也不允许有义帝这样一个人物存在。当时的局势是,汉王还定三秦,彭越反梁地,田荣反齐,陈余反于赵地,项羽刚刚取得的统治地位已受到严重挑战。义帝的存在,就使得反对派心存妄想,即对手有可能将义帝抬出,在政治上与项羽抗衡。而这种局面是项羽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的。于是,他在衡山、临江不执行其命令时,再令九江王黥布将义帝杀害。他没有料到,义帝死后,他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相反却给政治对手提供了滋事的借口,使其在政治上处于极为不利的地位。可以肯定,义帝并非死于衡山、临江之手,而是由黥布出手完成了项羽之命。但前二者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受责难,很明显,衡山、临江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袖手旁观,拒绝执行项氏之命,却未见后来有何惩罚措施。看来,项氏主天下事,在分封完毕后,即开始不灵。只是崔适所言,随何使淮南,当讳言此事之说,实难以用现有史料调和。或者黥布只是杀义帝之从犯,而非主谋,故在当时不甚避讳。究竟如何,尚待有识解之。翦伯赞先生在《秦汉史》中将杀义帝之名归于临江王共敖。又以为义帝该杀,故不把这桩功劳留给黥布。此说更无据。另外,清人袁枚《子不语》卷一有《汉高祖弑义帝》条,其曰:“山东驿盐道卢宪观,暴卒。已而复苏,云前身本九江王英布也。弑义帝,乃高祖使之,非项羽所使也。高祖阴弑义帝,嫁名项羽,而伪与诸侯讨弑义帝者。羽讼于上帝,须布为质。质明,果系高祖所弑。陈平六出奇计,此其一也。故卢死而复苏。问,何以迟二千年而谳始定?曰:羽坑咸阳卒二十万,上帝震怒,戮于阴山,受无量罪。今始满贯,方得诉冤。按王阮亭《池北偶谈》载张巡妾报冤事,亦迟至千年,盖张以忠节故,而报复难;项羽惨戮故,而申诉亦难也。”此说虽无据,亦可见义帝之杀确实易起纷争。另,俞樾《茶香室续钞》卷五《楚姑》称:“国朝梁绍壬《两般秋雨庵随笔》云:楚姑,义帝女也,帝为项羽所弑,姑年十四,遂自杀。楚人立祠以祀,在盱眙县署后山,相传即故葬处,见县志。”纲鉴按,此事或为当地民间流传,其实否不详,但见人心向义,为义帝抱屈。

韩王成无军功,项王不使之国,与俱至彭城,废以为侯,已又杀之。
项羽分封论功的重点或在追随其入关否。张耳、田都、魏豹、申阳等因从其入关,故得封。韩王成未随其入关,赵王歇、燕王韩广、齐王市皆未随入关,故皆受冷落。韩王成更因其在项羽控制下,连封地也不曾实受。项羽在分封中的私心可谓无以复加。说韩王成无功,于理不通。韩王成先奉项梁之遣略韩地;后又受楚怀王之命略韩地,其往来为游兵扰乱南阳一带,虽无土地之得,但功劳是一定有的。即使比不上共敖,至少也能比得上赵王歇。项羽仗威势,以韩王成不从入关为无功,实在是蛮不讲理。
项羽东去,汉以外,西部唯一放心不下的或许就是这个韩国。而旧韩富饶的土地也是令项氏垂涎不已的,何况他还担心韩或会与汉勾结起来,在西部制造麻烦。因此,他虚封韩王成,而又携其东归,既使汉王孤掌难鸣,又可将这一大块沃土供自己分配,真可谓一箭双雕之计。
另外,韩王成改封为穰侯,《史记》未载,班固或另有所据。

