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让我们忘却色戒的苦苦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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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都快把这部荒唐的电影忘了，自金马奖那个荒谬夜晚开始。联合报忙着开玩笑，说侯宽仁检察官最爱色戒，白天黑夜性幻想对象是六角脸汤唯，看的人嘻嘻哈哈不如电影里的姿势那么心惊肉跳恶形恶状。最终没有看见满含热泪的马英九握着李安的手嘘寒问暖交流感受，倒是看见李安的标题获奖动作-那就是颤抖，浑身不停激动的颤抖。
　　
　　 照着深绿的三立电视台在纽约街头的采访，美国人不怎么喜欢小马哥的谦谦君子奶油小生形象，倒是喜欢谢长廷自美丽岛时代就没有流畅的囫囵但铿锵的吐字。看着电视里汤唯经过希金斯教授培养的英语发音和举手投足，我暗自想笑。当年coven garden卖花姑娘的粗鄙口音怎么倏尔就不见了踪影？淑女阿淑女，一脱成名。
　　
　　 野百合时代的学生领袖在台北痛心疾首，当年的悲情今天已经成为权力的标志，当年的拳头现在已经枯老的攥不紧理想和信念。大多数人在成熟的声色犬马中追名逐利。16个人之一的林靖杰后来成为电影导演，在色戒喷发的威尼斯贡献了《遥远的距离》，在中国大陆，没有任何人提到这部重要的影片。在香港，我有幸坐在一个狭窄的影院里看完了整部悲伤的电影。1990年代的热血青年像蝴蝶枯干的标本，在中年来临之际坚强守卫着脆弱的正义和鲜血，乡愁与爱情。就像雷光夏在80年代的咏叹，已经成为牺牲者倒在血泊里的天堂安魂曲。
　　
　　 我从来不认为李安是什么大师，但是色戒迅速使我不得不对伟大导演的称号产生深刻的怀疑。被网络民族主义者剿杀的色戒居然没有受到道德意识形态管制机构广电总局的任何封杀，可以看作是中国大陆电影史的一个突围奇迹。我们看到发了疯的娱乐媒体连篇累牍的报道，花边的香粉早就铺满了电影的红地毯，李安牵着汤唯的手诚惶诚恐的走入每一个首映式每一个发布会。我从来没有看见这位声名显赫的导演为了一部影片殚精竭虑到海枯石烂的地步，因为答案只有一个，那么就是票房，伟大的票房，投资人的票房（包括李安自己的倾囊而出）。而所有关于那些变态夸张的细节动作喷发毛发都无一不沾着资本绿番茄的嘴脸。我们伟大的导演何必去说那些无聊的孽障在心的可笑的话，何必抬出死了很多年的张爱玲来为自己的人性阴暗主题壮胆呢？我们真诚儒雅从不内心争斗非常东方气质的李安，何必用这么一个拙劣的编剧故事来诋毁郑萍如原形光华灿烂的戏剧感觉呢？何必与80年代台湾皇冠出版社和夏志清教授同谋推出的文学大师张爱玲的苍白自我解释拼命喝彩呢？李安所谓中年危机真的需要干柴烈火般意淫而得到解脱吗？是不是身边的女明星们穿得太少了喷得太香了凹凸太有致了眼神诱惑了信号太明显了？难道19岁的玉娇龙章子怡真的让李安灵魂出窍了，难道自己河东狮吼的太太已经没有女人的柔情了？看样子，李安是真的渴了。
　　
　　 在中环的IFC影院，我几乎被李安的旗袍牌桌击倒。身边几个大陆港股炒客在电影行进到85分钟之前不耐烦地搓着手，其中一个还唱响了呼噜的节奏。而当第一组赤膊大战镜头打响时，却又群情激奋眼睛喷火。这个逻辑错误的故事被纽约客讥笑为90分电影，wood的评分充满了残忍的幽默。因为这部滑稽的人性影片自第九十分钟开始梁朝伟和汤唯的世纪经典肉搏，让人突然遐想何不让陈冲在阳光中的徐娘风韵也来锦上添花？所有台湾文艺腔的对白，香港半山道的残忍暴戾场景都显得那么的空洞，而李安理直气壮地唯一理由就是，他要通过肉搏淋漓的极致情色创新来忠实重现张小姐爱玲的情爱道路与晚年怅惘。令人感觉更为可笑的是，十年一觉电影梦的李安在圣诞节面对电影学院2000人的狂热痴呆粉丝，依然陈词滥调的宣讲他的孽障他的人性与他的非道德评判。一个曾经展现过东方文化精髓的导演，一个笨拙但是起码尊重奥斯汀的西方原著改编者，一个居住在价值观保守主义甚嚣尘上的美国的华裔导演，一个被纽约时报称为纯真清新的情感完美主义表现者，竟然在“旬阳江头艳红菱”的人到中年之际呕心沥血脱胎换骨的准备做一个道德的叛臣逆子？！太突然了，太突然了。用此网址已经被屏蔽末年梁效初蓝的江青文艺批评笔调：这部电影赤裸裸展现了资产阶级和侵略者的肮脏肉欲与空虚心灵（多么类似网络粪青的言辞风格），恶毒攻击了抗日英雄的神圣灵魂，充分展现了导演病态的价值观和世界观。最后以毛泽东批判武训传的果断笔调作为结论：这是一部极其反动的影片。
