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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可能是最好玩的评书——康重华《火烧赤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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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18 11:11: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康重华口述,李真、张棣华整理此书由1959年即起步,历时二十余载,方得正果。本书作为“三把火”之最后一把,也是份量最重的一段书,整理难度之大可想而知。他们数易其稿,尽量维系原著风格,是一部评话整理本中的范例之作。全书九回三十章,始于“鲁肃过江”,止于“华容释曹”,“刘备赴会”前有“舌战群儒”、“反激周瑜”,后有“草船借箭”、“定计火攻”,中经“横槊赋诗”、“诸葛祭风”,最后以“赤壁鏖兵”、“智算华容”结束。

很好玩的评书,与大家分享:)

[ 本帖最后由 elfyiluli 于 2008-2-18 13:2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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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18 11:13: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回 孙权决计破曹操

一、力排众议



  大汉建安十三年秋七月,汉大将军大丞相武平侯曹操统率大军五十万,兵伐东南。刘备打了个大败仗,弃新野,舍樊城,意欲携民渡江,找侄儿刘琦。但刘备一路上被百姓辎重缠累,军行缓慢,曹操又派铁骑尾后追杀,众寡悬殊,刘备被杀得弃甲丢盔,损兵折将,大败而逃。幸亏张飞大闹长坂桥,赵子龙百万军中救阿斗,诸葛亮、关羽调来江夏救兵,把刘备救到武昌,投奔江夏太守刘琦,才算有了安身立命之处。不过,刘备心里还是不安。何以?他怕曹操再追到武昌来,自己就无立足之地了。因此接二连三地找诸葛亮来商议,请军师预先想个章程。哪晓得诸葛亮连连播头说:“主公放心,曹操不敢追到武昌来。”刘备想想:这个“不敢”,不知怎样讲?“军师,曹操不敢,是怕我刘备?”“不怕。”“噢!怕我面前的二弟、三弟、子龙?”“也不怕。”“怕我家侄儿刘琦?”“更不怕。”“怕你军师。”“都不怕,”“咦?既然都不怕,他怎么不敢追到武昌来?”“主公,他怕江东。”刘备一听:这个笑话了!曹操迫我于当阳,我跟曹操对面交锋,刚才打的仗么?为什么往常不怕江东,今天突然怕起江东来了?是什么道理呢?刘备正在疑惑不定,忽然外面有人来报:“禀军师。”“何事?”“小人奉军师之命,留探当阳曹操军情事。今探得:曹操追我主于当阳之后,折损兵丁二十余万,现将当阳的一切善后,交给三县的地方官吏办了。他率领余残的兵丁回到襄阳,凑齐八十三万人马,诈称百万,经蕲、黄二州,杀奔江东赤壁去了啊”诸葛亮点点头:“知道了,再探。”“喳。”探子退去。刘备听见,心里佩服,“啊!军师,你怎么晓得曹操不敢追到武昌,而要先伐江东呢?”“主公,曹操是老才子,深知‘归师莫撄,穷寇莫追’这句话的道理。有已经把你我君臣逼得弃新野,走樊城,败当阳,奔夏口,如再追到武昌,你我君臣走投无路,只有投奔江东孙权;主公若与孙权合起手来,对他可大为不利。曹操若把主公放在一边,他料定主公只求安身,一时难以恢复元气,故而先打江东,待江东打下来,再取武昌。那时我们就必死无疑了。”“哎呀!军师,曹操的实力如此之大,要是江东被他们打下来,刘备就无活路了!”诸葛亮一笑:“主公放心,亮在隆中曾对主公说过,主公若图发展,必先联吴抗曹。孙权要保全江东,也只有联络主公。主公,孙权乃是个英雄,岂肯束手就擒?他要抗曹,非要派人来联络主公不可。”刘备不相信:“军师,刘备已败落到这个地步,有何助于江东?孙权素来恃大,又怎会把刘备放在心上?我们不能望空作实,还是自己定个章程为妙。”“我料江东必要来人。只有江东人来,才能有章程。主公放心。”刘备还打算跟诸葛亮谈谈,诸葛亮已起身告辞,刘备只好相送。你不能硬拖着他啊!
  诸葛亮走后,刘备踱来踱去,烦不胜烦。到晚间,饭都吃不下去,睡也睡不着,点了支通宵大蜡熬夜。到第二天,天才掸亮,刘备就起来了,梳洗过后,早点都没吃。坐在书房。哎,侄儿刘琦来了。刘琦晓得自从叔叔到了武昌,连日不安,生怕叔父为当阳道这场败仗闷出毛病来,因此今日要来劝劝。刘备没有容他开口,朝着门外:“来人。”“喳。”“到军师府有请军师。”“喳。”当差的去了一刻儿工夫,把诸葛亮请到了。军师到书房。见刘备、刘琦行了礼:“主公,公子。”“军师请坐。”“军师请坐。”诸葛亮坐定:“主公唤亮,有何吩咐?”“军师,实不相瞒,备昨天一夜未能入睡。”“主公有何心事?”“军师,我烦的是曹操这个百万雄师,假如到了江东,把江东打下来,这便如何是好?”他这句话才出口,外而来了个当差的:“禀军师。”“何事?”“打听江东军情的探子回话。”“命他进来。”“喳。”当差的出去,一刻工夫把探子带进来。探子见皇叔、公子、军师请过安,报道:“小人奉军师之命,探听江东军情,今探得曹操起八十三万人马,西连荆、峡,东接蕲、黄,战船一字横担江面,水陆连营三百多里。他的大队人马还没有全到赤壁,就有一角檄文到了孙权面前。”刘备赶忙问一句“孙权如何?”“孙权在未接到曹操檄文之前,已得消息,曾同文武商议,文人议降,武将议战。等檄文一到,文人更加主降,冀将还是议舵。孙权的主意不定。”“知道了,退。”“喳。”刘备等探子走后,不待诸葛亮开口:“军师,孙权主意不定,如若降曹,武昌有景卵之危,我们还是预先想个章程的好。”诸葛亮两个眼睛望着外头,不开口。刘备急死了,心想:先前叫你想章程,你叫我放心。这刻儿你看,江东孙权要降了,叫你想章程,你还不开口!“军师,万一江东投降,曹操肆无忌惮,我们武昌岂能得保?还是预先想个章程为好。”先生不但不开口,反倒站起身来,鹅毛大扇两摇。哒哒哒哒……,向书房外走去。刘备一望,心内有话:奇怪!莫非嫌我唠叨了?果真诸葛亮嫌刘备唠叨吗?不是的。先生走出书房,朝院落中间一站,抬头就望着这杆定风旗,望着望着,诸葛亮睑上有了笑容:望若望着,诸葛亮笑出了声:“哈哈哈哈……有了。”刘备在书房一听,噢!不是嫌我唠叨,怕的他有什么东西不见了,一时想不到丢在哪里,我这块问他的话,他格外想不起来了,才跑到院中去想想;他说“有了”,这一刻大约想起来了。不管是什么事,我还是要他预定章程。
  先生复行进书房,在原处坐定。刘备问了:“哎,军师,备刚才讲的话,你看如何?”“哈哈哈……主公,今天如其江东来人,倒是个当艄顺风啊!”刘备一听,心里话:唉!他想江东来人想迷了!“军师,我们不能指望江东来人,还是预先想个办法好。”刘备心下着急,正在催促诸葛亮想办法,外面进来个当差的,到大公子刘琦面前:“禀公子。”“哦。何事?”“码头上来了一号船,船上有一位大夫,姓鲁名肃,特地前来吊丧。”“啊?!吊准人的丧?”“吊我们老主人的丧。”“哎,我们与江东不通庆吊,你叫那个姓鲁的大夫回去。”“喳。”当差的才预备走,诸葛亮往起一站:“站住。”“喳。”诸葛亮将脸一偏:“公子。”“卧龙先生。”“请问公子为何与江东不通庆吊?”“啊,军师。荆州与江东有杀父之仇,他家父亲孙文台,死于先父之手;爹爹吐血的毛病,就因为三十万大军屯在巴丘,败在他家将官周瑜手上,这个仇至今没有报,岂有通庆吊之礼!”诸葛亮一笑;“公子可曾知道,江东鲁肃此次前来吊令先君的丧是名,访我们主公是实。还望公子要假事真办,在二堂虚设灵位,请伊大夫陪祭;见了来人,请公子如此如此,只要把令叔与亮两个人中提出一个,就没有贵公子的事了。”“噢,是。”刘琦离开书房,照诸葛亮的话去办了。
  刘琦去后,诸葛兜吩咐这个当差的:“你去到码头口,请鲁大走上岸进城行祭。”“喳。”这个当差的走了以后,刘备笑嘻嘻望着诸葛亮:“哈哈哈哈……军师!”“主公。”“军师如何晓得江东非来人不可?”“主公,强因探马报说,孙权降、战,不能决断,我就料定江东非来人不可。”“哦!”“因为主公与曹操用兵已有三次,对方虚实尽知。江东一定要探明曹操的虚实,降、战方能决断哩。”“哦!”“主公,稍刻公子在鲁肃面前把主公提出来后,还望主公要如此如此的说才好。”“啊,啊…遵军师吩咐。”他们君臣在这里把活串好了,专等江东鲁肃前来。
  那个当差的出了城,到了江边码头,去请鲁肃。鲁肃是个什么人?鲁肃字子敬,安徽临淮关人氏,资财饶富,胸怀韬略,腹隐机谋。怎么出仕江东的昵?因早年周瑜为居巢长时,路过临淮。军中缺粮,听当地人说,鲁肃为人仗义疏财,乐善好施,因此向他求助。两下见面一谈,情投意合,鲁肃家有两囤米,各三千斛,当时就指一囤粮相赠。不久孙策去世,孙权继承父兄基业,广纳贤士。由周瑜引荐,鲁肃就随周瑜来见孙权,两下一谈,非常投契。孙权不但厚赏鲁肃,还把他列入文班之首,赋予重任。鲁肃这个人的为人如何?有人说他是:
  事亲最行孝道,处友惯爱交情,疏财仗义有贤名,舍
  已从人可敬。保重心存大汉,为官恩结贫民。老诚郑重不
  欺心,君子班中首领。可想他这个人品格如何了!
  此刻,鲁肃正坐在船上等候答复。一刻儿工夫,那个当差的到了码头,踩跳上船,进中仓,见了鲁肃,单腿屈膝一跪:“当差的见大夫请安。”“罢了。”“是。我们公子有请大夫上岸,进城行祭。”“很好,难为你了。”鲁肃一声说上岸,有人到岸边调来车马,当差睁前面引路,鲁肃上了差马,当差的抬着祭礼、祭物,跟在鲁肃马后,直奔公子府而来。
  少刻间,到府衙门首。当差的抓住马嚼环,鲁肃下马。当差的在前面引路,进了大门,过二门,进仪门,穿过一条甬道,直奔大堂。刚走到甬道一半,当差的往旁边闪,鲁肃再朝上面一望,见上头有人迎接下来。来的是哪一个?大夫伊籍。伊籍也凝神朝底下望哩,见当差的身子朝旁边一闪,后面露出一人,身穿蓝袍,头戴乌纱,玉束朝靴,愈走愈近,再细一看,不由暗暗赞了一个字:好!见来人身高八尺,四方脸,清眉秀目,正准头,阔口。大大两耳,颔下三绺长须,眉宇间气概轩昂,英俊聪慧,气度大方,笑容满面,目光慈祥,一脸诚实君子的样子。伊籍知道是鲁肃,抢步上前:“鲁大夫。”“不敢。你大夫……”“某姓伊名籍。”“啊,原来是伊大夫。”“不敢。鲁大夫,我们老主人亡故已久,何劳贵主关心,父劳大夫驾临,未能远迎,幸勿见怪。”“不敢。伊大夫,鲁肃特奉敝主吴侯之命,行祭来迟,望勿见怪。”“岂敢,岂敢。鲁大夫,请。”“伊大夫,请。”他二人相邀请过大堂,进二堂,到刘表的把位前,伊籍令当差的把祭礼祭物摆上去,陪着鲁肃行香,上礼,焚化了纸钱。
  行祭过后,邀请坐定下来,当差的把茶摆上。伊籍健谈得很:“哈哈哈哈……鲁大夫。”“不敢,伊大夫。”“我们公子重孝在身,不当会客,只因大夫远道而来,少刻出来答谢大夫。”鲁肃这一听:“哈哈哈哈……”朝起一站,“鲁肃此番前来,正要会贵国公子一面,望大夫引见。”“遵命。来人。”“喳,”“后面有请公子。”“喳。”孝子不能会客?哎,占来把孝子束缚得根紧,要闭门守孝。守到什么程度?蹲在房间里头,天窗都要用黑纸把它糊起来,就跟蹲在照相馆的黑房里差不多。哪怕外头再闹死了,耳朵不能听。怎么能听不见嘿?孝子头上戴着麻布帽子,麻布帽子上不是有两个棉花球子么。那就是叫你塞耳朵的。孝子要出来会客,都要先跟尊客打个招呼,尊客允许了,孝子才出来哩,所以叫“有请”。一刻儿工夫,听到咳嗽之声,鲁肃抬头一望,只见两个当差的,搀着一个吗麻重孝的青年,渐走渐近。伊籍望着这位青年跨进二堂,忙朝起一站:“大夫,这就是我们公子。啊,公子,这就是江东鲁大夫。”刘琦听到这就是江东鲁大夫,随即用膀子把两个当差的轻轻朝旁边一分,抢步到了鲁肃面前,双膝跪倒:“鲁大夫,先父亡故已久,何劳贵主关心,又劳大夫驾临,不胜感激。恕刘琦孝服在身,未能远迎,请勿见怪。”“哈哈哈哈……贵公子,清起,请起。鲁肃也是奉敝主人之命,行祭来迟。亦望公子勿怪。”“岂敢,岂敢。请,请。”相邀入座。刘琦坐在哪块?他把供桌肚里的踏凳拖出来坐着。孝子么,不能跟尊客平起平坐,都要坐在矮的地方。你看,在旧社会开祭的,孝子都要坐在丧席上,就是地上铺条席子,孝子坐在上头。刘琦在踏凳上坐定下来。鲁肃心里有话:跟他不宜噜苏,抄近些说吧:“贵公子。”“啊,鲁大夫。”“公子,鲁肃闻得四海之中有一位大英雄,到了贵公子的武昌了!”“啊?鲁大夫说的是谁?”“公子,就是天下闻名,当今皇叔刘玄德将军刘备是也。”“噢,鲁大夫,那是刘琦的叔父,”“啊!公子,鲁肃久慕令叔大名,贵公子能否将令叔请出来?使鲁肃得见一面,以广眼界。”“啊,来人啦!”“喳!”“速请皇叔前来,就说江东上大夫鲁肃,再三再四,苦苦哀求,邀请一见。”“哎嘿!”鲁肃一听,眉头一皱,心内有话:这个少年人麻木得很呢!我也没有“再三再四”,也没有“苦苦哀求”。“以广眼界”是我说的客气话,他在这块抓起粉就朝脸上搽。唉!到底是个纨祷子弟,不懂得人情世故。鲁肃是位忠厚长者,又晓得刘琦无用,也不计较他这句话。
  一刻工夫,听见后头:“嗯——咳!”哒哒哒哒…,刘琦听到这个声音,晓得叔父出来了,朝起一站。鲁肃,伊籍也站起身来。鲁肃这一刻心内有话:我久幕刘备的盛名,对他要恭敬些,因此,袍袖打得滚圆,侧立恭候。只听声音渐来渐近,刘琦
  手一指:“鲁大夫,此乃家叔是也。”鲁肃这一望:呀!心里不由赞了一个“好”字!见刘备身高七尺五寸,龙颜凤准,大耳后垂,潇洒自如,气概不凡,刘备今天的周身打扮都是簇崭新的:头上是二龙抢珠嵌八宝簇崭新一顶金冠,当中这颗宝珠有圆眼大,把印堂都照亮了;身上是铺金叠翠簇崭新起海水的蟒袍;足下是方头厚底麓崭新的粉底乌靴;里面是簇崭新衬袍,簇崭新的衬袄,簇崭新的小褂裤……。哦!全是簇崭新的,没得旧的了?旧的全在当阳道玩了没得了,现在垒是新的。诸葛亮请主人换这身打扮,是叫来人不敢藐视;再说,凭刘备皇叔的身分,穿这身服饰,也不为出格。所以诸葛亮这些地方就有道理。
  鲁肃一见,抢步上前:“啊!哈哈哈……皇叔,江东下臣鲁肃,见皇叔奉揖请安。”鲁肃怎么称下臣?因刘备是当今的皇叔。照理叙起来,诸侯见了,也要称臣;鲁肃是诸侯驾下的臣子,臣下之臣,故而自称下臣。其实这也不过是客气帐而己。这边刘备是笑嘻瞎的手一抬:“哈哈哈哈……不敢。大夫少礼,刘备答礼了。请。”“请。”邀请就不在二堂了,因为二堂设了荆州牧刘表的灵位,三人同奔大堂。公子刘琦因有孝服在身,就跟伊籍告退了。
  到了大堂,刘备和鲁肃分宾主入座。当差的献茶。鲁肃把刘备望望:“哈哈哈哈……明公。”“鲁大夫。”“鲁肃闯得明公这一路来时,跟曹揉对面用兵争衡,未知有过几次?”“三次。”“请问哪三次?”“博望坡、新野县、当阳道。”“啊?请问明公,这三次之中胜败如何?”“啊,这博望、新野、当阳,三次交战……胜败亦不尽知,呃嘿!”鲁肃心里有话:哪个啊?你还称得起大英雄呐?跟人家用兵交锋三次,胜败都不晓得?!“皇叔既与曹操对面交锋三次,为何胜败不知呢?”“唉!鲁大夫,备兵微将寡,一听到曹操到就跑了,详情所以不知,大夫除非问军师方知其详。”刘备真的不知吗?知道。是先生教他这样说的,不然,怎么能把个诸葛亮引出来呢?鲁肃这一听:“哈哈哈……皇叔,鲁肃久慕贵方军师高名,如雷贯耳,不知可在武昌?”“鲁大夫,我们军师现在武昌。”“噢!皇叔可否将贵军师请出一会?以广鲁肃见闻。”“哦,可以。来人,后面请出军师,就说有江东上大夫鲁肃再三再四,苦苦哀求,……”咦喂!鲁肃一听:糟了,你家侄儿刘琦麻木,你不派麻木啊!难怪,难怪,身分大了,当今皇帝的叔子,眼睛到了头上这块了。“求见一面。”这个“求”宇直即触耳得根。“喳。”当差的到后面去了。
  诸葛亮在什么地方?先生就坐在后堂,表面上象闭目养神,骨子里正想着心思。诸葛亮为何要想心思?先生不放心:不晓得江东来人怎么样?如果来人是诚心诚意联络主公,我就可以录机南下,和孙权结成联盟,拒挡曹操。只要这一仗挡住曹操。以下的事就好办了。如果来人只是探听消息,并无联台诚意,我还要费些口舌和他谈谈。先生想的是这个心思。
  先生正想到这里,当差的已进来:“军师,主公有请。江东鲁大夫求见。”诸葛亮眼睛微睁,点点头:“知道了。”先生起身,鹅毛大扇两摇,一声佯咳嗽“嗯,咳!”哒哒哒哒…走出后堂。刘备在大堂里听到哒哒哒哒声渐来渐近,故意朝起一站。鲁肃一吓,也赶紧朝起站。心内有话:这个少年人恐怕难玩哩!何以?他家主人听见他出来,还站起身来哩!鲁肃站起亲,凝神望着,只见来人渐来渐近。刘各手一指。“鲁大夫,喏,此乃备之军师也。”鲁肃一望,“喔呀!好——”只见诸葛亮身高八尺,面如冠玉,眉如亮漆,目似朗星,正准头,阔口,大大两耳。头带纶巾,身披鹤氅,手执鹅毛大扁,绫袜,朱履。飘飘然有神仙之概,昂昂然如玉树临风。鲁肃抢步当先,一躬到底:“啊!卧龙先生,江东鲁肃,久慕先生高名,如雷贯耳,今得一见,真乃生平之大幸也。”诸葛亮点点头:“不敢,鲁大夫。亮也久慕大夫高名,今日一见,实乃生平之幸也。”两下又客套了几句,相邀复坐下来。刘备吩咐摆酒,席面摆好了,请鲁肃坐首席。鲁肃辞不敢当,谦之再三,分宾主入难,一面吃酒,一面谈话。鲁肃是个直心人,他先开口了:“啊——,卧龙先生。”“鲁大夫。”鲁肃望望诸葛亮,心里话:聪明在眉眼,这个少年人就聪明得很呢!一望他这副样子就晓得。鲁肃想:诸葛亮啊,我虽说跟你是初交,但是跟你家哥哥,大先生诸葛瑾的交情不坏,我顶好把个底给他:“啊,哈哈哈哈……卧龙先生!”“鲁大夫。”“鲁肃与先生虽是初会,但令兄子瑜与鲁肃相交的日期不短啊!”鲁肃坏呐,暗暗把个底哎,我跟你家哥哥是朋友啊!你不能欺我,你欺我,就如同欺你家哥哥一祥。其实鲁肃错了,不要说你把他哥哥提出来,你本人就是他家母舅,他要欺还是欺你。他一心为的是个主人。“啊,鲁大夫,家兄也常有信到亮,谈到在江东多蒙大夫等照应,亮万分感激。“哈哈哈……,这是份内之为。卧龙先生,鲁肃闻得先生今年正月方离宝庄卧龙岗?……”“正是。不知不觉己大半载矣!““你先生出卧龙岗以来,同曹操对面用兵争衡,可是有的?”“啊,有的。”“请问先生,争衡共有几次?”“三次。”“啊?卧龙先生,这三次之中,胜败如何?”“博望、新野两小胜。”“嗯。”“当阳一大败。”不瞒人?真人面前不卖假。刘备在当阳道这个败仗,天下人所共知,瞒不住人。与其别人把毯子掀开来看,不如自己先掀开毯子给人看。所以先说出来。这边鲁肃一听:少年人说话还老实呢:“啊,卧龙先生,胜败乃军家之常事,一胜有何荣?一败又何辱?哈哈哈哈……!想皇叔现在武昌夏口,地方很小,不知可有他图?”
  诸葛亮听着,把眼睛朝主人望望,心里话:主公,你看,我猜得怎么样?来探口气了。刘备心里有数,也用眼睛传神会意。诸葛亮回鲁肃话了:“鲁大夫,武昌这个地方,我主只是暂且立足,早晚另有他图。”“请问卧龙先生,早晚到什么所在?”“苍梧太守吴臣,来信请我们主公到苍梧去。”莫忙,苍梧太守吴臣可是请他们君臣去?没得这个话,这是诸葛亮说的谎。鲁肃是个老实人,一听苍梧太守吴臣要请他们君臣,想想:苍梧这个地名是有的,在什么地方?太远啦!就是现在的广西梧州,玩到几千里之外去了;再说,太守吴臣未听说过,定是个无名之辈。可有个吴臣?前三同没得吴臣,后三国也没得吴臣。吴臣这个名字,就在这刻儿诸葛亮说下子,就没得了。这是诸葛亮现编出来的名字,说的个谎。鲁肃一听,信以为真,忙对诸葛亮说:“啊!卧龙先生,苍梧弹丸之地,焉能容得住皇叔与先生?且地势偏僻,难成大事。”“哎,鲁大夫,另外还有个地方。”“敢问何处?”“益州。”先生这个谎说得更没根了,说到四川去了。“刘季玉将军同我主是同宗弟兄,昨日着人前来投书,请我主到益州去。我主与亮早晚不到苍梧,便到益州。”鲁肃一听:这位先生时髦啊!还没怎么样,就两处来人请他了。暗暗庆幸自己来得正是时候。心想:要是迟来一步,刘备进了川,江东一家独抗曹操是万万不可能取胜的。“哈哈哈哈……”他要赶快挂号了。鲁肃心里一欢喜,就显在脸上,马上就把真话说出来了:“啊…卧龙先生,益州天险,栈道难行,车不能方轨,马不能联辔,山从迎面起,云从马旁升,是个极险要的地方。皇叔、先生何必跋涉远去,舍近求远呢?”“大夫,近邻有何处能容敝主暂栖?”鲁肃听到诸葛亮问到这句话,觉得时机已到:“先生,此去一江之隔,便是江东。敝主吴侯孙将军虎踞六郡,又极敬贤礼士_,克己待人,江东英雄,多归附之。皇叔何妨江东一往?”“鲁大大,孙将军虽名贯天下,富敌四海,足可容身,怎奈我主与贵主吴侯素不相识,恐为不便。况且我主与曹操早成仇敌,若投贵主,曹操得知,更于江东不利了。”“不妨,不妨。卧龙先生,江东素来国富民强,兵精粮足,何惧曹操?至于贵主与吴侯素不相识一事,鲁肃可代为引荐。只烦皇叔与先生去江东一趟,鲁肃包管这件事定能成功。”诸葛亮把刘备望望,刘备会过意来了。“哎呀!鲁大夫。”“啊,皇叔。”“鲁大夫,备早有意结识吴侯,怎奈目下琐事缠身,实在难离武昌。”“皇叔若不能去,就烦请诸葛亮先生过去一趟也是一样。”“鲁大夫,我们君臣朝夕不能分离;况刘备新败,军中还有要务料理,我们军师是绝对不能过江的,绝对不能过江的!”“皇叔,不妨,贵方军中事,有皇叔料理,谅也无碍。”“再说军师年少,恐有不便。”“至于贵方军师去江东有什么不使,都有我鲁肃。”“不,鲁大夫,恐有不便……”诸葛亮再把主公望望:主公,你价钱拿得太大了,把个生意拿反了就糟了。眼睛小闭了一下,这个意思是:下面由我说吧。“主公。”“啊,军师。”“既然江东上大夫鲁肃再三再四,苦苦哀求……”鲁肃一听:咦喂!我今天怎么专遇麻木人的?大公子刘琦麻木,情有可原,他是个纨绔子弟。刘备麻木也罢了,他身分大,当今皇叔。你诸葛亮不该麻木啊!哦,难怪了,明招牌挂着,头上戴的与人不同,身上穿的与人不同,手上拿的与人不同,所以他的麻话就格外大了。我也耳有所闻,有人说他是少年麻木,不谈了。“主公,亮就过江一往。”鲁肃听听,“就过江一往”,即勉强得很。刘备来得快哩:‘哦哦哦……,军师,你的意思,备明白了,你多年不同令兄大先生会面了,这番过江,准备与令兄相聚,可以可以。来人呀!”“喳。”“到码头拨船,替诸葛军师收拾行囊,让军师去江东弟兄相聚。”“喳。”
  刘备为什么说得这个快法?狠啊!这是诸葛亮教的。这叫关门落锁。鲁肃此时一心想把诸葛亮请到江东,见刘备答应了,好不欢喜:“哈哈哈哈……承蒙皇叔应允,鲁肃感激万分。卧龙先生,你随行有几人?”“只有亮和一个僮儿。”“啊,人不多。有多少物件?”“一担行囊,一个箱笼。”“噢,先生,人既不多,东西又少,何必另拨船只。如不嫌鲁肃船只窄小,何妨跟鲁肃原舟过去,不知尊意如何?”“啊,那就更好了。”诸葛亮厉害,过江连盘缠都不花。随即叫人去收抬行囊、箱笼,准备动身。刘备请出伊大夫相陪鲁肃,自己同诸葛亮回后面了。
  刘备,诸葛亮到书房坐定。刘备不放心:“军师。”“主公。”“听军师先前跟我谈的话,是不愿过江,……”“嗯。”“怎么现在军师又要过江了?”“主公,今日鲁肃前来,虽有意联我,但必得他开口请我,主公再略加推阻,然后答应下来,江东才不会疑我去做说客,而对我要挟。”“啊!军师,你去江东,打算如何?”“主公,亮过江,就凭这三寸不烂之舌,两行伶牙俐齿,一篇说词,必须要使孙曹对垒,随后我们再助孙权一阵。只要东吴破了曹操,我们就乘周瑜不备,直取荆襄六郡。”“嗯。”“荆襄位居中原,北可拒曹,东可联吴,往西可取四川,是军家必争之地。取得荆襄,就能形成鼎足之势。若吴兵败,就乘曹操兵疲马困的时候,取江南六郡七十九县,与曹操对峙而立。”刘备这一听,计策虽好,不过还放心不下:“军师,江东吴人多诈,你过去,备总有点儿放心不下。”“主公放心,亮过江最多旬日,必有佳音来报。”刘备一听,日期不长,略为放心一些。其实先生不过大约估计,冲口而出,哪晓得到了江东,不止十天,二指宽的纸条子也没有一张带过来。刘备为此事险乎把命送掉,此是后话。
  第二天,刘备陪同诸葛亮、鲁肃,一路出城。到了江边码头,诸葛亮下车,鲁肃下马。僮儿先上船。鲁肃请诸葛亮踩跳上船。船夫不敢耽搁,拔橛解缆,撒跳开船。刘备就在码头上,蟒袍大袖打得滚圆:“啊!哈哈……鲁大夫。”“不敢,皇叔。”“鲁大夫,我们军师初到江东,一切还望大犬多多照应。”“皇叔放心,都有鲁肃,都有鲁肃。”鲁肃说着拍拍胸脯。哪晓得这个地方不能瞎拍,一声拍,能拍了钉起来。鲁肃今天就这么一拍,随后饭要少吃多少,觉要少睡多少。他把诸葛亮带过去,到了周瑜回来,两个人见面,你生姜,我皂角,针尖对麦芒,周瑜刻刻想害死诸葛亮,鲁肃提心吊胆,可是拍了钉起来了?这刻儿不显。刘备站在码头上,望着他们船只下去远了,望不见了,才回城去。
  鲁肃与诸葛亮进了舱,先生见中舱桌上摆着一盘棋,另外有一本棋谱摆在旁边,棋盘上还有一角棋未打得了。诸葛亮有数了:这一定是鲁肃一个人来的时候没得事,打谱消遣。既然鲁肃会下棋,我何不引他下盘棋呢。到他棋上一声受了杀,他就分神了,一分神,我就可以套绕他,把他心里的话完全套绕出来!而且我这次到江东,江东文人什么性格,武将什么睥气,都不晓得,我非在鲁肃面前摸下这个底不可。诸葛亮想定了:“鲁大夫。”“卧龙先生。”“你大夫打谱的啊?”“嗯。先生,我一个人坐在船上寂寞得很,正好我们船上棋盘棋篓子全的,我找到一本棋谱,打谱消消遣。”“大夫,亮虽不才,稍知一二,这一刻你我在船上寂寞无聊,何妨对弈?”“啊,卧龙先生既然高兴,鲁肃勉力奉陪。”鲁肃嘴上这么说,心里并不太高兴。他一心想在船上和诸葛亮谈谈,并清楚曹操的虚宴,现在客人既要下棋,不得不奉陪。鲁肃是主又在自己船上,当然要让客。彼此把个棋盘上的棋子分分开,鲁肃执黑子,诸葛亮执白子,两下把棋子摆好。鲁肃拈了个黑子,摆了一着,叫个“三六”,就是棋子摆在棋盘上,由自己面前数三步,由里头朝外数六步,这名叫“三六”。下围棋叫金边银角死大肚子,就是先要挣角。诸葛亮望望,鲁肃的棋不坏,一定读过《三六经》的,随手拈了个白子子,摆了个“九三”,就是由面前朝前头数九步,由里头朝外数三步,叫做“九三”。鲁肃一望:咦喂!卧龙先生,你棋的身分不错啊,盘路走得开阔得很!九三,嗯!鲁肃并不想下棋,他是居心想在船上和诸葛亮谈谈的。他心里有桩心事没有放得下,非问不可。什么心事?曹操的一百万大军摆在心里,究竟是虚是实,非问诸葛亮不可。所以就一边下棋,一边闲谈:“卧龙先生,鲁肃与令兄的交谊至厚,你到了江东,就把我当自家人一样,务必不要见外才是。”“嗯——噢,鲁大夫,亮一心下棋,未曾注意大夫的讲话,失礼了。”“哪里,哪里,请。”两下举起棋子又厮杀起来。不一刻工夫,鲁肃又讲话了:“卧龙先生,这次曹操领兵南下,其意在吞并孙、刘二家,谅先生早有所知?”“嗯——噢!亮只顾下棋,忘记与大夫答话。大夫,请。”“请。”鲁肃心内有话:这个少年人就象没得心思一样,兵临城下,顷刻之间就可能城破主亡,杀身大祸的危险摆在他面前,他竟一点不惊慌,倒专心一意跟我下棋哩。你既要下棋,好,我就陪你下棋,举棋就杀了一着。诸葛亮可是真心下棋?也不是的。先生也想着心思,水过是借棋遮盖而已,总不能木痴木呆的坐在船上想心思。在先生想,鲁肃虽然是个宽厚人,这次来也有联合之意,我就是不晓得孙权和江东文武的想法,明问又不好,只能话中顺便谈谈,也好心中有数。先生的神贯在这个上头哩,所以鲁肃问他,他只好说他心在棋上。现在鲁肃举棋就杀,诸葛亮一望:好呀,你这个执黑棋的人,只能以守代攻,我还没有攻你,你倒攻起我来了!先生拈了一个白棋子,替他一断。鲁肃一惊:“不好了!卧龙先生,你用兵有埋伏哩!你这一断,我这块棋死啦!”鲁肃拈着棋子,趣着棋,手里放不下去,眉头一皱,想找活路。诸葛亮望着鲁肃举棋不定,已经分了神,嗯,可以和他谈谈了。“鲁大夫。”“卧龙先生。”“大夫,你这次到武昌吊丧,是个假的吧?”“唉,唉,给你猜巧了。”鲁肃一面回话,一而想他的棋路。“鲁大夫,吊丧既然是假的,那你到武昌来做什么?”“怎么做什么啊?访贵主与先生的啊。”“大夫访我们主公有何用意?”“贵主跟曹操对面用兵,争衡有三次,曹操的虚实,你们尽知,故而假借吊丧之名,特来相请先生。”“哎呀!大夫,你这一说,亮就更弄不懂了。大夫既来探听曹操虚实,只要问个明白也就是了,何必要请亮过江呢,”鲁肃是个宽厚长者,不会说谎,忙说:“实不相瞒,曹操百万雄师,有窥伺江南之意,吴侯弄得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鲁肃特意到武昌相请先生,前往开导,以释主公之疑。”诸葛亮一听,暗暗佩服鲁肃有远见。他看鲁肃为人正派,留不住话,又问鲁肃:贵主吴侯性情如何?文武诸官的性情又如何?江东共有多少水师?陆路兵马有多少?鲁肃因为要诸葛亮劝说吴侯,就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诸葛亮听鲁肃这一说,心下暗暗想了:江东这一班人,看来不好对付。鲁肃是个有远见的人,他这次型武昌来,决非是单为探听虚实而来,一定是想联络我主,共破曹操。果真加此,正合我意。再来试探试探,忙说:“鲁大夫,亮昨日已经得报,曹操领百万大军。”“啊?百万大军?”“直奔蕲、黄二州而去,战船一字横担江面,水陆连营三百多里。”“哦!”“已有檄文到贵主案前了。”“噢噢,我买不蹒你说,我们江东才得到曹兵南下的消息,敞主人随即就跟众文武议事。鲁肃讨差到武昌来时,曹兵尚未行动。照先生这一说,曹操兵行迅速,他已到江东了,我鲁肃实在不知。请问先生,不知有何良策可破曹操?”“啊,大夫放心,只要孙、刘能够联合,破曹的妙计一肚腹,多得很啊!”“哈哈哈哈…”鲁肃一听,心中得意:我没有白跑一趟,到底请了位大才来了!心里欢喜,话也就直说出来了:“实不相瞒,鲁肃此次过江,正为联络贵主而来。”
  他们说着说着,忽然听见噗嗵!噗嗵!抛碇石的声音。“来啊,何事住船?”当差的隔着窗子一望:“回大夫,船抵码头了。”“什么?已经抵码头了?往常柴桑码头热闹非常,今天为何冷冷清清?”“实在是抵码头了。”“噢!”鲁肃隔着船窗一望,不错,是抵码头了。“噢,既然船抵码头,你替我赶快进城,替诸葛军师在官驿中备房子,一切陈设,都由我那一边拉过去。”“喳。”当差的走了。“来人啦!”“喳。”又过来一个。“你替我到官驿里头,调两匹差马来。”“喳。”这一个当差的到官驿调马去了。宫驿是什么地方?官驿是个应差衙门,专门应接过往官员的。当差的上岸到了官驿,“嘿嘿!”官驿的门槛上起来了。当差的心想:这是什么玩意?哪晓得官驿的门日夜不作兴关的,门槛不作兴上的。什么道理?如果半夜三更有大差来,等喊人开门,不要误事吗?因此,他有日夜班更换。
  鲁肃身边当差的到门面前,手一按,嘟……咦!门没闩住;再一推,门开了,脚一跨,进了官驿。“官驿里有人啊?官驿里有人啊?”没得人应声。一直朝里头喊,喊了有一进房子,才听到有个老驿子在答应。“有人哩。”“咦喂!老驿子么!”扬州人有句老话,叫这个人“充老驿子”。什么意思?就是官驿里的老当差,一切规矩他都透熟,就叫个“老驿子”。“老驿子。”“唉。”“有了差了。”“不应差了。”“啊?你们应差衙门,为何不应差?”“不忙,你由哪块来的?”“走武昌回来的。”“噢,不能怪你了。你是由外路家来的。告诉你,我们江东近来有几句话,你大概不知道?”“请问哪几句话?”“曹操干戈至,江南日日忙,家家皆闭户,处处躲兵荒。有马无人骑,有车无人驾,早晚间吃饭的家伙要搬家。你还要什么夫跟马!”“啊”你说的什么?”“告诉你,杀得来了!”“哪一块杀得来了?”“中原曹操领兵百万,由赤壁对江到三江口一字横担江面,水陆连营三百多里,一角檄文到吴侯案前。文武议事,文人议降,武将议战。江东百姓,日夜不安,忙着逃难。吴侯饮食难下,我们驿官都溜掉了”“怎么?!驿丞官都溜掉了?”“我告诉你,我们老爷在日前一早就跟我谈了,他说:‘老驿子啊,我要走坟去了。’我说:‘老爷,不是清明、七月半、十月朝,又不是冬至,你走的什么坟?’我们老爷说,他想起他的爹妈来了,所以要上坟。我就问了,我说:‘老爷,你家的坟离此有多远?’我们老爷说:‘往返六里半。’哪晓得由前天走起,走到今天,都没有回来,溜掉了!所以我们现在不应差,没得差马。”“噢!”鲁肃面前当差的心想:我就照这个话回。这个当差的离官驿到了码头,上船进舱。“回大夫。”“唔,差马来了吧?”“曹操干戈至,江南日日忙,家家皆闭户,处处躲兵荒。有马无人骑,有车无人驾,早晚吃饭家伙要搬家,还要什么夫跟马!”“啊…你说的什么?”“是,回大夫,小人到官驿去调马,哪知这里官驿的驿丞和当差的……”“什么?快讲!”“他们听说曹操领兵百万,由赤壁对江到三江口水陆连营三百里,兵伐江东,他们……”“他们怎么样?”“他们全都吓跑了!”“该死的东西!”掉头望望诸葛亮。诸葛亮佯作不知,一旁涤理鹅毛大扇。“你赶快到我府中调两匹马来。”“喳!”这个当差的去了。鲁肃又关切自己贴身当差的:“你来啊!”“是。”“你代我赶快先上岸进城,到我公馆里领钥匙,在四牌坊某处有我的空房,你把它开下来,多带人去裱糊、张挂。当差的、家人,都由我这边拨过去,代诸葛军师封公馆。”“喳。”“站住。”“是。”“公馆封好了,另外把我那边的厨子调两个到诸葛军师那边去,照应诸葛军师的伙食。叫他们先弄两样菜摆在那块。诸葛军师到了,让他尝一尝,投了口就用这个厨子;不投口还要换的。”“喳。”当差的去了。
