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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艰辛和残酷总是能将一些相对稳定的东西变得虚幻和不真实。原本以为永恒的一些东西回头看来也只是生命中的惊鸿一瞥罢了。在人生的长河里你敢说什么是永远的？永远又有多远呢？现实世界的暴虐总能轻易的将我们的梦想和情感揉个粉碎，再愤愤地唾弃到一个黑暗的小角落。但奇妙的是，也就是生活。它又总是在黑暗中为你打开一扇小小的天窗，让我们濒临死亡的心再次跳动起来。生活剥夺你的力量的同时又不断赋予你力量。就像小孩子玩橡皮泥一样，你被塑造成什么样子完全受控于它的股掌之间。
在这些诸多不稳定的情感中，我想最为可靠的大体就是亲情了。每每我回想起母亲在病榻上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泪水不断浸湿脸庞的样子，以及父亲一头凌乱稀疏的灰发，佝偻着身躯缓缓从地下车库走上来的情形。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一种感动、一种责任、一种力量、一种无穷无尽的爱。
以前写过一些有关于母爱的日志，突然发现未曾为父亲写过什么。可能是恋母情节作祟吧，每个男子第一个爱上的女人一定是他的母亲。每一位母亲都是这世上仅有的阿弗洛蒂特，至少她的孩子应该是这么认为。所以说母不嫌子贫，儿不嫌母丑，天下所有母亲都是最美丽的人。
今天突然想写一下我的父亲，一个很特别的父亲。一般父亲这个称谓总是让人有些害怕和敬畏的，想到父亲就会和严厉联系在一起。可是我的父亲却恰恰相反，和大多数上海男人一样，慈母的角色更适合他。我从小到大都没见我父亲怎么发过火，准确的说是几乎没对我发过火。记忆中父亲唯一一次动手打我是为了吃冷饮前我不肯洗手。不洗手也就罢了，我还故意说了很多刺激父亲的话，严重挑战了他作为父亲的尊严，父亲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拍了我两下屁股。说实话，那并不是很疼，但是我被他的气势吓哭了。尽管如此，我当时还觉得我挺正义的呢。因为父亲和母亲吵架，父亲动手打了母亲，所以我就是故意想摸一下老虎屁股。其实那也不能成为我不洗手的理由，或者我该找个更靠谱的对抗方式，不过那时我真的太小了……
崇拜
和大多数孩子一样，我对父亲的感觉有着一个变化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我慢慢理解了父亲，慢慢感受到他那份浓重厚实而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爱。想必大多数小孩子有会有父亲崇拜的经历，我小时候超崇拜父亲。在我五岁之前，父亲对我来说几乎就是阿碦硫斯和雅典娜的化身。父亲的手臂是那样的有力，轻轻一下就把我提了起来，我经常坐在父亲的肩膀上出去玩，我总是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喜欢趁我父亲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拔他的腿毛。父亲年轻时毛发很浓密，甚至还有一些胸毛，这在黄种人里并不是很多见的。可能就是这些浓密的体毛吧，父亲给我感觉是个很有力量感很有男人味的父亲。父亲又好像是个知识宝库，上知天文下知历史，尤其是数学，简直都神了。我始终觉得我的父亲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而且父亲是那样的疼爱我，要什么给什么，我的童年就是在蜜里泡大的。父亲原来是做缝纫机配件的。在那个计划经济的年代，缝纫机可以说是家中的大件了，而且是限量供应的。由于我父亲工作的原因，童年自然家里条件也比较的好一些。我在弄堂里算得上是最幸福的孩子了。最早有遥控小车，最早有电视游戏机，最早玩上变形金刚，最早……。父亲很舍得为我花钱，夏天得时候我天天能吃一根6毛钱的紫雪糕。这在很多同龄的孩子的眼中那就是国王过的日子，别的孩子吃一根盐水棒冰都要一整个个星期表现良好才行的。在当时，6毛钱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我还特别喜欢喝桔子水，那个年代可是没什么美年达，芬达的，就是桔子味的醣水。我连冬天都吵着要喝这种桔子水，聪明的父亲怕我吃坏肚子就帮我把桔子水烧开了给我喝。我想后来出现的果珍或许就是受我父亲的启发吧，我父亲原来就是果珍的创始人啊。总之我的童年就是巨爽无比的，我对父亲也是超级喜欢加崇拜的。直到有一天……