项王烧杀纪信。
有关纪信不侯为汉少恩之说,古人颇持之。对此,宋人黄淳耀有专论,《陶庵全集》卷七有《纪信不侯辨》一文,其曰:“或曰:纪信有功于高帝甚大,帝不赠一爵为寡恩。或曰:《吕后纪》,襄平侯纪通持节矫内太尉北军。通即信子也。信子封侯,则汉既明信功矣。予按,纪通实纪成子。成从高祖入汉定三秦,战于好畤死事。死同而事不合,则成非信也。《史记》高祖从鸿门脱归,与樊哙、夏侯婴、靳疆、纪信四人偕。《汉书》改夏侯婴为滕公,纪信为纪成。滕公即夏侯婴,故后人谓纪成即纪信。此实误尔。然以汉不赠一爵为寡恩,则余未敢谓然。古者,未尝有追赠赐爵之礼。汉初去古未远,故死事之臣,但封其子为彻侯而死者不复赐爵。终西汉之世皆然,不独信也。至东汉之来歙为刺客所害,始赠中郎将征羌侯。前此未有也。高帝时,周苛守荥阳,骂项籍死,子城封高景侯;郦食其使齐死,子疥封高梁。共侯吕婴死事,子它封俞侯。此三人死事虽同,而功皆逊信。高帝则固已侯其子矣。帝生平于德怨之际甚明,若谓厚于苛等三人而薄于信,岂有此理哉!吾故谓信而无子也则已,信而有子,则必侯。信有子而侯,则虽追封不及于信,而不可谓之寡恩矣。或曰:信无子,则存而不论矣;信有子而侯,则《高帝功臣年表》百四十七人中奈何其逸之也?曰:汉世功臣之后有罪失侯者不可胜数。信子或封,未几而国除,则史逸其名矣。且高帝封项伯四人等为射阳侯、桃侯、平皋侯、玄武侯,今年表无玄武侯。张竦为陈崇草奏有曰公孙戎位在充郎选,由旄头壹明樊哙封二千户。今年表无公孙戎。此皆有罪国除而史逸其名之验也。汉寡恩诚有之,但不可以纪信为证。吾虞夫学者之疏于考索,而果于持论,故详辨之如此。”

汉之四年,项王进兵围成皋。汉王逃,独与滕公出成皋北门。
此事在《高祖本纪》中用汉王跳。跳与逃一字之差,然意思有所不同。跳有轻身疾走之意,不为败象专用。而逃则败态毕露。汉人为粉饰其败象,用含糊其辞的跳是可以理解的。
楚汉相持于荥阳成皋、汉王夺韩信军事有记为汉三年,有记为汉四年,现多定于汉三年事。但根据实际情况,应考虑汉四年的可能性。《秦楚之际月表》及《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均记周苛之死为汉四年。《荆燕世家》亦记刘贾扰梁地为汉四年事。而蒯通说韩信击齐时亦称韩信击赵岁余,以韩信击赵初发时为汉三年冬,当年不得言岁余,岁余则至汉四年。考之于《功臣表》,有几个功臣均为赵将,汉三年从,且有击赵事功。则赵地战事持续到汉四年是合乎情理的。汉四年为楚汉战争的转折点。因前人均认定周苛死及汉王夺韩信军,及发韩信余部击齐为汉三年事,故此事尽管有歧记,但在无过硬材料之前,仍采取从传统说。

有关侯公事
据张燧《千百年眼》卷四《侯公碑考》称:“侯公说羽事,《汉书》载本末不甚详。高祖以口舌挠之,诚难能矣。然世或恨其太寡恩。宋叶石林有汉金乡侯长君碑云:讳成,字伯盛。山阳防人。汉之兴也,侯公纳策,济太上皇于鸿沟之厄。谥安国君。曾孙辅,封明统侯。光武中兴,玄孙霸,为大司徒,封于陵侯。枝叶繁盛。或家河随,或邑山泽。然后知高祖所以待侯公者,亦不薄,惟不用之而已。汉初群臣未有封侯者,一时有功,皆旋赐之美名,号曰君,有食邑,如娄敬封奉春君之类是也。”则汉王不见侯公甚可疑。

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项王乃大惊曰。
四面楚歌云云,或非史实,而更像小说。在当时而言,楚汉同枝,汉军唱楚歌不足为奇,不值得项王大惊小怪。
另,据俞樾《茶香室丛钞》卷四《项王妾》:“国朝陈锡路《黄奶余话》云:唐傅奕考核《道德经》众本,有项羽妾本,齐武平五年,彭城人开项羽妾冢得之。羽美人之见幸者,人知有虞耳,乃复有耽嗜玄虚,整理铅椠如此一侍儿,亦是大奇。”按此项羽妾或与虞为一人。

项王已死,楚地皆降汉,独鲁不下。
所谓楚地皆降,引天下兵至鲁的说法或不确切。首先楚地至此未必尽降。吴、浙之下,当为稍后的事;其次,引天下兵至鲁亦不可能。除开灌婴、陈婴、陈贺等人平浙地外,燕、赵、衡山、临江皆有自己的军队,且未参加对楚决战。《樊郦滕灌列传》灌婴引兵平吴郡,定会稽、豫章郡;《绛侯周勃世家》周勃定泗川郡;《傅靳蒯成列传》靳歙定临江国;以上诸事皆在项羽死后,但未必在鲁降之前。依刘邦葬项羽事,鲁降汉时间当为项羽死后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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