  鲁肃又等了一会儿工夫,前面一个当差的调了两匹马来了鲁肃邀请诸葛亮离舟登岸上马。僮儿叫人把行囊箱笼拿上岸,有人担着,僮儿就跟在后而一路进城,进了城一直奔四牌坊。
  四牌坊是江东柴桑城的一个地名。这个地方雅致幽静,住宅户多。到了四牌坊,诸葛亮一看,鲁肃手下的人办事快当得报。公馆条子贴在外面“诸葛公馆”。门上当差的家人全是鲁肃那边拨过来的。鲁肃与诸葛亮相邀下马,马匹有人照应。两人直奔里面厅上入座。僮儿带着挑行囊箱笼的人,有当差的领着,直奔后面卧室。
  鲁肃陪诸葛亮饮了一杯茶,心里想着:守驿官都吓跑掉了,不晓得现在柴桑惊慌得什么样子?离家两口,音讯不知,要赶快去打听打听。连忙起身说:“卧龙先生,请你稍坐片刻,鲁肃到敝主人那一边去复命销差。”“大夫请。”鲁肃一揖告别,出门上马。
  鲁肃匆匆忙忙来到吴侯府,下马入内。孙权正在堂上与众文武议着事哩。文人还是议降,说降有降的理;武将仍然议战,说战有战的理。降战始终不能决定。鲁肃走底下上来了,奔到孙权案前,一躬到底:“臣鲁肃见主公复命销差。”孙权一句话都没有问,在案上拿了一件东两,交与鲁肃:“大夫,喏,请看。”鲁肃一想:在船上听诸葛亮谈,曹操有一角檄文到了我家主人案前,恐怕这就是曹操的檄文了。鲁肃双手接过来,封头已经挑开,鲁肃把里面书瓤子摘出来观看,只见上面写着;“孤近承帝命,奉诏伐罪。麾旄南指,刘琮束手,荆襄之民,望风归顺,今统雄师百万,上将千员,欲与将军会猎于江夏,共伐刘备,同分土地,永结盟好。幸勿观望,速赐回音。”鲁肃看过之后,把书瓤套好,仍将书呈于案上。孙杈把鲁肃望望:“这件事,大夫看来如何?”“主公,群雄纷争,难免干戈,主公可曾与众文武商议?”“商议了。”“不知结果怎样?”“同你大夫在家时一样,文人议降,武将议战。”“噢,容臣当堂一问?”“可。”鲁肃转过身,来问文武了。先问文人“列位先生。”“啊!鲁大夫。”“鲁大夫。”…“你们列公议的是降?”“哎,不错,参谋等议的是降。”“请问列公,这个降可有理?”“大夫,降怎么没得理呐。人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天子既受其挟,我等就不得不受其令。而且这一次领兵南下,其名极顺,天子赐他白旄、黄钺,赐他得专征伐之权,拒曹公如拒天子。我们江东不过以长江为险隘,而曹操新得两湖,占据上江,江东在长江下游。曹操居上临下,是个顺行,势不可敌,所以参谋等想想,万万不能战。依我等愚见,最好暂且归降,哈哈哈哈…好再图后计,好再图后计。”鲁肃点点头,把他们望望:“噢,噢。”心内有话:你们有个“再图后计”哩!“后计”不唬得是什么计了?我再来问问武将:“诸位将军。”“鲁大夫。”“鲁大夫。”……“你们诸位将军议的是战?”“不错,末将等议的是战。”“请问诸位将军,这个战可有理?”“鲁大夫,战怎么没有理?想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他是个贼!当先伯符公在日,常欲领兵北上。进中原剿灭曹操,现在曹操既然领兵南下,正所谓背鼓寻槌,以头就刃;我们江东有的是六郡七十九县,且有长江天堑,国富民殷,兵精粮足,只要战,何愁不胜曹操?降操,实为降贼。这就是末将之理!”鲁肃点点头,心内有话:还是武将的眼光远大。鲁肃问过文武,一转身:“主公。”“大夫如何?”“噢,是。”“啊?!”孙权想:我问你如何?你怎么跟我玩了个“噢,是。”再一想:噢!对了。鲁肃这刻儿不好说,他如其说战,文人要跟他吵:如其说降,武将要跟他闹。他只好说“噢,是。”我何必叫他为难呢?孙权把众文武一望:“列位先生,请位将军,暂请稍歇,少刻再升堂议事。”“是,谨遵主公吩咐。主公请。”孙权蟒袍大袖一拂:“嗯,咳,鲁大夫,随孤来。”“是。愿陪主公。”孙仲谋抓住鲁肃的膀臂,出大堂,奔后面书房。众文武纷纷散去,到外面官厅坐下,等候里头消息。
  孙权将鲁肃拖到书房手一松,孙权坐定:“大夫请坐。”“是。主公,臣告坐。”“鲁大夫,外面众文武议的事,你大夫以为如何?”“是。”孙权心里有点不大愿意了,把鲁肃望望:“啊,鲁大夫,在外面也是个‘是’,为何到里面来还是个‘是’?这是何道理?”“噢,是。清问主公以谁人意见为主?”“孤以张昭等意见为主。”鲁肃心里话:你以张昭等人的意见为主,张昭主降,你也是主降了?“哎呀!主公,张昭等人主降,主公也是降啦?”“孤岂愿降?怎奈贼势难敌,如之奈何?”“噢,主公,你要降不妨。”“嗯。”“请问主公,你打算在哪一等降法之中?”“啊!孤只知道降就是降,并不知道降还分等级?”“主公,降分等哩。”“分哪几等降法?”“主公,降分八等:有纸上归降,有劳军赔贴军需归降;有割地归降;有半吴归降;全吴归降;以身归降;以名归降;以死归降。主公,你打算降在哪一等之内啊?”“大夫,这几等降法如何讲解?”“主公,这几等降法不准讲解。纸上归降,主公只要把降书降表送到曹操那边去,答应向曹操年年进贡,岁岁入朝。”“嗯。”“如曹操得到我们的降书降表,他就班师回都,这就恭喜主公,贺喜主公了。这个降,上算了。两张片子,就把曹操百万干戈退走。”“嗯。”“这叫纸上归降。这种归降,别说主公要降,即便主公就是不降,我鲁肃也要劝主公多降几次。”“嗯。”“怕的是曹操不肯啊!他接到了我们降书降表,接着又来一角公文,说‘老夫势师动众,领兵江南,花费若干国帑钱粮,你不能两张纸片就退我的百万雄师,必得要赔偿我的损失’。主公,到那时候。就不能不赔他的损失啦。把江东六郡七十九县所有仓库里的钱粮送把曹操劳军,这叫劳军赔贴军需归降。”“嗯。”“如曹操得到我们这笔钱粮,他的损失弥补了,就班师回去,我就恭喜主公,贺喜主公。虽降,还上算。因为我江东不过损失一点库银钱粮,有的是六郡七十九县,最多一二年工夫,就又收齐了。”“嗯。”“不过主公,曹操这个人老奸臣滑,得到我们这笔粮草军需,他晓得我们江东没有本钱了,又来一角公事,好说:老夫领兵南下,未得到东南寸土,就叫老夫班师回都,与老夫声名有关,必得要割地给我。主公,到那时候,我们江东就要割地方给他了。割少了他不要,至少要割一半,这州半吴归降,六郡七十九县,要割个三郡三十九县另半给他。主公,如曹操得到我江东一半的地方,就班师回都,则也还恭喜主公,贺喜主公,虽降还是上算,不过去了一半的地方,到底还有一半的地方让主公安身。主公,恐怕曹操得到了这一半。接着就要那一半。主公,到那时,我们就不能不答应了,就必得要把六郡七十九县全把他,让他放官到任,就不关主公的事了,这就叫全吴归降。主公,如曹操得了六郡七十九县,就班师回都,臣还是恭喜主公,贺喜主公——”“什么?把地方全给他,还恭喜我,贺喜我?”“主公,你虽降了他,主公到底还蹲在自家的地方上,称孤道寡。没得事,不问事,少烦一点。主公,曹操非常厉害,得了六郡七十九县还是不行的。他不准主公称孤,顶多还你个南昌侯,骠骑将军。这叫以名归降。”“嗯。”“怕的是曹操不得让主公蹲六郡七十九县,派人拿一支大令,调主公临营。”孙权一听来气了:“啊!要孤受曹操的令?”“主公,不降不受,一降就要受他的令了。主公就必得要到曹操面前去,这叫以身归降。主公,你可晓得到了曹操面前,见了曹操,行什么礼啊?”“孤不知。”“喏,主公,要倒身下跪。”“呸!”孙权性子躁了:“要孤对曹操下跪?”“主公,不降不跪,一降就要跪了。曹操见了主公,即使从优相待,也只不过是位太守,爵不过封侯,出入车一乘,马一匹,从人几个,岂得南面称孤?主公,这叫以身归降,虽降还可活命,还有以死归降。”鲁肃这个时侯忍不住了,把绊绳一松,纱帽一除。朝孙权面前一摆,喊了声“主公”,双膝跪倒:“荆州寡妇孤儿是个镜子。寡妇孤儿尚且不容,何况主公一镇诸侯,是个英雄呐!主公啊!呜呜呜鸣……”鲁肃放声痛哭:“主公要降不妨,先将鲁肃进回安徽临淮关,然后随你了,你降吧,啊啊啊……”又哭起来了。
  孙权见鲁肃这副样子,心里再一想:啊呀!这一说,我还能降吗?随即把纱帽一拿,替鲁肃戴好,绊绳结好:“鲁大夫,请起。”“是。”鲁肃起身坐定。“大去,照你这一说,孤不能降?”“何能降贼!”“好,孤不降,就战啦!”孙权为什么这句话说得这么勉强?有缘由的。孙权心里想:照你鲁肃这一说,我当然不能降;不降就要战了,怎么战法呢?曹操百万大军,泰山压顼而来,就打得过他了吗?他心里实在还是犹豫不定,所以说了个“就战”,勉强得很哩!鲁肃怎么样?鲁肃只回了一句;“噢,是。”孙权来了气了,眼睛一翻,胡子气了支起来了。把鲁肃望里:不是降,就是战,不是战,就是降。你哭到这一刻,闹到这一刻,还是个“是。”你跑到武昌吊孝,就带了一船一肚子“是”家来了?“大夫,为倒还是个‘是’?孤也明白了,你大夫亦是不敢战?”鲁肃心内有话:我怎么不敢战呢?“主公,臣鲁肃怎么不敢战?”“你怕曹操的势大。”“啊?请问主公,曹操的势有多大?”“兵有一百万。”“主公如何得知?”“曹操的檄文上写得明明白白。”“恐其中有诈吧!请问主公,鲁肃这一次到武昌吊丧,所为何事?”孙权一听:不好了,把个正题玩了忘记了。“大夫,你此次到武昌吊丧,访刘备君臣如何?”“主公,现在有个人被鲁肃带到柴桑来了。”“谁?”“就是刘备三请的军师诸葛亮。”“哦呀!卧龙先生到孤的江东来了?!”“是。主公要知曹操的兵数有没有百万,可以把诸葛亮请得来问问,就全清楚了。”孙权点点头,再一想:莫忙。诸葛亮虽与曹操争衡三次,知道曹兵虚实,奈事关国家大
  计,还是要多方商议才是。有了,不如先让他与我江东众谋士谈谈,计议计议再作定夺。“鲁大夫,今天天色不早了,明日一早。你将诸葛亮先带到幕下,与我江东一班谋士谈谈,然后再到孤堂上议事。”“是,谨遵主公吩咐。鲁肃告辞。”孙权点点头,鲁肃走了。
  鲁肃出去了,孙权想起来了。先前叫文武在官厅稍坐,现在鲁肃既然把诸葛亮带到江东来,是降是战,明日可以再议,我也不升堂了。“来人。”“喳。”“到官厅送信给大众文武,就说孤今日不升堂议事了。”“是。”“今有鲁大夫去武昌吊丧,将刘备三请的军师诸葛亮带到我江东,明日一早,先在幕下会晤我江东一班文人,然后再进堂议事。这刻叫他们各散。”“喳。”当差的到官厅去了。
  文武大众得了信,各怀各的心思。文人听见诸葛亮来,眉头一皱,脸一苦,鼻子一抹:“先生。”“唉,岂敢,先生。”“这个鲁肃多事呐,你吊丧就吊丧,把个诸葛亮带过来做什么的哟?”“就是这话。”“咦喂!这个少年人来,一定不怀好意,是下说词的,劝我们主公战的。如主公听了他的话就坏了!凭江东这样,怎能敌得过曹操的百万雄兵?到那时,你诸葛亮一溜了之,受难的是我们。不行,有我们这些人在,岂能容他这个少年人放肆。明天幕下相会,我们要扎扎实实教训他一顿。”“嗯。”“叫他晓得有你我这些大人先生在江东,他就不敢下说词了。”“哎,不错,就这样。”“请。”“请啊!”一个个气哺哺的走了。
  这边武将们听见诸葛亮到了江东,一个个得意得很。“嘿嘿嘿……哥。”“是,不敢,老哥。”“这个鲁大夫不错啊,把卧龙先生带过来了。卧龙先生跟曹操用过兵,争衡有三次,曹操的虚实他尽知悉。一定是劝我们吴侯一个字:战。这一来就如你我心愿了。”“走。”“走。”武将一个个兴冲冲走了。
  且说鲁肃离开吴侯府,直奔四牌坊诸葛亮的公寓,到了厅上。“卧龙先生。”“鲁大夫,见过贵主人了?”“卧龙先生,见过敝主人了。”“鲁大夫,贵主人怎样?”“唉!敝主人胆小啊!但提到你先生来了,敝主人欢喜得了不得!说今天来不及了,明日一早叫我把先生请到敝主人堂上议事。”这是鲁肃不对,他漏掉了一句话。你把先到幕下的话告诉诸葛亮么,诸葛亮的心里头就有数了。他没有说,光说明天把诸葛亮带到吴侯堂上去议事。诸葛亮点点头。鲁肃又说;“卧龙先生。”“鲁大夫。”“先生,我鲁肃有一件事奉托。”“大夫有何事相托?”“你先生明天到敝主吴侯堂上议事的时候,我鲁肃奉请你说个谎。”“啊?说谎!说什么谎?”“先生,你明天见了敝主人时,如敝主人问到先生,曹操有多少人马,请你先生这‘一百万’三个字不能提,要说个谎。”“哎,亮说二百万就是啦!”“哎,先生,一百万尚且嫌多,二百万么,他更怕啦,要说少些。”“哦,说少,亮就说十万。”“哎,也不好。十万过少啦,敝主人也不见得相信。”鲁肃心里有话:看你聪明,其实笨不过。我就把个死注子给你吧:“卧龙先生,你就说,曹操的兵数二三十万,三四十万,或者五六十万,七八十万。哪怕九十九万九都不要紧。何以呢?只要曹操有一件事是虚的,叫敞主人想想,他件件事都是虚的,就行了。”诸葛亮点点头:“亮知道了。”谈过以后,摆酒吃晚饭。饭后,鲁肃不回府第,和先生抵足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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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18 11:14:4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舌战群儒



  第二天一早,二人起身,用过早膳,鲁肃笑嘻嘻的:“卧龙先生,请到鄙主吴侯那边议事。”“大夫,请。”“莫忙,你是骑马还是坐轿?”“贵主吴侯府离此间多远?”“不远,也不过儿条街道。”“最好步行。”“哦,你先生考究脱俗,我就在前面领路。”鲁肃前面领路,诸葛亮后面跟随,出了四牌坊公馆,顺着街道,一路直奔幕下。
  幕下是江东一班文武聚集的地方。文武在幕下听其自如,欢喜扼琴,弄个琴抚抚;欢喜下棋,弄个棋下下;欢喜画画,有彩笔;欢喜写,也有笔墨纸砚。武将也有来的,但是文人来的多,武将不大到。鲁肃是江东人,他晓得江东文人还有个通病,眼睛长在头顶上,不大看得起人。鲁肃走着就想着:不对啊!今天有个外客诸葛亮跟我来,你们不要看诸葛亮年纪轻,他的学问大呐,见多识广,作兴到了幕下,这批文人不依规矩,要被他耻笑。想叫当差的先进去望望,通报一下,让大家有个准备。于是脸一偏,望着当差的会个意,当差的随即抢先一步进入幕下。
  其实用不着鲁肃烦神。今天一早,众谋士就不约而同到了幕下,座头早已摆好:正当巾端端正正摆了一张圈椅,这是准备给尊客诸葛亮坐的;旁边下首微偏着摆了一张座椅,是陪客鲁肃坐的;两边燕翅分开,有七八十张座位,非常整齐。众文人坐在两旁,一个个冠带端端正正。很依规矩。他们老早就来了,等到这时候,已经有点不大耐烦了。有位谋士鼻子一抹:“先生!”“岂敢,先生!”“这少年人麻木得很!怎么到这刻还不来的?把你我这些老前辈坐在这个地方等他!岂有此理!”“你先生要晓得,他的道号叫卧龙,卧者睡也,他要睡啊!”“哦,这个话不错。嗯,如其再不来.我们着人去催请他,单看他无味不无味。”正在这块说着,底下跑上来一个人:“嘘!人来啦!”“你怎么晓得人来了?”“我刚才看见鲁肃面前有个当差的,进来张了一下子,一定是看我们座位摆好没有,岂不是诸葛亮要到啦?”“噢,不错。既然人到了,我们不能把理给人得着,要迎接一下子。”“请呀!”请,请。”众谋士纷纷起身,一个个朝底下走着,凝神望着。
  鲁肃跟前那个当差的,进来一望,见里头座位摆得很整齐,随即出来,跟鲁肃迎头撞,当差的望着鲁肃示了个意,竖起个大拇指。鲁肃点点头,有数了。“啊!卧龙先生,请啊!”“大夫请。”到了门首,诸葛亮朝里头一望,看见“八”字大门,非常开阔,门前对面有照壁墙,门堂里有门凳门灯,两旁边站着若干当差的。诸葛亮以为是孙权的行辕,所以这回书又叫“诸葛亮误入幕下”。进得大门,鲁肃在前,诸葛亮在后,直奔里面大厅。众谋士已经迎接到甬道,一个个红袍大袖打得滚圆,都在凝神朝下望,看见鲁肃身体朝旁边一闪,底下来了一位,众文人望望:“哈哈哈哈……”“先生。”“啊!岂敢,先生。”“少年人生得不坏。”“嗯,倒还潇洒。”“我看也还自如。”“咦喂!头上戴的纶巾,狗屁!”“嘻!身上披的鹤氅哩!胡话!”“哼!手上拿的更是不通,什么天气?冬十月天气了,鹅毛大扇霍起霍起的,又不是得了火症?”
  众谋士一边议论。一边朝底下迎接着,称呼也各有不同:噢,“卧龙先生。”“请葛军师。”“伏龙先生。”“孔明先生。”有的称呼他“二先生”,这都是跟大先生诸葛瑾有一分交情,才晓得他排行第二的。还有的称呼他“南阳老夫子”的。招呼的人太多,诸葛亮的礼就不太好回啦。你作兴望着这块点头,照常会有个把难玩的喊起来:诸葛亮啊,我先招呼你的,你先望他点头做什么?那一来就糟了。你不要看诸葛亮年纪轻,稳得很。既然招呼的人太多,先生就往前头一站,等他招呼过了,鹅毛大扇一秉:“不敢,诸位老先生。”这一来,把七八十位谋士的礼,回得干干净净。“先生”上面加个“老”字,恭维了他们,“老”字上面加上“诸位”,就一齐在内了。众谋士肉麻了,听到诸葛亮招呼他们“诸位老先生”,鼻子一抹:“哈哈哈哈……先生!”“哦,岂敢,先生!”“人说这个少年麻木,在我看还不尽然。他称呼你我‘老先生’,我们本来是他的老前辈么,这是名副其实,名副其实。请呀。”“请呀。”“请。”众人望着鲁肃,一个个秉秉手,都是家里人,不必天天用世务。
  这一刻儿诸葛亮受邀请随众人到了厅上,先生凝神一望,看见正当中一张圈椅,旁边微偏着又摆了一张座位,两边燕翅分开,七八十张椅子一崭齐。诸葛亮心里话:一定是孙权今天在这个地方跟我议事。再一想:不对。孙权在这个地方跟我议事,叫文人迎接我,他该派也要在这个地方等我才是道理。正当中这张坐位,假如孙权在,一定孙权坐的,旁边的坐位是我坐的,两边燕翅分开,七八十张坐位,是众文人坐的,鲁肃坐在什么地方呢?而且孙权到这刻都没有出来。诸葛亮走着,鹅毛大扇扇着,望着,噢!有数了。这个地方先让我坐下来,跟他们文人谈谈,孙权一定在后面有其他什么事,所以叫众文人先陪着我,到时间,孙权再着人出来请我到里面去谈,要照这个情况,正当中这张座位是我坐的,旁边是鲁肃坐的,两边是众谋士坐的。我不必跟他们谦礼,人太多了,谦一个,不谦一个,反要被人见怪。我老实些。先生落落大方,朝正当中座位面前一站。鲁肃也老实,就朝旁边这张座位面前一站。两边七八十个座位,每张座位面前也都站着一位文人,彼此打了一躬,坐定下来。有当差的献茶。茶罢,诸葛亮跟邻近的人通了姓名,可会把他们张冠李戴,刚才报的姓张,一刻儿又喊他李先生,不得。跟诸葛亮谈心,耳门子一擦,一直忒到耳底,掉到心窝膛,镊子都拣不出来。坐得远处的人呐,由近处的人代为介绍,只要把那一位姓名说一声,诸葛亮就记住了。时间不大,七八十位谋士姓名都通过了。诸葛亮在这个时候,就不多话了。从袖子里头把手帕朝外一掏,头低着,涤理鹅毛大扇,你不要看他涤理鹅毛大扇,两道目光并注意哩,朝两边文人一望,咦喂!不好,今天这个地方,要有一场口舌哩!诸葛亮何以晓得?汉时的文人有许多通病:有的坐下来欢喜抹个鼻子;有的欢喜画个圈子,还有的欢喜抖抖腿;有的拍巴掌;有的嘴动动,好象要说话呢!所以诸葛亮看出来了,先生就把眼梢子朝鲁肃一瞟,心内有话:鲁大夫!这个地方,你事先没有告诉我啊!告诉我,我好有个准备。这个地方不是你家主人的衙门,是江东文人聚会的地方。如果他们要是跟我饶舌,我是回他,还是不回他?回他吧,我才到江东,不栽花就先栽了刺。不回吧,你们江东我就蹲不下来了。这个地方你无心把我带得来,情有可原;有心把我带得来,非长者所为。鲁肃见诸葛亮朝他一瞟,心里也有话,卧龙先生,这是我家主人叫我把你带来的,我也不晓得他们这班文人的品这个丑法子,我们赶快走吧。诸葛亮暗暗点点头,走。准备走了。
  走啊?来得走不得了。今天居心要教训你诸葛亮,就让你走哪?众谋士在那块抹鼻子,画圈子,拍大腿,有的在那块拍巴掌,打飞子,什么意思?谦礼的。怎么叫谦礼的?因为诸葛亮坐在这个地方,不好明喊:来,我们来教训他。只能暗暗地谦礼。这一位把鼻子一抹,代表一个字:请,请啊!那块一位呢?也不好开口,就画圈子了。不敢啊,你来啦!那一位也不好说,就在这块抖腿:我再斟酌下子,喂!顶好就是你先说,那块一位拍巴掌:直即就是你,直即就是你了!……众谋士谦来谦去,最后到底有个人先说话了。
  此人乃文班中一位领袖,是河内温州人氏,姓张名昭,字子布。喝!身高八尺,黑糁糁面庞,两道清眉,一双俊目,正准头,阔口,大大两耳,三绺长须,枵眉薄舌,会说得很,是孙权面前一等大参谋。张昭把众文人一望,你们还在这块谦礼,尊客都要走啦!我先来跟尊客谈了玩玩。张昭一声咳嗽,“嗯——咳!”这声咳嗽有两个用意:第一打自家人招呼,诸位,不要谦礼了,我学生张昭占先了;第二个用意就是把小心给诸葛亮,少年麻木神,小心一点,我张老先生来啦。张昭一声咳嗽之后,接着把鼻子抹,就该跟诸葛亮说话了?不,从不曾见过好说嘴的人开口就找仇人的,没得。好说嘴的人,都不是先找对手较量,扳要先跟别的人谈。谈着淡着,你插嘴了。一句没得理,他抓住你的小辫子就揪。张昭是张好说嘴,他先跟自家谋士谈:“列位先生。”“啊,不敢,张老先生。”“张老先生。”……“你们在座诸位,有个地方可曾到过?”“唵!张老先生问的是什么地方?”“这个地方声名不小!襄阳城西二十里——南阳卧龙岗。这个地方你们可曾到过?”诸葛亮一听,好,走不掉了。天下地方大呢,别的地方不问,独问个南阳卧龙岗?我住在那块啊!才开口,毛扎扎地就到我身上了!诸葛亮稳得很呢,头低着,不理他,涤理鹅毛大扁。鲁肃一惊,心想:不好,走不掉了,象是寻是非了!众几异口同声:“啊!张老先生,若问旁的地方,学生等可能没有到过,唯有南阳卧龙岗,学生等是到过的。”“那个地方参谋也到过的。”“啊?那地方如何?”“那个地方不坏啊!山明水秀,儒雅之所。”“啊,张老先生,我学生对那个地方有几句称赞:山虽不高而秀雅,水虽不深却澄清,林虽不大而茂盛,路虽不阔而平坦。幽雅得很!”“哦!我料定这地方!必好。地方不好,何能出如此高人呢!”可是好说嘴?两句话,就到了诸葛亮身上了。他接着睑一偏,把红袍大袖一抱:“先生尊府南阳?”“诸葛亮这一听:啊,到了我身上了。我今天不能回他的话。一开口,这场舌战就化不掉。如若说得过他们吧,我到江东,未栽花,先栽刺,随后和这班人共事就难了。说不过他们吧,那就更糟,孙权岂能听我的劝说?江东这个地方就不能存身,那一来于我主公更为不利。我顶好跟他用一个字:闷,能把他闷得不开口。我可以装做不晓得,他反正州得含糊,“先生,尊府南阳?”在座七八十位,都称先生长,先生短,限定喊我诸葛亮“先生”?不睬。他没有喊我诸葛亮名字,不睬他。先生稳得很,头低着,仍旧涤理鹅毛大扇。
  张昭喊了一遍,见他没在意,还在这块理着鹅毛扇子。张昭想:他怕没有听见啊!喉咙就稍为高了一些:“你先生,尊府南阳?”诸葛亮听听,“你先生……”加了个“你”字,这块人太多,七八十个人呐!开口谈心,不是称呼你,就是称呼我,限定是招呼我诸葛亮吗?不睬,仍旧涤理鹅毛大扇。张昭想:不好啊!怕的耳朵不济事,有点个聋啊!张昭喉咙就更高了:“足下尊府南阳?”诸葛亮一听好笑,这个人笨得很。足下?这块念书人多得很,开口谈心,不是“足下”,就是“阁下”,限定招呼我诸葛亮足下吗?不睬他。诸葛亮狠了,一遍不开口,两遍不答话。三遍不踩你,你不好意思喊第四遍了吧?诸葛亮居心要把这场舌战闷下去。
  张昭打了个寒噤,心里话:姨喂!啧啧啧啧……少年人天下工夫没得,火候倒是一绝。什么叫“火候”?连喊三遍不开口,说你涵养到家了!张昭想:狠哩!诸葛亮啊,打听下了,我张昭没得本事把你喊开了口,也就称不起个江东一等大谋士!张昭也厉害,又将红袍大袖一抱:“哈哈哈哈……卧龙先生。尊府可是南阳?”张昭心内有话:我这一声喊,就是板聋也听见了。
  诸葛亮一听,心想:唔,不容不开口了,张昭吊起喉咙喊了。在座文人虽有七八十位,没得一个叫卧龙,只有我住在卧龙岗,又自号卧龙。我如其再不答他的话,他就要骂我了。诸葛亮想:既然如此,顶好弄个软钉子给他碰下子。想到这里,先生手帕朝袖内一灌,鹅毛走扇摇了两摇,头一抬:“哈哈哈哈……我当是谁,原来是张子布先生!”“岂敢,岂敢!”“你先生可是问亮啊?”张昭一听,咦喂!多稳啊!到这一刻才晓得我问他。“晤,岂敢。问你先生尊府可是南阳?”“非也。”张昭顿时满脸绯红。他十载寒窗,磨穿铣砚,巴的“通”,求的“是”。你和他谈心,说他“通啊”、“是的”,他不晓得多舒服。单怕你跟他说:“哎,不通。”或者说:“嗯,非也。”比打他骂他还难受。所以诸葛亮跟他说“非也”,张昭顿时满脸绯红。可是又不能不开口啊,只好老着脸:“噢,既然非也,还未请教卧龙先生尊府何处?”“亮,祖籍乃山东琅琊郡诸城县人氏,因避黄巾之乱,后迁居襄阳城西二十里,南阳卧龙岗。你先生何问之有?”张昭也来得快呢:“噢,你先生尊府现在南阳卧龙岗,哈哈哈哈……,我张昭跟你先生谈的是现在的住处,不是谈的你先生家乡籍贯,要是谈你先生家乡籍贯,三年也谈不了啊!哈哈哈哈……张昭不才,在江东稍有微名。”这句话,是要给诸葛亮听下子:我,你该派晓得在江东的身分!“久幕先生高卧隆中,自比管、乐,此语果有之乎?”这话狠哩,仿佛一把刀,两面口,随你诸葛亮认哪一面,都是你没得理。如其诸葛亮谦下子说:我何能比管仲、乐毅?他就不跟你谈了,跟自家谋士谈了;诸位,诸位,人说这个少年人自比管仲,乐毅,是冤枉了他。我看他也没有这种学问,没有这种胆量。好,这样,诸葛亮就被他的舌尖子捺倒了。假如诸葛亮承认,有这句话,我是自比管仲、乐毅的。他就要问你,你什么道理能比管仲、乐毅,要把道理说出来。这一着可是狠?
  诸葛亮把张昭望望,心里有话:张昭呀,你以为我自比管仲、乐毅,这句话嫌麻木了?嘿嘿!我今天一色就狂把你听。诸葛亮胆大呐:“唵!自比管、乐。”“嗯?”“此乃亮平生小可之比也。”张昭听见,吓得舌头伸伸的:咦喂!啧啧啧啧……可要死!要弄几担木瓜酒替他洗下澡,麻木气才得脱呢!你昕听他的口气,小可之比管、乐,大可之比不晓得要比哪一个了?“哦哦哦哦……自比管、乐,这话竟是有的。”“哎。”“这就不愧刘豫州三顾先生于茅庐之中。难怪刘豫州常对人言:吾得南阳诸葛亮,如鱼之得水也。那是说你先生学问大,比之为水。刘豫州仿佛是条干鱼,干鱼得水逢生。先生出卧龙岗以来,天下各有其主,唯有两湖正在动摇之间,先生不取荆襄,到手的功名不要,反被曹操一鼓而吞之,未审是何高见?张昭这一刻已经翻了三分脸了。你既然承认自比管、乐,就要问问你了。你自出卧龙岗以来,天下各有各的主人:中原有曹操,江东有敝主吴侯,西川有刘璋,东川有张鲁,西凉有马腾、韩遂,两湖刘表新亡,不晓得属哪一个呐?你应该把荆、襄取到手,你不取,反被曹操弄去了。“未审”者,就是“不知道”,不知道你大人先生是什么高见?
  诸葛亮点点头,把张昭望望:好!文人开口知抱负,武将举手见高低。张昭是孙权面前一等大参谋。我今天不把他捺倒了,底下的事就不好办了。“两湖?”“啊,啊,两湖。”“非亮不取。”“怎么非先生不取?你先生直即没有取着啊!哈哈……”“唵,张子布先生,莫说两湖,吾观汉家土地。要么不取;要取,易如反掌。”说句大话把你听听,你不要说两湖了,只要是汉家的土地,要取,巴掌一翻就到手。“所以不取两湖,因我主躬行仁义,不忍夺同宗基业。刘表新亡,我主实系不知:刘琮听信谗言,私自归降曹操。今我主兵屯子江夏,是以人力以待时机;时机一到,量力便能推进,非等闲之辈可知也!”就是我们这种雄心韬略,你们这些等闲之辈哪能够晓得呢!张昭快哩:“是极,等闲之辈何能知道大人先生的高见!不过你先生自比管、乐。先生只知比古人,可知古人之长?当初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乐毅扶微弱之燕,下齐七十余城。此二人皆有匡扶宇宙之才。先生在茅庐之中,但笑傲风月,抱膝危坐,春来酿酒寻花,冬至踏雪观梅,无可无不可。今先生既从事刘豫州,当为生灵兴利除害,剿灭乱贼,安邦定国,以尽为臣之道。且刘豫州未得先生之时,尚且纵横寰宇,割据城池;今得先生相助,人皆仰望,虽三尺蒙童,七十老叟,皆以为刘豫州虎生双翼,将见汉室复兴,曹氏即灭矣。朝廷之旧臣,山林之隐士,无不拭目而待:以为拂高天之云翳,仰日月之光辉,拯民于水火之中,措天下于衽席之上,皆在此时。”今天张昭用的这个手段狠了。他不是恭维你,这叫欲抑先扬,明褒暗贬。把你捧上三十三天,手一松,要你跌下十八层地狱!他正在这块捧着,底下他要抽跳了:“何以先生既归刘豫州,刘豫州倒反不如其初矣?曹兵一出,弃甲抛戈,望风而窜,上不能报刘表以安庶民,下不能扶孤子而据疆土,乃弃新野,走樊城,败当阳,奔夏口,无立足容身之地,昔日管仲、乐毅用兵果如是乎?”哎!管仲、乐毅用兵象你这个样子吗?把主人弄得走投无路了!张昭这一番话厉害了。一把刀仿佛十八面口,听你诸葛亮认哪一面,都是不在理。张昭得意了:“你先生只知比古人,可知古人之长?当初管仲初见桓公,劝桓公立四维,四维一张,其国必昌。四维是哪四维昵?就是礼、义,廉、耻四个字。这四个字在张昭等看来,贵主人一字全无:礼,贵主人奉诏讨赋。至今未能灭贼,这就是无君臣之大札;义,贵主人到处累及生灵,以致生灵遭其涂炭,当阳之败,新、樊两县百姓,抛家别舍,妻离子散,断送性命,就丧在贵主人手上,这就是无义;廉,大丈夫应靠自己本领夺取城池存身。徐州,是陶恭祖三让徐州,汝南,是刘辟、龚都奉送,新野县是刘表奉送,这就称得无廉;耻,贵主人虽说奉诏讨贼,但屡败于曹操之手,一败败个干干净净,一败败个奔走无门,犹如垂死挣扎,就是无耻。这礼、义、廉、耻四字,贵主人一字皆无,就不能比桓公;哈哈哈哈……你先生亦不能比管仲,乐毅呃!先生不知古人之长而妄比之,是不明也;既知古人之长而胆敢比之,是不义也。不明不义,何必立身于天地之间?愚直之言,幸勿见怪。”张昭这一番话厉害了,你自比管仲、乐毅,我就要来问你,你有什么道理能够比管仲、乐毅?你把你家主人弄得走投无路,还在这块说大话呐!临了他这个话,直即就是辱绝诸葛亮了:“愚直之言,幸勿见怪。”就是我这个话可能愚蠢,但是直爽的。你不要见怪。说完,他红袍大袖一抱,“哈哈哈哈…”得意的一阵大笑。
  张昭这一番话,倒象不是说的诸葛亮,仿佛说的是旁边的鲁肃。鲁肃把头低着,满脸绯红,眼梢把张昭瞟了一下,心里话;张昭呀!你今天早酒吃醉啦!人家是我请来的尊客,弄这一番话,全是这个少年人的破绽。你看人家没得话回了。鲁肃心里在这几着躁。
  两边这一班谋士更犯嫌了,看诸葛亮不开口,把鼻子一抹,在旁边说“二接子”了:“先生。”“岂敢,先生。”“我常劝少年人不要麻木哎,麻木都是要被人教训的。”“啊,是这话。”“就象张老先生刚才这一番话,倒教训得我舒服。”“哈哈哈哈…说得我受用。”
  鲁肃把他们望望;你们家里要死人啦?他倒已经不开口了,还说得你们舒服?说得你们受用?唉!鲁肃想想,早晓得不把这个少年人带到这个地方来了!怕这一刻,诸葛亮的一副脸要红到耳朵根了,或者都要红到颈项了!鲁肃侧过身把诸葛亮望望:不坏啊,还是跟以前一样和颜悦色。嗯!怕的有话回昵!有话回,你就说。不要紧啊,这个地方有我坐在这块,只准一个说一个,不准两个说一个,只准动言,不准动拳。鲁肃心里头着急。果真诸葛亮有话回?何能没得话回呢!诸葛亮这张嘴,嫡亲娘舅都不让的,何况你张昭?何妨就回?不,因为张昭还在这块说着呐,要等他说了了,我才能开口。现在见张昭把红袍大袖一抱:“愚直之言,幸勿见怪!”诸葛亮心里话:大概没得了。他稳得很,鹅毛大扇一指:“你先生可有得说了?”这个意思是:你有得说尽管说,你没得说,我可就说了。我这个人有个脾气,我一声开口,就不准你开口。你说我也说,不是说话,倒是吵嘴了。张昭这时候的样子犯嫌哪,自鸣得意,红袍大袖一抱:“言尽于此,望先生教我。”没得了,你教训我吧。诸葛亮见张昭这副鬼相:“先生。”鹅毛大扇摇了两摇,头一抬,“哈哈哈哈……”他这一声笑是笑的张昭好鬼形,笑你张昭好拙嘴。那一班犯嫌的谋士听见笑声:“先生!”“岂敢,先生!”“哪一位在这块笑啊?”“喏!就是那个受教训的少年人在笑哩。”“啊!他被我们张老先生教训下来,该派想想要气了,呕了要哭啊!怎么笑得起来的?”“我实在听见是哭。”“哎!分明是笑。”“不错啊,他这么大的人了,当着我们这么多人,怎么哭得下来?其实他心里头哭着哩,表面上装笑,这叫淡笑强如哭。”诸葛亮听他们说,先生稳得很,清请字面,朗朗喉音:“鹏飞万里,其志岂群鸟能识哉!”