疑惑
那年我或许是五岁或许四岁，也可能更小一些。一天晚上，母亲在看报纸。父亲催促母亲快点睡觉，灯开着他睡不着。说实话，那是挺晚了，四周都静悄悄的，星星都在眨眼睛了。但是母亲完全没有睡意，仍旧看着报纸。父亲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又催促了好几次，母亲依然没关灯。这时父亲出乎意料地做了一个可怕的举动，他爬起来把那个亮着的灯泡硬生生拧了下来，狠狠地扔出了窗外。随着“啪”的一声，整个房间恢复了黑暗和安静，安静的可怕。我被父亲的举动吓了一跳，从来没见我过父亲发这样大的火，一时间屋子被凝结在黑暗里了。
又过了好些天，我一个人独自坐在床上玩耍。也不知道怎么的，父亲母亲开始吵架了。当时她们声音不是很大，我一开始并不知道那是吵架，直到她们动起手来。我看见父亲打了母亲，我害怕极了，坐在床上大哭起来，她们也停手了。从此我对父亲的感觉变的不是那么完美了。虽然他是个好爸爸，但他总有什么让我感觉不舒服的地方。长大了我才明白有这么一句话“一个男人，他很有可能是个好父亲，但他不一定就是个好丈夫”
叛逆
时间过的很快，一转眼我就背上书包上小学了。也喜欢上了武打电影，喜欢李小龙，喜欢看《鹰爪铁布衫》，喜欢拍香烟牌子，还模仿动画片《恐龙特级可塞号》里可塞的动作。我也和一些小朋友经常调皮捣蛋，在人家烧水的水壶里偷偷放上鸡蛋壳，会抓个癞蛤蟆放在别人门把手上。母亲经常打我，甚至还打断过量衣服的木头尺。但我也就当时恨我母亲，过后也就忘了。倒是父亲，老是抢我的电视机。为什么丰田杯老是和动画片一个时候播出呢？打那个时候开始我就讨厌足球了，所以后来就成了班里唯一讨厌足球的男生。父亲生活上总是得过且过，也不讲究漂亮，甚至有些邋塌。那个时候已经是90年代初了，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得满大街上都是花花绿绿的。但是父亲就总是穿那件油腻腻的工作服，衬衫领子还黑黑的。每次母亲洗衣服就会唠叨父亲。开家长会我也总是叫我母亲去，我怕父亲穿的那土里土气的样子被别的小朋友看见。最糟糕的是我发现父亲不在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了。我渐渐开始崇拜我的叔叔，他是一个报社的编辑，他懂的东西比我爸爸还多。他会给我买《十万个为什么》，会带我去自然博物馆。我头一次看见了恐龙的骨架，这么大这么大，太震撼了。而且叔叔写得一手得好文章，还能讲很多的历史小故事。他教育小孩子完全是西方化的方式，特别容易引起孩子的兴趣。父亲一下子就被比下去了。变成了了一个土包子。
理解
时间又一转，我升初中了。这几年家里变化比较大，我们家的房子拆迁了。父亲是个老实人，早早的响应号召搬了出来。谁知这过渡一渡就是八年，我开始了漂泊的生活。一开始住外婆家，总感觉寄人篱下。和表弟有摩擦的时候也总是我倒霉，外公总是护着孙子，毕竟我只是个外孙。后来在比较偏远的地方借了个房子临时过渡，生活是清苦点，但总不要看人脸色了。谁知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那年，母亲被查出口腔粘膜癌。十多年前“癌”这个词就意味着死亡。幸好老天保佑我母亲，发现的早，癌细胞没有扩散，及时手术总算拣了条命回来。接下来就是为了巨额的手术费而犯愁。父亲和母亲的厂子在90年代后都经营陷入了困难，家里的情况也是每况愈下。特别是母亲的鞋厂，濒临倒闭。后来报销手术费都越来越困难了。母亲大病初愈，抵抗力很差，一个感冒就会把她折腾了不行，一直在家静养，更不用说出来做事了。而我还在念书，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全部的重担都由父亲一个人担了起来。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渐渐发现父亲的两鬓渗出了花白。