　　
　　 根据马尔库塞的精彩论断，解放者非常渴望脱了裤子后解放自己，压抑者只能在脱了裤子后更深的虐待自己。中国大陆在近二十年的电影城市题材的表现中都无法脱离上海情结的纠缠，准确地说是上海殖民时代情结的纠缠。而大量的非上海人在影片中其实忠实的在传递荒谬的上海幻觉，这其中包括上海的娄烨。而所有这些文学冲动及情感冲动的源泉就是发自台湾宋淇并波及整个20世纪晚期华语文学圈的张爱玲崇拜与张爱玲神话。张爱玲顿时成为显学，成为失去传统多年的后文艺青年的缅怀对象和拼命准备反叛的前卫文学痞子的圣殿作家。在整个上世纪80年代开始的汹涌文学回潮中，这个孤高的女人获得了自离开中国大陆后的又一次显赫声名，而这种声名居然没有改变她孤独的死去的现实而显得极为空虚。整个20世纪80，90年代，三毛的死标志着浪漫主义的天空情怀冷寂的消逝而张爱玲的死标志着依靠回忆支撑的昔日风雅永不再来。他们死后，对于张爱玲的狂热甚至烧红了胡兰成的名望，多少风流往事，尽在腐朽的才子佳人。而那些人性的深刻的幌子堂而皇之的飘荡，使我们面对曹七巧面对白流苏面对我们望尘莫及的所谓苍凉的眼，那又是多少人可以拒绝的人生的色与戒呢？
　　
　　 什么是色戒的核心？就张爱玲而言，她的寂寞葬送在胡兰成的拥衾，她的平淡姿色与擎天才华是胡兰成征服的虚荣。在孤岛文学的字典里，怎么也找不着张爱玲的情爱注解。谁又敢去招惹这个永远高昂着头衣着怪异稿费惊人刻薄华丽的女人？！然而一旦旧式文人的卓越代表胡兰成走入她的生活，她生性无法掩盖的母性奴性，她厌恶自己的刻薄种种都轰然倒塌，不是因为色戒大书特书的所谓唯一的通道，而是一个寂寞女子的可怕宿命。而一个依靠红楼梦及海上花列传就摧枯拉朽文坛的女人，头昂得再高她可以看不起柯灵那个时候的眼神，傅雷强烈掩藏的情愫，然而她怎么可以拒绝一种淡定空虚的男人的笑永恒挂在嘴角。于是她永远错觉这就是爱，就像她错觉人生的虱子是永不能褪下那华美的裘袍。在她老朽在洛杉矶的清冷公寓，她突然觉得一丝慌乱，张爱玲似乎从来不会慌乱，慌乱她多少年无悔的付出容颜老去居然心中意念难平。于是，她狂乱的需要解答她自己的慌乱，于是她极端的归因于色戒，她极端的告诉所有人她就是爱了，不管天崩地裂。天堂里，胡兰成也在笑，笑这个女人的脆弱与虚荣。哪里有什么不管天崩地裂的爱呢？！哪里有什么金童玉女的童话呢？！哪里能真的忘却窗外的炮火沦丧的逃离呢？哪里能通过放荡的缱绻就忘记了生命的痛,彻骨的痛呢？
　　
　　 一个孤独的老妇人为了坚持她伪装的苍凉便把自己的犹豫抹了去，像王佳芝的钻戒，难道是真的钻戒就代表了海枯石烂的爱？这个孤独的老妇人用她毕生的名望清醒地欺骗自己并且欺骗所有唏嘘慨叹得世人。而李安，断不可能看见张爱玲在天国的笑容，他自作多情的拿起摄影机为一段他感动得死去活来的故事加以色彩。只不过他故意为了票房增加了上海 1940年代的疯狂情色，就像感官世界的那个年代，就不需要他以什么高尚文学的理由来粉饰了。如果就是汤唯梁朝伟王力宏美言几句也就够了，因为对他们来说电影这就是挣钱的工作闪耀的虚荣。为了艺术而疯狂只存在于费雯丽的年代，而一部明显混乱的影片何必过度粉饰自己呢？
　　
　　 李安大师的所谓水准，始于推手，绝于卧虎藏龙。仅此而已。色戒闹闹哄哄的2007，引发了无数的娱乐猜想。而当我在2008年的开端依然看见色戒的鼓噪，汤唯的详述，我就感觉滑稽可笑。偶尔在鼓楼一家音像店徘徊，居然买到梁赞诺夫的DVD，两个人的车站，令人哀伤的旋律。看着老板诧异的面容，他正举着手中的色戒，大声说：台湾版，台湾版。回形针看不看。我苦笑着朝着他也笑，突然我发现他的笑容开始颤抖，像极了李安。我只能说，看过了，看过了。逃也似的走出店门。黑夜的风一阵侵入，冷。我想起梁朝伟高潮时候的眼神，非常冷。
　　
　　 在这个充满包法利夫人的现实世界里，我们还有没有勇气去还原内心通向历史的残酷通道？在那个色戒的通道里，王佳芝一枪毙命，易先生义薄云天。李安的色戒，依然不能解决两代人的慌乱与惨烈。我看着郑萍如的黑白笑容，定格在那个血腥的年代。凄凉的李安，只有更重的霜雪爬上微弯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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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写的不错，很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