  36就这么两句,你晓得鲁肃本来头低着,“嘭!”腰杆子挺直了。“哈哈哈哈……”把众文人望望,不要忙,好的在后头,我说少年人不会推板;再把张昭望望,你呕尽心血编的一番话,给我这位朋友两句头,捺得干干净净。好一个“鹏飞万里,其志岂群鸟能识哉”!诸葛亮,你这两句话走哪块天边海外找得来的啊!
  文人中有一位听到诸葛亮说这两句,鼻子一抹:“先生。”“啊,先生。”“这个少年人他把自己比成大鹏。”“哎,通!”“把你我就比成群鸟。”“哎,更通!”“他说他这个大鹏的志向,岂是你我这些群鸟能够晓得的。”“哎,通,通,一百个通!”“通?先生。你晓得群鸟是什么?癞鹰、喜鹊,老鸦、柳穿子,花鸭子,黄逗子,唧漓子,斑鸠子,麻雀子……”“啊!要死!狗屁胡话,不通!不通!”玩了骂起来了。
  先生听他们骂,睬也不睬。张昭听到这两句,晓得不对,把个头就往下低了。诸葛亮底下还有一番话呐:“比如人染沉疴,当用和药以服之,糜粥以饮之。待其腑脏调和,形体渐安,然后猛药以治之,肉食以补之,则病根尽去,人得全生矣。若不得气脉缓和,便投猛药厚味,欲球安保,诚为难矣……”嘿!诸葛亮怎么突乎其然比起医道来的?张昭跟他谈的真砍实杀的事,他出医道可在理?当然在理。他的意思是:你张昭刚才说的,我自出卧龙岗以来,天下各有其主,唯有两湖正在动摇,我不取,为曹操弄了去了。你问我是什么高见。这比如我家主人在新野县,害了一场重病,虚弱得不堪,三顾茅庐请我,仿佛是请我来代他看这个病,但是我家主人这个病,也只得我诸葛亮来看。换了你们张昭这班人来看,病理不懂,病源不懂,瞎开药,就要算是“庸医杀人不用刀”了。何以呢?两湖仿佛是猛药厚味,好比一碗“参汤”补剂。要在你们看,见我家主人虚弱得不可解,就取这碗“参汤”给他吃啦。要晓得这碗“参汤”吃不得。它骨里有蔡瑁把持住,见我家主人来取这碗“参汤”,他格外不放松,我家主人就必得动武。一到打起来,你家江东久欲并汉上土地,听我家主人取两湖,蔡瑁不放松,你家江东也来取这碗“参汤”。中原曹操得了这个消息,知道东南方刘备、刘表、孙权三家为两湖玩了打起来了,他也领兵乘虚而至。你们两家是身强力壮,我家主人却是痨病禁止讨论政治话题,夹在中间,被你们一推一搡,一口气忒掉了,不但没有吃到“参汤”,反而送命。何必昵?即使吃到这碗“参汤”,你要晓得虚很了的人,有个“虚不受补”,吃下去,补得中焦不通,走气根热,人也要送命的。我诸葛亮给我家主人看这个病,就不能给他吃达碗。喏,武昌这个地方,倒是一味“和药”,可算是糜粥汤,度住我家主人的正气。正气度足了,精神好了,然后再吃这碗“参汤”,就稳了,没有危险了。若是不等气脉缓和,“便投猛药厚味”,“欲求保安,诚为难矣”!所以张昭听了把个头朝下低了。
  诸葛亮底下接着又来了:“昔日我主兵败于汝南,奇迹刘表,兵不满千,将不过关、张、赵云而已,此正如病势尪羸已极之时也。”什么意思?就是我家主人的这个病不是一天了,由汝南下来就已瘦弱不堪,皮包骨头了。“新野是山僻小县,百姓稀少,粮食鲜薄,我主不过暂以容身,岂真想坐守于此?夫以兵甲不完,城廓不固,军不经练,粮不济日,就是在这时候,也还博望烧屯,白河用水,两把火烧曹兵二十多万,使夏侯惇,曹仁等辈闻我诸葛亮三字,无不心惊胆战。我以为管仲、乐毅用兵,也未必过此也!”诸葛亮这话格外狠了。你说我不能比管仲、乐毅,管仲相桓公,到底有个桓公,乐毅扶馓弱之燕,到底有个燕国。我家主人可怜啦,新、樊两县,弹丸之地,城廓不固,军不经练,粮不济日。我能够两把火,烧曹兵二十多万。夏侯惇、曹仁听到我诸葛亮的名字,都打个寒噤。管仲、乐毅用兵顶多跟我差不多吧?
  张昭把他望望,心想:差不多就差不多吧,你狠的哪一家呀!诸葛亮话又到了:“至于刘琮降曹,我主人实出不知,即便知道,且又不忍乘乱夺同宗基业,此真大仁大义也。”因为张昭说他家主人不仁不义,他必得要把他家主人的大仁大义说出来。接着又说了:“当阳之败,我主见有数十万赴义之民,扶老携幼相随,我主不忍弃之,日行十余里,不思进取江陵,甘心与子民同败,此亦大仁大义也。”你看他振振有词,左一个大仁大义,右一个大仁大义。话还多哩:“寡不敢众,胜负乃兵家常事。一胜有何荣,一败有何辱?昔日高祖数败于项羽,而垓下一战成功,此非韩信之良谋乎?夫韩信之事高祖,也来尝屡胜。”诸葛亮这段话意思是:当初汉高祖刘邦,与楚霸王项羽交手打仗,也没有时时打胜仗,也有败的时候啊!下面的话就更够张昭受的了:“国家大计,社稷安危,是有一定主谋。非比夸辩之徒,虚誉欺人,坐议立谈,以为无人可及;临机应变,百无一能。诚为天下笑耳!你先生说我主不能比桓公,亮不当比管仲。说管仲相桓公,劝桓公立四维,就是礼、义、廉、耻四字。你先生说我主一字仝无。在我诸葛亮看来,敝主人一字不差。礼,我主奉诏讨贼,到如今虽未能灭贼,恨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来忘讨贼之心,正所谓有君臣之大礼;义,非我主到处累及生灵,乃生灵累及我主,当阳之败,困有数十万百姓相随,才遭败绩。想我主不思进取江陵,甘心与子民同败,这就是有义;廉,我主靠自己的声名大,本领强,取城池存身,何畏无廉?你先生也晓得陶恭祖三让徐州。为何要三让?一让不受再让,再让不受三让,我主方受。汝南是刘辟、龚都亲进牌印到门,我主才去。新野县是因栽主有洪山灭寇的功劳,刘表无以酬谢,故以新野赠之,这都称得上有廉;耻,我主虽屡败贼手,但奉诏讨贼,并来想认贼作君,虽败犹荣,正所谓有耻,所以礼、义、廉、耻四个宇,我家主人一字不差,我主足以比桓公。哈哈哈哈…我诸葛亮又有何不能比管仲、乐毅?”诸葛亮胆更大了,公然自比管仲、乐毅。“你先生不知我君臣之难处而妄捺之,这情有可原,是不明也;若知我君臣之难处而胆敢捺之,这就不可原谅了;是不义也。不明不义,何必立身于天地之间!愚直之言,幸勿见怪!”
  张昭这头低着,满脸绯红,心里话:要死,这个诸葛亮,刻薄得很哩!连刚才我说他的“愚直之言,幸幻见怪”,现在都还把我了!你晓得鲁肃在旁边多得意啊!腰杆子笔直:“哈哈哈哈…列位先生,我常劝自家人不要拿大欺人,坐家行亢。拿大都要受到教训的。我看这位少年人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在理,倒教训得我舒服,教训得我舒服。”众谋士都呕死了。好个鲁肃啊!你是我们家里人,今天带个少年几来,把我们张老先生教训得开不得口,你还在旁边笑我们!
  张昭不能开口,该派没得人出来啦,哪个说没得人出来?居心来教训少年人的。少年人还没有被教训到,家里张老先生倒被训下来了,何能没得人出来呢?就在张昭对面座位上有一位忍不住了:“哎,我倒有一语,请问卧龙先生。想曹操兵有百万,将列千员,在赤壁对江‘一’字横扭,水陆连营三百多里,龙骧虎视,意欲平吞江夏,你先生以为何如?你先生以为何如啊?”诸葛亮一听:咦喂!这一位不如张昭。张昭还有一番话来对付我,这位一开口,就拿曹操的势力来吓我。兵有百万,战将千员,要想把我们江夏吞下去,问我怕不怕?笑话了,好象我不是长大的,倒是给人吓大的啦!我来看看是哪一个啊?“噢!哈哈哈哈……我当是谁?原来是虞仲翔先生。先生可知道,曹操得袁绍蚁聚之师,劫刘表乌台之众,莫讲百万。即便有数百万,亮也不足为惧!”虞仲翔这一听,冷笑道:“哪个啊?兵败当阳,计穷夏口,眼看求救于人而犹肯不惧,真是大言欺人也!大言欺人也!”诸葛亮心想:江东人不讲理,我不怕,他单要我怕,笑话了。“虞仲翔先生,你说怕曹操势力大,有你的理,我说不怕,有我的理。我主兵败当阳,以数千仁义之师,安能敌百万残暴之众?之所以遇守夏口,无非是等待时机也。象你江东有六郡七十九县,且有长江之险,国富民殷,兵精粮足。而那一班不顾羞耻之辈,”先生嘴上说着,手就指着张昭等人,“犹欲使其主屈膝降贼,不顾天下人耻笑。仲翔先生,拿江东比之,亮与我主真不惧曹赋者矣!”
  虞仲翔被教训得目瞪口呆,不能张口。这班文人见少年人没有被捺倒,自己家里接连被捺倒两个,不服气,就在张昭这一边,顺着座位数,第四张座位上,有一位开口了:“我有一语,请问卧龙先生,你先生何利于刘皇叔?你先生何利于刘皇叔啊?”忽然喊起来了。嗯,自鸣得意啦!他把众人望望,这个意思:诸位,诸位,你们那些话问不倒这个少年人,我这两句能把他问穷了,叫他没得话回,所以自鸣得意呢!
  诸葛亮学问虽大,被他这一问倒木怵了。诸葛亮想:这一刻尽谈的硬砍实杀的国家大事,谈不到个“利”字,他怎么问我何利于我家主人?“哦哦哦。”诸葛亮一凝神,晓得了。他一定是把我家主人的新野、樊城两县不当两座城池,比成两爿店。三顾茅庐请我诸葛亮出来,不是请我出来做军师,是请我做管事的,开好这两爿店。我能把主人的这两爿店刨成三爿店,就是有利于我家主人。现在弃薪野,走樊城,败当阳,我这个管事的把主人的两爿店玩得千干净净,就是不利于我家主人。他一定是这个意思。我到单看是哪一位,顶好扎扎实实地教训他两旬,底下就省得再琐碎了。诸葛亮脸偏过来一望,对着鲁肃说道:“鲁大夫。”鲁肃打了个寒噤:你忽然喊我是什么玩意?“卧龙先生。”“这一位步子山先生可是江东的谋士啊?”步骘这一听,急了,朝起一站:“怎么不是江东谋士啊?”“噢!你先生既是江东谋士,在我诸葛亮看来,你连圣人的书都未读过。~胡话,岂有此理!不读圣人书就能称谋士了吗?”“噢!你先生既读过圣人书,《孟子》这部书可曾念过?”“怎么没有念过?破蒙就读过了,破蒙就读过了!”诸葛亮点点头:“既如此,耶你先生可记得当先孟子初见梁惠王时,粱惠王问他的哪句话?怎么记不得!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日刺,唯有仁义而已矣!”“哈,哈……先生既熟读此书,明知躬行仁义为重,为何才开口,就以‘利’字当先耶?”步骘气坏啦,要死!“诸葛亮!你的来意我们尽知,你分明效苏秦、张仪之舌,来游说我江东。”诸葛亮把他望望,心想:不好,急得这副鬼相,还要哭下来呐。你这话格外不通,既晓得我效苏秦、张仪之舌,游说你江东,这个当儿你不应当喊,应当暗底下告诉你家主人,好说:“主公,这个少年人是来下说词的,他的话你不要听。”这才对哩。这时候你喊出来说我下说词的,还是捂住我的嘴不许我说,还是捂住你家主人的耳朵,不许他听?诸葛亮想想,再来教训他下子:“步子山先生,你以为苏秦、张仪是一辩士?可知苏秦、张仪亦豪杰也。苏秦佩六国相印,张仪二次相秦,此二人皆有匡扶宇宙之才,非比惧刀避剑,畏强凌弱之人。不象君等啊,座食俸禄,闻曹操虚发诈伪之词,便欲使其上屈膝降贼,忍辱偷生,不顾天下人耻笑,也不顾天下人唾骂。步子山!你敢笑苏秦、张仪乎?”“这个……”步骘低下头,不能再开口。
  可见诸葛亮这张嘴,这根舌头,不亚于赵子龙的梨花剑杆。张飞的丈八蛇矛,关羽的八十二斤半肯龙偃月刀,他才开口,就战胜江东三员大谋士。就没得人出来啦?何能没得。今天居心要教训这个少年人,少年人没有被教训得住,倒是家里人接二连三被教训,这就行了吗?顺着张昭座位朝下数:一二三四五六,第七张座位上,有一位身高不满六尺,在汉时要算矮子了。嗬,他长处没得,横处有哩,光景是个胖子。不,比瘦子胖些的才叫胖子,他比胖子要胖出两三套,不叫胖子啦,叫什么?叫肥子。肥成什么样子?身子象大油篓,这颗头象小笆斗,就仿佛抽篓上嵌了个笆斗,就肥成这种样子。此人姓薛名综,字敬文。他在江东有几个“美名”:有人喊他“薛肥子”:因为他有点结里结巴,有人就喊他“薛结子”,“薛巴子”……。他也想跟诸葛亮谈谈。你谈,就坐在这块谈呐,他心里有话:离得太远,说话要费力,靠近些,叫少年人听得清爽些。所以薛肥子就想站起身来,要到诸葛亮面前。哪晓得这个肥子坐久了,就不容易朝起站,试几试,捺几捺,“哎!哎!……”好容易才站起身来,站起来。捧了个大肚子揉三揉,还不能动步子,动一步,还要晃三晃,周身的肉要抖三抖。他就走一步,揉三揉,晃三晃,抖三抖,抖到了诸葛亮面前朝下一站。他站下来,刚刚挡住后面的张昭,张昭见自家人左一个右一个都被诸葛亮教训。头低得投处低,巴不得走,又不好走,诸葛亮这块望着他呢。咦!忽然薛肥子朝他面前一站,就跟个肉插牌差不多,横处又大,张昭以为诸葛亮看不见,头这一埋,哒哒哒哒……逃阵而去。薛肥子不晓得,捧着个大肚子,站在这块望着诸葛亮:“卧……卧……卧……”这个“饿”法子,还要先弄点吃的呢!“卧……卧龙……先……先…先生!”“有哇!我当是谁,原来是薛敬文先生!”“岂…岂…岂敢!岂敢!我…我……我有一语相……相问啊!”这个结皱法子。“啊?先生有何下问?亮当奉答?”薛综心想:你,你麻不得很呢!我老人家来问你,看你怎么答?“你……你以为曹公是何如人也?”诸葛亮学问虽大,被他这句话又问木怵了!想:曹操什么人啊?天下人都知道,挟天子以令诸侯,是个国赋。他陡然问我:你以为曹公何如人也。噢!晓得了,薛综一定是拿曹操的声威,拿他这个久经沙场、老行伍的阅历来压我。要是这个意思,顶好把他弄定了坐下来,扎扎实实地教训他一顿,“薛敬文先生!”“岂…岂敢,岂敢。”“你先生是读书人?”“是……是在斯文。”“你先生既是读书人,就不至于一言不合,挥拳动手。”“没……没有哪个跟你说打……打架的话哎!”“你先生站立在此谈话,亮就理当站立奉陪,以免亵渎你我斯文的身分。你先生何妨坐下谈话。”这个坑人了。“我……我的座位离你远哪!”“何妨拣邻近的坐。”“邻……邻近没得啊。”“哎。紧在先生背后,有一张空闲座位。”薛综不懂了:我背后?今天是各人各份:一个人一张,不着多,不着少,哪块有空座头?我背后好象是张昭。薛综捧了个大肚子转身掉脸一望:不好!张昭啊,你说不过人么,还帮帮场子啥,跑掉了!好,既叫我坐,坐啊。薛肥子退了一步,到张昭座位面前,嗯哼!嗯哼!……慢慢朝下坐,谁知张昭的座头比他原来那张座头圈小,他挤不进去,只能担个屁股尖子。诸葛亮见他坐定,先生脸朝下一板,鹅毛大扇一指:“薛敬文先生,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是个国贼。你先生何问之有?”你这个薛综,看到诸葛亮这副样子,就不要开口啦。他不然:“哪……哪个说的啊!曹操虽挟天子以令诸侯,他多有德于廊庙之上,他多有德于廊庙之上。”诸葛亮把他望望:好,薛综啊,让你谈,你能够把曹操的“贼”字说得洗干净了,把他的“德”字说了扬出来,我诸葛亮就收拾行囊回武昌,足见你江东有了能人了。怕的你薛综没有这个道理。薛综呢,偏要在这块谬呢!“汉历传世至今,天数将终。三分天下,已有二分归向曹公。独贵主人刘豫州不识时务,强欲与其争衡,正如以卵击石,安得不败乎?不败乎?”诸葛亮一听,大动其怒,心想:薛综之辈,公然主降,难怪孙权神思不定。如不把这班无耻之尤辩倒,我在江东就难以存身了。先生实在忍不住了,二指指着薛综的脸上:“呔!”薛综打了个寒噤,周身肉一阵子抖,头皮一阵子麻,汗毛一阵子竖,心在胸膛内一阵子跳:“还…还要打我!?”吓坏了,以为要打他。“薛敬文,焉得出此无父无君之言!”不好!骂下来了,骂他无父无君。你薛综就不要多话了。他这个结巴子还好多话:“莫…莫要骂人!无父无君,非禽兽而何?非禽兽而何?”还要把他说明了。“我骂你无父无君有个道理,曹操的祖宗,叨食汉禄,多受国恩,应多立功于国,报效朝廷,以了祖宗遗念,尽为臣之道。今曹操不思报效,反怀篡逆之心,乃天下人所共愤!公既为汉臣,竟以天数归之,真乃无父无君之人也,不足与其共论,请勿多言!”说完,袖子一拂,头一歪,不睬他了。可怜薛综头低住,捧住个大肚子,嘴里叽咕着:倒……倒头张昭的椅子不……不顺遂。
  该派没得人出来啦!何能没得呢?就在薛综原座位旁边,有一位忍不住了。此人身高九尺开外。这一位长处有,横处没得,瘦,跟薛综拜过的,他们这对弟兄挑得好哩。这一位并不是找诸葛亮谈心,就这么自言自语地:“曹操虽挟天子以令诸侯。来头出身倒不坏,是相国曹参嫡派的子孙。倒不象刘豫州,虽是中山靖王之后,但无可稽考,我们只晓得他不过以织席贩履为生,何足与曹公抗衡哉!何足与曹公抗衡哉!”诸葛亮一听,淡淡一笑:嘿,我家主公织席子,贩鞋子,自食其力,要你当着面在这块揭毯子。我倒要看这位是谁呢?两道目光转过来一望,不但不动气,反而好笑起来,心里有话:你这个揭人短的人,没有摸摸你自己的脚后跟。来萨,我何妨用个借风引火的法子,睑一偏:“鲁大夫!”鲁肃这时候脸都气变了色。他心里想:诸葛亮是我请得来的,你们这样待客,成何体统?回头见了吴侯,我要当面呈报,好好训斥你们。他正想到此处,听见诸葛亮喊他,赶忙掉过脸来:“卧龙先生。”“鲁大夫,这一位可是当先袁术席间怀桔之陆郎乎?”就是这一句话,弄得这位有地洞都得钻下去,什么道理?丑得很呢!原来这一位是车桥人氏,姓陆名绩。字公纪,要算少年杰出。陆绩自幼丧父,堂上只有老母,侍母至孝。陆绩家寒得很,老母又常在病中。在袁术称霸淮南的时候,得了一件东西。什么?叫个玉玺,就是皇上的一颗大印,是江东孙策拿来跟袁术抵押三千兵创业的。袁术得了这个玉玺,就打算做皇帝了。但不晓得属他管辖的人心里服不服,就下请帖,把各处的名士请得来赴宴,探探他们的心理。陆绩是车桥名士,袁术的帖子一到,他就应邀前来赴宴。当时他老母在病中,想吃一件东西。什么东西?福桔,在汉时交通不灵便,物稀为贵,象袁术是一镇诸侯,不缺这些东西。当天席间有水果碟子,其中就有一碟子福桔。陆绩见景动情,你就正大光明要两个吧,他不要,偏偏趁别人谈心说话不在意,就把这四个桔子夹整儿袖而藏之,拿起来了,幸喜别人没有看到。酒尽席散的时候,袁术送客了,送至门首,要一躬而别。你陆绩要想想,袖子里有四个玩意儿在里头哪。他忘其所以,跟袁术一躬到底,这四个桔子起袖子里咕噜、咕噜…….全滚出来了!莫忙,古来袖子虽大,底下有个袖兜。一躬到底,四个桔子顶多到衲兜这个地方,也不能滚出来啊?不,有个小注子没有来得及说,在袖兜这个地方,有个窟窿。为何不把它补起来?刚才交代过,陆绩尚未完姻,老母在病中。当时四个桔子滚出来,弄得袁术很难堪。陆绩是请得来的尊客,又是个名士,偷桔子当场失仪,他袁术不是无味么?为了成全陆绩,袁术就代他兜住:“陆郎作客,却怀桔乎?”“怀”字比这个“偷”字好听得多。陆绩当时朝下一跪,将老母在病中要吃桔子的话,由头至尾说了一遍。袁术倒好,叫人捧了桔子跟他一起送回去。他母亲吃了桔子,病减轻了。陆绩也因此成名,被编书的人把他拉到“二十四孝”里,成为一名“孝子”。鲁肃恨肿家里这班谋士:巴不得借诸葛亮之口教训他们一阵子,听到诸葛亮问是不是“怀桔之陆郎”,便朝起一站,两个指头指住陆绩:“啊!卧龙先生!你问当先袁术席间那个偷桔子的?喏,就是他!”咦喂!指到脸上说就是他偷的,有地洞都能钻,头低得没处低。诸葛亮把鲁肃望望:“大夫,请坐。”然后转过身望着陆绩:“陆公纪先生。请听亮一语。你先生说曹操是相国曹参之后,想相国曹参,叨食汉禄,身受国恩,他既为首参之后,就要立功于国,报效朝廷,剿灭乱贼,振国清邦。了祖宗之遗念。今曹操不思报效,反怀篡逆之心,这种人啊!不仅无君,亦且灭祖,不仅为汉室之乱臣,亦为曹氏门中贼子也。我主刘豫州,堂堂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玄孙,当今天子按谱赐爵的皇叔,何云‘无可稽考’?至于织席贩履为生,小本生涯,自食其力,不足为辱。昔日高皇起身亭长,而终有天下。”怎么讲?就是汉高祖出来的时候还做过亭长。亭长身分有多大?叫十里日亭,方圆管十里的地方,说通俗点,等于旧社会的地保。“何况我主?小本生涯,自食其力,这是你先生少读书啊,学问太浅薄了,照先生这样读书,就是读一辈子,也不过一张书橱而己!不足与高士共论,请勿复言。”陆绩头低着,不能开口。
  就在陆绩对过有一位又开口了:“啊?我们读一辈子圣人书,不过是一张书橱而已。但不知卧龙先生平生治何经典?你先生平生治何经典啊”“诸葛亮一昕好笑,江东人好厉害,在这块等漏子。我才说了漏出来,他就接过去了,便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严曼才先生。你先生问亮治何经典,亮请问你先生:寻章摘旬之腐儒。何能兴邦立事?且古耕莘伊尹,钓渭子牙,张良、陈平之流,邓禹、耿弇之辈,皆有匡扶宇宙之才,未审其生平治何经典?”“这个……”这话什么意思?严峻问诸葛亮:你平生治何经典?有什么著作?诸葛亮就反问他:占代耕莘的伊尹,扶保周文王,在渭水垂钓的姜子牙,汉高祖面前的张良、陈平,光武帝刘秀的两位大功臣邓禹,耿弇,他们又治过什么经典,有什么著作呢?诸葛亮又接着说了:“岂亦效书生,区区于笔砚之间,舞文弄墨而已乎?”诸葛亮一言骂倒了众文人,把他们的底子都翻出来了。自以为了不起.区区于笔墨之间,可有真才实学,在古书上套点个,新书上翻点个,再自作聪明加点个,这种寻章摘句的腐儒之论,能够救世济民吗?严峻听了,头低着不能开口。
  哪晓得有一位老先生来气了,这一位姓程名秉字德枢,跟诸葛亮的哥哥、大先生诸葛瑾有很好的交情。先前也并恨自家这班谋士,人家诸葛亮远来是客,理当以客礼相待,怎能以唇舌难之。但是现在诸葛亮说得太满了,通班都骂下来了,“寻章摘句之腐儒,何能兴邦立事!”所以老先生来了气了。以为跟他哥哥是朋友,摆起了老前辈的身分,“诸位,诸位,不要跟这个少年人谈呀。这个少年人阴狂麻木,他本身是读书人,他的祖宗也是读书人。他胆敢把读书人的底子朝外掀。笑儒,恐怕要被儒者反笑!”诸葛亮这个时候,你不找他,他还要带住你呢!何况你找到他了:“哈哈哈哈……!我当是谁,原来是程德枢老先生。老先生所言极是,读书人皆称为儒。但你先生可晓得,儒有君子之儒,也有小人之儒,君子之懦,忠君爱国,守正恶邪,务使泽及当时,名留后世。如子牙公、子房公,我辈是也。”诸葛亮胆子更大了,公然比姜子牙、张子房。“若夫小人之儒,唯务雕虫,专工翰墨;青春作赋,皓首穷经;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此为小人之儒。且如扬雄。”扬雄在西汉的时候,他的文章褒于当世,时称奇才,结果他保了王莽,难免投阁而死。“愿在座诸君,幸勿效之。”诸葛亮这张嘴战胜江东七位大谋士,这一刻儿,七个人都不能开口了,一个溜走,六个头低着。
  众谋士之中有两个人会一下意,预备两个说一个。哪两个?一个张温,一个骆统,想打诸葛亮的算盘,叫他两头照应不过来,玩了不要脸了。张温、骆统刚预备起身,就在这时间,底下哒哒哒哒……,来了一人了。此人身高八尺开外,面如赤砂,两道泰山眉,一双虎目,正准头,四方口,大大两耳,五绺白须,根根同银丝相仿。头上大红将巾金抹额,一朵红缨,身上大红窄袖战袄,丝带勒得紧紧的。腰间佩剑。这一位走到厅上,站在厅口,一手叉住腰杆,二指往两边的谋士一指:“着!”一声叱咤,众谋士一望,个个打了个寒噤,张温、骆统格外不敢朝前站了。何以?因为来的这一位在江东很有面子,乃是三世旧臣。只听他厉声说道:“卧龙先生乃当世奇才,汝等不以客礼相待,反以唇舌相难,岂是待客之礼啊!”众谋士低着头,不开口。他这一来,张温、骆统逃掉了诸葛亮的一顿教训。
  这一位斥责过众谋士之后,哒哒哒哒……,大踏步到了诸葛亮面前,手这一拱:“卧龙先生!”诸葛亮把他上下望望,心里话:嚯!这位老将生得气概不凡!不晓得是哪一位?于是将脸一偏:鲁大夫!”“卧龙先生。”“这一位是谁?”“哈哈哈哈…卧龙先生,这一位就是我们江东三世旧臣,姓黄名盖,字公覆,现为东吴粮官。”“噢!原来是黄老将军。少礼。亮答礼了。”“啊,卧龙先生,俺黄盖虽是一介武夫,稍通文字。常闻人言:‘多言获利,不如默而无语’,先生理当以金石之论,对我主言之,奈何在此与众人斗口乎?”诸葛亮这一听,心想:嘿,江东是反的文人不及武将。若干的文人没有问住我,倒是武将句把话很有道理。好一个“多言获利,不如默而无语”,是的,我来做什么事的?我是来跟他家主人谈孙刘联合,同破曹操的。我理当以金石之言,跟他们主人谈,何必跟他们斗嘴呢!不过,今天这一场斗口斗得也好,先把这些谋士们的威风斗下去,我再跟孙权谈话,就顺当了,少掉些打拦头绊的人了。他们的理都说尽了,说输了,不敢再谈“降”了。我该再去跟他家主人谈谈。强敌压境,要早定决战之策,我不能再在这块同众人斗口。诸葛亮想到此处,忙对黄盖说道:“老将军此言极是,亮本当不开口,无奈各位先生强欲相难,亮不容不答。”“噢……是。”黄盖转脸对鲁肃道:鲁大夫。”“啊,老将军。”“吴侯已经升堂,特命末将前来,有请大夫与卧龙先生,同到吴侯府堂上议事。”“噢,老将军先请,鲁肃少刻问与卧龙先生就到。”黄盖转身,“嗯,咳!”哒哒哒哒……,大步走出。
  众谋士不好意思坐在这个地方了,借黄盖这句话,一个个皆跟着黄盖后面,哗哗哗……,到吴侯府堂上站班去了。鲁肃等他们众文人都走了,笑嘻嘻朝起一站:“哈哈哈哈……,卧龙先生,好说嘴啊!佩!服佩服!”“反来笑亮不成?”“哪个?我鲁肃老实人,不会笑人。”“你早说是到此处,我就不来了。”“哈哈哈哈……你嘴说溜了,连我都教训下来了。卧龙先生,不瞒你说,是敝主吴侯叫我把你先生带至此间的。适才众谋士言语冒犯,一切都看在鲁肃身上,我这里陪罪。嘿……刚才黄老将军说,我们主人升堂的时辰不小了,请到敝主人堂上议事吧!”“大夫,请。”“见了敝主吴侯,‘一百万’三个字不能提啊!”“晓得了。”“啊,我在前面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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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18 11:16:31 | 显示全部楼层
三、计激孙权



  鲁肃带领诸葛亮进了吴侯府的头门,再从二门过来,过一条甬道就奔三门。刚要到三门这个地方,鲁肃想我要先到堂上站班,想关照诸葛亮慢走一步,“哎,卧……”咦?刚才跟住我后头走的,怎么不见了?再一望,肴见诸葛亮恭恭敬敬,垂首落肩站在仪门下首。鲁肃奇怪.什么道理啊?猛然听到上面有脚步之声了,再凝神一望:哦哦哦……,怪不得,怪不得……先生的嫡亲哥哥、大先生诸葛瑾来了。哎,倒单要看看诸葛亮见了他哥哥什么情形,听说他们兄弟间非常之义啊!鲁肃就朝旁边一站,在这块望着。诸葛瑾现在江东官居幕府之职,本在堂上站班,听到黄盖前来向孙权复命,众文人随后也皆到了,一个个嘴里“唧里咕噜”,有的说诸葛亮这张嘴如何刻薄,有的说诸葛亮这个人如何厉害。大先生跟他是兄弟,站在那块听听多难受啊!想想:我不如走吧。而且一刻儿工夫兄弟来了,吴侯定要赐座,我家兄弟很懂道理的,不坐吧,黄了吴侯的面子;坐吧,有我这个哥哥站在旁边。这是。还有一层,兄弟是来办事的,不得我在旁边,他什么话都可以跟主人谈,有我这个哥哥在旁边,许多话就不好说了,我何必叫兄弟为难呐,不如告辞走吧。诸葛瑾万想不到,走到这个地方遇到兄弟了。大先生愈来愈近,诸葛亮抢步上前,鹅毛大扇一抱,一躬到底:“兄长!小弟见兄长奉揖请安。”“贤弟少札。何日到此?”“小弟同鲁大夫昨日才到柴桑,在西牌坊住了。”“唔——”一声哼,‘贤弟既然昨日到此,为何不见愚兄?”鲁肃站在旁边一听得意了,把诸葛亮望望:这是你的报应啊!不怕你嘴再会说,你哥哥两句头把你问得不得口开了。这个理,你缺大了。你没得兄嫂在江东,便罢,既然兄嫂都在江东,你昨天来的,为何不见兄嫂请安?啊?鲁肃就望着诸葛亮,看他怎么回。哪晓得诸葛亮恭恭敬敬地回道:“是,兄长容禀。”“你讲。”“小弟在武昌奉敲主人之命,与鲁大夫同回江东见吴侯议事,国事未毕,不敢及私,望兄长成全。”诸葛瑾一听:“啊!……嗯!”望着兄弟嘴张着,不得话回。鲁肃再把诸葛亮望望:诸葛亮啊!你怎么好把嫡亲哥哥顶得木头石眼,嘴张着,不得口开?其实大先生并不是一定耍兄弟请安,他是关顾兄弟的。大先生心想:昨天你如先会我,我就要把个底把你,我们江东有个幕下,你不能去。你没有跟我这个哥哥碰头,今天在幕下与众谋士斗口,不栽花,先栽刺,随后你在我们江东就不好办事了。万想不到兄弟以为自己拿哥哥牌子压他,便把公事国事往外一捧,所以大先生只好说:“见过是侯,速来见我。”“是,理当见兄嫂请安。”“嗯咳!”大袖子一拂,哒哒哒哒……,诸葛瑾走了。我趁这刻儿交代清楚,诸葛亮见过吴侯特地到哥哥那边见兄嫂请安,就不在我书中交代了。
  鲁肃一旁听了二人讲话,暗暗钦佩诸葛亮。心想:人虽年少,办事顶真,公私分明,要是江东能有此人……。他正在想着,诸葛亮已跟了上来。鲁肃慌忙一拦:“哈哈哈哈
  卧龙先生,请你先生慢走一步,我要先到敞主吴侯堂上站班。”“大夫请。”鲁肃掉脸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卧龙先生,这‘一百万’三个字千万说不得!”“晓得了。”这是鲁肃拜托的第三遍。拜托完,哒哒哒哒…,鲁肃穿前到堂上站班去了。
  鲁肃到堂上,在文班中头一个,垂手落肩朝下一站。诸葛亮一步三摇走到甬道当中,见孙权坐在上面没有动。先生想:坏了,恐怕他不晓得我来啊?先生喉音提高一些,佯咳一声:“嗯咳!”哒哒哒哒,走到大堂口,孙权坐在那块还没有动。先生走到孙权案前,孙权仍旧没有动。诸葛亮点点头,心里话:咦喂!孙权,你这个身分太大啦!怪不得你家那一班文人坐家行亢,拿大,眼睛长在额头这个地方,走你主人公也是这个样子么!我远来是客,你理当起身迎接才是道理哎,你倒是坐在这个地方动都不动。先生向前一步,双手一秉:“明公,南阳布衣士诸葛亮见明公奉揖请安。”孙权手一抬:“罢了。”诸葛亮想:不坏,有身分呢!跟我抬抬手喊“罢了”的人还不多。我家主人都没跟我说过“罢了”,都说:“军师少礼。”孙权怎么玩了个“罢了”?拿身分呢。“官儿。看座头侍候。”“喳!”当差的拿来一张座头在旁边摆了,诸葛亮也老实不客气朝下一坐,有人献茶。
  诸葛亮不大多开口,手帕朝外一拿,一面涤理鹅毛大扇,一面用目梢子朝孙权一瞟。心内有话:江东这条路走错了。何以?我是来下说词的,要说得孙权与曹操对面交锋,让我君臣从中取利。诸葛亮再把孙权望望,看到孙救有异像!你看他,站起来要身高八尺,纸白的脸,红眉碧眼。在《三国演义》上称孙权是碧眼儿。在外国人,就不足为奇了,在我们中原生到这到相貌就奇了。紫翘溜的胡须,气概轩昂,是个英雄的样子。先生心下就想啦:既是英雄总有几桩比凡人高的,眼睛是明的,心是逸当的,耳根是挺硬的,不昕人下说词的。我这个说词要说不下去了?先生再凝神仔细看看:啊!好呢,好呢,有几分挽回余地呢!孙仲谋天生异像不惜,但有个短处,两眼犯暴。逢到这种目光的人,性情最躁了。诸葛亮心里话;既然我看出他性情急躁;今天何妨跟他用一个字:激。把他激动了气。方寸一乱,就昕我摆布了。主意拿定。先生稳得很,端坐在椅上,照旧涤理他的鹅毛大扇。
  孙权是个礼贤下士的大英雄,对诸葛亮为何这样无礼?原来是刚才张昭等一般谋士教出来的。刚才众谋士先进吴侯府,对孙权就说了:这个少年人不好玩,眼睛眶子大,看不起人,关照主人拿出点威严的样子,不能只顾求计,显得江东无能人;只能在话中慢慢谈,把诸葛亮破曹操的大计套绕出来,所以孙权今天才这么架子大大的。众谋士骨里不存好心了。他们心里想,只要主公架子拿得火大的,诸葛亮就碰钉子了。诸葛亮钉子一碰,定要生气,只要两个人一斗,他就难以游说主公了。哪晓得诸葛亮不曾上当,先生坐下来,拿出手帕涤理鹅毛大扇。
  孙权见诸葛亮一言不发,十分尴尬,想想不如自己先开口的好。孙权将脸一偏,跟诸葛亮用世务了:“豫州好?”诸葛亮一听:噫,他同我用世务了。“豫州好?”三个字,我回他这句话顶好赚他个把字。嘿!你们诸位看看,诸葛亮说话都怕蚀本。先生头微微一抬:“好!”赚到两个。孙权接着又问了:“你先生可好?”“也好。”又赚到三个。“闻得先生今年正月离宝庄卧龙岗,…”“然。”又赚到头二十个。“光阴迅速,日月如梭,不知不觉大半载矣。”“是。”这个赚得多了!孙权一惊,把旁边的鲁肃望望:鲁大夫啊!这种人,张昭还叫我套绕他,从哪块套绕得过来呢?要套绕人,要这个人呱啦呱啦,开口不断头,才好把话套绕过来。他这个人,你看我跟他用了几句世务,他总共回了我五个字,还能套绕他吗?鲁肃脸上笑嘻嘻,望着孙权摆摆手,会个意。这个意思是:不要忙,你要引他谈,把话引上正路,他的话匣子就能打开了。
  孙权还好,能耐着性子:“先生出庄以后,即与曹操用兵争衡,可是有的?”诸葛亮一听:嗯,谈到周正事就不能赚字了。“有的。”“请问先生争衡共几次?”“三次。”“啊?哪三次?”“博望坡,新野县,当阳道。”“请问卧龙先生,这三次争衡,胜负如何?”“博望、新野两小胜,当阳一大败。”真人面前不能说候话。孙权虽说是纨绔,几句话还是会说的:“喔,喔!胜负乃兵家之常事。先生既与曹操争衡三次,曹操的虚实,谅先生尽知。”“稍知一二。”“请问先生,曹兵有多少?’诸葛亮一听:哦!鲁肃拜托我三遍了,“明公是问曹操的兵数吗?”“正是。”诸葛亮把手帕朝袖内一灌:“明公,曹操的兵数,喏!”先生竖起一个指头。鲁肃站在旁边凝神呢,拜托过三遍,要叫他说谎的,见他竖了一个指头,鲁肃急死了,唉!不好!教他说谎都不会。一个指头是十万啊!十万太少了。我昨天就跟他说,哪怕就说七八十万,八九十万都不要紧,这刻儿竖起一个抬头,十万,太少啦!我们主人不得相信呐,你看结皱不结皱。孙权见他竖一个指头,不晓得多少。“请问卧龙先生,曹兵有多少?”哪晓得先生清清字面,朗朗喉音:“明公,曹兵有一百万。”“呵呵呵呵……”两边文武一阵噪嚷,每人嘴内一句话:“不假。”“不假。”“不假。”哗哗哗哗——,鲁肃暗暗地跺脚:唉!这种活死人哎!我从昨天到今天,拜托了三次,弄到临了,他还是一百万。这种人老实得不能再老实,教他说谎都不会。鲁肃脸朝起一苦,眉头一皱。
  孙权一听,“哎呀”一声,有了三分惊惧,把鲁肃望望,意思说:鲁大夫啊!你听听,万万不能打啊!曹操的兵数一点不假,檄文上写的是一百万,诸葛亮同他是仇人,也说一百万,可见不假。鲁肃也望着主人会意,不要忙,再问。孙权点点头,耐着性子再问:“卧龙先生,曹兵有百万?恐其中有诈?”鲁肃在旁边暗暗欢喜:哎,好,好!诸葛亮啊!活死人,这刻儿可以带个舵啦!好说:明公,实在是诈啊!曹操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你哪怕说是九十九万九都可以。只要一件事是虚的,底下件件事就是虚的。我家主人就是这个脾气,你可以带个舵,不晓得这个活死人可晓得不晓得?顶好给他示个意:“嗯咳!”鲁肃在旁边假装咳嗽。诸葛亮呢?望也不朝这边望。他把孙权望望,心里话:会问呢!我今天要吓就把你吓足了:“明公,非诈。”鲁肃这一听:唉!没救,绝症!眼睛鼻子嘴皱在一起,五官告状,心里急着,头低着。只听诸葛亮接着又跟孙权说:“明公,论曹操的兵数,水陆两背兵丁,实有一百五六十万。”鲁肃这一听:呸!越说倒越多了,心里格外急。“亮仅以概数言之耳,如将实数说出,惟恐惊吓了那-一班贪生怕死之辈。”嘴上说着,眼睛望着张昭等一班文官。孙权这一听,唉呀!有了六分惊惧心了。把鲁肃望望:鲁大夫,万万不能打了!曹操实在的兵数有一百五六十万呐!你听听看,他是特意少说的。鲁肃眉头皱着,望着主人摇摇手,意思是:不忙,你再问。孙权沉住气又问:“且慢!卧龙先生,曹操兵有百万,将有多少?”孙权心里想想:如果曹操兵多将少,我也不怕。常言道:兵多累将。单怕兵多将广我
  就坏了。诺葛亮点点头:好,会问昵!我已经想定章程,要吓就把你吓足了。“明公,曹操面前能征惯战之将,足智多谋之士,不下一二千员。象那班碌碌庸才之辈,……”嘴里说着“那一班”,目光把张昭等人一扫,“车载斗量。”“唉呀!”孙权有十分惊惧心了,把鲁肃望望:唉!万万不能战啊!鲁肃眉头皱着,望望诸葛亮,这个活死人今天怕的是烧起来了。对主人摇摇手,再问:“且慢,卧龙先生,曹操兵多将广,其志如何?”这话怎么讲?就是曹操兵多将广,只要他志向不大都不要紧,单怕志向又大,就坏了。诸葛亮想想:孙权不坏,算个英雄,会问呢!“明公,曹操兵有百万,将列千员,在赤壁一字横担江面,水陆连营三百多里,龙骧虎视,意欲吞并江东,其志颇大啊!”先生心里有话:你荣面丧心,曹操这种声势志向,人所皆知,你还来问我?孙权一听,象被雷打了一样,两只眼睛直毕毕地对鲁肃发呆,有了十二分惊惧心。鲁肃被主人望得急起来了,目中示意,你不要问了,他越说越吓人。顶好问他破曹的良策。鲁肃望着孙权轻轻地揉着肚子,意思说:我在半路上套绕过他的口气,妙计一肚子昵。
  孙权会意,手一秉:“卧龙先生,曹操兵多将广,志向又大,孤江东六郡七十九县,欲破曹操百万雄师,在先生看来,当用何计?”诸葛亮这一听:咦喂,这是孙权向我求计啊。你求计应当恭恭敬敬地求我,何能这样无理?你不要想错了心思,以为我们走授无蹄,就拿大,想套绕我。你既不诚,我也就不恭了。让我再激他一激:“明公问破曹的妙计?”“然。”“有。”不愧为大才,开口就有。“有何妙汁?”“有两条妙计。”“哎呀!啧噎啧啧…”孙权点点头:不坏!我家商议到今天,一条都没有,人家一开口就有两条妙计。难怪鲁大夫一再向我推荐此人。“请问卧龙先生,哪两条妙计?”“明公,想你江东有六邪七十九县,且有长江之险,国富民殷,兵精粮足,可以跟曹操来一个字:战。这是第一条妙计。”孙权听听,连连摇头:咦喂!这条妙计并不妙。战么,你要把怎么战法告诉我。不能就秃头秃尾说一个字:战!这就是妙计么?嗯,还有第二条:“请问卧龙先生,这第二条妙计呢?”“明公请自家斟酌,能战则战,如不能战,莫如依了那一班不顾羞耻之辈,倒戈卸甲,北面归降,再图后计。”诸葛亮忍不住要笑了,“哈哈哈哈……降,这是第二条妙计。”孙权听听,啊呸!可要死!你拿我开足了心了!我家商议到今天,降战不能决断。你跟我掉过鼓来敲,玩个战和降。孙权一声来了气,嘴里的话就不加思索了:“卧龙先生叫孤降,为何不叫贵主人刘豫州归降曹操?”“哎,明公,我主刘豫州奉诏讨贼。至今虽未能灭贼,但恨心有余而力不足,宁可战死于贼手,终不能降贼。想昔日,齐国壮士田横,宁死都不受辱,何况我主?”诸葛亮暗暗骂了孙权。孙权虽是纨绔,这些话也听得出来,眉毛一竖,绿眼睛翻多大的,紫胡子都气了支起来了,“啊——呸!”朝起一站,“酒逢知己千杯少,……嗯——哺!”蟒袍大袖一拂,掉转脸,哒哒哒哒,直奔后堂而去。这叫什么?拿纨绔的身分呐,说得通俗点,耍大少爷的脾气。
  孙权一怒,拂袖而去,满堂“哗——”文人这一刻得意了。”先生!”“啊,岂敢!先生!”“我们常说,少年人不要过于麻木,麻木很了,都要被教训的。”“哎,就象这个少年人,兵败当阳,计穷夏口,处处求救于人,见了我们主人该派恭维我们主人,巴结我们主人才是道理。怎么言语之中跟我们主人打顶调,说我们主公不如齐国壮士田横。他就骂我们主人是宁辱不死的啦!现在我们主人把他黄在堂上了。先生,你们看,他还昂昂的呐!”“哎,你先生这话虽在理,不过吴侯这一怒,倒是救了我江东六郡七十九县的生灵,如了你我心愿了。”“然,然,说得有理。”“全在乎……张老先生…先生的高…高策。”“哪里,哪里,请。”“请。”文人走了。
  武将懊恼了:“老哥!”“是。岂敢!老哥!”“今天卧龙先生不知受了谁的气言?占语之中跟我们主人打顶调,这等大事,非比儿戏,这一来,难如你我心愿了。走!”“走!”哗啦哗啦哗啦…,众文武皆退到官厅坐候,等待里面消息。
  吴侯府大堂只剩两个:坐在上面的一个是诸葛亮,还有站在旁边气昏了的鲁肃。诸葛亮这时心里好欢喜:孙权被我这一激,露出他是欲战无策,这就好办了。再朝两边看看,心里话:好呢,好昵,文武都走了,旁边还有个人站在这块,事情崩不掉。诸葛亮今天用的这个章程危险了,叫个“脱线计”。什么叫个“脱线计”呢?犹如我们放风筝,风筝放上去了,线一断,风筝飞了,他能有这个本领把线头再抓住,又收回头。不过,没得先生这个学问是不能用这个章程的。诸葛亮起身走到堂口站定,仰面朝天,鹅毛大扇扇着:“哈哈哈哈…话不投机半句多啊!”