父亲是个非常乐观的人，除了得知母亲病情的那一刻我窥见了他脸上的愁丝。平时他依旧是微笑对人，就活像个弥勒佛，哪怕是说起他苦难的童年他都是乐呵呵的。父亲小时候家境很贫寒，曾到街上给人擦过皮鞋，帮人推过三轮车，还拣过煤渣。父亲小的时候由于家里没钱看病，小小的咳嗽一直拖着没治，结果后来肺炎引发并发症，开刀时拿掉了两根肋骨。母亲总怪父亲佝着背，像个虾米。其实他已经很难再挺直胸膛了。也就是父亲有着童年的苦难，所以父亲才会让我每天吃紫雪糕，为我把桔子水烧开了给我喝。他希望我能有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他为了我才总是穿那件油腻腻的工作服，才每次加班回来吃开水泡饭。而我居然还嫌其父亲土气，不让他去开家长会。我当时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呢？现在回想起来，都很内疚和后悔得不行。
父亲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背影，一个不太有外在美感的背影。也就是这个背影，让我在读朱自清的《背影》时产生了强烈地共鸣。记得那是母亲手术后的第一个冬天，天出奇的冷。我躺在温暖地被子里，听着外面狼嚎般的风声。撕扯的风声和被子里的温度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我正在想像父亲在狂风中艰难地骑着自行车的样子。突然门开了，是父亲回来了。我赶紧盖实被子，假装睡着了。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偷看父亲地一举一动。父亲把自行车停在外屋，进来拉开电灯。母亲起身和父亲说话，父亲做了个手势，示意小声点。母亲回头看了看我，压低声音说“这么晚啊，外面风很大吧，赶快洗洗脚睡吧。”父亲轻轻拉过桌子，在床沿边背向着我坐下说“我肚子有点饿，我泡些泡饭吃。”“这么晚了怎么不买点东西吃啊。吃泡饭对胃不好啊”母亲担心地责怪。“没事，我喜欢吃泡饭，很热乎。外面买东西吃太贵了”父亲边说边往碗里倒热水。一大片蒸汽升腾上来，他把眼镜拿下来擦了擦。我看见父亲蜷缩着身子坐在那，他穿着土红色厚厚的灯心绒棉外套，显得有些臃肿。不停地踩着脚，挫着手。我想外面的确是很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蒸汽蒙住了淡黄色的灯泡，我看见父亲的两鬓灰白灰白的，被风吹过的头发也凌乱的非常无精打采。父亲一边吃着泡饭，一边用拳头轻轻捶打着后背。母亲轻轻地叹了一声，然后就是一片安静，屋里只有父亲呼噜呼噜吃饭的声音。我看着父亲的背影，那憔悴，疲惫不堪的背影。鼻子一酸，偷偷哭了起来。我怕父亲和母亲听见，于是用被子紧紧捂住嘴巴和鼻子，生怕有一点声响，一直捂到几乎窒息。那一刻我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快点长大，能够快点工作赚钱。我转过头不忍心再去看父亲的背影，那一夜泪水打湿了枕巾…………
现在我的父亲和母亲都退休了，总算能在家里好好的休息了。而她们依旧为我担心和忙碌着，母亲除了锻炼身体偶尔也会帮别人家带带小孩子，赚取一点报酬。父亲呢，在小区的自行车棚里找了个小差事，看自行车。由于工作很轻松，也就是坐着和门口邻居打牌看车子，所以我也没怎么反对。只是每次看见父亲缓缓的从地下车库走上来，心里还是酸酸的。父亲真的老了，双手已不再像年轻时那么有力了，换灯泡都变的越来越困难了。父亲的头发已经完全变成灰色的了，身子也愈加的佝偻了。由于常年吃开水泡饭，父亲的胃一直不太好。这些点点滴滴的变化，都诉说着一个父亲对他孩子无尽无穷的爱。此刻我终于理解我的父亲了，他为什么总是那么笑嘻嘻的，即使母亲总是责怪他懦弱，窝囊，他也是淡淡的一笑而过。其实我的父亲才是世界上最勇敢最坚强的男人，面对任何苦难和不幸，他都能赋之淡然一笑。也正是父亲的这种乐观处事的态度激励着我，每当我遇到困难和挫折时，我总能看见父亲微笑的脸庞…………
愿天下所有的父亲和母亲都能健康快乐！！！
[ 本帖最后由 温吞水 于 2007-10-28 00:55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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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27 21:4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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