  鲁肃站在旁边气昏了!猛然听到这声大笑,再听到他说“话不投机半句多”,心里更气,还跟我们主人对对子哪,你个活死人!鲁肃气得抖抖的:“你先生既然晓得话不投机半句多,何妨拣投机的话说呢?”“啊,大夫,怎么叫投机?怎么叫不投机昵?”“我来告诉你啊,我鲁肃从昨天到今天拜托你三次,请你把‘一百万’兰个字不要提,你先生弄到临了不单‘一百万’,还越说越多了,一百五六十万,再说,还有二百七八十万呢!你跟哪个过不去?你说啊?”诸葛亮把鲁肃望望:“大夫,这难不成是我诸葛亮的不是?”“嗯,这还情有可原?”“啊,光景还有不可原谅的呐?”“怎么没得啊!你说我家主人不如你家主人,可以。贵主人是当今皇叔,四海之中大英雄。但是敝主吴侯也不坏啊!也是一国之主,南昌侯。你怎么说我家主人不如齐国壮士田横?田横宁死不受辱,你骂我家主人是宁辱不死的人就是了。”“这就是不可原谅之处?”“当然是不可原谅的啦。”“嗯。大夫,汝主孙权呢?”“哎,哎,先生,声音低点个,低点个!敝主人不才,是一国之主,你在这块直呼其名,敝主人听见格外来气。”“孙权——”“你跟哪个过不去?叫你低点,你喊得格外高。”“大夫,汝主孙权难道他就没有不是吗?”“他,他…哎,他没得不是的地方。”“鲁大夫,人言贵主礼贤下士,宽宏大度,今日一见,并非如此。我看贵主人也太恃大了。他以为敝主走投无路。非得投他不可,故而傲慢无礼,难道这是待客之礼?我纵有破曹妙计,能保得你六郡七十九县太太平平,安然无恙,但他不能以诚相问,竟在闲谈之中,套绕于我,我诺葛亮岂是被人套绕之人?”“这个……,哈哈哈哈……,幕下众谋士言语冒犯,鲁肃赔罪。适才敝主吴侯无理,鲁肃也赔罪。啊!这个,嘿嘿,卧龙先生,假如敝主吴侯恭恭敬敬地求计,你这个破曹的妙计可有啊?”“早对你大夫说过,一肚腹,一肚腹啊!”“哈哈哈哈……好,好好,来啊,赶快打暧布,倒茶,看座头,小心侍候卧龙先生。”“喳!”“啊,鲁大夫,到哪里去?”“我到后面书房,见一下敝主吴侯,一刻工夫包管敝主人出来恭恭敬敬向先生求计。”“不,大夫,你赶快到码头拨船,我回四牌坊收拾。”“啊?什么事?”“就此回武昌。”“哎!一切看鲁肃,鲁肃赔罪,鲁肃赔罪,…啊,不,你赶快州码头拨船,我就此收拾,立刻就走。”“不不不,一切都看鲁肃。”诸葛亮是嘴上喊走,心里想在这块过年的。“唉!依亮本心,立刻要走…”“不谈了,一切看鲁肃。”“既然你大夫再三再四,苦苦哀求,…”“嗯咳!”“啊,速去。”“少刻就到。来呀,侍候卧龙先生。”望着当差的,目中示意:小心侍候,这个人难玩呢!
  鲁肃赶奔书房,刚走到门首,听见书房里面:“啊哺!狂妄之徒,言语之中胆敢骂孤,岂有此理!”鲁肃一听:唔,坏了,一个气不怕,单怕两个人对面着气。外头诸葛亮有气,立刻要走,我们主人到这刻儿气没有消,叫我这个中间人就为难了。都要有一方而稍微息息气,排解的人才好说话。鲁肃再一想,不要紧,顶好把脸笑现成了进去。“啊,哈哈哈哈……!”孙权正在怄着气,听见书房外而笑声“谁?”“这个……鲁肃。”“大夫,你来得正巧。”“啊。”“赶快到码头拨船,把诸葛亮送回武昌。这种人学问再大,孤不同他议事。”“是,这个……主公暂息雷霆之怒,臣有一言奉亲。”“讲。”“就在主公退堂之后,我就责备诸葛亮的不是了。”
  嗯。”“他说……他没得不是。”“啊?大夫,他没有不是,难道孤有不是吗?”“这个…主公,他说主公稍有点不是。”鲁肃到底是个老实长者,他晓得他家主人性子急,所以说话就比较缓和了。孙权听鲁肃说诸葛亮说他有了不是,更加不服。“大夫,孤有什么不是?”“主公,他远来是客,怎么主公连身都不起,这岂是待客之礼?”孙权这一听:“哎呀!如此讲来,鲁大夫,是孤之不是了。”孙权这句话说得好。纨绔子弟从来都是不认错的,孙权尽管是纨绔,这个地方还晓得自己错了。“不,主公,这还情有可原。”“啊?光景还有不可原谅之处?”“主公求计,理当恭恭敬敬地求他,何能在闲谈之中套绕于他?诸葛亮岂是被人套绕之人?”“哦,大夫,这是张昭教孤的。”“哎呀!主公,张昭适才在幕下与卧龙口斗,故而借主公来羞辱于他,你怎么听他的话?臣适才问他:如果我们主公恭恭敬敬地向你求计,你破曹操的妙计可有呢?”“嗯。”“他说:早就对你大夫说过,一肚腹,哈哈哈哈…!主公,他破曹之计一肚腹呢!这个………嗯,主公,何妨把诸葛亮请到书房?”“嗯?”“那个……”鲁肃说话怎么“这个……那个-…”?鲁肃很老实啊!他想到我家主人是个纨绔,承认错,不容易啦!我不能再跟他说这么硬:主公,再把诸葛亮请到书房议事。他一听,面子下不去,再动气,那就糟了。“啊,主公,把他请到书房,谈了玩玩,哈哈哈哈……谈了玩玩。”孙权一听:“鲁大夫,如此说来,孤一时浅见,几误大事。请你大夫速对卧龙先生说,就说全是孤的不是,请他到孤的书房,重新议事,孤降阶相迎。”鲁肃这一听,得意啊!这才象我保的主人。“哈哈哈哈……主公。臣谨遵吩咐,少刻间就到。”
  鲁肃满面春风,到了外头大堂,走到诸葛亮面前,一躬到底,“卧龙先生。”“鲁大夫。”“啊,我刚才去书房,敝主吴侯对我说,全是他的不是。现在命我请你先生到书房重新议事,敝主降阶相迎。”“如此,大夫请。”“先生,鲁肃领路,请。”“请。”
  鲁肃前厢领路,过了大堂,绕暖阁,直奔书房。离书房门首不远,鲁肃朝旁边一闪,诸葛亮望见孙权蟒袍大袖打得滚圆,越来越近。孙权抢步上前:“啊,哈哈哈哈…,卧龙先生,孤在外堂礼貌不周,望先生勿怪。”一躬到底,蟒袍大袖都拖到地了。诸葛亮想想:人家是一国之主,能如此宽宏大量,罢了。我当然要对他更尊敬些。“明公,亮在外堂亦复言语冒犯,望明公恕罪!”先生说着深深一揖。孙权一吓.连忙又向前深深施了一札,把诸葛亮搀住。孙权心下有话:这个人难玩哩!我在外面不迎接他,他还来气哩,他这刻见我这样尊敬,我再不回札,他格外来气了。诸葛亮又代他家主人问了好,孙权又是一躬到底。
  礼毕起身,当差献茶。茶罢,孙权命人摆酒。邀请诸葛亮首座。鲁肃在陪客位前坐定,孙权亦复坐定。当差的巡酒上肴,吃了两杯酒,食了两筋肴,孙权起身,深深一躬:“卧龙先生。”“明公,请坐,有何事相问?”孙权坐定:“卧龙先生,孤闻得曹操所惧者六人,”“哪六人?”“袁绍、袁术、刘表、吕布、贵主与孤。今六人中已被曹操灭去四家,只剩东南贵主与孤。卧龙先生不可见气呃,贵主人当阳新败,暂避武昌一隅之地,实无力与曹操争衡,只有孤六郡七十九县能够抵敌曹操,孤若再降曹操,贵主人在武昌亦不能立足,则曹操肆无忌惮,回奔都城必怀篡位之心。今孤有心欲破曹操百万雄师,在先生看来,当用何计?请先生明白教我。”
  诸葛亮把孙权望望:大亏我识人,他不是个真正的纨绔,是位英雄!曹操生平所怕的的确是这六个人,他江东一降我们就糟了。他这番话说得很有道理。“哈哈哈哈……,明公,谈到降战皆是一样,并无轻重。不过明公对于这个降要认清一点,还是降汉?还是降曹?”“卧龙先生,孤只知道降汉就是降曹,降汉降曹有何分别?”“明公,降汉降曹大有分别。降汉者,明公写降书降表,着人送至曹营,允他年年进贡,岁岁入朝,曹操就立刻班师回都,奏明圣上。两张纸片,退百万干戈。莫说明公要降,即使敝主人奉诏讨贼,亮也要劝敝主人多降几次。远镇诸侯,礼当拱手称臣。不过明公要晓得,靠降书降表曹操决不会班师,一定要割地把他,赔贴他的损失,增长他的实力,代他添本钱,这就叫降曹。依亮的愚见,降汉则可,降曹则不可。至于决战,江东占有优势:第一,明公有长江天险,精于水战;曹操西北方纯用鞍马。他是弃长就短.明公是以长伐短,这是第一层占优势。第二,曹操人虽出师东南,心挂西北,内里是虚的。明公只要一声言战,将士齐心,是个实的。以实伐虚,又是一层占优势。在亮看来,江东战起来,定胜曹操。”“请问先生,豫州新败,能有余力与江东共同抗曹?”“明公,我主虽然新败,但经整顿,已收集散失兵丁万人,加上关羽原有水军万人,刘琦江夏精兵万人,足有三五万之数。以此精兵据长江天堑之利,抗曹操远来疲惫之师,何愁不破曹贼?曹操贼后,必北还,荆、吴势强,鼎足之形成矣。”诸葛亮厉害,未出茅庐,已知三分天下。今天,他跟孙权又讲了鼎足之形。何谓鼎足?四只脚谓之炉,三只脚谓之鼎。意思是,随后你打了胜仗,曹操败了,你家江东六郡七十九县一只脚,中原曹操一只脚,荆襄是我们的一只脚。所以鼎足之形成矣!
  诸葛亮这篇说词好哩。何以晓得?孙权昕着听着,眼睛眯起来了;听着听着,头晃起来了;听着听着,脸上有了笑容了;听着听着,笑出声来了:“哦呀!哈哈哈哈…,卧龙先生这一篇话使孤顿开茅塞,如拨云雾而睹青天。今孤意已决,定战不降!”
  诸葛亮见孙权口开得这么快,底下的话也就不再多说了。何以呢?他知道孙权性急,要慢慢来,今天已摸透他的心思,也就行了。席间没得多话。吃毕,残肴撒去,当差的打暖布、倒茶,略坐片刻,诸葛亮与鲁肃告辞,孙权后送。进至书房门首,孙权把鲁肃望望:“鲁大夫。”“主公。”“孤无暇陪伴卧龙先生。”“是啊。”“请你大夫在四牌坊公馆多多照料,免得卧龙先生寂寞。”“是,谨遵主公吩咐。”
  鲁肃与诸葛亮走后,孙权复行到书房坐定,想想:战的理由是长,战的稳当,不能降。正在想着,猛然一触机:哎,我先前在堂上与诸葛亮议事没有议得成功,我来了气的,回到了书房,文武恐怕都没有散,一定还坐在官厅等着消息。我把诸葛亮请到书房议事,议定了不降,战。众文武还不知道,我要差人进个信去。孙杈脸一偏:“来人。”“主公。”“你赶快到官厅送信把众文武,就说孤将卧龙先生请到书房重行议事,现在孤意已决,战,不降。叫他等各散。”“喳!”
当差送信到官厅把大众文武,文武得了这个消息,各怀各的心思。文人脸一苦,眉头一皱,鼻子一抹:“先生!”“喳!岂敢,先生!”“这个少年人坏呢,先前在堂上与我们主人议事,晓得有你我这些大人先生在座,不敢下说词。到了书房。没有你我这些大人先生,他就下说词了,偏偏我们主公听了他的话,定战不降,这怎么得了!就能打了吗?就能打得过了吗?”“哦,先生,不然。江东没得你我这等大人先生便罢,既然有你我这些大人先生,何能容他这个少年人放肆?”“对,岂能容个外人在这块放肆!”“你我顶好进去相见主公,赶快把战的厉害告诉主公,作兴还可挽回理!”“嗯,不错。请!”“请。”文人进去了。
  武将听得孙权决心要战,一个个得意:“老哥。”“是,岂敢,老哥。”“这个卧龙先生先前不知着了谁的气?在堂上跟我们主公打顶调,现在到主公书房重新议事,劝主公决定是个战,这一来如了你我的心愿了。”“嘿!慢着。”“怎么?”“刚才张子布等这班弄笔书生进书房去了,不要再劝主公降呃。”“嗯!”“我们也要进去。”“好,走。”“走。”武将也进去了。
  孙权正在书房想着这个“战”字,越想越有理。见书房外面进来四个文人。哪四个?张昭、顾雍、虞翻、薛综。四个人进来,手一秉:“主公!”“主公!”……“呵呀!四位大夫,没有散?”“参谋等没有散”“四位大夫请坐。”“是。参谋等告坐。”“四位大夫前来见孤有何要事,四人手一秉:“主公,参谋等闻得主公将诸葛亮请到书房重新议事,可是有的?”“有的。”“请问主公,里面议的与外面同不同?”“大不相同。卧龙先生劝孤战。”“战?!请问主公,战可有理由?”“四位大夫,这个战何能没有理由呢?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天下尽知,是个国贼,孤岂能降贼?江东以长江为险隘,精于水战,曹操西北方纯用鞍马,孤与他交战,孤是以长处伐他的短处,何愁不胜?”张昭乘此就问孙权了:“啊?主公是战了?”“战!”“嗯。主公,你一战如其不能胜呢?”“孤与他再战!”“再战不能胜呢?”“孤与他三战!”“三战再不能胜昵?”“啊,这个…”孙权倒底还是怕“一百万”,刚才席间,只顾听诸葛亮讲话,主意拿得过早,现在他被文人三句一问,倒没得话回了,玩了个“这个……”。张昭等乘这个机会进言了:“主公,如三战不胜,到那时主公要降,曹操就不允许降啦。他要说我们江东吴人多诈,先战,战不胜再降,不行。主公,到那时,我们六郡七十九县就有危险了。至于主公说的战的理由,我们江东精于水战,曹操水师不熟悉,固然不错。不过主公要晓得,曹操领兵南下,得了两湖,占据上江,而我们江东是在长江的下游,他由上而下是个顺行。两湖的水师盖天下第一,战起来稳撵胜券。至于曹操挟天子令诸侯,主公明见,天子既受其‘挟’,诸侯焉能不受其‘令’?主公要晓得,诸葛亮是个外人,当然劝主公战了。因为他跟曹操是仇敌,当阳惨败。他伤了元气,巴不得借江东力量,解江夏之危,报当阳之仇。主公。参谋等跟随伯符将军患难起家,晓得能战,不劝主公战吗?实在是因为战的害处大,不能战.才动主公暂且归降,好再图后计。”
  “哎呀!”孙权这一想:是的,诸葛亮说来说去总是个外人,我家里人的话不昕,有的是我家父亲手上的人,有的是哥哥面前的人,可能把苦把我吃啊?咦喂!照这个说法,战不稳当,还是降的好。“照四位大夫如此说法,孤不能战了?”“主公,何能战呢?”“孤就降啦?”“最好是降。”“降则能安?”“降较妥当。”“只好归降。”“四位大夫,如此讲来,孤意已决,一个字:降,不战!”他又掉过鼓来敲了。四个文人听孙权说降了,不战了,鼻子一抹:“主公降,不战。哈哈哈哈……参谋等告辞。”四个文人告辞,孙权送至书房门首,一躬而别。
  四个文人走后,书房外面来了四个武将。哪四个?程普、黄盖、韩当、周泰。四个人一进书房:“主公。”“主公。”…“四位老将军没有散?”“是,末将等没有散。”“四位老将军请坐。”“是。告坐。”武将很爽快,说坐就坐了。“四位老将军见孤有何公干?”“是。主公,末将等闻得主公将卧龙先生请到书房重新议事,主公,卧龙先生劝主公战,还是劝主公降?”“卧龙先生劝孤战。”“好!”“主公,顶好是战。”“万万不能降。”“慢着。主公,刚才张子布等这班弄笔的书生,他们劝主公战,还是降?”“张昭等劝孤降,孤打算降。”“哎!主公万不能降。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他是贼。当先伯符公在日,常欲领兵北上,剿灭曹操。现在曹操既然到来,正所谓背鼓寻槌,将头就刃。我们江东有六郡七十九县,且有长江之险,国富民殷,兵精粮足。战,何愁不胜曹操?”四个老将之中,黄盖性情最躁,主战他是头一个。黄盖朝起一站:“主公,后人掌前人基业,要开大鸿基,才算有为。请问主公执掌六郡七十九县,可添了几座城池?未添,反要将先人创建的基业一战不战,就拱手投降,送予曹操,岂不叫先人含悲饮恨在九泉之下?1”
  孙权这一听:哎呀!是的。不能降。当初我父亲、哥哥创业艰难,到我手里,岂能送予曹操?说诸葛亮是外人,程普、黄盖不是外人,他们是三世老臣,是家里人呐。而且说战的人比较多数,诸葛亮说战,鲁肃说战,众武将说战,还是战的稳当,不能降。“四位老将军,照这一说,孤不能降了?”“主公何能降贼?”“好,如此说来,孤意己决,一个字:战,不降。”他又掉过鼓来敲了。四个武将一听:“哈哈哈哈……主公定战不降?”“然。”“末将等告辞。”
  四个武将走后,书房叉进来四个文人。我就不繁絮了。四个文人进来所说的话同张昭等一样。说到临了,孙权鼻子一抹:“孤降,不战。”四个文人告辞。书房外面接着进来四个武将,说的话跟程普、黄盖等一样。说到临了,孙权鼻子一抹:“孤战,不降。”就这么左一起,右一起,降啊战的,战啊降的,到临了,孙权的鼻子都快抹平了。起先还分着进来,后来就文人夹着武将一起进来了。两班当中也有玩了吵起来的。文人把武将望望:“老兄,这是国家大事,设谍定计,非我们文人不可啊!”武将把他们望望:“嗨,谁同你们转文!上阵交锋,你们哪个能行?”“哎,你老兄这样子,大有匹夫之气!”“腐儒!”“匹夫!”孙权想想:不好,在我书房吵嘴了,再来还要玩了打起来哩!孙权只好上前排解。武将爽快,先走了,然后文人也走了。孙权一想:不好!“来人。”“喳。”“外面挂回避牌,就说孤身体不爽,回后面安息了,余者一概不见。”“喳。”
  回避牌一挂,其余文武不来了,孙权想想:基业是我的,我要自己拿定主张。是降还是战?是战还是降?降,叫孤受曹操辖治。心实不甘,且有荆州孤儿寡妇前车可鉴,我岂能再蹈覆辙?不降,战。啊呀!曹操百万雄师.就在对面,如何能战?不战难道就降了不成?想来想去,还是不能决断。走来踱去,抓耳挠腮,烦不胜烦,偶尔坐下来嗅声叹气,偶尔站起身来逛逛。到了晚间,烦的饭都吃不下去,觉得灯烛点多了都嫌烦,只点一支通宵大蜡。烦呀烦的,一直烦到二鼓,没得办法,想不出章程来。孙权是个纨绔啊,哭了。哭谁?哭哥哥孙伯符。想哥哥在世是了不起,人称“小霸王”,谁人不知,哪十不晓!空手白脚创下江东六郡七十九县,现在到了我手上守都守不往;一声有了干戈,文人说降,武将议战,我降战不能决断…孙权就这样子偶尔想,偶尔叹,偶尔哭,一夜没有能唾。一直到天色微微亮,听到后面当、当、当……典声响,孙权大惊:啊呀,不好!这件事惊动国太了。孙权是个孝子。怎么孝顺法?大早起来要见国太请早安,晚间要见国太请晚安。如有要事,不能见母亲请安,总要叫妻子代他请安。免得母亲心烦。就象这一次曹操到赤壁,水陆连营三百多里,孙权就下过令:不准将这个消息泄漏给国太。母亲年事高了,怕听到有干戈要担惊。所以孙权一听到国太出堂,晓得母亲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因而吃惊。国太怎么出来的?因为昨天晚上孙权欠了十晚安,今天早上又欠了个早安。吴国太不放心了。下人孝顺,上人就分外慈爱。问外当箍,外当差不敢讲;问内当差,内当差不敢说。后来问到跟孙权的父亲孙文台面前一位老总管,才晓得了真情。听到典声,孙权才要出书房迎接,国太已经到了。孙权抢步上前:“母亲,孩儿见母亲请安,”国太把儿子望望,见儿子的眼睛大了好些了,脸上消瘦了!心思太重啊,他一夜未眠啊!“儿啊!你脸上消瘦了!”“孩儿还好。”孙权请母亲到书房坐定,亲自倒了盏茶献给母亲,垂手落肩站在旁边。国太问道:“儿啊,你可是为曹操陈兵赤壁心事不决?”孙权见母亲已经知道,不敢再隐瞒:“是,母亲,孩儿国中有了干戈了!”说着就望着母亲的脸上,如果母亲脸上有惊惧之色,他下文就不说了,现在见母亲笑嘻嘻地问道:“儿啊,为娘跟你父亲,后来跟随你兄长奔东走西,闯南击北,见的干戈不少,但不知曹操兵情如何?”孙权见母亲不怕,就照直说了:“母亲,中原原曹操来兵百万,从赤壁对江到三江口一字横担江面,水陆连营三百多里,有一角檄文到孩儿案前。”国太这一听:“儿啊,天下英雄创业不易,守业更难。现在既然要动干戈,你可曾与众文武商议商议?”“商议的。”“商议怎样?”“文人议降.武将议战。”“儿啊,基业是你的,你要拿定主张。到底是降还是战?”“是,母亲。孩儿一夜未眠,就是降战不能决断。”国太点点头“儿啊,你的方寸乱了。”“是。孩儿的方寸乱了。”“为娘代你一决。”女中丈夫!“啊,是,”“儿啊,你兄长临终之言,可还记得否?”国太提到大儿子临死时的话,一阵心酸,老眼含泪。
  原来当年孙伯符创业不久,不幸夭亡,临终之时,国太大哭着说:“儿啊,你不幸夭亡,创下的六郡七十九县,你死后有谁能够执掌?”孙伯符到底是英雄,要死的人了,他还有选种灵秀气,对国太说:“母亲,创业莫过于孩儿,守业莫过于紫须小弟。”因为孙权生下来,就有个短桩紫溜溜的胡子,所以孙伯符称他紫须小弟。国太又说了:“儿啊,你紫须小弟年幼,你这意中就没有人托托孤吗?”托孤,就是拜托人照顾自己的后人。孙伯符说:“母亲放心,将来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公瑾。”说罢,伯符气绝了。所以今天国太想起了这句话,心里难受。
  当先既有过这句话的,孙权怎么想不起来的呢?孙权心思大,再则这位公瑾不在柴桑。到哪里去了?到鄱阳湖操演水师,离柴桑已一年半了,所以孙权一时想不到。孙权仿佛是只卧虎,国太一句话,犹如山头顶打了个巴掌,脚板心都明白过来了。“母亲,孩儿记得兄长临终之言。”“儿啊,你既然记得,赶快当为娘的面修书,颁调公瑾回辕,决断降战。”“是,谨遵母命。”
  孙权随即写了一封书信,命心腹当差的乘快船赶奔鄱阳湖下书,颁调周瑜回辕商议降战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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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18 11:24:46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周瑜回兵



  当差的领了孙权手令,不敢耽搁,用油纸裹起,贴肉藏好。骑了匹快马,出了城,到了码头,随即调一艘快船启航,这船快了,十六把桨,不亚流星闪电,仿佛怒箭离弦,唰…日夜躜赶,直奔都阳湖来。这一天,小船过了江湾,当差的朝远处一望,只见前面船桅杆同芦柴滩仿佛:前头执事船,后面问事船、报事船、当差船、随员船、艄公船、舵公船、伙食船,当中官座,再到后面是五万水师的战船,又见官座后梢楼有一杆杏黄旗,上书斗大的一个“帅”字。啊!大帅回辕了!
  这位大帅不是旁人,就是江东大都督,姓同名瑜,字公瑾,他在江东十八岁披发为将,雅好音律,人称‘顾曲周郎”,是个美男子,俏丈夫,今年三十四岁。他知多识广,志向很大,一心想继承遗志,扶孙权一统天下。故而常驻鄱阳湖操练水师,准备将来沿江而上,攻武昌,取荆州,打襄阳、樊城,收湖南四郡;等两湖到手,再取东西两川,然后过黄河,进中原,剿灭曹操,完成一统。这一次他在鄱阳湖得到曹操领兵百万,进犯东吴的消息,不待召唤,就卷甲班师,赶回来与孙权共议大事。
  周瑜的战船走到江湾,吴侯府当差的小船也到了。当差的提足了丹田气一声喊:“呔!前面都督的船速住呃!当差的某人特奉吴侯之命,前来有要事面禀啊——”他这一声喊,前而的船,噗嗵!噗嗵!……抛碇石住船了。前头的执事船一停,后面的问事船、报事船、当差船、随员船…,一号一号都停泊下来。官座停泊了,后嘶的水师船也就停了。周瑜坐在中舱,忽然听到噗嗵、噗嗵,抛碇石的声音,“啊?何事住船?查。”“喳。”当差的答应,才出了舱,前头报事船上当差的已经有人到了官舱:“禀都督!”“何事?”“回都督,前面来了一号小船,有一当差的,口称奉吴侯之命,有紧要公事面禀。”“有请。”“喳。”且慢,周瑜是个大都督身分,居然要清一个当差的?嗯,因为这个当差的是吴侯府来的,不是恭维当差的,是尊敬自己的主人。一刻儿工夫,当差的把吴侯府当差的带进舱。周瑜站起身来,在来人面前请了国太的安,问了吴侯的好,复行坐定。来人上前磕头请安,代吴侯问了都督的好,然后将吴侯的亲笔手书取出,双手呈上。周瑜双手接过,封头挑开,瓤子摘出,展开观看。只见书上写着:“中原曹操领兵百万,从赤壁对江到三江口一字横担江面,水陆连营三百多里,已有一角檄文到孤的案边,文人议降,武将议战,孤事在两难,请都督接书后火速回来,商议降战。”周瑜望望书信,心内有话:我在鄱阳湖才得信就回师,刚到江湾,吴侯就来书说曹操已到了三江口了,这个老贼到快哩!周瑜把信折起来套好,交了把人收着,望着吴侯府当差的说:“本督不写回书。”“是。”“你回去见吴侯复命,就说本督船已在路上了,不会耽搁,请吴侯放心。”“喳。”吴侯府当差的有周瑜面前的人带着,沿船过船,上了快船,先回柴桑去了。
  周瑜赶忙吩咐各船起碇石拉足帆篷开船,只听得哗哗……。水声震耳,非常快,走着走着,忽然听见噗嗵、噗嗵,周瑜想:怕是船抵码头了?“来人。”“喳!”“船抵码头了?”“回都督,船离码头还有七八十里路。”“何事住船?查!”“喳。”当差的去查。用不着查,前头报事船上当差的来了:“禀都督。”“何事?”“前头来了一只小船,船上有四位大夫,求见都督。”“哪四位?”“有帖在此,请都督殿阅。”周瑜把帖接过来一望;张昭,顾雍、虞翻、薛综。周瑜想想;这四人以往对我不大服气,欺我年轻,今天远道投帖,一定有件事的。有什么事呢?一想:噢,我晓得了,一定是为曹操百万干戈的事。我不必见他们。这班谋士,生就的谬品。如见他们,噜哩噜苏,假如耽搁好风,就不能赶路了。再一想:如不见他们,他们背地里要议论,说我小马乍行,我们这么大岁数而且都是老前辈,跑了去见他,都不见我们,又被他们议论了。还是见的好,再说我也好先听听他们的口气。要是他们“谬”了,不肯走,我就下逐客令。周瑜想定了,回头跟当差的说:“帖不敢当,有请四位大夫官座相见。”“喳。”这个当差的去了。
  哪晓得这四个文人正在小船上议论“先生。”“啊,岂敢。”“可能不见呃?”“不作不见,哎,你我虽不怎么样,就是叙交情也是要见,叙身分也是要见的。”王在议论着,听见大船上一声喊:“四位大夫听着,都督吩咐,帖不敢当,有请四位大夫官座相见。”四个文人一听:“哈哈哈哈…先生,如何?我就说非见不可。请啊!”“请!”
  大船上挂了梯子,文人搀梯子,搭扶手上大船了。四个人上去了三个,有一个不容易上去呢!哪一个?薛肥子,哪晓得他这个身体太肥,胆子又小,捧着个大肚子揉三揉,抖三抖,脚才踩到这个梯子上,一吓,又缩回头:“喂喂你…你们下…下来个人,搀搀…我一下。”大船上下来两个当差的,前头拖着,后头扛着,“嗨嘞!”硬把他弄上大船。四个文人上了大船,沿船过船,直奔周瑜官座。
  周瑜已经出了舱,站在官座船头,红袍大袖打得滚圆:“啊,四位大人远行。”“啊,都督。”“都督。”…“参谋等特地前来迎接都督,见都督请安。”“岂敢岂敢,周某何劳四位大夫远迎。”“理当迎接都督。”“岂敢,请大夫进舱。”“哪个?都督,参谋等来见都督还没有行参见礼,何能先走?这个,都督,请。”“四位大夫在周某船上,何必行此规矩?”“这个,都督,话虽如此,参谋等不敢有占。”周瑜把他们望望:可是吧?才上船就“谬”了。“哦,如此讲来,周某在前头领路。”“哪个?何能劳都督领路?照这一说,参谋等就告罪先进舱了。请啊!”“清啊!”“请。”
  四个文人在前,周瑜在后,到了中舱。周瑜命当差的摆了四个座头。周瑜手一抬:“四位大夫请坐。”“都督,参谋等还未与都督行参礼,何能坐下?站站就行。”“站站就行。”“哎,四位大夫,吴侯书房尚右大夫等的座位,何况在周某船上。四位大夫请坐。”“都督虽说如此,参谋等断断不敢。”周瑜把他们望望,这个气啊!他是性子躁的人:‘四位大夫执意不坐,周某就站立奉陪。”“啊!哪个?何能劳都督站呢?参谋等告罪谢坐。”“嗯咳!”四个文人坐下来,还不敢坐满屁股,掸了点屁股尖子。有当差的献茶,茶罢。周瑜把四个文人望望,想吴侯那个信上写得很清楚,文人议降,武将议战。他们一定是主降的,晓得我要回来了,先来套套我的口气。是不是这个意思?要伸个钥匙投下这把簧锁。“四位大夫偌远到此,有何赐教?”“都督,参谋等一则来迎接都督,再则有件事,啊,奉告。”“有何事?”“啊,都督,你可晓得我们江东六郡七十九县之危险乎?”“四位大夫,我们江东有何危险?”“都督,中原曹操领兵百万,由赤壁向东,到蕲、黄二州,战船一字横担江面,水陆连营三百多里,一角檄文到了主公案边,都督还不晓得?”“依周某之见,如今群雄割据,难免没有干戈。吴侯可曾同四位大夫商议?”“这个…都督,商议的。”“商议得怎样?”“参谋等议的是降。”“噢!请问四位大夫,降可有理?”“都督,降怎么没有理?人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都督明见,天子既受其挟,诸侯就不能不受其令。加之曹操这一次领兵南下,其名极顺,天子赐他白旄黄钺,有专征伐之权,拒曹公如拒汉天子。我们江东不过以长江为险隘,曹操这一次南下,得了两湖,占据上江,他由上至下,是个顺行,我们在下游,众寡悬殊,其势难敌,所以参谋等劝主公不如买静求安,暂先归降,好再图后计,以使江东六郡七十九县生灵免遭涂炭。”周瑜点点头,心里冷笑:好一个“再图后计”,“后计”不晓得是什么“计”呐?“好,四位大夫既然议降有理,吴侯应当依从。”“唉!都督有所不知,因为程普、黄盖等这班武夫,凭一时血气,未加深思,不晓得这个战的厉害,硬要劝主公战,目下主公事在两难,战吧,也不敢,降吧,武将不肯,因此请都督回来决策。哈哈哈哈……请问都督,依你之见,还是议降,还是议战呐?”
  周瑜这一听:啊,我就晓得是来套我口气的。军机大事不能共心腹,何况你们。计策、主张在我腹内,我就能对你们实说了吗?在这里跟你们也谈不清楚,反而要耽搁行程,最妙的办法是顺水推舟,“四位大夫问周某,周某就转问四位大夫,你们所见是否相同?”“是,都督,参谋等所见相同。”“既然四位大夫所见相同,周某见吴侯议事,哪有二策?一个字:降!不战。”“噢,都督也是降?哈哈咯晗…!”“先生!”“哎。”“你我智者所见相同。”周瑜心内在想:我已说过了,降,不战,你们可以走了吧。走啊?不走。噢!还坐在这个地方。周瑜一想,我只好打催牌,下遂客令了:“来人。”“喳。”“命伙食船办酒筵。”“喳。”四个文人朝起一站:“都督,办酒筵作甚?”“四位大夫偌远到此,迎接周某,何能空坐就走?请在周某船上稍饮几杯,叙谈叙谈。”“哪个?都督,参谋等未替都督接风,何能先扰都督的酒呐?”忙对当差的:“来,不消啊!”“不许啊!”“不必啊!”“不准啊!”“都督,你请坐。”“晤咳!”四个文人复行坐下。坏了,以为说办酒,他们不好意思,定要走的,哪晓得变成四口棺材,抬不出去,倒又搁下来了。
  四个文人个个都谬,其中薛肥子最谬:“都都都……都督。”周瑜把他望望:你这个结巴子就不要说话了,都督两个字,都了半天都不出来,还单好说话。“敬文先生,”“啊,都都都……都督,请都督,这个五……五……”这个结巴子有几个字特别容易结,比如这个“都”字、“五”字,薛肥子还单耍拣这几个字说:“五……五万水师可曾操演纯熟啊?”“敬文先生,周某在鄱阳湖耽搁一年半,大约纯熟了。”“请问都……督,鄱…阳瑚今年两岸的年成可好啊?”周瑜心里十分着急,巴不得他们早走,可以早开船。偏偏这个薛肥子还不识趣。周瑜把他望望:你不会用世务,还偏偏单要在这块用世务,年成好不好怎么好问我呢?要问地方官才晓得哩。你问我,我哪里知道?我在那里是客居啊。周瑜只好顺嘴敷衍一句:“大约丰收。”“丰收!哈哈哈……这也是都……督虎…-虎威所致。”周瑜脸朝下一板,把他望望:你直即骂我就是了,年成好,是我虎威所致,我这个虎威直即玩到泥肚里去了。“哎,敬文先生,不必谬奖周某。”
  张昭把薛肥子望望:嗯,不好了!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都督本来跟我们笑嘻嘻的,被你一句话,都督脸板下来了。不必用世务了,我们抄近点谈吧。张昭手一秉:“都督。”“子布先生。”“都督,参谋等一则来迎接都督,再则有件事奉告。”“何事?”“都督可晓得,我们江东有个人变了?”周瑜的心里一惊;“谁人变了?”“上大夫鲁肃变了。”周瑜心内更惊:哎呀!鲁肃怎么好好的会变呢?这个人不派变啊!我在吴侯面前力保他出来做官,是主人亲自送上大夫官职躬请他出来的,怎么陡然变的了?周瑜再一想:说鲁肃变是什么人说的?这班谋士说的话,不可尽信,我现好再细问问:“四位大人,鲁肃变了,是如何变法?”“他变得好多事了。”周瑜心里话:可是吧,我就晓得他们故作惊人之语。变成好多管闲事,不为变。“他怎么好多事?”“他在吴侯面前讨差,到武昌吊丧。”“吊何人的丧?”“荆州刘表的丧。”“啊,四位大夫,我们江东同刘姓不通庆吊往来。”“是啊,都督,他非但讨差去吊丧,还把个诸葛亮带到江东来了。”周瑜听他们说诸葛亮到了江东,很为得意:“哦,卧龙先生到我江东来了?”“都督,这个少年人非常狡猾,喘也厉害,目前,在幕下利口饶舌,同参谋等大为较量了一番,出言不逊,十分气人!都督与吴侯议事,务必多加小心。”周瑜一听:咦喂!照这一说,这个诸葛亮不坏啊!何以晓得?这班谋士不容易摆布,嘴会说得很啦!从来眼睛长到额头上,万万想不到这个诸葛亮居然把他们摆布成这个样子,到我面前来垫小话,可想诸葛亮了不起。谬了半天,原来就为这桩事啊!我要趁好风赶路哩,开发他们走吧:“四位大夫,我们江东何能容他在此。回去任何事都不办,先将诸葛亮逐走。”“哪个?都督回去一定把诸葛亮逐走?哈哈哈哈……。参谋等告辞了。”周瑜一听,好极了,周瑜起身后进,四个文人谬里谬气地:“都督,你做什么?”“周某后送四位大夫。”。哎,参谋等已经有罪了,先行亢坐了。何能再劳都督后送,请都督止步。”“哎,理当后送。”“都督再不止步,参谋等都不敢走了。”周瑜把他们望望:多谬,我老实些止步吧,不要再谬了,又坐下来,要耽误大事。
  四个文人离开官座沿船过船,到头船上了小船走了。周瑜吩咐各船起碇石开船。才走了没有几里路,忽然噗嗵、噗嗵……,又抛碇石住船了。周输一听:不好!“何事住船?查!”用不着,前头报事船上当差的报得来了:“禀都督!前头来了一号小船,船上有四位老将军特来请安求吧。”“哪四位?”“有手本在此,请都督殿阅。”周瑜接过来望:程普、黄盖、韩当、周泰。啊!这四位是江东三世旧臣,对曹操主战的就是他们。偌远到此前来见我,定是同文人一样不放心,探听降战口气;我正想问问他们,究竟这战的理山有多少?”手本不敢当,暂且摆下,有请四位老将军官座相见。”“喳。”当差的去了:“呔!四位老将军听着,都督吩咐,手本不敢当,暂且摆下,请官庄相见呐!”
  武将爽气啦,不要什么蹬梯子,搀扶手,啪、啪、啪、啪……。就蹿上大船。他们沿船过船,直奔周瑜官座。周瑜站在坐舱门首:“啊!哈哈哈哈!四位老将军远行。”“都督。”“都督。”……“末将等特地前来迎接都督,见都督请安。”“四位老将军言重了。周某何德何能,有劳四位长将军远接。四位老将军请进舱。”“都督请。”
  四个老将被邀请进舱,周瑜命当差的下首摆了四张座头。“四位老将军请坐。”“告坐。”武将坐下来不是屁般尖子,满屁股朝下一坐,当差献茶。茶罢,周瑜又先开口了:“四位老将军偌远到此,有何贵干?”“都督,未将等一则来迎接都督,再则来有件事奉告。”“何事?”“都督,你可知道我们江东六郡七十九县早晚……唉!要属于他人了!”“四位老将军,何出此言?”“都督可曾听到中原曹操自得荆州以后,有一角檄文到主公案头,清主公会猎江夏,颇有吞并江东之意?”“四位老将军,不知吴侯可曾与各位将军商议此事?”“商议的。”“结果怎样?”“末将等议的是战。”“战?这可有理?”“何能没有理?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是国贼。当先伯符公在日,常欲领兵北上,进中原剿灭曹操。现在曹操既然到了我们东南方,正所谓背鼓寻槌。将头就刃,江东有六郡七十九县,且有长江之险,国富民殷,兵精粮足,何愁不胜曹操?”周瑜这一听,心内高兴:土气旺盛,者将求战,这是黄金也买不到的。不过他表面上装得不动声色。“四位老将军,既然主战的理由很足,吴侯理当依从。”“唉!都督,只因张子布等一班弄笔书生不知创业维艰,硬行劝降,所以,主公事在两难之间,才请都督回辕。嘿嘿嘿嘿,请问都督,你见了吴侯,是议战?还是议降?”“瑜想:文人套不到我的口气,武将也套不去。“四位老将军,问周某见吴侯是议降,是议战?今周某就先问四位老将军,你们所见是相同,还是不相同?”四位武将,惟有黄盖性情最躁,站起身来,把头一拍:“都督,末将等所见相同,头可断,誓不降曹!”周瑜这一听:唔,我们江东有这样的将军,何能不胜曹操、“好!四位老将军既然有如此大志,周某见吴侯议事。哪有二策?一个字;战!不降。”“什么?都督也是战?嘿嘿嘿嘿,末将等告辞。”四武将爽快,周瑜后送至舱门首,一躬而别。
  四位武将走后,用瑜复行吩咐起碇石开船。船走不掉了。怎么?鹳个武将走后,又来了四个文人。这四个文人呐,谬里谬气的上船,谬里谬气的进舱,谬里谬气的入座,谬里谬气的套降战口气。然后把诸葛亮提出来,要周瑜允许他们把诸葛亮逐了走,四个文人才谬里谬气地告辞,谬里谬气地出舱,谬里谬气离大船,上小船。
  嘿嘿!四个文人走后,又来了四个武将。四个武将套过降战口气就走。四个武将走后,接斗又来四个文人。四个文人走后,又来四个武将。就这么左一起,右一起……周瑜想想:我家江东文武不少啊,我这群见,要见到什么时间?船停在这个地方耽搁好风,不能赶路啦!嗯,不行。“来人”。“喳。”“传本督令,悬挂回避牌,就说本督身体不爽,回房舱休息了,余者文武,一概不见。”“喳。”
  当差的出去悬牌,船一号一号起碇石开船,船只走得快速,直向柴桑码头。周瑜坐在舱中,心里在斟酌:文人议降,武将议战,但不知主公主意若何?诸葛亮来此又有何打算?想着想着,忽然又听到噗嗵、噗嗵、噗嗵…,周瑜想:船抵码头了。“来啊,船抵码头了?”“回都督。船离码头还有二十里。”“啊!何事住船?查。”“喳。”
  当差的才预备出舱查点,报事船上当差的拿了一张名帖进来了:“禀报都督。”“怎样?”“前面来了一号小船,船上有一位大夫,有帖在此,特来求见。”“本督刚才不是悬起回避牌,余者文武,一概不见,怎么又来的?”“是,回都督,我们是这样说的。这位大夫说,哪怕都督睡了,他情愿到榻边就教。”“噢!”周瑜这一听,咦喂!这是个恶客啊!伸手把帖接过来一望。这个人我非见不可。哪个?上头有字:幕宾,诸葛瑾。他在我们江东要算二鲁肃,而且学问也不寻常,现在降战还没有决断。他来,我可以跟他斟酌。“帖不敢当,暂且摆下,有请大先生官座相见。”
  一刻儿工夫,当差的把诸葛瑾请到官座,周瑜邀请诸葛瑾进舱入座,当差的献茶,茶罢之后,周瑜先开口了:“大先生。”“都督。”。周某由鄱阳湖班师回来,船离码头还有七八十里路.大众文武就纷纷坐船来见周某。谈到曹操百万干戈之事,文人议降,武将议战,在大先生看来,周某这一次见吴侯议事,述是议降?还是议战?请大先生为我一决。”
  “啊,是……。”诸葛瑾说了个“是”,下面的话不大好回。怎!么不大好回呢?要如说个降,诸葛瑾于心不甘,他跟鲁肃的心是一样的;何妨就说个战,他又不敢。何以呢?大众文武都来迎接过周瑜了,诸葛瑾有数啊,文人不但套降战的口气,一定连要在都督面前说兄弟的坏话,我如其说个战,都督心里就不除疑了:你家兄弟在我江东,他说个战,你也说个战,你帮你家兄弟的忙。那么大先生就授得话说了?诸葛瑾是个有学问的人,没得疑难事啊!“都督,你问参谋,参谋就直言了。”“理当如此。”“在参谋看来,降则不保,战则难安。”到底是睡屋脊的——两面滚。降,可以,但不得保全。因为荆襄寡妇孤儿都不能保命,何况我家主人是一等英雄,曹操就更不能容。所以说降则不保,战则难安。有句俗话:一年动干戈,十年不太平。周喻点点头:“大夫,降战周某自有章程。请问大夫偌远到此,有何见教?”“都督,参谋一则来迎接都督,再则来有件事……”“啊事?“都督,参谋有一舍弟,单名亮。”“嗯。”“因鲁肃到武昌吊丧,将舍弟带至江东,住在四牌坊公馆。他这次是代刘豫州来联络主公,共商破曹操大计的。都督明鉴,参谋同舍弟虽是弟兄,但我们各在一方,各为其主,请都督不要见疑。”周瑜点点头:好!这次诸葛瑾是来站脚步子的。“大夫,周某无疑于大夫,大夫何疑周某?”“是。”“请大夫同周某的船只一起到码头。”“不,参谋有事,暂且告辞。”周瑜送至舱门首,一躬而别。
  诸葛瑾一路过船,奔头船,上小船走了。这边一号一号起碇石开船。周瑜在舱中就想了:奇怪啊?什么人帮来过了,嘿嘿!唯有鲁肃没来!你来了,我就可以把心里话跟你谈了,对于降战就可以斟酌斟酌如何决断,再问问诸葛亮此来企图,也好应付。鲁肃怎么不来呢?鲁肃啊,他要来的,可是不得来啊!怎么不得来?他奉命陪着尊客呢。
  鲁肃连日都是在四牌坊陪着诸葛亮,食则同桌,寝则同榻,今天一早起身,梳洗过后,吃过早点,就同诸葛亮下棋。诸葛亮已经让鲁肃三颗子子,鲁肃的棋还是受罪。就在小中时分,鲁肃正在这块捻着棋子子,想着心思:“嘿嘿,卧龙先生,你授我三颗子子,我还是不能大意,大下意,还要失手。”有个当差的到了鲁肃面前:“回大夫!”鲁肃望住棋呐:“何事?”“回大夫,都督来了。”“哪个都督?”你们看下棋分神不分神?他家江东没得第二个都督,他还问哪个都督!“这个……回大夫,周都督由都阳湖班师回来了。”“噢.你就说周都督回来了,秃头秃脑说个都督,我哪里知道!周都督官鹰可曾到码头?“船离码头七八十里。”‘嗯。”“文武大众纷纷坐船去迎接了。请大夫示下,接不接?”“找话说了,在我商前当差多少年了,不晓得我跟都督的交情吗?叙交情要接,叙身分要接,代我拿冠带,赶快到码头拨船去接啊!”诸葛亮一听:“站住。”“是。”“鲁大夫,何事?”“卧龙先生,我常在你面前谈起的,我们江东有位了不起的人回来了!”“谁人回来了?”“还有哪个?十八岁披发为将,我们大都督周公瑾回来了。”“噢!原来公瑾回辕了。”“哎,我们都督回来了。”“大夫如何?”“他的官座离码头只有七八十里,文武大众都去接了。”“大夫怎样?”“我不能不接啊!”“大夫,我看不必了。”诸葛亮说着就把院落当中定风旗一望,先生就划算了:鄱阳湖在哪一角,周瑜回来是当艄顺风,船离码头七八十里路,大众文武去迎接他,文人上去有多大耽搁,武将巴船有多大耽搁,先生划算定了:“嗯。鲁大夫.”鲁肃望着棋,随口答应:“卧龙先生。”“大夫,你家都督不等你去接他,船就抵码头了。”“哦,遇到顺风可以抵码头。”“定抵码头。”
  鲁肃把他望望:“你先生这个说话都是不得转弯,又没有哪个跟你辩驳,我说通着顺风作兴抵码头。你这块把它说死了,一定抵码头。抵码头罢了,我不去接他了。下棋吧.才想了一着棋,你一说,又分神了。”“大夫,你家都督不但抵码头,还要上岸进城,私自回府。”鲁肃一听,把棋子朝下一放:“卧龙先生,嘿嘿,来啊,你跟我们都督又没见过面,而且你初到我们江东,日期还不多,你怎么能够料定我们都督船抵码头,上岸进城,私自回府啊?你把我们都督说得太没得道理啦!我们都督是有学问的人,而且跟我们吴侯内联骨肉之亲,外托君臣之义。他这一次从鄱阳湖班师回来,是为的国事。就照你说,遇到顺风,船抵码头,时间不早啦,天色要晚啦.就作他上岸进城,也要先见吴侯复命。不见吴侯复命。公事不办.就先回家,你就糟蹋他啦!我们都督不是公事停办,先办私事的人,不会的。”“一定私自回府。”“可是吧?跟你说话,都要推墙堵壁,不得转弯。你说回府就回府,不谈了,我们下棋吧。”“大夫,你家都督不但私自回府,还要着人来请你大夫。”“请我啊?早呢早呢,要到后天。”“怎么要到后天呢?”“就照你先生这个说法,我们都督的船顺风抵码头,上岸进城,私自回府,明天他要见我们吴侯复命吧?请我,可要到后天?”“大夫,明天都来不及,就在今夜。”“噢?!”“哎。”“请我?”“不但着人请你大夫,还要请你大夫转请我者葛亮。”“什么?请你啊?哈哈哈哈…,更早更早,要到大后天呢!就照你的说相,我们都督的船今天顺风抵码头,上岸进城,私自回府,明日见我们主公复命,后天请我,都要我跟他谈到你先生住我们江东,他然后叫我转请你,可是要到大后天?”“大夫,不要说大后天,后天、明天都等不及,就在今夜三更,着人来请你大夫,转请我诸葛亮。”“不派请。”“定请。”“不作请。”“必请。”“噢!?”“哎,大夫不信,可敢跟我打赌?”“好,打赌就打赌。赌什么?”“听凭你大夫。”“听凭我,嗯。这个样子,卧龙先生,我们叫个嬉戏的,不伤廉惠,赌五十两银子。”“好。”“如其今天我们都督船抵码头,上岸进城,私自回府,着人请我请你,我呐,拿五十两银子出来,把你家僮儿买果子吃。”“好。如其你家都督船抵码头,不上岸,不进城,不回府,不请你,不请我,我拿五十两银子,把你那位尊管家买靴子穿。”“好。我们空口无凭,击掌!”“击掌!”彼此击了掌,鲁肃得意,又跟他下棋。才下了两着,鲁肃一想,打了个寒噤:不好啊!少年人玩意头多哪!输五十两银子不要紧,以后我再在他面前说话,脚步子就站不稳了。鲁肃也坏呐,手上棋子一丢,站起身来,衣服一搂,假做去外面小解。他以为诸葛亮没注意.就望着面前当差的招了下手。当差的过来了:“大夫。”“嗯。我刚才跟诸葛亮军师说的话都听见啦?”“小人听见了。”“嗯。我不是跟他赌五十银两子吗?”“啊。”“你代我这刻儿出城,到江边打听下子。”“嗯。”“看都督的船可曾抵码头?”“嗯。”“若抵码头,可否上岸进城?”“啊。”“如其船抵码头不上岸,不进城,你直接来禀报我,五十两银子赢下来,把你一个人买靴子穿。”“喳!”哒哒哒哒……,当差的跑了出去。鲁肃转了下子,又朝原处一坐,僮儿打暖布,让他擦下子手,又接着下棋了。当差的出去,才走到大门口,有人喊他了:“哎,老哥。”“贤弟。”“上哪块去呀?”这个当差的如此这般一说,门上当差的就问他了:“你还当真去呀?”“大夫叫的么!”“不要去。”“怎么不要去?”“你晓得这个卧龙先生怎样?”“什么怎样啦?”“他料事如神,言不虚发。”“啧啧啧…你倒比大夫清楚呐?”“不假。兄弟闲下来没事。都跟卧龙先生的僮儿谈谈玩玩,听僮儿说,他家军师是神机妙算,说出一句话来不作兴有一丝一毫差错,他的话象个准的哩!”“照这一说大夫的话就不准?”“我不敢说这话,总归卧龙先生的话准。”“呔!不跟你犟。我马上还要到码头上去打听,你敢跟我赌吗?”“你跟我赌呀?”“哎,就跟你赌。”“好,跟你赌。”“赌多少?”“五两银子。”“好,一言为定。”“击掌。”“就击掌。”啪!啪!两下击掌。“喂,你们各位听到的,等刻儿他输把我,我请各位吃早点;我输把他,他请各位吃便饭。”“我们做中人。”“好,一句话。”
诸葛亮看见鲁肃在外头转了下子,当差的跑掉了,心里有数。又下了两着棋,抬起头来把鲁肃望望:“大夫。”“卧龙先生。”“我诸葛亮再把个便宜把你买下子。”“不,我这个人不欢喜买便宜。”“不是旁的便宜啊!”“哦?”“你家都督今天船不抵码头,亮输。”“嗯。”“抵码头不上岸,亮输。”“嗯。”“上岸不进城,亮输。”“嗯。”“进城不回府,亮输。”“嗯!”“回府不请你,亮输!”“嗯!”“请你不请我,亮输。”“嗯!”“还要在三更,讹错了时间,都是我诸葛亮输。”“你拿得来吧,你都输定了。”“啊,到时间才能算输赢。”“好好好,到时间。”鲁肃心里话:我大亏叫人去打听,等到时候再说。又下棋。
  果真周瑜的船可抵码头?!如其周瑜把那班文武全会了,船就抵不到码头。因为他只会了一小半,一大半没有会,遇到诸葛瑾,稍为耽搁一下,而且又是当艄顺风,将到下昼时分,船已到码头了。执事船、问事船、报事船,当差船,随员船、艄公船、舵工船、伙食船……一号一号地停靠下来。官座也就停靠下来了。钉桩,扣缆,穿跳,搭扶手。五万水师船,哗……,一个月牙势,把周瑜的官座包在当中。
  船才驻定,岸上有个当差的手捧着一垛手本帖,踩跳上船进舱。这刻儿时间已经不早了,冬十月天气,日天非常短,到了太阳一落山,就黑了。这个出差的到了中舱,走到周瑜上炕前面,单落膝跪倒:“见都督清安。”“罢了。”“禀都督,柴桑文武百官有手本帖在此,过来请安求见。”“手本帖不敢当,暂且摆下。”“是。”“传本督日令,说今天天也不早,本督来不及上岸进城。”“是。”“明天一早,在吴侯府堂上站班议事,请他们各散。”“喳!”当差的起身。将手本摆下。转身出船到了船头。周瑜见这个差官走了,随时喊个贴身心腹当差的:“来。”“喳。”“你代我赶快跟着他出去,接着他的话传下去,叫丁奉、徐盛二护卫在码头侍候。”“喳。”
  头一个当差的到船头望若岸上一声喊:“呔,岸上文武百官听了:都督吩咐,手本帖不敢当,暂且摆下。今天天色不早,来不及上岸进城,明日一早在吴侯府堂上站班议事。请你们各散呐!”岸上,哗——,文武都散了。这些人里面夹着个鲁肃的当差的。鲁肃这个当差的听传话出来,说都督因天色不早,不上岸,不进城,心里好欢喜,五十两银子赢定了。滴笃、滴笃,也跟着众文武就走。你还等下子啦,等周瑜第二个当差的出来传话再走嘛,他这一走,下一个当差的传话就听不到了。
  这个当差的进了城,到了四牌坊诸葛亮的公馆,稍为平了一下气,走进门来。门上当差的看见他回来了:“老哥,如何?”“拿得来。”“拿什么东西呀?”“五两银子。”“还不曾到三更天呐!”“不要等三更天,你先拿得来吧。”“到三更再说吧。”“好,就到三更天,你们各位是中人。”“不错,你兄弟放心。”这个当差的神得很哩,直朝后边跑,到了鲁肃旁边,把鲁肃的袖子两拽,鲁肃微微掉脸,他就对鲁肃的耳畔吼吼咕咕。什么意思?就是小人探听得清清楚楚,都督船虽抵码头,因天色不早,来不及上岸进城了,明日一早,叫文武到吴侯府堂上站班议事。鲁肃点点头,把诸葛亮望望,心里话:哈哈,五十两银子赢定了,赢定了。这一刻儿不能跟他要,没有到时问,他要赖的。
  哪晓得周瑜那第二个当差的出了舱,接着头一个当差的话尾子喊了:“呔!丁奉、徐盛二护卫听着:都督吩咐,叫你们两人在码头上侍候着。”丁奉、徐盛不走了,在码头侍候,丁奉、徐盛面前护卫的兵丁也留下来不走了。人众纷纷散去。又过了一刻几,听见城里,嗒一一咚!定更炮晌。周瑜的五万水师船上,也是嗒——咚!定更炮响。定更炮一响,周瑜这五万水师箭船的桅杆上,全亮起灯球。他的官崖,也点起了红纱罩灯。一更了,有人拿了晚膳上来,周瑜吃罢,当差的打暖布、倒茶,周瑜检检手脸,品茗观书,专等时间。停了一刻工夫,一更重遍之后,转二更。周瑜把书一放:“来人。”“喳。”“传本督的口令下,命丁奉、徐盛二护卫,代本督备马。”“喳。”“官衔灯不用,点如意灯球。”“喳。”“随率督进城,暗中回府。”“喳。”其实周瑜用不着讲“暗中回府”。口夸就是机密的。不。周瑜这个人心细,他生怕当差的粗心,所以特意补一句,就是不能被人晓得,官衔灯不能用。官衔灯怎么不能用的?在过去,象周瑜这样的身分,用的灯球上面有他的官衔:江东大都督,当中一个“周”字,九一见就晓得了。官衔灯不用,点如意灯球,就是白纱罩灯,连百姓都好掌这种灯球。手下人前去传话,叫丁奉、徐盛准备。周瑜这一刻儿潇洒得很:“嗯咳!”红袍大袖一拂,手下贴身当差的掌住红纱罩灯,跟着周瑜出了舱,到船头,踩跳上岸。丁奉、徐盛前来请大都督安,将马匹牵过,周瑜上马。丁奉在前面打引马,徐盛在后面打跟马,护卫兵丁掌着如意灯球,围在周瑜的左右,离江边,一路进城。他们走的是东门。柴桑的东门是个差门,太平时期,一年到头都不关。门军分日夜班,跑大差的都走东门进去。西为跑大差的事情急,马来得快,如其再喊城门口的人下栓开门,就有耽误了。现在不同了,因对江有曹操百万干戈,恐怕有奸细混杂进城打探军情,所以到晚就把城门关了。但是今天关得迟。怎么关得迟?因为大都督的官座在码头。虽然听众文武说都督不上岸,不进城,就怕万一要着人进城到吴侯府有事联络,嘲唤迟缓,大都督性情急躁,要来气的,所以特地留门。
  周瑜面前贴身当差的有叫五十人,护卫兵丁又有几人。这些人在江边走起来不显,到离城圈子不远,哗啦哗啦……,应声就大了。有个门军听见这个声音,啊!谁来啦?出营房一望,看见城外来的人不少,全是如意灯球,最显眼的是在前面打引马的丁奉,后面打跟马的徐盛;正当中一匹马,白马金鞍,马上这位纱帽红袍,玉束朝靴。哦!大都督!大都督这刻儿进城,怕的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赶快迎接。他也来不及招呼人了,就望着里面撂了个哨子:“嘘!”里面的人出来一望,他一指,哗啦,二三十人出了营房。就在城圈子旁边一条龙跪倒,领头的就报履历了:“柴桑东共门官门军跪接都——”“都”字才出口,在周瑜马后走出一个当差的把这个报履历的一搡,起两个指头顶住他的咽喉,掐了个“八百个”,把这一个门官掐得眼睛翻着,嘴张多大的,底下话不得出来,等周瑜他们哗啦,哗啦进了城,掐他的这一个当差的手一松,跟着后头滴笃滴笃走了。报履历的这一位才喊出来“督啊——”,后头这个把他一操:“呔,不要‘督’了,入已经进了城了,‘督’(毒)上肝火没得梨吃!”“咦?!我就不懂啊,我又投有报错了,什么事把我掐着啊?”“不晓得,就问你了,总怕今天专掐开口的。”
  在周瑜面前做当差的不容易,要玲珑剔透,稍为迟钝一点的,对不起……。因为周瑜这个人聪明了,当差的非玲琥不可。比如今天就要留神,都督在船上传的话,“传口令下”,就是机密,又是“私自回府”,是要瞒着人。当差的想:如果这个门军将“柴桑东关门官门军跪接都督”这句话全出口,后面那二三十个跟着都喊起来:“跪接都督!”“跪接都督!”…这个吵嚷声大了,靠城临近的住户晓得了,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传到吴侯耳畔,都督要有罪的。怎么要有罪?都督走鄱阳湖回来,先说不进城,这一刻又进城了,是个私意。都督公事不办,先做私事,叫“以私废公”,可是都督要有罪啊?所以他这个“跪接都督”还没出口,就把他朝起一掐,后面那二三十个要喊,一吓就不敢开口了。等周瑜进了城,他才把手一松,跟着后面进城,你再“督”,其余二三十个也不会再跟着喊了。众门军起身进了营房,坐下来:“来哎,”“嗯,我们这个城门究竟闭不闭?”“不忙。大都督已经进了城了,照常有件什么事又要出城,再被他掐下子,不能玩。嗯。那如何办?”“我们差个人,跟着后面尾了去,仔细打听打听,果真大都督不出城了,这个城门再闭也不迟。”“不错,不错。”东门门官派了一个玲珑的人去打听,果然周瑜不出城了,随后关门上锁。
  周瑜一路进城,过了几条街道,少刻间已离帅府不远,丁奉在前头打引马,骑在马背上凝神朝帅府辕门上望了,丁奉心里有数,大都督有一年半不在家了,帅府上各行当差的不晓得齐全不齐全?现在一看,帅府漆黑,一点灯光没得,辕门还关着哩。丁奉一想:都督这个人最好面子,要讲究排场,今天回来,帅府辕门冷冷清清,都督性子又躁,不要着气吗?丁奉这个人粗,嗓子又壮,骑在马上紧起嗓于一声喊:“呔!辕门上听善,都督回府了!”哪晓得帅府当差的不齐全了,因为都督有一年半不在家,有的当差的告假回家了。只有两行当差的不能请假走,无论周瑜在家不在家,有了事都要他们用。哪两行当差的?炮房里的炮手没有走,吹鼓亭上的吹鼓手没有走,放到炮就要奏乐。哪晓得这个炮手,半夜三更睡得惺惺的。人家说,十个炮手九个聋,因为天天放炮,震狠了。谁晓得丁奉嗓子又粗,又是提足了气一声喊,把炮房里这位炮手居然喊醒了。这个炮手一吓,人朝起一拗,衣服一披,拎了三个铳子,跑到院子里,火绳一点,咚!咚!咚!三个镜子一放,把吹鼓亭上吹鼓手吓醒了。吹鼓手半夜三更也睡得梦滋滋的,忽然听见放铳子,晓得不是吴侯下降,就是帅主回辕,也朝起一拗,迎面插板门子一拉,在桌上捞了件东西朝外一进。你望望呐,他没有望。都督回辕要吹唢呐,他拿了个铜喇叭:呜嘟嘟嘟嘟……,吹起来了。周瑜一听,眉头一皱,摇摇头,又不是出殡,吹起铜喇叭来了:“免了!”“免了”!一声喊,铜喇叭不吹了。
  这三个镜子一放,喇叭一吹,帅府里面门公惊醒了,把外当差的都喊起来,随即把门灯点燃了,拿了钥匙,锁投开,大栓一下嘎——,帅府辕门开得足足的,门槛一拎,往旁边一摆。丁奉先跳下马,代周瑜把马嚼一接周瑜下马。当差的不齐全,有丁奉、徐盛来布置,叫些护卫兵丁,抓着如意灯球,走头门一直站到仪门。周瑜呐?手背在背后,缓缓地进帅府。头门口的人没用了,就到仪门。周瑜过了二门到仪门,二门口的人就由甬道一直站到大堂。这叫糊差,美其名叫“珍珠倒卷帘”。
  这一起兵丁抵到大堂告止。困为再朝后头走,就不便了。周瑜手下贴身当差的掌着红纱罩灯,跟在周瑜左右,绕暖阁直奔后面。过了一条甬道,走到迎面有三重门,三重门正当中这一重是宅门,上首这重门到东厅,是周瑜往常办秘密公事的地方,虽贴身当差的都不能在身边。下首这重门到西厅,是周瑜往常会客的地方。周瑜面前当差的有数呐,想都督一年半不来家了,今天回来,呆的是到上房。有两个当差的掌着红纱罩灯直奔当中的宅门跑了,周瑜一望,一声哼:“嗯——!”两个当差的站住了,不敢开口。周瑜把他们望望,心内有话,在我面前当差多年了,不晓得我的脾气?周瑜示了个意,手一指,当差的一望:咦喂!到西厅,恐怕要会客哩!掌住红纱罩灯,直奔西厅。
  到了西厅,两个当差的一只手抓住红纱罩灯,一只手就在门上一推;吱——嘎——,门开了。两个当差的想:都督难玩得很呢,最爱面子,还最爱干净。都督有一年半不在家,家里当差的不齐全,也不晓得西厅上干净不干净,两个当差的掌着红纱罩灯跨进大厅。
  西厅迎面有两副大叠台,叠台就是底下有个座子,有的是圆的,有的四只脚;当中一根杆子,考究的是红木的、紫檀的,上头有个座盘,座盘上有一个个的洞,有七个头的,有九个头的,七个头的叫七星灯,九个头的叫九莲灯,里头插着纯蜡的蜡条,外头一个白纱罩罩住。一声来了客,把叠台上的蜡条朝起一点,刷亮!
  两个当差的到叠台前,把白纱罩子一除,蜡条一点,再把白纱罩朝起一罩,四周望望,厅上干净得很,帅府里用的人多,每天带着捡抹打扫,陈设都是整整齐齐,干净利亮。周瑜少刻间到了西厅,命当差的在迎面摆了三张座头:头一张在正当中,端端正正的,这是准备给尊客坐的;第二张微做偏着,是准备给陪客坐的,第三张格外偏着,周瑜就在第三张座头面前朝下一坐。他这朝下一坐,耳畔就听到帅府内:咚!咚!咚!三更了!“来人。”“喳。”“你代我出去,……”“喳。”“向丁奉、徐盛要匹差马。”“喳。”“到鲁大夫公馆去下子。”“喳。”“请到鲁大夫之后,在鲁大夫面前讨一个人。”“喳。”“跟你一齐赶奔四牌坊诸葛亮军师公馆。”“喳。”“请下诸葛亮军师。”“喳。”“就说本督说的:他先生远来是辑,本当我过去一拜才是。”‘喳。”“奈因未见吴侯销差,公事未毕,不敢及私,请他先生屈高就下,到我辕门一走。”“喳。”“来日奉督觅过吴侯销差已毕,再过去请罪,问安。讲说清楚,免得尊客见怪。”“喳——”当差的转身预备走,周瑜一望:“站住。”“喳。”“本督刚才这一篇话,你可曾记得清楚?”“喳,小人记得了。”“好,再对本督背一遍。”“喳。”当差的随即在周瑜面前背诵了一遍,颠倒全无,一句不差。周瑜点点头,“你去吧。”这个当差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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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18 11:26:19 | 显示全部楼层
五、智激周瑜



  这个当差的奉命去请鲁肃、诸葛亮,知道定有急事,不敢耽搁,跟丁奉、徐盛要了一匹差马,上了骑,一辔头赶奔大夫第。离大夫第不远了,当差的在马上就凝神朝鲁肃公馆这角一望:咦喂!大夫第门廊上漆黑的,没有灯光。当差的到门首下马,一手牵骑,走到门前,探手敲门“当当当……”手差点打麻了。里头也没得应声。当差的急了,当嗵、当嗵……,怎么有两种声音?当差的心里着急,上头手敲,底下脚蹬,所以有当嗵、当嗵两种声音,等于冲门。里面门翁惊醒了:“哪一个啊?”“我!”“你是哪里来的?”“都督府来的。”“咦喂!咦喂!帽子不小啊,都督府的。来做什么的?”“有请鲁大夫。”“我们大夫变了。”“怎么变法?”“变了个夜不收缀。”“哈哈,我明白了,鲁大夫不在家。在什么地方?”“四牌坊诸葛亮军师公馆。”帅府当差的好欢喜。不然请到大夫,还要在大夫面前要个人,一起奔四牌坊,那就费事了,这样子多好,一地请两位高客。“你不要开门啦,我就到四牌坊公馆去了。”“好啊。”再上马,缰一拎,哒哒啮……,直奔四牌坊。
  当差的离四牌坊还有一段路,远远地就望了:哎!大夫第不热闹,哪晓得诸葛军师公馆热闹呢!门灯点得灼亮,两边门凳上坐满了当差的。这些当差的正在这儿跟那个打听周瑜不上岸不进城的当差的对磨哩:“来啊,老兄!”“哦。”“看你心里得意的样子。今天都督船抵码头,哪里说不上岸、不进城啊?”“是的,我听得实实在在,都督叫人传话,说天色不早,来不及上岸进城,明日一早到吴侯府与众文武议事。我们大夫五十两银子赢定了。”“听说是把你老兄一个人买靴子穿的?”“是说把我一个人买靴子穿的。”“来啊!你刚才不是跟这小伙还赌五两银子的吗?”“是的啊。”“赢下来你怎么用啊?”“哦,买靴子穿!”“不好了,买这么多靴子,穿不了还要传代哩!”“不要你问。”“你我兄弟啊,大家弄几股子分分。”“不要噜苏,不要噜苏,我指望这五十两银子不是全买靴子穿,我另外有个正用哩。”“有什么正用,这样子,我们也不要你全拿出来,只拿一半出来,我们大家快活快活。”“倒说不要噜苏,我有正用哩。”“不谈不谈,我们也不想一半了,听你,我们大家弄两口喝喝,多少不等,好吧?”“不要找话说,丝毫都没得,丝毫都没得!”“好!小伙啊,你说的哇,‘丝毫都没得’。”“当然啊!你们有好处我也不想,今天,你们也不要想我的。”“好,小伙啊,就望你发财了!”……
  众当差的正在吵着,帅府当差的到了照壁前不远下了马,马匹拴扣好,进来了:“诸位,请了!”众当差的一望:“岂敢,岂敢,请了,请了!你老兄面善得根,哪里来的?”“我兄弟是都督府来的。”“噢,老兄是都督府来的,请问老兄,你们贵上大都督的官座已经抵码头,为何不上岸进城?”“不,已经上岸进城了。”“哪个?已经上岸进城了?”“哎,来啊!你不是打听得清清楚楚,说都督不上岸,不进城吗?”“哦,我打听得清清楚楚,都督是说不上岸、不进城的。来啊,老兄!先前你们都督不是说过不上岸,不进城的吗?”“是的。”“是的?怎么又上岸又避城的呢?”“这是我们大都督高兴。”“哎,不错,这是大都督高兴。对对对,大都督高兴,叫你老兄来送信的,我们马上进去禀报。你回去吧。”“不,都督说,还要请下子鲁大夫。”“哪个啊?还要请我们鲁大夫啊!不忙,你老兄不只请我们大夫一个哩,另外还要请个把人哩!“嗯,老兄,你怎么知道的?”“我啊,我不是白白的晓得的,我们这一位五十两银子出了恭了!”“你老兄此话怎讲?”“老兄不要问,各有各帐。敢问另外请哪一个?”“都督听说南阳卧龙先生在此。”“哦。”“他先生远来是客,我们都督本当过来一拜才是,奈因未见吴侯销差,不敢及私,请他先生屈高就下,到我们都督辕门一走。”“晤。”“来日我们都督见过吴侯销差已毕,再过来请罪问安,谢步答拜。费心老兄讲说清楚,免得尊客见怪。”“好,小伙啊,五十两银子出了恭。”“另外还要再加五两哪!”“老兄此话怎讲?”“各有各的帐,不用问。”“好,费心。再会。”
  帅府当差的上马挥鞭,去见周瑜复命。诸葛亮门上当差的望望打听消息的那个当差的:“呔,你进去回话啦。”这一个把头低着,眉头皱着,不开口。“哎,叫你进去回话,照帅府当差的话回。”“哪个回话啊?大家都是吃大夫的饭,限定叫我一个人回话吗?你们不会回话?”“呸!上你个法水了,赢五十五两银子,喝两口酒都办不到,你有个正用哩。丝毫都没得,这一刻有糍粑,还是你一个人去吃。”这一个当差的被理服住啦,没得办法,垂头丧气地走了进去,冰冷彻骨朝鲁肃背后一站,垂手落肩,不开口,鼻子里大气都不出。
  鲁肃这时候跟诸葛亮下棋下得正来劲。诸葛亮今天下棋用了功夫了,一盘棋紧紧松松,收收放放,死命拖住鲁肃,一下就下到三更天。照这一说是拿老实人开心?不是的。先生实在是绊着鲁肃,在这块等周瑜来请。鲁肃今天不居心下棋,居心在赢诸葛亮五十两银子。当真他就在乎这五十两银子?不是的,因为是个脸面关系。所以鲁肃这个棋“哗”了下子,一块棋就死了,又“哗”了下子,一角给诸葛亮断掉了。鲁肃就捻住子子,望着棋;“好好,棋输子儿在,撸掉再重摆。”他嘴里尽管这个样子说,神并在注意着呢!嗵、嗵、嗵!咣、咣、咣!三更了。三更锣一敲,鲁肃把棋子朝下一放:“卧龙先生!”“鲁大夫。”“听听啊,听听啊!”“听什么?”“三更啦!”“三更啦?”“哎,你不是跟我说的三更么?你输了!”“大夫输了。”“我,我输了?哦,不错。棋是我输了我们也不下了。”顺手把子子一阵撸,朝旁边一推:“棋是我输了,那句话是你输了。”“那句话也是大夫输了。”“不好了!卧龙先生,年轻人啊!喏!……”右手食指手往脸上一撸:“这个要紧啊!嘿嘿!你把不起五十两银子不妨,嗳,只要今天在我面前认个输,我鲁肃代你把五十两银子给我家那个家人买靴子穿。但有一件,你如其今天不肯认输,哼哼!诸葛亮啊!就非怪我鲁肃刻薄,五十两银子,五毫都不准你少啊!”诸葛亮望着他点点头,笑嘻嘻地,心里有话:你说呃,说呃!诸葛亮才稳呢。二更锣一敲,诸葛亮就听见远处,咚——咚咚!放了三个铳子;三个铳之后,又听见:哐、哐、哐——,诸葛亮就有数了。到了!更锣一敲,鲁肃才开口,诸葛亮一望,看见鲁肃背后站了个人,就是白天来跟鲁肃附耳捣鬼的那个当差的,诸葛亮抓椎了:“鲁大夫。”“哎,卧龙先生。”“棋是大夫输了。”“没得哪个跟你赖呵。”“那一句赌东道的话也是大夫输了。”“哎,卧龙先生,我刚才就说过了。人啊,喏,脸皮要紧,尤其少年人,不能不要鼻子。”“啊,不。大夫,你背后的贵管家要回话。”“哦!哪个?我背后有人要叫话啊?”鲁肃掉头一望:不好了,这个冬令天啊,半夜三更,你冰冷彻骨站在找背后不开口啊!人还要被你吓了呐!“你,你有什么话回?”当差的走到鲁肃面前:“这个…回大夫。”“唉!找话说了。我就是个大夫,要回大夫什么事呐。这都是你们的口病啊。要回大夫,有什么话回?”“这……都督府来了个人。”“来人,我晓得了。因为今天天色不早,都督来不及上岸进城了,明天一早吴侯府堂上议事。”“这个…不.都督上岸进了城。”“哪个?一刻儿工夫上岸进城了?我先前叫哪个去打听的?好象就是叫你的,可要死了!我找你们做事,你们跑出去转一下,随便找句话就来回我。天明看我重办你!”鲁肃再一想:“哈哈哈哈……”我这个性情也太急躁了,就是上岸进城不回府,还是他输;叫府不请我,还是他输;请我不请他。他输。嘿,我晓得了,他进城一定是到什么地方有事。“啊,我有数了,你走啦。”“喳。”“走啦,我晓得了。”“喳。”“你回的话我有数了,大都督上岸进城,罢了。”“喳。”“喳”“什么事?木头,叫你走还不走吗?”“噎。”诸葛亮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大夫!”“哦,先生!”“你这位尊管家话还没有说得了哩!”“噢!”“哎。话说了了,不等你叫他走,他就会走了。”“噢,卧龙先生说的,你的话哪里还没有说得了啊?”“这个…小人才说了个零头哩!”“快说呐。”“喳!”
  这个当差的在这块“喳而喳”的,什么道理?这个当差的心里也急呢!要照帅府当差的那些话说出来,怕的要把头骂臭了呢!不说又不得过。所以“喳而喳”的是把帅府那个当差的一番话摆在肚子里默念。念个一百六十四遍,滚瓜烂熟,然后回话,准备跟他玩个净瓶倒水,一口气说完,掉脸就跑。
  鲁肃急死了:“说整了吗!”“喳,回大夫,都督府来了个人。”“噫。”“有请大夫。”“唔。”“另外,闻得南阳卧龙先生在此,他先生远来是客,本当他们都督过来一拜才是,奈因未见吴侯销差,公事未毕,不敢及私,请他先生屈高就下,到他们都督辕门一走,来日他们都督见过吴侯销差已毕,再为过来请罪问安,谢步答拜。关照家人把话说得清楚,免得尊客见怪。“哒、哒、哒、哒,当差的一口气说完,调转脸就跑。鲁肃想教训他几句,再看看,他倒已经跑远了。
  鲁肃怄煞了,可要死,就跟热萝卜烫了嘴差不多,我气都听了屏住了。诸葛亮心中高兴:“哈哈哈哈……,鲁大夫,如何啊?”“如何?不输五十两银子。”“鲁大夫,人哪”右手食指往脸上一指:“此窍要紧。”鲁肃一听:好!刚才说的,准备全还给我了。“嘿嘿,你把不把五十两银子不妨,哎,只要今天在我面前认个输,我诸葛亮代你把五十两银子给我家僮儿买果子吃。但有一件,你如其今天不肯认输,哼哼!鲁大夫啊!就非怪我请葛亮刻薄,五十两银子?五毫都不准你少啊!”咦喂!一个字不少,一句话不差,全还了把我了。鲁肃在这个时候气啊!不开口了,手一抄,两个眼睛翻多大的,望着诸葛亮。诸葛亮一望:不好,鲁肃这个人有点呆呢,望着我发呆病就糟了。“鲁大夫,可有不适?”“卧龙先生,非贱体不适,我想了怕起来,你与我们都督并不相识,也没有会过,你怎么能晓得这么清楚?晓得他船抵码头上岸进城,私自回府,请你请我?请你把个理由说出来,我哪,照把五十两银子,没得理由,五十两?五毫都没得!可见你这个少年人,定有个狐大仙跟住哪!”“哈哈哈哈……鲁大夫要问此理?”“要问此理。”“何难之有。”“怎么何难之有?简直难得很呢!”“大夫,我告诉你。”“啊。。”“就在晓中时分,尊管家来报,说你家都督官座离码头七八十里路。”“唔。”“在那时我就望了下院落中定风旗,”“哦。”“知你家都督由鄱阳湖回来是当艄顺风,所以料定船能抵码头。”“好好好!卧龙先生,就凭这一点我就不如你,你能望风说话。”“就透值五十两。”“不不不,不忙.就作你晓得他船抵码头是望风说话,又怎么晓得他上岸进城,私自回府?还要着人请我请你的呢?”“大夫,这个理由更不难懂了。你家都督船离码头七八十里路,大众文武去接他,都是套降战的口气。文人说降,武将议战。你家都督虽有章程,但降战大计也不会轻易决断,他一定要找人斟酌,非找你大夫不可。众文武都去见过他了,独你大夫没有去,因为你跟他的交情非比寻常,是你家大都督面前不可少的人,所以他的船抵码头,就上岸进城私自回府,一定要着人请你大夫去斟酌斟酌。”“哦!哈哈哈哈……!好,这话在理。来啊,请我是应当,怎么你又晓得他要叫我转请你呐?”“大夫,这个理更不准懂了。你大夫在我面前常谈,说你家都督胸怀大志,欲领兵北上,进中原剿灭曹操。”“嗯。”“现在曹操领兵南下,正所谓背鼓寻槌,将头就刃。”“哦。”“他如跟你大夫斟酌时一定是战啦?”“唔,是战,决不会降。”“是的,他要议战,曹操的实力大小,他不清楚。我跟曹操对面用兵交锋三次,曹操的虚实我皆尽知,所以他请你转请我,要跟我谈谈,他明天见你家主人才有这个胆量说一个‘战’字。”“嘻。哈哈哈哈……有理!有理!来啊!他又不晓得你在我们江东?”“大夫,你这个人太老实了,文人上船见你家都督,不但要套降战口气,还要在你家都督面前葬送我诸葛亮几旬,要说我诸葛亮的坏话。你家都督也就晓得我在江东了。”“唔,不错,在理。不忙,卧龙先生,你怎么晓得在三更左右,我们都督才着人来请的,不作或早或迟吗?”“大夫,断定三更更不难。你家都督船抵码头,天色尚早,如就上岸进城,赚早了,有个耳目不便。如过迟的话,有个时间来不及。军中有规矩,一更吃晚饭,二更都睡觉了,所以他二更上岸进城,没得人晓得。他到帅府,刚刚三更,着人请你请我,我们到帅府去谈谈议议,议了事之后刚刚五更天明,贵主吴侯升堂,他到那边就可以决断,还是战,还是降了。”鲁肃这一听:“哈哈哈哈-…好!卧龙先生,佩服佩服!把银子,把银子。”诸葛亮哪里真肯收下。
  鲁肃把诸葛亮望望:“卧龙先生,我们都督闻你大名,你看,连夜着人来请你,你先生去是不去?”“亮岂能不去?”“好极了,既然去,是骑马,还是坐轿?”“大夫,既然你家都督私自回府,我们何能骑马坐轿,骑马,马夫晓得,张扬出去,反为不妙。最好是步行。”“哦!哈哈……,不是我鲁肃说,你先生跟我们都督这个缘分是前生带得来的。我们都督听说你先生在江东,连夜着人来请;你先生见请,马也不骑,轿也不坐,就这么步行去了。但愿你二人能协力同力,共破曹操,也不枉我鲁肃江夏一行。”“大夫,你放心,亮理当将大夫的话永记在心。”“卧龙先生请。”“大夫请。”鲁肃在前领路,诸葛亮在后跟随,离四牌坊,少刻间到了帅府,命人进击通报。
  周瑜在西厅坐等,当差的到了西厅上;“回都督。”“怎样?”“鲁大夫与卧龙先生到了。”周瑜点点头,站起身来,有两个当差的拿了一对红纱罩灯在周瑜左右。周瑜从西厅往下走,走到厅口,朝下望了,见鲁肃、诸葛亮还没有到呢,周瑜又朝甬道下走;刚走了没多远,看见鲁肃在前,后面跟着一人。周瑜心想:诸葛亮的声名不小,刘备三请的军师,这次曹操超百万人马,兵发江东,祸就是他闯的。因为博望烧屯,白河用水,两把火烧掉曹兵二十多万,曹操心里来了气,兵伐江南,他们君臣兵败当阳,无计可施,移祸江东……。正想着,只见鲁肃身子朝旁边一闪,后面露出诸葛亮。周瑜双手一抱,眼睛朝下一望,心里赞了一个:好!好个诸葛亮,生得不凡。少年人学问定有,但是,聪明尽在眼前,“狂”字恐怕免不了,明招牌挂着哩!头上戴的不与人同,身上穿的不与人同,手上拿的也不与人同一一头戴纶巾,身披鹤氅,冬十月天气,手执鹅毛大扁,就这个热法子?!怪不得我家那班文人说他阴狂麻木。嘿嘿,诸葛亮啊!你跟天下人能够狂,跟我周瑜不能狂。你不要以为你诸葛亮学问大,要晓得你们君臣已经计穷夏口,走投无路,求救于人。你是求我的人啊!一刻儿你跟我到西厅,你要恭恭敬敬把曹操虚实摆了把我听,我可以跟你携起手来共破曹操,你要是阴狂麻木,把我周瑜当我家张昭那班文人看待,想我周瑜来够求你,那你就错了。
  诸葛亮这一刻也朝上望,见鲁肃身子朝旁边一闪,上面下来一个人,诸葛亮一望,心眼里也赞了一个字:好!不愧为美男子,俏丈夫,难怪鲁肃常眼我说,他家这位都督了不得。今天一见,方知是实。看来学问定有,但聪明尽在眉眼。周瑜啊,你这个人很聪明,一刻儿工夫,你若问我曹操虚实,你问一句,我回十句,你若问我十句,我回一百句。你切不可跟你家那班文人张昭等学,眼睛长在额角这个地方,坐家行亢劲,拿大欺人。你不要以为我们君臣计穷夏口,我诸葛亮就来够求你,那你就错了。诸葛亮就这样想着。鹅毛扇子微微扇着,朝上走着。
  两个人心里都想着心思,走啊走啊,哪晓得他们走对了面,不好招呼了。周瑜到底十八岁披发为将,这些地方来得快呢,红袍大袖一拖,左边身子一偏,拱了下子手,这个意思就是招呼了。诸葛亮看到周瑜潇洒自如,先生也乐堂得很,把鹅毛大扇双手一抱,身子右面一偏,这个意思也算是招呼了。鲁肃站在旁边望望:哈哈哈哈……,这两位少年人,他们其实没有会过面,就跟会过面差不多,熟得很了,熟不拘礼么,彼此拱下手就算了。我鲁肃不能,我跟周瑜感情虽然深,但到底他是大都督,我要行个礼:“都督,你从鄱阳湖班师回来,鲁肃因奉吴侯之命,为尊客所羁,未能随文武前往迎接都督,望都督,嗯,勿怪。”“鲁大夫,你跟周某交情,岂在一接之分。”“话虽如此,总归,哎,鲁肃失礼。”“大夫何必过谦。大夫请。”“都督请。”跟诸葛亮呢,因为见面就拱了下手,这时候也不好开口,周瑜望着诸葛亮手一抬,诸葛亮望着周瑜鹅毛大扇一伸,彼此就往前走了。就在同瑜转过身准缶往回走的时候,两个当差的掌着红纱罩灯就跟着他一齐转身了。这两盏红纱罩灯在周瑜脸上一晃,正巧先生目梢子朝周瑜脸上一瞟,诸葛亮一见,大惊失色,心里暗道:啊呀!不好!周瑜没得大寿!哈哈,目梢子一膘就晓得周瑜没得大寿?嗯,要不久于人世的样子。何以?他见周瑜脸上印堂这个地方,有根火叉头的青筋梗露在外。所以心里惊慌。逢到印堂这个地方青筋梗梗的人,往往是气量狭,性情躁,肝火旺。一个人肝火旺,就易于动气。易于动气,就易于伤肝。诸葛亮望出来了,心里惊慌,但不好说,所以只好摆在肚里。
  这一刻儿,周瑜、鲁肃陪着诸葛亮到了西厅上了。诸葛亮望望:厅上摆了三张座位,第一张端端正正摆在正当中,第二张微微偏着,第三张就格外偏着些。先生暗暗点点头,这正当中一张是我坐的,因为我是尊客;第二张是鲁肃坐的;第三张是周瑜坐的,主位。怎么这第三张却是主人坐的?哎,有句俗话,在家让客。诸葛亮想: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谈话,就不至于跟他谦礼了,先生走到正当中座位面前,朝下一站。鲁肃呢?他是个老实人,就到第二张座位面前一站,周瑜在第三张座位面前一站,彼此打了一躬,坐下来。
  周瑜拿目梢子朝诸葛亮一瞄,心里话:诸葛亮啊!怪不得我家那班文人说你麻木,哪晓得你是麻哪!你明明晓得我周瑜不会隔占你的座位,你何妨跟我稍为客气下子。一句客气话没得,你就坐下来,太麻木了。也怪诸葛亮不好,你已经看出他印堂这个地方有火叉头青筋,晓得他性子躁,心地狭,你何妨跟他谦下子,你再坐下来也不迟啊。
  三人坐定,当差的献茶,茶罢,诸葛亮“呆”的,手帕朝外一掏,涤理鹅毛大扇。周瑜茶罢之后,见诸葛亮低着头,涤理鹅毛大扇,心里话:诸葛亮啊!你该派说啦,曹操这个祸是你闯的,你无计避祸,移往江东。现在体该派把曹操的虚实谈了把我听听。你把个头低着,涤理鹅毛大扇不说,竟然把我周瑜当那班文人看待,要想我来够求你?做不到。我周瑜不是够求人的人。你要把我周瑜当做张昭看待,你就错了。你这个头低着,理着鹅毛大扇,我有数,你是跟我拼火候的。好!跟你拼,你要晓得你在我家里。周瑜想到跟他拼火候,掉转脸去,赏看挂在西墙上的“风雨归舟图”。嗯,这个风雨不小,水浪也着实不小,船夫忙忙碌碌……周瑜点头晃脑,居心拼火候了。
  诸葛亮理着鹅毛大扇,见茶罢之后,时间不小了,周瑜始终没有开口。诸葛亮心里话:周瑜啊!你该派问啦,你问我一句,我回你十旬。把个头抬起来望望,啊!他头都掉过去了,赏看“风雨归舟图”。哦!你竟然跟你家那班文人学,坐家行亢,拿大欺人,眼睛长在额角这块,瞧不起我诸葛亮,以为曹操这祸是我闯下来的,现在火烧到你大门口了,想我诸葛亮够求你,谈了把你听,你打听打听我诸葛亮,拼火候的工夫一绝,不要以为在你家里,只要肚里不饿,跟你拼了。诸葛亮沉住气,仍旧涤理他的鹅毛大扇。
  鲁肃这一刻儿,这颗头就象捻捻转子差不多,坐在当中,东张西望。先把周瑜望望:哈哈哈哈……这边什么人?在我们江东十八岁披发为将,大都督周公瑾,人称顾曲周郎,美男子,俏丈夫,声名大了,学问又高,巴丘一仗,刘表三十万大军败在他手上,要算是个大才啊!是哪一个的朋友?呃嘿!我鲁肃的朋友。哈哈哈哈……望望周瑜,舍不得不望诸葛亮了。哈哈哈哈…这一边什么人?刘备三请的军师,南阳诸葛亮,天下闻名。伏龙凤雏,二人得一可安天下。呃,哈哈哈哈…--两把火烧了曹兵二十多万。嘴会说呢,幕下若干文人都没有说得过他,要算是饱学啊!是哪一个的朋友?呃嘿,我鲁肃的朋友。我有这两个朋友,你江北曹操也不敢藐视我,哈哈哈哈……。所以他由心里欢喜,东边张张,西边望望。望啊望的,咦!奇怪!坐
  下来时间不小啦,该派我们都督先用世务,怎么头掉过去,去赏“风雨归舟图”了?你以前在家里常看,现在有什么看头呢?我顶好米引下子:“卧龙先生。”诸葛亮听鲁肃招呼,先生头一抬:“鲁大夫。”“卧龙先生,先前着人列四牌坊请你先生,就是我们都督着人去的。你先生已经到了我们都督这一边,已经坐了半会。认不得主人翁吧,鲁肃代为介绍,过就是我们都督,你先生何妨跟我家都督谈了玩玩。”诸葛亮目梢子把周瑜一瞟:“哦哦哦……!”好啊!一引就来了……,见诸葛亮“哦”得行行的,坏了:头又低下去了。都是一个病,医生下药才好呢,只要一张方子。都是“啊,是。”顶好再来啊!“嘿嘿,都督,这个就是卧龙先生。都督何妨跟卧龙先生谈了玩玩。”“哦,是。”“呃,卧龙先生,这就是我们都督,你先生何妨跟我们都悍谈了玩玩。”“哦,是。”…鲁肃这个老实人来气了;拿我开心啊!我在这块引他们,他们任性不谈。噢!我有数了,你们两个少年人拼火候,拿我这个老实人作蜜脸。嘿嘿,你们年纪轻,我都有了这把胡子了,火候不见得不如你们,我也跟你们拼!拼来拼去,三个人之中,岁数最大的是鲁肃,火候最差的也是鲁肃。鲁肃想想:啊呀!我这个人真确点呆啊!他们拼他们的,与我何干?时间不早了,我要问下子我们都督,天明见了吴侯议事,到底是降,还是战?
  鲁肃朝起一站,一躬到底“都督!”周瑜听到鲁肃招呼,把两道眼光收回,脸朝过一正:“鲁大夫。”“都督,你由鄱阳湖回师,可晓得我们江东六郡七十九县有危险啊?。”“有何危险?”“中原曹操兴兵百万,在赤壁‘一’字横担江面,水陆连营?三百多里,一角檄文到了吴侯案前。”“大夫,如今群雄割据,难免没有干戈。吴侯可曾与大众文武商议。”“商议的。”“商议怎样?”“文人议降,武将议战。吴侯事在两难,降战不能定夺,才请都督回辕。请问都督,你明天见了吴侯议事,还是议战,还是议降?”周瑜目梢子把诸葛亮一瞟,心里有话:你跟我拼火候?我不借鲁肃的口把你真魂吓出窍,也称不起个周瑜。“鲁大夫!”“唉。”“你为何不自量力,曹操百万雄师,兵临江东,周某水军才有五万,如何能敌?”“哦?”“周瑜见吴侯议事,哪有二策?一个字:降,不战。”
  诸葛亮一听一惊:啊呀!不好!孙权外事以他为主,他降,孙权非降不可!再一想:不对,因为鲁肃平时常跟我谈,说他这位都督胸怀大志,要领兵北进中原,剿灭曹操,现在曹操到了东南方,他怎么反说出一个“降”字?我要定下子神,注意哪!诸葛亮稳得很呢,定了定神,再注意一望,心定了:好了好了,不相干,吓我的。他倒晓得啦?诸葛亮望出来了。跟诸葛亮做事,水珠子不能漏一滴,灰星子大一点破绽都不能有。诸葛亮想:你跟鲁肃议事,为什么你这个眼光朝我瞟啊瞟的?你分明是吓我的,因为我跟你拼火候呐,你想借鲁肃的日,弄两句话,把我的真魂吓出窍来。嘿嘿!周瑜啊!你这叫自讨其辱,单看是你吓得动我,还是我能叫你急了蹦起来?先生稳得很呢,头低着,仍旧在涤理鹅毛大扇。
  周瑜吓诸葛亮没有吓得到,倒把个鲁肃吓成了真了:“都督,你平时跟我鲁肃常谈,要继伯符公遗志,领兵北上,剿灭曹操。”“哦。”“现在曹操到了东南,都督怎么反而议降了?”周瑜心内有话,我是吓诸葛亮的。忙用眼神向鲁肃会个意。“鲁大夫,此一时也,被一时也。”“嗯?”“曹操今非昔比啊!以前曹操只有河南、河北、山西、辽东。幅员有限,勇将不多。如今曹操领兵南下,割据两湖,占领上江,我们江东在长江的下游,由上奔下,是个顺行,所以周某想想,万万不能战啊,还是降的稳当,好再图后计。”鲁肃是个老实人,不晓得周瑜会意,心里更急:“都督,话虽如此,总归我们江东不能降贼。”周瑜心里也急呢,想想:我吓诸葛亮没有吓得动,吓得鲁呆子这块任性跟我辩。“哎,鲁大夫,琐碎了!周某说不战,有不战的理;大夫如果一定要战,这件事并不难,明日周某见吴侯议事,当着众文武的面让出帅印,请大夫领兵到三江日,拒挡曹操。若要用某在江东为帅,我是定降,不战!”
  鲁肃见周瑜这一说,气得浑身直抖,心里怄啊!起身到西厅口,朝下一跪,放声大哭。哭哪一个?哭孙伯符:“伯符将军啊!……”不但哭,嘴里的话就更难听了:“你将军真乃英雄也!豪杰也!赤手空拳,吃辛受苦,创下江东六郡七十九县。可惜你不幸夭亡,临终之时,将创下的基业托在朋友身上,指望他能继将军的遗志,谁知他徒有虚名,凤毛鸡胆,闻得曹操虚诈之词,竟要把孙将军创建的基业,拱手送人,岂不叫将军含悲饮恨于九泉之下!伯符将军啊!……”鲁肃这些话比骂周瑜还狠,周瑜该派来气了?不。周瑜不但不来气,心里头还佩服鲁肃有古大臣之风,古谏臣之风。不愧我把他荐于吴侯。我这是假的,是吓诸葛亮的,诸葛亮没吓动,呆子当真了。
  诸葛亮低着头涤理鹅毛大扇,听呆子哭个不住嘴,抬起头把周瑜望望,心想:唉!周瑜啊,我看你怎么下得了台?但是再一想:唉!不对,我这个人错了,我不应当计较这一点。鲁肃这个哭着,嘴里话不好听啊!周瑜量狭得狠,他哭啊哭的,照常把个周瑜哭了急起来,脸一翻:唉!愿死都不战,那一来糟了!我要把自己借了把周瑜用下子,让他下下台。不中啊!借了把他用不错啊.他到现在还没跟我说话呢。你们诸位想想,他倒打算借把人用了。还要人家先喊他,在旁人就难了,在诸葛亮不得疑难,他有道理。先生理着鹅毛大扇,把个头一抬,将手帕朝袖笼子内一灌,鹅毛大扇两扇,仰面朝天:“哈哈哈哈…”周瑜忍不住了。你们想,呆子在块哭个不住,被吓的人反而笑起来了。他脸一偏,红袍大袖一抱:“卧龙先生!”“啊!”单要你先喊我呢。“为何一旁冷笑?”“都督,亮不笑旁人,亮笑鲁子敬不识时务耳!”嘿!两个人说假话,拿老实人做蜜脸。鲁肃气得抖抖的,心里怄啊:我在这块跟你闹个“战”,你们君臣沾光不显;他假如降了,你们武昌也不得了啊!好,朝起一站,到诸葛亮面前,二指一指:“啐!诸葛亮,怎么?你也说我不识时务?!你,你,你讲,鲁肃哪点不识时务?”“鲁大夫,有话请坐下来细谈。”哼!你稳得很呢!我没有你那些涵养。“先生,我哪一层不识时务?”“大夫,你家都督主降,正是识时务,合时势:你大夫主战。就是不识时务,不合时势。”“啊?!你说江东降才是识时务,合时势,先生为何不教贵主刘豫州归降曹操?”“鲁大夫,亮早已说过了,我主奉诏讨贼,至今虽未能灭贼,恨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未忘讨贼之心,宁可死于贼手,终不能降贼!”“我们江东也不能降贼!鲁肃虽拚一死,也要力保我主。”“哎呀!大夫,这个就难了!你大夫要战,你家都督要降,所幸者,亮在你们二公的降战中间倒有个两全的良策。”鲁肃想:哪个?不是降就是战,不是战就是降,这降战之间还能有个章程?“哎嘿!”鲁肃朝下一坐,倒要听听哪。
  周瑜也被弄木怵了:“卧龙先生!”“都督!”“请问这降战中间有何良策?”“都督,你以为曹操是何如人也?”周瑜心下好笑,聪明人说呆话,曹操什么人我能不知道?鲁肃一听,嗯哼!把诸葛亮望望:诸葛亮啊!这句话是薛肥子薛综在幕下问你的,被你一顿臭骂,你现在跟他学什么?周瑜也表面上装傻:“卧龙先生,周某不知。”“都督,曹操乃好色之狂徒也。”周瑜一听,把诸葛亮一瞟,觉得诸葛亮话说得离了题,就差笑出声来,不过。倒要听听你怎样说法哩!周瑜点点头:“噢。”“都督,曹操此次领兵南下,要想退他并不难。俗说:“入其门,先摸主人之性,挡其阵,莫如探其源。’不知都督可曾探过曹操兵伐东南的根源?”“周某没有。”“都督,你可知曹操这一次领兵南下为的何人?”“周某也不知。”“都督,曹操领兵南下,表面上是找的三家:荆州刘表,贵主人吴侯与敝主人,其骨里曹操是为两个人而下江南。象敝主人弃新野,走樊城,坑在这两人之手。”“哦。”“新樊两县百姓抛家撇业,妻离子散,坑在这二人之手;荆襄九郡四十二州不保,坑在这二人之手;刘表的寡妇孤儿不保,坑在这二人之手;今江东百姓日夜不安,坑在这二人之手,一角檄文到贵主人案前,江东人心惊胆怕,草木皆兵,也坑在这二人之手;文人议降,武将议战,互相争论。有失和气,贵主人心下不安,坑在这二人之手;亮一到江东,在幕下与众谋士斗口较量,坑在这二人之手;日前在赏主人堂上,同贵主人语言冲突,坑在这二人之手;就象适才都督与鲁大夫为降战争论不休,亦坑在这二人之手!……”鲁肃一听:乖乖!这两个人坑死多少人啊?不晓得是哪两个?要晓得他的姓名,抓过来咬他的肉,才煞心头之恨!周瑜也不晓得这两个人是什么人?“请问卧龙先生,是哪两十人?”“都督,这两人就在江东。”“啊?!”“若能将此二人找到,不惜千两黄金,两名驾者,一叶小舟,进往江北曹营。”“唔!”“都督,江东去此二人,如大树飘一叶,太仓减一粟耳。曹操得此二人,如大早得雨,婴儿得乳,立刻班师回都。”周瑜一听:奇怪啊!这两个人在我们江东是如何的轻微,到了曹操那边就这等贵重!不晓得是哪两个?只要是不要紧的,都能办到。两个人退百万干戈,何乐而不为。“请问卧龙先生,这两个人姓甚名谁?居住何处?”“都督,亮闻得江东有一位乔公…”鲁肃这一听,“嗯咳!”把诸葛亮望望:先生,你下文不要说了,我有数了,你分明说的是那两个。你也要摸清楚了再说,说得不对,谨防我们都督性子急,溜你个嘴头子!鲁肃望着诸葛亮会意,诸葛亮故装不知,顺着嘴任意说下去:“都督,这乔公膝下有二女,长者大乔,次者小乔,都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倾国倾城之色,褒姒、西施之美!曹操久慕大、小乔之美色。都督若能将这位乔公找到,不惜千两黄金,向他买此二女。……啊,都督,这乔公岂是卖女之人.必得要以大义而动之。若得乔公慨允,只需两名驾者,一叶小舟,送往江北曹营,曹操立刻卷甲班师回去。这正是效当先范蠡献西施之策,都督,何乐而不为之?”
  周瑜性子躁,额头上火叉头青筋已经渐渐朝起梗了,眉头渐渐朝起竖了!心内有话:让你说啊,等你说过了,我才问你哩!哪晓得诸葛亮说到“效当先范蠡献西施之策”,他底下不说了。周瑜忍不下去了,脸一偏,手一秉:“卧龙先生何以知之?”你怎么晓得曹操想江东大小乔的?诸葛亮把周瑜望望:我不得把握也不敢说啊!“都督,亮本不知,只是闻得曹操出征辽东,班师回都时,路过邺郡歇马,得一铜雀,因铜雀尺寸太大,不便带至都城,就在邺郡漳河边建筑一宫室,叫铜雀宫,造一台,叫铜雀台。曹操亲自作《铜雀台赋》一首。赋中立誓要掳江东大、小二乔,因而知之。”先生稳稳当当,你若要问,我都有考,有《铜雀台赋》,我才晓得。
  周瑜捺住火头:“卧龙先生,《铜雀台赋》,可记得否?”鲁肃这一听,脸一苦,眉头一皱:坏了,要出事了!提出乔公,我就向他示意,这种活死死人,他直即不朝我望,弄到临了,把大、小乔说出来了。你要摸清楚再说,说得不对,我们都督“啪”,打你嘴头子!这一刻儿,你又说《铜雀台赋》,我要再把个底给他,你就是记得都不能背“嗯咳!卧龙先生。”“鲁大夫。”“我也听到有这么个铜雀台的话。《锏雀台赋》是建安五、六年作的,现在已经建安十三年啦,你先生怕是记不得了吧?啊?怕是记不得了吧?啊?”说着,向诸葛亮暗下摇摇手。你直即就说记不得。诸葛亮把他望望:哪个?记不得?呕尽心血想的这个《铜雀台赋》,就能记不得?“唉,鲁大夫,你不必藐视于我。《铜雀台赋》年代虽久,亮爱其文章精美,熟读在心,铭记肺腑,一字不差,颠倒全无。”唉!糟了,糟了!念定了,念定了!念了,要闯大祸。就是有这两句,也不得了,虽罪归曹操,但是我们都督跟你就有隔阂了。要是没得这两句,就不会有隔阂了!周瑜再把鲁肃望望,你不要拦他,你拦他,他这个《铜雀台赋》不念,我跟你不得过。鲁肃格外把个头低着,眉头皱着,不敢开口。“啊!卧龙先生既然熟记,请先生赏叙一遍,使周某以广见闻。”“都督若不嫌繁琐,待亮细背一遍。”“好。周某洗耳恭听。”周瑜就差气得要跳脚。
  诸葛亮却不慌不忙特地喝了一口茶,因为一夜来睡,喉音恐不大响亮,弄口茶来润润喉,先生要一个个字念出来清楚蹦脆,叫周瑜在耳门上一擦,一直掉到心窝膛,铁钳子都拣不出来。“都督,曹操他想代汉而正统,赋中云:——”诸葛亮狠啊,先把个“赋中云”说出来。这是赋里说的,不是我自编的。
  “从明后以嬉游兮,登层台以娱情。见太府之广开兮,观圣德之所营。建高门之嵯峨兮,浮双阙乎太清。立中天之华观兮,连飞阁乎西域。临漳水之长流兮,望园果之滋荣。立双台于左右兮,有玉龙与金凤。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
  诸葛亮还要朝下念,周瑜这时候心里这股火气已经捺不住了,只见他眉梢双吊,目露凶光,面带杀气,火叉头青筋梗露,站起身来,红袍大袖一甩,二指指着三江口一角:“着!国贼曹操,周某与你誓不两立!”哪晓得这一次曹操受了冤枉都没处伸。他的原意是在铜雀台上造两座桥,象两道彩虹接连东西两处。古时“桥”字就没有木旁,诸葛亮玩了个移花接木,周瑜居然也就被木怵了。诸葛亮心内好笑:如何?还是你吓得动我?还是我激得蹦你?真心话说出来了吧!不过我这时候还要装得不懂的样子,不能露出真相:“都督,昔日单于屡犯疆界,汉天子尚许以公主和亲,今都督何惜民间二女乎?”周瑜脸一偏:“卧龙先生有所不知。”其实先生知之久矣,不知也不说啊!“大乔乃我主之嫂、伯符将军之妻,小乔乃周某之妻也。”“啊!唉!”诸葛亮狠哪,故作惊慌:“啊!都督,亮该死!该死!亮实系不知。如其知道,怎敢妄言。唉!鲁大夫!”“卧龙先生!”“亮不知道,大夫同都督相交甚厚,该派知道。亮念这《_铜雀台赋》,大夫为何不拦?”鲁肃把他望望:你蒙面丧心的说吧!我把底给你,望着你会意,你硬要背,背出祸来了,你怪哪个呢?鲁肃也不开口。
  诸葛亮望着周瑜:“都督,不过这件事还望都督三思而行。”诸葛亮更恶了。这时周瑜气昏了,如其稍为心平气和,这句话就能打他的嘴头子。你先前不晓得,念《铜雀台赋》,不知不罪。现在我告诉你了,大乔是我家主人的嫂子,小乔是我的妻子,你什么事还要叫我三思而行呢?诸葛亮狠就狠在这个地方。你跟曹操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把主人嫂子、你的妻子送把曹操。就这个意思。这时候周瑜实在气昏了:“唉!卧龙先生,周某不用三思。周某适才与鲁大夫说降,乃相试耳!”诸葛亮心内有话,试探呀!你是吓我的,单看你吓得住我,还是我激得动你?“唔,唔。”“卧龙先生,周某见敝主人议事.哪有二策?一个字:战!不降。早晚周某领兵到三江口拒挡国赋,还请卧龙先生助我一臂之力。”“哈哈哈哈…,承蒙都督不弃,亮愿效犬马之劳。”
  诸葛亮等周瑜坐下来,不要周瑜问他,就把曹操的虚实谈了出来。直到天色大亮,辰牌时分,孙权坐帐,周瑜,鲁肃去议事。诸葛亮应派回去了,不。是降是战?他先生也放心不下就在西厅坐等周瑜回来,探听议事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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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18 11:27:03 | 显示全部楼层
六、释疑决疑



  诸葛亮不等周瑜再问,就把曹操的虚实谈把他听了。一直谈到天微微亮,周瑜叫人侍候诸葛亮、鲁肃净面梳洗,自己也梳洗过,吃了早点,就听见吴侯府那一角:“哒~咚!咚!咚!”三通炮响,孙权升堂。就在这个时间,西厅底下,哒哒哒哒,来了吴侯府的当差,急匆匆到西厅周瑜面前:“见都督请安。”“罢了。”“吴侯升堂,有请都督到那一边堂上议事。”“啊,知道了,退。”“喳。”吴侯府当差的退走了。
  周瑜回府,孙权倒晓得了?晓得了。昨天夜间,三个铳子一放,铜喇叭一吹,还有哪个不晓得?晓得他回府,该派要治罪。不,因为孙权与周瑜外托君臣之义,内联骨肉之亲;再说,私自回府,议的是军机大事,格外不得治罪了。
  吴侯府当差的走后,周瑜、鲁肃朝起一站:“卧龙先生。”“都督。”“周某到卑主吴侯堂上上议事,请先生在此稍坐。”“都督请。”“啊,卧龙先生,鲁肃要去吴侯堂上站班。”“大夫请。”周瑜面前当差的都是玲珑剔透,老早出去,叫人把马匹备好。周瑜、鲁肃出西厅,上马直奔吴侯府。
  诸葛亮看他们二位走后,一面坐在这儿养神,一面把阳光瞄了下子:吴侯府离这块多远?周瑜、鲁肃骑马去耽搁多少时间?会到孙权,周瑜说什么?孙权说什么?阳光应当到什么地方周瑜回来,这件事就得成功了;如其早一点,这件事不得成功,迟一点,这件事就费事了。他在代周瑜划算时间。
  周瑜、鲁肃离帅府到了吴侯府门首下马,马匹有人照料。鲁肃说:“都督,我先到堂上站班。”“大夫请。”鲁肃先到堂上,见了孙权,行过参礼,旁边站定。周瑜缓缓从底下上来,直到孙权公案前,一躬到底:“主公,臣周瑜见主公复命销差。”复什么命?销什么差?他是领命到鄱阳胡操演水师的,现在回来了,理应复命销差。孙权一句话未问,在案上拿了一件东西:“都督,请看!”周瑜一想:什么东西?噢,主公信上说曹操有一角檄文到江东,恐怕这就是檄文。伸手接过来,封头挑开了。周瑜把书瓤子摘出来,展开看了一遍,然后把瓤子折起来,也不往信封里放,朝孙权面前一摆。孙权朝周瑜望望:“都督看过了?”“臣周瑜看毕。”“这件事都督看来以为如何?”“主公,而今群雄割据,主公既欲守业创业,难免要动干戈,不知主公可曾与众文武商议?”“商议的。”“请问主公,结果怎样?”“文人议降,武将议战。”“噢,原来是这样。请主公容臣当堂一问。”“可。”周瑜转身来问文武官员了。文人哪,就望着武将抹鼻子,画圈子。什么意思?就是我们在半路上套过都督口气了,都督一个字:降。不依你们,依了我们了。武将就望着文人,大拇指翘住。什么意思?就是半路上我们问过都督了,都督说一个字:战,不依你们,依了我们了。
  周瑜先问文人:“列位先生。”“都督。”“都督。”…“你们列位议的是降啊?”文人一个个把他望望,心下有话:哪个啊?我们昨儿就跟你说过了。再一想:不错,昨日我们虽说过了,是私下的话,今天他问我们,是当着吴侯的面问的。“都督,参谋等议的是降。”“请问列公,降可有理?”“都督,降怎么没有理。人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都督明鉴,天子既受其‘挟’,诸侯就不得不受其‘令’。加之曹操这一次领兵南下,其名极顺,天子赐他白旄黄钺,授权专主征伐,拒曹公如拒汉天子。江东虽有长江为险隘,但在长江下游,曹操南下割据两湖,占据上江,由上奔下,是个顺行,势难能改,战则反致生灵遭受涂炭,所以参谋等劝主公不如北面归降,好再图后计。好再图后计。”周瑜这一听点点头,心内有话:你们也有理哩,有个“再图后计”理!“请问列公,后计者不晓得是什么计?”众文人一听:“啊!都督,这个……,那个……,后计者,即后计是也。”文人心内有话:后计,后计,要到随后才有计哩,何能预先就把个计想出来?周瑜性子本来就躁,又有个《铜雀台赋》的底气。这一刻文人再说不出“后计”来,可要死啊!后计者,还“后计是也”呐!周瑜二指一指:“啐!皆腐儒之论也。”不好!一言骂倒通班,众文人一个个满脸绯红,莫名其妙,昨日在船上,他明明说的以我等之见为是,今天忽然的变了卦了,原来他是套我们口气的。唉!一个个头低着,满脸绯红。周瑜也不好,什么事要骂人昵?心里头怄气呃!你们只晓得降,就能降了吗?一降,主人的嫂子,我的妻子都没得了!他又不好说,只好骂“皆腐儒之论也”!
  周瑜虽说骂了文人,也要叫武将把理由喊出来:“诸位将军。”武将这一刻脸上飞了金,文人要降被骂,这一刻来问我们了,非常得意:“都督。”“都督。”……“诸位将军议的是战啊?”“不错,我等议的是战。”“战可有理?”“怎么能没有理!”武将喉音很高。周瑜把他们望望:有理不在言高啊,喊的什么事。“你们这个战,是何理由?”“都督,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是个国贼。当先伯符公在日,常欲领兵北上,进中原剿灭曹操,现在曹操既然领兵南下,正所谓背鼓寻槌,将头就刃,江东有的是六郡七十九县,且有长江之脸,国富民殷,兵精粮足,有都督设谋定计,束将等舍命当先,何愁不胜曹操?”
  周瑜一听:“嗯,嗯,好!”武将这一刻胸脯子都挺翻掉了。何以啊?文人要降挨骂,我们主战,都督赞好,所以脸上都飞了金。周瑜呢?周瑜复行转过身对孙权,一躬到底:“主公。”“都督如何?”什么意思?就是他们降啊战啊闹了不止一天了,我以你为主,你的意下如何?“主公,臣哪有二策,一个字:战,不降。”“噢!都督也是战。”“是啊!”“好!孤,就战。”勉强得很。应当战就是战,他这个“就战”,可是勉强啊?周瑜聪明得很呢,又一躬到底:“请主公做个决断。”你决断一下,不是说战就战的。仗打起来,胜败都是有的。所以请你决断下子。
  孙权虽说是纨绔,这些话也听得出来,见周输一句话顶回了头,叫他决断,孙权这一刻脸红了,想想:啊呀!我不好,我不除疑他,也不把他调回来,外事以他为主,他跟我说战,我应当战。我怎么说“就战”?这个话不对。他是纨绔,就做纨绔的事了,嚓——腰间的佩剑往外一抽,望着众文武:“列位先生,请位将军。”“主公。”“主公。”…文人脸苦着,头低着。“今孤当堂授宝剑一口予都督,发令开兵三江口,拒挡曹操,若有人再言降字,喏!”宝剑一起,对准公案的案角,咯嚓!砍去一角,“与此案同!”文人这一刻更加难受,有地洞都能钻;武将更得意了。孙权朝周瑜望望:“都督,宝剑在此,请都督收了。”周瑜双手将宝剑接过,一转身,一手捧着宝剑,二指一指:“列位先生,诸位将军,周某本年轻无才,今蒙主公当堂砍公案一角,赐宝剑一口,命周某领兵拒挡国贼曹操。列公都是江东旧臣,随军多年,素知军中有十七条禁令,五十四款斩罪,从今以后,不准再说‘降’字,违令者——斩!”“威——武。”武士举威。有个当差的就在孙权身上将剑匣解下来,捧到周瑜面前,单屈膝跪倒,举过头顶,周瑜一手捺住剑匣,宝剑这一起,嚓——,投入剑匣。用黄板绫子朝上一扎,金花一插,当差的捧了就走,哒哒哒哒,离吴侯府,直奔帅府。
  诸葛亮正在这块闭目养神,替周瑜划算着时间。猛听见底下哒哒哒哒,脚步声越来越近。先生二目睁开一望,见是一个当差的捧着一口宝剑来了,到厅上将宝剑摆在西厅条几正当中,倒退两步,作了两个揖,转身就走。诸葛亮望着当差的走了,把宝剑望望,再把阳光望望,诸葛亮连连摇头:怕的这把宝剑恐怕不大稳妥。何以?先生看看阳光,还未曾到他划算的那个部位哩。宝剑来得太早了,所以先生一斟酌,晓得宝剑不稳妥。请葛亮正替周瑜划算着,这边周瑜因事已议成,随即告辞孙权,与鲁肃回帅府而来。
  周瑜在前,鲁肃在周瑜背后,手背着,头低着,心里想着:“唉!这两个少年人啊!未见而合适得不可解,哪晓得见了面不对啦,两个少年人拼火候,拿我这个老实人做蜜脸。这都罢了。这个诸葛亮活死人啊,叫他这个《铜雀台赋》不能念,我说记不得了,他说颠倒全无,一句不差。念得好呃!尽管罪归曹操,都督跟你这个隔阂拿不掉啦!是我把他请到江东来的,我不能叫他们两个少年人难过,要把个隔阂拿得了才好哩。嗳,有了,有了,今天我们都督在吴侯府议事,他议个战,吴侯当堂砍公案一角,赐宝剑一口,请他领兵拒挡曹操,这是件大喜事啊!请葛亮如其真是个聪明人,趁这个时候,给我们都督道个喜,都督心头一个畅然,跟他这个隔阂就不得了,难过就勾了帐了。不晓得这个活死人,他晓得不晓得?所以鲁肃眉头皱着,走着,心里想着,走到西厅甬道这个地方,鲁肃就在周瑜背后探头朝西厅上望了一望,看见诸葛亮坐在上头二目闭住。鲁肃望望,心内有话:我要给个底把他哩!鲁肃走得兴兴的,一声咳嗽:“嗯咳!”诸葛亮正坐在上头,闭着眼睛,在这块想着,听见底下“嗯咳”,先生头一抬,二目睁开,朝底下一望,只见鲁肃对着他在做手势,手一抬,指着条几上的宝剑,竖了个大拇指头,意思是我家主人由身上解下来,赐了把他的,你来见他,道个喜。诸葛亮懂不懂?懂。
  先生如何呢?两道目光朝底下望着,鼻子里气都不哼一声。鲁肃一望:不好!活死人。望着你示意,都不晓得啊?再来来。鲁肃又示意诸葛亮,要他给周瑜道个喜。等到他演到第三遍,诸葛亮在上头忽然喊起来了:“哈哈哈哈……鲁大夫作怪!”周瑜在前头走得兴兴的,忽然听见诸葛亮在上头喊,周瑜打了个寒噤,掉头一望,见鲁肃正在这块望着他的背后作揖呢!周瑜忍不下去了:“啊!鲁大夫,你见周某道喜,也等周某到西厅上再见周某道喜,你怎么对着周某的脊背作揖?”咦喂!鲁肃满脸绯红:要死,我好意关顾他,代他们拿掉隔阂,倒过头来叫我讨个下不去。是啊!道喜不能在人家背后对着人家屁股作揖。鲁肃是个忠厚长者,以为诸葛亮没懂自己的意思:“哈哈哈哈……”一笑了之。
  鲁肃跟着周瑜进了西厅,周瑜还是在第三张座位上坐下来。鲁肃呐?他居心要给这两位少年人把个隔阂拿得了,想:我顶好做了把诸葛亮看。鲁肃就不坐了,站在周瑜面前,一躬到底:“都督,架上供的这一口宝剑,乃是都督今天到吴侯府议事,议的战,吴侯从身边解下,当堂砍公案一角,交给都督的,请都督领兵到三江口拒挡曹操,这是件大喜事,鲁肃还没有,嗯咳,见都督,嗯咳,道喜贺喜,嗯咳,道喜贺喜啊!”什么意思?诸葛亮你不懂吧?这个样子,再木头也该有数了。诸葛亮实在好笑,忍不住了:“哈哈哈哈………鲁大夫。”“卧龙先生。”“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嘿嘿!你还明白呢!我看你比木头多口气。“你可是想我诸葛亮见你家都督道个喜吧?”鲁肃只好:“啊…”“你可知我诸葛亮不道喜。”你又何妨道个喜呢?鲁肃就望住他示意了。“非亮不道喜。”“嗯?”“大夫可晓得,你家都督架上的宝剑尚未稳啊!…”“嗯咳…”鲁肃不好开口了,复行朝下一坐。
  周瑜目梢子把诸葛亮一瞟:“啊!?”诸葛亮,你太阴狂麻木了!我家主人当着众文武的面,砍公案一角,赐宝剑于我,不稳啊?周瑜不相信。不相信?把效验你看了。就在这一刻,底下哒、哒、哒、哒,来的还是那个送剑的当差的,匆匆跨进西厅,到了周瑜面前:“禀都督”“何事?”“吴侯退堂回后,到了书房,随即命小人前来请都督将宝剑带到吴侯书房重新议事。”周瑜没开口,嘴张了下子,心内有话:哎呀!这个诸葛亮厉害了,他怎么能晓得吴侯的心事?“知道了,就说本督稍刻间就到,退。”“喳。”当差的走了。
  周瑜心里不服,非问不可。“卧龙先生,何以知道周某宝剑不稳?”“都督,亮本不知。”嗯。也不派晓得,你又没有跟着我击。“就在都督跟鲁大夫离帅府之后,亮替都督划算时间。”“哦!”“见都督此去时间太短,想都督一到贵主人那边议事,一定议个‘战’了。”“然。”“贵主吴侯说是‘就战’?”周瑜打了个寒噤:可要死!他连这个“就”字都晓得啊,就象跟着我差不多。“唔。”“那么都督一定追问一句,请贵主人决断。所以贵主人就抽出腰问佩剑砍公案一角,将宝剑交与都督了,是也不是?”“然——!”“都督,难怪吴侯要生二心。”“何以呢?”“都督见了吴侯就说个战,嫌太快了。常言道:欲速,则不达。”“嗯。”“亮也要见都督请罪。”“先生何罪之有?”“都督,亮日前在贵主人堂上说出曹兵有一百万,实乃是句假话。那是因为在幕下与众谋士斗口,心中愤恨,故意惊吓他们的,都督不可见气。贵主人怕曹操势大,今都督到贵主人书房重新议事,可以照亮的话,如此如此……,宝剑就稳了。”诸葛亮狠哩,他能叫周瑜替他在孙权面前下说词。周瑜听了,点点头:“承蒙先生指教。”他嘴上这么说,脸上满面笑,心里呢?好,诸葛亮啊!我就依你的话,带宝剑到吴侯府重新议事。我家主人若为旁的事把宝剑调回头,我跟你没得帐算。你这少年人只不过是自作聪明,有意卖才。嘿嘿!要如其果真是为的曹兵一百万把宝剑调叫,重新议事,诸葛亮啊!就休怪我容不得你了!你跟我家主人才见一面,我家主人的心肝五脏,你全看到啦!嘿嘿!你跟我周瑜见上一面,我的心肝五脏,你也晓得了。这是有个百万干戈在此,你有求于我江东,如其把曹操破掉,你回到武昌,我想的妙计,你三天前就要晓得了,那一来就糟了,我岂能容你。周瑜这一刻就存了这个心了。
  周瑜随即命当差将宝剑撺着,出外上马,奔吴侯府。鲁肃这一次不去了,就陪诸葛亮一起到四牌坊休息。
  周瑜离帅府到吴侯府门首下了马,入内,当差的捧着宝剑跟随后面。周瑜过大堂,绕暖阁,奔书房,到了书房门首。周瑜在当差的手内将宝剑拿了,捧着宝剑进了书房,到孙权面前:“主公,臣周瑜见主公缴剑。”周瑜都以为孙权不会接剑,要顾个情面的。一定要说:都督,宝剑你先拿着,我们有话再谈。哪晓得孙权又不懂什么顾情面,伸手就在周瑜手上把宝剑接过来朝旁边一摆。周瑜这一刻难为情啊!心里话:如其这一刻要有个诸葛亮在旁边,他的牙要笑掉了哩!当堂交的宝剑都不稳。
  周瑜一躬到底:“主公,臣周瑜先前在堂上同主公议事,蒙主公砍公案一角,赐宝剑一口。主公又将宝剑调回,是何道理?”“啊,都督请坐。”“是。”“都督,孤先在堂上议事,交宝剑给你,未曾仔细斟酌。退堂回到书房,再仔细想想,还是不能战。”“主公,为何不敢战?”“曹操势力大。”“请问主公,曹操的势力有多大?”“都督,曹操的兵数有一百万。”周瑜这一听,啊!心内有话:真是为的一百万!“主公,兵不厌诈,恐其中有诈?”“啊,非诈。曹操檄文上写明一百万。诸葛亮跟他是仇敌,日前在孤堂上也说曹兵有一百万。”“主公,臣周瑜见主公请罪。”“啊!都督过谦,何罪之有?”“主公,臣昨日由鄱阳湖班师回来,船抵码头,因时间不早,曾传命不上岸,不进城。”“嗯。”“在二更时分,臣却上岸进城,私自回府,请鲁大夫与诸葛亮在西厅先谈曹操的虚实。”“哦,都督,你回府乃是为的公事,又非私事,孤何能治罪?”“是,谢主公。”“你请鲁肃与卧龙先生议事怎样?”“诸葛亮跟臣周瑜说,他日前在主公堂上说曹兵有一百万,是因为他在幕下受了众谋士的气,故而谎说的数字。他对我说,曹操非但不足一百万,连六十万人都不足。”“哦?!”“他这个帐很清楚:曹操中原招兵三四万;得吕布兵五六万;收袁术之兵六七万;又得袁绍的八九万;新近南下得荆襄刘表的兵有三十万。”为何要将刘表的兵说上这么许多?因为荆襄刘表的事是新近的事,所以要说多些。这一番话,都是诸葛亮先前在厅上告诉他的。
  周瑜刚才所说曹操这些兵数,就是要叫孙权代曹操算这个帐。孙权想想:算算曹操的兵数,中原招兵三四万,多作一点四万,得吕布兵五六万,多作一点六万,四万的六万共计十万。收袁术的兵六七万,十万的七万共计十七万。得袁绍之兵八九万,就作九万,十七万再加九万共计二二十六万。曹操新近南下得刘表的兵三十万,前后一起共计五十六万人,是六十万都不足。孙权已经除掉几分疑了。孙权点点头。
  周瑜接着又说:“主公,莫说曹操的兵数没有一百万,即便有一百万,臣周瑜都不足为惧。主公可晓得这一次曹操领兵南下,犯了军家数忌了?”孙权一听,军家犯一忌就不得了,何况犯数忌:“请问都督,曹操犯哪数忌?”“曹操在西北方纯用鞍马,现在到了东南方来要改用水师,他弃长就短,水师他不熟悉,此军家一忌也。”“嗯。”“曹操所领兵丁,来自五方八处,河南、河北、山西、辽东,加之两湖的,五方杂处,有个语音不相通,又是军家一忌。”不错,比方前头的队伍打得兴兴的,后头的人明明喊的是“挡”,前头的听错了,疑为喊的是“让”,不要出大事吗?可又是军家一忌?
  “曹操北方的马队到了东南方,现在地枯草冷,马不得食,又是军家一忌。”“嗯。”“曹操西北方的人是土性人,南方人是水性,他人马到了南方,有个水土不服,也是军家一忌。主公,曹操另外还有一大忌在后。”“哪一大忌在暗?”“主公,曹操虽说领兵在东南方,而他的心却摆在西北方,西凉有马腾、韩遂,常欲进中原剿灭曹操,现曹操领兵南征,帝都空虚,如马腾乘虚入都,曹操的根本就没有了。为主将者,心挂两肠,这是军家一大忌也。”“嗯。”“再说江东如与曹操战,有几层占优势:江东以长江为险隘,全以水队为先,他来是弃长就短,我是以长伐短,这第一层优势也。”“哦。”“江东六郡七十九县的兵丁人心一致,出生一地,没有什么语音不同的话,此第二层优势也。”“哦哦。”“江东一心同他战,没有个一心挂两肠,尽管水枯草冷,但马队有限,舟船无需草料,这是第三层优势也。主公放心,曹操虽兵多将广,但他犯军家数忌。只要我们一心一意一个字:战。再联络刘备,两路出兵,定叫曹操有命而来,无命而归。”
  孙权这一听:“哦呀!哈哈哈哈……,都督!前有鲁大夫在孤面前说出许多降法,今又有都督说出曹操所犯军家数忌,加之他百万是虚,此正所谓天将都督与鲁大夫以资孤,要是听了张昭之流的话,岂不毁了我祖先苦心创立的基业?孤意已定,决战不降!”孙权说着,在旁边将宝剑一拿:“都督,宝剑在此,请都督收了。”周瑜就接剑啦?周瑜没有敢接剑。何以?先前在堂上砍公案一角,交的宝剑都没有稳当,何况这一刻在书房交剑呢。所以周瑜没有敢接剑。“主公,臣周瑜先前在堂上议事,蒙主公当堂砍公案一角,赐宝剑与我,万想不到主公又将宝剑调回重新议事,这次定请主公三思,再作决断。”孙权脸一红,说:“都督,你这一次放心,我适才疑虑者,曹操兵多,怕的寡不敌众,经你这一说,我疑虑已际,清都督速将宝剑带回,火速领令发兵,拒挡曹操,同他决战。一战不胜,跟他再战;再战不胜,同他三战;如三战再不胜,孤当亲自统领六郡七十九县水陆马步,同曹操决一死战。宁死不降!”周瑜听孙权如此一说,晓得主人的疑虑除尽了,随即伸手将宝剑接过来,喉啦打得高高的:“臣周瑜领命。”说过将宝剑交当差的捧着,回帅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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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18 11:27: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回 周瑜兵逼三江口

一、毁书辱使



  周瑜回府坐在西厅上想想:主公已决定战了,曹操还有两个下檄文的差官在此,得赶快把这两个人开发走。周瑜想定了,命当差的去把吕范请来。少刻间,吕范来了,见周瑜请过安。周瑜摆摇手:“子衡请坐。”“是,参谋告坐。”吕范坐定,当差的献茶,茶罢之后,吕范手一秉:“都督有何吩咐?”“子衡大夫,如今吴侯已决定与曹操交战,故请大夫去将曹操派来下檄文的两个差官开发一下,大夫可带着丁奉、徐盛,各备牛耳尖刀一柄,将那二人的耳朵各去掉一个,告诉他们,就说江东决战不降,早晚周某领兵到三江口扫荡国贼,好叫曹操知道江东的厉害。”“是。”吕范随即出外,把丁奉、徐盛二人带着,离帅府到了四牌坊。
  曹操那边派来的二差官,住在四牌坊公馆,用了不少整役,全是吴侯府拨过来的。这些差役天天聚集大门口,谈闲话。今天又聚在一起了,正要闲扯,忽然看见吕范带着丁奉、徐盛来了,连忙起身招呼:“吕大夫。”“吕大夫。”“丁、徐二位将军。”……吕范手一招:“罢了:我问你们,江北二位差官可在室内?”“在。”“这两个人在此可安分否?”“咦喂!吕大夫,我们天天在谈他们,这两个人不安分,不安分得很哩!”“噢?怎么不安分法?”“听我告诉你老人家吧,不谈别的,就拿睡觉这件事来说,他们难玩得很。他们一晚就睡,到三更就醒。”“醒来做什么?”“啊,跟我们要了吃。”“要什么吃?”“要人参汤。”“尔等回他没有。”“是的,我们回他没有,他们就发脾气了,说叫汝主孙权办。吕大夫,我们吴侯是一国之主,他们直呼其名,还叫吴侯煨人参汤把他们吃。我们没得办法,只好拿人参汤来给他们吃。吃过了,他们又睡,到四更又醒了。”“醒来做什么?”“又要吃。”“要什么吃呢?”“要燕窝汤。我们去拿燕窝汤给他们吃下去,他们又睡了。到了五鼓天明醒了,要煨莲心汤,我们拿煨莲心汤来,把他们吃下去,他们又睡了。这一觉睡的时间大了,至少要到小中时分才起来理。这两位脾气不小,吃得好使罢,吃得不好,离得近的打你一个嘴巴子,嘴里头的血打得哺哺的;我小人昨天被他们一靴子,险些把气踢了憋注,今天到这一刻才起来。这两个人象个难玩的哩!”吕范点点头,心里话:我也不能听你一面之词,非亲眼看看不可。吕范跟丁奉、徐盛说:“丁,徐二位将军。”“吕大夫。”“请你们二位先蹲在屏门后面,我进去望一望,单看这两个人怎么样。你们二位听招呼,我一声喊,你们二位就柬动手。”丁奉、徐盛笑应一声,隐到门后,众当差的也都跟着进来看笑话。
  吕范进了门,抬头一望,见大厅上有两个人盘膝打坐,坐在两张大马凳上。每人面前有一只小狗,二位正拈着块肉,拿狗开心。吕范走到厅口朝下一站,手一秉:“二位上国天使大人。”这两个人听有人招呼,一面逗嬉狗子,一面说:“罢了,罢了,你不要磕头了。”吕范一听,想想:当差的说得不错,这两个人是难玩哩!这两个人抬头朝厅口一望:哼!原来是位大夫。“你是哪里来的?”“学生是吴侯府来的。”“你大夫尊姓啊?”“不敢,学生姓吕名范字子衡。”“嗯,原来是吕大夫,请坐,坐吧。”“不,二位上国天使大人在此,哪有学生的座位,站站的好。”“站站也好。你大夫既是吴侯府来的,就好办了,我们弟兄俩来下檄文的日期不少啦,至今还未闻江东是降是战?”吕范想想,拿你们开个心:“二位天使大人,我们江东何敢战理?当然是降。”“什么?降,好!顶好是降,最妙是降。谁敢战?慢着,你们江东既然是降,你们的降书降表还是着人送去,还是给我们弟兄俩带过去?”“哎,二位天使大人,何敢劳二位天使大人带呢?当然着专使送过去。”“送不进也无关,叫我们带是顺便人情;不过江东既然是降,难道就不想我们弟兄替你们讲两句好话吗?”“还望二位天使大人栽培。”“嗨嗨,顺便人情,顺便人情。慢着,我们弟兄两个到江东日期不少了,现在你们既然是降了,难不成就叫我们弟兄俩这么自自的回去吗?”“哎,何能叫二位天使大人白白的回去哩,我们多少预备了一点土仪,送给二位大人。”“什么,土仪?”不懂。大概是土里长出来的山芋、萝卜,哪来这些人挑。“没有这些人来抬,最好是折干的好。”“哎,折干的,请问要什么?”“顶好黄的跟白的,黄的是金条、金叶子、金豆子,白的是上分量的大珠。”这两个狗头想金银珠宝。吕范点点头说:“请问二位天使大人,变变颜色好不好?”“什么,变颜色,变什么颜色?”“请二位天使大人带红的回去。”“红的?红的是珊瑚、玛瑙,哪有金珠贵重啊?不要不要。还是黄的白的好。”吕范再忍一忍:“不啊,请二位天使大人挂红回去。”“什么,赏号之外,另外挂红,那是虚体面,我们弟兄俩也不要。”吕范实在忍不住了,一声喊:“丁、徐二位将军在哪里?快将这两个狗头拿下。”“有!”“有!”噗!噗!丁奉、徐盛两个人蹿进来。这两个人是武将,抓这两个当差的还不是鹰拿燕雀么?到了厅上,丁奉、徐盛把这两个差官的后衣领一抓,唿咙嗵,把他们朝地下一掼,接逗一摆膝,差官不能动了。吕范走到上面先坐下来,外面当差的站在厅口两边,望见这种情形,心里头很畅快,吕大夫替我们报仇了。吕范对丁奉、徐盛说:“替他们两个狗头每人下掉一个耳朵。”“是。”唰!丁奉、徐盛随即在靴筒子里面抽出一柄牛耳尖刀,先割掉这两个差官的耳朵。割掉之后,吕范又说:“丁、徐二位将军,请再把他们这边耳朵下掉。”丁奉、徐盛随即又把他们另一边的耳朵下掉了。人的两片耳壳子虽说没用,但这两块内正是衬当中鼻子的,把这两片耳朵一割,鼻子成为孤峰独立了,鼓在外面,实在难看。
  吕范一望说:“把这两个狗头的鼻子也割掉。”丁奉、徐盛刀一起,先把鼻子尖子上一块肉割了,然后把鼻孔两边的鼻翼割掉了,中间这个隔问也割去。这个样子叫人有点怕哩!耳朵没得了,鼻子这个地方一个大洞,这两个人疼晕过去了。一刻工夫苏醒过来骂了:“吴狗哇,胆敢糟蹋上国天使大人,曹丞相大队过了江,剥你们的‘披’,抽你们的‘哼’。”怎么剥“披”抽“哼”的?不是的,他是骂的剥皮、抽筋,这一刻因为他们的鼻子割掉了,不关风了。
  吕范一听:要死,这两个狗头还骂哩!“把这两个狗头嘴唇子也割掉。”丁奉,徐盛刀又一起,两个人的嘴唇子又割掉了。这两个人疼晕过去了。丁奉、徐盛把牛耳尖刀上的血迹弄干净了,仍然朝靴筒里一放,站在旁边。这两个差官苏醒过来,又骂了:“叽呼,七八。”不晓得骂的什么?因为嘴唇子割掉了,骂不起来了。这两个人疼得在地上直滚。吕范招呼:“来人。”“是,吕大夫。”“你们把这两个狗头的随差带进来。”“喳。”有人去把这两个差官的跟班带进来了。跟班的一望这个情形,吓得如鸡食碎米,连连磕头说:“大…人饶命。”吕范说:“尔等不用怕。”跟班的人心里想:何能不怕哩!你们江东人不讲理,把上国天使耳鼻嘴割掉,我们何能不怕?这边吕范开口了:“我姓吕名范,字子衡。”“是,原来是吕大夫。”“告诉你们,这两个狗头在江东不安分,故此才把他们的耳鼻嘴割去的。”“是。”“尔等赶快把这两个人带回,去见国贼销差。”“是。”“回去告诉曹操,就说江东决战不降。叫他们休生妄想,早晚我们大都督周公瑾,领兵到三江口扫灭国贼。”“是。”“有诸葛亮帮办军机,定叫他片甲无回。”这一起跟随的差人一听,打了个寒噤,心里有话:怪不道江东人狠起来了,原来是诸葛亮到江东了。“尔等叫国贼小心一点。”“喳。”“他若不知趣,硬要打,要是被我们抓住,也是这个样子。滚吧!”这些跟班的人一边答应,一边把这两个差官搀出来,出了城,到了码头,上了自家的船只,先预备伤药替这两个人敷好伤口,叫船侠赶快拔橛解缆,撤跳开舟,回江北曹营。这边吕范把江北的差官随从开发走了,带着丁奉、徐盛到帅府见周瑜复命。
  二差官的船只一路趱赶,到了江北曹操的水师营,喊开寨门,靠了岸。跟班的人把这两个差官搀上岸,直奔曹操的陆路大营。曹操这时正坐在中军帐办着公事,听当整的来报说,过江下檄文的二差官回来了。“噢,命他两人来见。”“喳。”当差的去了。底下有人替这两个差官报名:“过江下檄文二差官某人告进。”“威——!”两旁喊声。二差官到了曹操案边,朝下一跪,曹操提着笔也没有望,就问了:“老夫命汝两人过江下檄文,日期不少了,至今方回,不知江东是战是降?”这两个差官头一抬:“七的…八的。”不跷得说的什么?曹操一听:啊,啊,不好了,说的什么?一句都听不懂。再抬头一望,吃了一惊:咦喂!糟了!怎么这个样子的?“来。”“喳。”“把这两个人的跟班人带进来。”“喳。”当差的带了一个跟班人进来。这个跟班人见了曹操。朝下一跪:“小人见丞相请安。”“罢了。老夫问你,这两个人耳鼻嘴为何如此?讲。”“是,丞相。二值差官大人的耳鼻嘴是被江东的吕范大夫割掉的。他还对我们说:江东决战不降,大都督周瑜特请了刘备三请的军师诸葛亮帮办军机,早晚即将领兵前来扫灭丞相。”曹操一听,也觉一惊:当阳道下来,我没有耽搁就到江北了,哪晓得他比我更快,已经和孙权联起来了。“丞相,这个姓吕的还说…”跟班的人说到这里不敢讲了,曹操眼睛一翻:“还说什么?”跟班的只好吞吞吐吐的说:“那个吕大夫说,要是丞相不,不…不知趣,硬要打,被抓住了,也是这样。”曹操一听,两眼圆睁:“呀呸!下去。”“喳。”这个跟班的赶快退下。曹操把二差官望望:“老夫命汝两人过江下檄文,不想汝二人有辱上命,老夫姑念汝两人耳鼻嘴已被割去,不加追究。来人。”“喳。”“将他二人带下,赏他等盘费,叫他二人归籍,不要在老夫军中当差了。”“喳。”这两个人叩首连连,下堂离去。
  周瑜自吕范复命销差之后,写了一块牌,悬在堂前,牌上书明:“本督择于明日一早升堂发令,开兵三江口,扫灭国贼曹操。仰在城文武百官按点到本督堂上站班听命,毋违。特示。”到了次日一一早,周瑜起身,梳洗毕,冠带齐楚,外面三通炮鸣。聚将鼓响,周瑜一声:“嗯咳!”出来,坐升大堂。有个当差的捧着印跟在后面,到公案前放下。两旁文武前来行参礼,参礼毕,分班站立。周瑜伸手在威武架上摘了一支令箭:“程德谋老将军。”没人答应。“程德谋老将军。”没人答话。“程普听令。”就在武将班中有个少年的喉音直了声:“有。”随即出了班。周瑜一望:嗯?不是旁人,是程普的长子程咨。小将到了周瑜案前,手一象:“都督,小将程咨见都督参礼。”“贵公子少礼。”“是。都督,家父因昨日偶感风寒,身体不爽,今日不能到堂上站班,特命小将前来听令,都督有差遣,但点小将便了。”周瑜一听:程普病啦!?老将军老虽老,精神抖擞,老当益壮,我在半路船上,他还前去接我,在吴侯府议事,他议的也是个“战”。怎么过了一天,就病倒了?我看程普不至于就这个样子。噢!我有数了。因为我年纪太轻,他是三世旧臣,跟随文台老将军患难起家,看不起我,不愿到堂上来站班听令。老将军啊!我以为你是老前辈,头一枝令就点你,你哪,不把脸给我。耐且这枝令箭是最要紧的一枝,这可是你的不是了。“贵公子。”“是。都督。”“请归班。令尊既有贵恙在身,尚须多加调养。”“谢都督。”程咨退归班位。
  周瑜令箭抓在手上朝班中望过去了:“黄公复老将军。”“有。”一声答应,班中站出一位老将军,到了案边,手一秉:“都督,末将黄盖见都督参札。”“老将军少礼。令箭一支,”“是。”“请老将军担任军中水师正印先锋之职。”“遵令。不过这个……都督啊!在文台老将军手中,是程德谋的先锋,我黄盖的粮道。”“嗯。”“到了伯符将军手里,也是程德谋的先锋,我黄盖的粮道。”“嗯。”“现末将已经执掌江东一颗粮道印在手,若是都督再将先锋印授予黄盖,怕的是末将年迈,精力不济。黄盖名声事小,都督拒曹事大。请都督三思。”该派周瑜要难受了,头炮不响,程普没有来,这块二炮又被挡回头。不。周瑜这一刻心里非常得意,盛赞黄盖:好啊!黄盖他们这些武将了不得!一些为武的多是“一望二看眼观三。”有了粮道忙先锋,先锋忙到手,接着忙帅印。嘿嘿!他不。我现在把先锋印交了给他,他都不要。他已经有了一颗粮道印了,怕精力不够,误了我的大事。你既然想到这一点,足见你忠心可嘉,我是非点你不可。“哈哈哈哈……!老将军,过谦了。在周某看来,老将军老虽老,老当益壮,忠勇盖世,能够执掌先锋印,老将军怕有失漏,周某点人帮助如何?”“多谢都督了。”周瑜的耳光又朝武将中一扫;“甘兴霸将军。”“有。”班中出来一人,身高八尺,面如烧红板炭,两道浓眉,颏下五绺长须。行到案边,手一秉:“都督,末将甘宁见都督参礼。”“罢了,兴霸将军少礼,你同黄老将军共掌先锋印。”“是。”“老将军拜领印绶。”“是。”黄盖、甘宁就在此拜印,随后有人把这颗印送到黄盖帐内。周瑜又抽了一支令箭;“黄盖、甘宁,领这支令箭,调水师一万,带着箭船,对营三江口正面,正中央扯黄旗,屯扎水师,如此如此。”“是。”周瑜就又摘一支令箭:“韩当,周泰。”“有。”“有。”韩当、周泰两人出班,走到周瑜案前,各打一躬。“你们二位领这一支令箭,调水师一万,对三江口,在黄老将军的正东方,扯青旗,屯扎水寨,如此如此。”“遵令。”韩当、周泰接了令箭走了。周瑜又摘一支令箭:“吕蒙、蒋钦。”“有。”“有。”吕蒙、蒋钦出班,各打一躬。“令箭一支。”“是。”“调水师一万,赶奔三江口,在赤壁绕洲头正西方,扯皂旗屯扎水寨,如此如此。”“遵令。”吕蒙、蒋钦走了。周瑜又摘了一支令箭:“陈武、朱治。”“有。”“有。”两人出班,各打一躬。“汝两人领这支令箭,调水师一万,对三江口,绕洲头正南方,扯红旗,屯扎水寨,如此如此。”“遵令。”周瑜又摘一支令箭:“凌统、潘璋。”“有。”“有。”两人各打一躬。“汝两人领这一支令箭,共调水师一万,在本督水师中营左右屯扎水寨,如此如此。”“遵令。”周瑜水师共五万人,已安排妥当。周瑜又摘一支令箭:“丁奉、徐盛。”“有。”“有。”丁、徐两人是周瑜面前大护卫,行奔案边,各打一躬。“汝两人领这一支令箭,替本督将陆路三万人调齐,候本督祭旗后,领兵沿樊口至夏口一带陆路扎营,拒挡国贼。”“遵令。”丁奉,徐盛接令箭走了。这一支令箭可算就是周瑜本人的事。周瑜今天发令开兵,水师五万人,陆路三万人,水陆共计八万人马。周瑜令箭发过了,把两边文武望望:“列位先生,诸位将军。”“都督。”“都督。”……“在座随军之人很多,周某不及一一调遣,少刻间写一面示牌挂在堂前,牌上有名字的人,皆是随军之人。”“是。”“遵令。”“周某此次出兵三江口,由鲁大夫任参赞军机。”“遵都督吩咐,鲁肃理当效力。”“退堂。”“是。都督请。”周瑜红袍太袖一拂,左手一抬:“鲁大夫,请随我来。”“是。”二人携手相搀,直往后堂。
  到了后面书房,周瑜把鲁肃的手一松:“鲁大夫,请坐。”“是,都督有何吩咐?”“大夫,卧龙好学问啊!”鲁肃一听,心里有话。诸葛亮学问大,哪个都晓得,要你我说的哪家?“嗯咳,都督,诸葛亮的学问确实不坏。”“在周某看来,胜我十倍。”“都督,你过谦了。诸葛亮学问虽好,也不能胜都督十倍,在鲁肃看来,最多与都督相等耳。”“哎,大夫又何必代他谦礼,诸葛亮的学问实在是在周某之上。他同吴侯只见一面,吴侯的心事他都晓得,可见这个人的学问商出我多少了!如今是曹操百万大军压境,他才有求江东,如曹贼退去,他回到武昌,反脸取我江东,周某非他对手。故打算在早晚定下一计,将他除去。”鲁肃一听,打了个寒噤!心内有话:这就能玩了么?大敢当前,先闹内讧,岂不让曹操从中得利。再说诸葛亮是我请过来的,如将他杀掉。我拿什么人还给刘备?除不得。鲁肃忙道:“都督,除不得?”“大夫,如不杀诺葛亮,后患无穷,非杀不可。”唉!这个妒贤忌能的病,他还不大容易去掉呢!“这个……都督,未破曹贼,先杀贤士,诚为不妥。依鲁肃想,与其杀诸葛亮,不如劝他弃刘备归睁江东。”“哎!大夫,他岂肯归降呢?”“都督,鲁肃有句话要请问都督。假如诸葛亮归降江东,都督容他不容?”“大夫,诸葛亮如能归降江东。”“嗯。”“周某请吴侯即刻升堂,把文武大众传齐,我愿将宝剑交出,请诸葛亮执掌帅印,周某听他调用。”“哦,都督,既然如此说相,何妨着人去劝说他弃刘备归降江东?”“大夫,你看江东有哪一个说得动他?”“都督,现成有一个人。”“哪个?”“大先生诸葛瑾,他是诸葛亮的哥哥,在我们江东官居幕宾,吴侯待他不薄。都督,你看行不行?”周瑜一听:“好。以兄说弟,何愁他不降。这个章程很好。”“都督,我这不过是着闲棋。”“怎说是闲棋?大先生特周某说他归降便罢,不降,周某就在早晚将他杀去。”“哦!”“来人,”“喳。”“去请诸葛瑾来见。”“喳。”当差的去了。鲁肃想:大先生是个聪明人,少刻间他来,都督要他去劝诸葛亮归降,他见我在此,一定晓得这章程是我出的,我最好走。鲁肃两手一拱:“都督,我要回去收拾收拾。”“大夫请。”鲁肃告辞走了。
  诸葛瑾跨进了书房,见了周瑜:“都督,参谋诸葛瑾奉命来见。”“大先生请坐。”“是。参谋告坐。”谙葛瑾坐定,当差的献茶,茶罢之后,诸葛瑾手一秉;“都督,呼唤参谋,有何赐教?”“大先生,令弟卧龙好学问啊!”“哦——是。”诸葛瑾心内有话:奇怪啊!我跟他是弟兄,他的学问好坏我不知道吗?要你跟我说他好学问是什么意思?诸葛瑾顺口说了一句:“都督,舍弟的学问还得过。”“哎!在周某看来,胜我十倍。”“都督过谦。舍弟岂能与都督相比。”“哎,大先生不必替令弟过谦。令弟的学问,周某甚为敬佩。周某请先生来没有别事,想先生辅佐主公多年,吴侯待大先生甚厚,日下群雄四起,干戈不休,令弟卧龙今世之奇才,刘备孤穷,何能容得令弟!周某拟请先生劝令弟弃刘归降江东,在上可以报效吴侯,在下大先生可以跟令弟终朝相处。这是于公于私两利之事,望先生不可推辞。”周瑜狠呐!犹如一张膏药,啪!一贴,叫诸葛瑾揭不下来。这是于公于私两利的事情,你不能推辞。诸葛瑾一惊,心下有话:都督,你怎么想得出来的?我家兄弟那张嘴我有数啊,他捏着半边,就够我一阵子说了玩的!而且我也不忍心要他抛弃刘备,归降我们东吴,不得办法啊!这张膏药都督已经贴到我身上了。“是,都督命参谋去,参谋何能不去?不过舍弟降不降不能作数。”“望大先生尽力而为。”“是。”大先生起身告辞,周瑜送到书房门首,一躬而别。
  周瑜见诸葛瑾走了,转身预备进书房,听到远远的,哒哒哒哒…一阵足步声。周瑜就站在书房门首凝神朝底下望了,见底下的人不少,全是当差的,但是当中这一位,身高八尺开外,面如满月,两道瘦眉,一双朗目,五绺白须,飘洒在胸前,头上扎着罪帕,身穿罪衣罪裙。哪一个?啊!是程德谋老将军!周瑜一望心里有数,程老将军是效当年廉颇之风,负荆请罪来了。连忙抢前几步,红袍大袖一抱:“程老将军。”“是。都督,程普无知,不识都督高才,放肆装病,后听犬子程咨回去说,都督发令有方,使老将心甘佩服,又幸黄老将军接了先锋印绶,如其不领,都督今天发兵就发不成了。其罪在程普,所以特地前来见都督请罪请安。”说若双膝跪倒。周瑜一望:“哎,老将军何出此言,请起请起。”周瑜说着手一起,就替老将军把头上的罪帕解去,把他搀起来,叫他把罪衣罪裙脱去,请老将军进书房入座。茶罢之后,周瑜就把今天大堂发令的情况详详细细跟程普讲了一遍。这两个人越谈越亲近,越谈越投契。随后到周瑜被诸葛亮气死之后,程昔头一个要代周瑜报仇,就是从今天起建立的感情。
  再说诸葛瑾,到了四牌坊兄弟诸葛亮的公馆。诸葛亮怎样?没得事,在看闲书,鹅毛大扇扇扇。就在这个时候,僮儿进来:“禀军师。”“何事?”“大先生到。”“哦呀!”诸葛亮把闲书一推,鹅毛扇子朝旁边茶几二层档子里一摆。鹅毛扇子不扇了?诸葛亮鹅毛扇子抓在手里扇,是欺外人的。今天哥哥来了,不能再嚯哧、嚯哧扇。所以朝茶几二档子里一摆。诸葛亮起身迎到厅口。见大先生渐来渐近,诸葛亮抢步上前,一躬到底:“兄长。小弟见兄长奉揖。”“贤弟少礼。”“兄长请。”邀到厅上入座。大先生坐定后,诸葛亮亲自端茶过来,站在旁边。“贤弟请坐。”“是。”诸葛瑾也不简单,他先望着兄弟把鼻子两嗅:“唔!哎!”诸葛亮一望一惊!不好啊!哥哥今天怎么到我这块来叹气的?噢!我晓得了,哥哥今天来叹气,是舍不得我这个弟弟,他晓得我家主人的名声大,但是孤穷。兵败当阳,计穷夏口,区区容身立足之地,你随后要苦死呢!所以他才双气的。“唔!哎!”先生也叹了一口气。大先生一望:哎,好哩!单怕我叹我的气,他不睬我就坏了。他既然也叹一口气,我就可以开口了。大先生按着鼻子两嗅:“嗯嗯嗯……”哭起来了!诸葛亮一看:不好!哥哥怎么又哭了?哦!我晓得了,晓得了,哥哥这个哭,还是舍不得我这弟兄的啊!哥哥这个意思就是说:贤弟啊!你我虽说是弟兄,但各在一方,各为其主,这一次你到江东来,是奉你家主人的命过江来的,为孙刘联台的事,我们弟兄才能见面谈谈,要不是这样子,我们弟兄不知哪一天才能见面?因此,他心里难过。诸葛亮想想,自己也心酸:“哦,嗯……”诸葛瑾一听:好哩,单怕我哭他不睬我就坏了。“贤弟。”“兄长。”“贤弟,可知当先伯夷,叔齐乎?”大先生不坏啊!特地比个典故出来。伯夷、叔齐是两个人,是孤竹君的两个儿子。当先周武王伐纣的时候,伯夷、叔齐两个人曾经出谏过:“从来臣不能伐君。”周武王不听,兴师灭了纣,伯夷,叔齐弟兄两人,不愿蹲在周土上,就跑了。一跑跑到首阳山山下,跑不动了,不走了。有人就说了:“你们不愿蹲在周土上,可晓得天下皆归周了,你们吃的粮食是周土上出的,你们可要吃啊?”伯夷、叔齐一想:不吃。弟兄两个就抱在一起,活活的饿死了。大先生拿这个典故打比,想打动兄弟的心。诸葛亮如何?不哭了。不但不哭。想想好笑了,心内有话:我这次到江东来做什么事的?我是来下说词的,万想不到今天我家嫡亲的哥哥也来见我下说词了。诸葛亮倒晓得啦?唔,先生不晓得多玲珑哩,一听就明白了。诸葛亮狠哩,故意装作不知:“兄长问伯夷、叔齐何来?”“贤弟,想伯夷,叔齐也是弟兄,他们虽死尚在一起;今你我弟兄各在一国,各为其主,可见得不及古人多矣,啊…”大先生并做得象哩,放声大哭。诸葛亮想:不能再让哥哥朝下说了。“兄长,这件事不难。”开口就这件事不难。“哦?”“嗯。想你我的祖宗都叨食汉禄,多受国恩,没有一个受孙氏的恩典,今兄长在江东只一幕宾耳。想我主刘备,堂堂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陛下玄孙,当今天子按谱赐爵的皇叔,兄长何不弃江东归降我主,在上可以立功报效朝廷,以尽为臣之道,了却祖宗的遗念,在下你我弟兄共扶一主,终朝相处,不亚伯夷、叔齐,这是公私两便之事,有义有情,兄长何乐而不为之?”“啊……啊……”大先生望着兄弟张嘴,没得话说。心里有话:都督啊!如何?你叫我来劝他降哩!我还没有叫他降,他倒叫我降了。大先生没得话回。诸葛亮又开口了:“兄长,你的来意小弟尽知,你所言者,情也,小弟守者,义也。兄长三思。”诸葛亮这番话狠了,大先生不好意思再坐在这个地方了,站起身来告辞。诸葛亮送到院落当中,一躬进别。
  诸葛亮见哥哥走后,先生鹅毛大扇一拿,遮住面庞,失声痛哭,舍不得哥哥。因为哥哥在这块,顾的是君臣之大理,把哥哥说的目蹬口呆。哥哥走后,想的是手足之情,所以失声痛哭。先生要哭一刻儿呢!
  大先生诸葛瑾赶奔帅府,进书房,程普正同周瑜谈着,见诸葛瑾来了,晓得都有事,起身告辞。周瑜送走程普,迎接诸葛瑾,到书房入座,茶罢。“大先生,前击说降令弟如何?”“是。都督,参谋奉命前去见了舍弟,我是如此如此的说项。”“好,足见大先生善于辞令,令弟如何?”“都督,舍弟回答的是如此如此。”周瑜气坏了,没有捞到一个,险些儿送掉一个。诸葛瑾说:“都督放心,舍弟既不能来,参谋又何能去呢!”“好!大先生请回公馆体息。周某对令弟自有良策。”“是。”诸葛瑾磐应是,心里噗嗵、噗嗵!代兄弟捏著一把汗,怕兄弟有性命危险,但又不敢琐碎。诸葛瑾告辞了。周瑜坐在书房想想:诸葛亮啊!你不但不降,还反过来下说词。这我就不能不杀你了。再一想:钢刀虽快,不斩无罪之人。我若无故杀他,耍担害贤之名,为天下英雄耻笑,埽好把他带着,随军到三江口,军中有十七条禁令,五十四款斩罪,稍微大意下子我就能杀。周瑜主意想定,一声喊:“来人。”“喳。”“对大夫说明,大夫想的那个章程没有能用。”“喳。”“然后赶奔四牌坊诸葛军师公馆,说本督出兵,到三江口拒挡曹操,请诸葛军师随营帮办军机。”“噎。”“问他要水公馆,还是旱公馆?”“喳。”当差的去了。
  当差的到鲁肃公馆传过话后,又赶到四牌坊诸葛军师公馆。诸葛亮才哭过,僮儿正在打软布把他擦脸呢。当差的上来请了安:“诸葛军师。”“罢了。”“我们都督出兵三江,请诸葛军师帮办军机。叫小人前来请军师示下,是要水公馆,还是要旱公馆?”“啊……”诸葛亮有数了。好啊!我说我家嫡亲哥哥绝不能前来给我这兄弟下说词,背后都有个人差他来的,哪一个差的?周瑜。也怪我不好,卖才。他心里怕我了,就想害我。周瑜啊!我单跟你递只手,到三江口去,看你有什么道理能把我杀了?“你回去。”“喳。”“见你家都督复命销差。”“噎。”“就说本军师请鲁大夫代雇一条小船,随军到三江口;水陆公馆,俱皆不要。”“喳。”帅府当差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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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18 11:28:36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一害诸葛



  鲁肃听说诸葛亮随军到三江口,水旱公馆都不要,哈哈大笑:“好极了!好极了!他这叫里外干净,就照他说的这个样子办。来人哪!”“喳。”“你代他到码头上雇一号船只,船是不能过大,也不能过小,耍干净利亮。”“喳。”“船上不要女眷,不要小孩子,他先生好清静,只能两个光棍汉子弄船。”“喳。”“讲明船钱多少,来回禀卧龙先生一声。”“喳。”“再问诸葛军师,就说我送过去的那个厨子,弄的菜投口不投日?”“喳。”“如其投口呢,就把那个厨子留住用,把他带到三江口去。”“喳。”“不投口,到我这边再换一个。”“喳!”这个当差的照鲁肃的话去办了。办妥之后,又到四牌坊禀明诸葛亮。诸葛亮说这个厨子很好,就把他带着,关照僮儿收抬行囊等物。鲁肃面前这个当差的到外面又喊了几个当差的,代他们把箱笼行囊拿着,由这个当差的领着到了江边码头。先生望望,蛮合适。僮儿上去先替先生把张卧榻设好了。厨子上了船,直奔后艄,那地方有个尾舱。诸葛亮踩跳进中舱,叫鲁肃面前当差的回去见鲁肃销差复命。
  诸葛亮一上船,就斟酌了:这个船还是跟周瑜的队伍一齐走,还是先走?跟着队伍一齐走,每天炮鼓之声震动不安,我不如先走吧。诸葛亮胆大啦!对面三江口有曹操百万大军的水师扎驻,就不怕曹操那一边得了消息,来个好水性的刺客,由水肚里过来刺他么?先生这一点并不怕。何以?他今天乘的是小船,不显眼。再说,他又不走大江中间,全靠南岸走。诸葛亮随即命船夫拔橛解缆,撤跳开船,船奔三江口而来。
  船只在路上非止一日,今日已到了三江口对过的码头。船只靠岸,船夫穿跳搭扶手,诸葛亮离舟上岸,一步三摇地顺着江边走着,心里想:要赶快找个合适的地方,把我这一号船停靠好。走着走着,离码头约有箭把远,迎面有一座山。这座山就高哩!好象东南方一座围屏一样,凼此叫南屏山。诸葛亮踩山坡上山,刚到一半,就看见这边有个山嘴子,长了突在江心里,由山嘴于外面绕到山嘴子里头有一阔水,这地方还就不小哩,能够停靠几十号船鼠。先生望望:哦呀!这个地方好得很!周瑜来,他的水队要扎营,绝对不会在口子门里头,都是在口子门这个地方。我这号船如其停在口子门外,就冒险了,对江有曹操的水师营,照常曹操得信,命好水性的刺客过来,那我就有性命危险了;如停在刷瑜的水师营里,又有个炮鼓之声震动不安。哎,这个山嘴子倒好哩!我顶好把小船停到这一阔水里面。就是这块,再好没得。周瑜扎营一定在口门子这个地方,我可算停在周瑜水师营里头,营里的炮鼓之声,山嘴子代我挡住了,听到声音也有限。朝冬令走,西北风当令,南屏山代我挡住了,又安静,又不冒险。
  诸葛亮想定了,先生下了南屏山,复行奔到了码头,踩跳上船,命船侠撤跳开船,直奔一阔水。不到一会,船到南屏山脚下。船头对着岸边停靠下来,碇石抛下去,穿跳搭扶手,钉了桩,扣了缆绳,船停好后,诸葛亮踩跳上岸。先生就顺南屏山根,踩山坡上南屏山。到了南屏山顶,诸葛亮站定望望江景。看到赤壁那边:哦呀!曹操的力量雄厚啊!正如那檄文上写的,一字横担江面,水陆联营三百多里。你看这一座座营盘,接连天际。船上的桅杆密密麻麻,跟芦滩仿佛。先生正在望得出神,猛然听到后面陆路上,咕咚!咕咚!咕咚……。战鼓咚咚。
  诸葛亮掉脸一望,见周瑜的陆上三万队伍来了。诸葛亮想:鲁肃常对我说,周瑜的学问很高,十八岁披发为将,我今天倒要看看他陆路上扎营如何?诸葛亮想定了,就凝神望了,见周瑜的三万队伍到了目的地了,一通安营炮响,撑大帐,立旗门,竖中军帐;地菱钉,绊马索,一切规模整齐。诸葛亮看了连连摇头,心里有话:咦喂!周瑜徒有虚名,这一座陆路大营扎得不好。他这一路陆路大营扎得拘束得很,三万人的营盘只够三万人住。假如对过曹操派个眼光紧的人,一望就能把虚实看过去了。我们两家同心破曹,他好就是我们君臣好,他坏就是我们君臣坏,我少刻问下南屏山到他军中,跟他讨差,叫他把这个陆路大营交了把我重扎,不怕你对面来的这个奸细目光再紧,不作兴叫他望了去。
  诸葛亮是一片好意。他正在想着,听见水面上,咕咚!咕咚!咕咚!………,战鼓咚咚,号声响亮,掉脸朝江面上一望,见周瑜的五万水师到了。诸葛亮一想:哦,听说周瑜的水师好哩,我单看他的水师营扎得如何。先生凝神望了,见周瑜的五万水师的船只到了口门子这个部位,不走了,这个地方停几号船,那个地方停几号船,在我们扬州话叫一撮子。这块一撮子,那块一搬子,散的,不怕他诸葛亮学问大,一时也被木怵了。战船呢?走两边,哗……,二龙出水的形式朝外开,开出了口门子,一个月牙式,把口门子这些船只朝起一围。不晓得哪一号主船上忽然嗒—咚一通号炮,各船上喷枪,啪!啪!啪……打个不停,放得烟雾迷漫,顷刻问,江上就象下了大雾一样,连船上的桅杆都看不清楚。过了个把时辰,喷枪不放了,江而风一吹,烟雾一散,诸葛亮再一望。“好!”“好”字赞出了口。
  就在放烟雾的时间,扎成一座海大的水师营,不怕你奸细跟光再紧,也望不出它是五万的水师营。这座营扎得好!分二十四座水门,借天地机关夺风云气色,进退有序,出入有方。周瑜在水面上的功夫一绝!怪不得他的水队来到不扎营,先这块停几号,那块停几号,战船二龙出水朝外头绕,月牙似把船只朝起一包。有道理!兵书上说:叫兵半渡者可击。人家对过曹操的营盘已经扎稳了,你来扎营,他起队伍杀过来,你还是顾打仗,还是顾扎营?因此,周瑜水师开来,这块停几号,那块停几号。战船二龙出水,绕出去月牙似的把船朝起一包;你就是起水队杀得来,他一方面跟你打仗,一方面在这块扎营。喷枪打得烟雾迷漫,叫你杀来也看不见打。所以诸葛亮点头晃脑。再一想:我本来要到他军中去讨差,叫他把陆路的大营交把我扎,这一刻不必了,他这一座水师营扎得不丑。江东本来以长江为险隘,以水队为先,只要有座水师扎得不错,就行了。
  诸葛亮转身下山,直奔自己小船。刚进舱,就听舱里一阵笑声:“哈哈哈哈……卧龙先生。”先生进舱一看:“啊!鲁大夫。请坐。”“告坐,告坐。”鲁肃坐定把他望望:“卧龙先生,你这个人胆不小啊!”“啊?”“你这号船,何妨跟我们都督的大队一起走?哪晓得你先来了。我整整的虚了一夜,对过曹操的百万大军水师扎在那里,万一他晓得了,派个水性好的刺客过来,把你的头带走,我拿什么交还你家刘豫州啊?我到了三江口,什么事情都不忙,先忙着找你先生这号小船,头都找大了,没有找到。嘿嘿!刚刚巧了,看见你家僮儿,才晓得你先生在这个地方。听僮儿说,你先生上岸去了,我就坐在此间等你。你先生是一事精,百事明,你这号船就停靠得好,假如你停在口子外面,那就危险了,对过有曹操的水师营哩。如停在口子上,就到了我们的水师营里了。炮鼓之声又震得你不安。你这号船停靠在这个一阔水里头,好得很!朝冬天走,西北风当令,有这座山挡住了,又不冒险,又安静,嘿嘿!哈哈……佩服!佩服!”“鲁大夫,没得事到亮船上来下下棋。”“那是自然。大军刚到,我这随军参赞军机有许多事情要去问问,你先生如上岸进营,请拢我的帐篷坐坐,我那个张篷好认,比旁人的帐篷高些,因为江边沙土地潮湿气大,我叫人扛高一点。”诸葛亮点点头。鲁肃忙得很哩,说话都是讯糟糟的。“卧龙先生,不陪了,我就走了。”鲁肃离舟上岸,走着笑着,自言自语:“哈哈哈哈……少年人真精明,找的这个地方太好了。”他望过诸葛亮之后,舍不得不望周瑜啊,所以一路进营,过中军帐,赶奔周瑜的后帐。
  周瑜正坐在后帐,一手托着“五阳魁首”,眉头紧锁,在想心思。听到帐外“哈哈哈哈…”!“谁?”“嗯,这个,鲁肃。”“大夫,请里面坐。”“都督,鲁肃告坐。”鲁肃把帐帘子一掀,进来坐定。周瑜把他一望:“大夫来得甚巧。”“噢,都督有何事?”“大夫,我告诉你,你日前所说的那个章程不能用。”“我那章程是着闲棋,下了玩的。”“啊?怎么是着闲棋?不知他来了没有?”“这个……都督,来了,来了。”“在哪里?”“嗯……停在那个……离码头约箭把远,有个山,叫南屏山。”“晤。”“南屏山不是有个山嘴子突在江中心吗?”“嗯。”“就走山嘴子外面绕进来不是有一阔水吗?”“哦。”“他的船就停在那一闻水里头。”周瑜想:这个坏鬼聪明极了,停在这么个好地方!“鲁大夫,他既然来了,周某也不瞒你,我早晚要想个章程,将他——杀去!”“哦!”鲁肃一听:可是吧?你就是这个不好,妒贤嫉能的病害成了真了。“这个……嗯咳!都督,在我鲁肃看来,我们领兵到三江口来,拒挡曹操,正在用人之际,是否暂且把他摆着,单等破曹操之后再说。”“哎!大夫有所不知,有曹操的百万大军在这个地方,他有求于我江东,如把曹操百万雄师破去,他回到武昌,反转面庞,周某岂是他的对手?事不宜迟,早晚要杀掉他,以绝后患。”鲁肃叹了一口气:“唉!”再一想:都督的脾气我晓得,他想定的章程,旁人劝不下来。他嘴里说早晚,大概都要有几天。我呢,顶好早晚就到诸葛亮船上去,他那个人聪明得很,我跟他谈话之中,暗里把个底给他:哎,卧龙先生,你最近在我们军中说话做事留点神啊!他就有数了。鲁肃想定了,起身告辞走了。
  鲁肃走后,周瑜在帐里走来踱去,想啊:诸葛亮啊!你既然来了,我就不能容你,非杀你不可。杀他,还不能无辜把他杀掉,不然刘备要跟我江东反脸要人。非要为一件事,起个毛,把他杀掉,刘备就不好跟我江东反脸了。周瑜一直想到二更天,一触机:有了,我顶好用个借刀杀人之计,把他送到江北,给曹操杀,刘备就不好跟我反脸要人了。对,对,最好如此办法。办法想定了,吃晚膳回寝帐安睡。
  次日一早,梳洗毕,冠带齐整,传话升炮坐帐。外面三通炮响,文武皆至。周瑜一声佯咳嗽:“嗯咳!”红袍大袖一拂,哒、哒、哒、哒,坐升中军大帐。文武上来行参,参礼毕,两边燕翅分开站立。周瑜脸一偏:“来人。”“喳。”“你到南屏山一阔水诸葛军师的小船上去下了,就说本格初次升炮坐帐,请卧龙军师进营,商议军机要事。”“喳。”当差的去了。
  诸葛亮起得很早,他住在船上。现在已经交了冬令了。有句俗话:六、腊不登舟。六月心里,你蹲在舟船上,好象水面上凉,没得这话,格外闷。这水蒸气大啦!天冷不髓蹲在船上,水的寒气大。现在是冬令天,船上很冷了。这个僮儿很聪明,代他把铜手炉拿出来,点着火。诸葛亮起早梳洗后坐在中舱,一手拿着扇子,一一手章着手炉,一边烘火,一边扇扇子、看书。先生正在看得出神,听到岸上周瑜的陆路大营三通炮声。诸葛亮晓得这是周瑜坐帐。先生心想:周瑜今天坐帐,应当着人来请我一下子。你不请,我不能在你军中乱跑,只要你今天请我一次,下次你升炮坐帐,我不等你请,就到你军中来了。先生正在想着,听到岸上有人问了:请问这可是诸葛军师的船?”诸葛亮顺着舱门,朝岸上一望,见是个当差的。僮儿随即出舱,到了船头,一声招呼,当差的踩跳上船,进中舱,到了诸葛亮面前:“诸葛军师,当差的见诸葛军师请安。”“罢了。”“是。诸葛军师,我们都督今天初次升帐,有请诸葛军师上岸进营,商议军机要事。”诸葛亮一听好喜欢:啊,周瑜是个知音。我想得到,他就做得到。先生点点头:“本军师少刻就到。”“喳,”当差的走后,诸葛亮把手帕朝袖子里一灌,手炉一推,鹅毛大扇两播,“嗯咳”,离舟上岸,直奔周瑜大营。进大营门,走内旗门,过子营寨,穿过一条甬道,就奔中军帐了。
  周瑜坐在中军帐办着公事,听到甬道里脚步声,周瑜笔朝下一搁,一望:来了。看他这个走路,我就来气,一步三摇,生怕把蚂蚁踩死了,尤其叫人来气的是,鹅毛扇子扇而扇的,就象得了火症差不多。既然我着人去请的,来了我不能不接。周瑜起身,迎接到帐口,手一并:“啊!卧龙先生驾临,周某未曾远迎,请勿见怪。”“不敢,亮闻得都督初次升炮坐帐,特地前来见都督请安。”“岂敢.岂敢。请。”“请。”相邀进了中军帐,有人在公寨旁边摆了一个座位。诸葛亮打了一躬坐定。
  周瑜脸一偏:“卧龙先生,周瑜每常自恨。”“都督恨从何来?”“周某恨出世过晚。”诸葛亮一听,不好!心内有话:咦喂!周瑜啊!今天你请我来,不是商议军机要事啊?你是想欺我啊!你今年三十四岁,我今年二十七岁,你跟我说出世恨晚,我就出世更晚了。可是想来欺我啊?诸葛亮明知周瑜是欺他,还不知究竟什么事,所以故作不懂:“都督过谦。”
  “卧龙先生,想昔日北方之事,周某是多闻而少见,周某闻得当先曹操在官渡,以数万之众破河北袁绍百万雄师,周某不知他是用何计策而破?这件事,怕难瞒卧龙先生洞鉴吧?”诸葛亮点点头:哦,原来是这件事。我年纪虽比你轻,但我家主人对这件事很清楚,常跟我谈,所以我晓得一点。“都督,曹操在官渡以数万之众破袁绍百万雄师一事,亮曾听敝主人谈过,因当先敝主人在江北袁绍面前,故事后时常谈起。曹操名目上数万之众,其骨里都有十数万之众哩!”“嗯”“曹操以寡胜众,其中多亏一个人。”“谁?”“此人就是袁绍面前的大谋士,姓许名攸。许攸跟曹操是同乡,在袁绍面前官居上大夫之职。许攸子侄不好,在袁绍面前为官,就依仗许攸的势力,卖官鬻爵,盗卖官粮,为袁绍知道了。袁绍欲斩许攸,许攸一吓,就投奔曹操,献计给曹操,调三万精锐士卒,假装河北军队,混入袁绍军中,赶奔袁绍的屯粮重地乌巢。乌巢囤的粮很多,够袁绍的军队吃三年。”“嗯。”“曹操一把大火烧光袁绍的军粮,粮一烧,军心大乱,张辽一面走官渡领兵乘虚面入,两头一夹攻,袁本初败得国失家亡。这就是曹操以数万之众破袁绍的百万雄师之策。”
  “嗅!周某再请问卧龙先生,昔日之曹操,今之何人?今之曹操,昔日之何人?”“都督,亮不知。”“啊,卧龙先生,昔日之曹操,今日之周某;今日之曹操,即当日之袁绍。”“都督,此话怎讲?”“卧龙先生,当先曹操只有数万之众,今周某水陆也只有数万,现在曹操拥兵百万,袁绍当先也是百万。周荆说昔日曹操今之周某,今日之曹操昔日之袁绍,可是不错啊?”诸葛亮点点头。周瑜又说:“今周某要破曹操百万雄师,理当用许攸之策。请问卧龙先生.曹操军中囤粮重地,所在何处?”“乌林聚铁山。”“周某如命军中将士前去,犹恐手下人办事不力,万一不成,反误周某大事。哈哈哈…卧龙先生在宝舟寂寞无聊,周某想奉请先生领兵由赤壁过江,到乌林聚铁山烧曹操的军粮。此乃孙、刘二家破曹操的一件大事,万望卧龙先生不可推辞。”
  “哦!”诸葛亮明白了。怪不得路远山遥跟我绕,绕到临了想害我。只因钢刀虽快,不斩无过之人。你就叫我到对过去,让曹操杀我。曹操烧人的粮烧惯了的,他的粮就有得把人烧了吗?而且烧粮这件事,不是个简单的事,要坐马端刃,要动手的啊!我手无缚鸡之力,要用人呐,你家江东哪一个能听我用?你是用的借刀杀人之计,我是被曹操杀掉的,我家主人就不好跟你要人了。其实我要回你容易得很哩,两句话就回掉了,我就说:都督,亮出庄日淡,不谙烧粮之计,请都督另委旁人。不过,勉强回掉了,你一计不成,要又生一计,不如答应下来再说。先生略为一斟酌,凝了下子神,答应。单看你周瑜怎么把我杀掉?
  先生想定了“都督,烧粮这件事啊,哈哈哈哈…小事啊!”鲁肃站在班中,听周瑜跟诸葛亮说的这番话,就晓得周瑜不怀好意,都以为诸葛亮是个聪明人,不会答应。这一刻听诸葛亮一笑说,烧粮这件事是小事,鲁肃急煞了,急得眉毛、跟睛,嘴勿在一起——五官告状。把诸葛亮望望,心内有话:咳!你呀!说你聪明起来是个伶俐虫,糊涂起来简直是木头一段!这件事是“小事”啊!?要你的命的!鲁肃站在堂上,又不敢开口。
  诸葛亮见鲁肃着急,装着未看见,对周瑜说:“都督,这件事在我,在我。亮跟都督讨令箭一支。”他心里有话:你要有支令箭把我,我才好调兵。你如问没得,我就问你了:你助我一万兵,我拿什么东西去调?周瑜当然不好回他没得令箭。“有。”周瑜随即抽了一支令箭,交把诸葛亮。先生伸手把令箭接过来,心内有话:你今天坐帐,就是为了我的。好,让你舒服下子。先生拿着令箭,起身告辞,一步三摇地走了。
  周瑜站在中军帐口,两道目光望住先生背影,心里有话:奇怪?人说要死的人都要犯死相,他马上要到对过被曹操杀了,怎么走路还是这么稳?看着诸葛亮走了,周瑜赶忙回到大帐:“来人啊!”“喳。”“传本督的口令,从此以后,卧龙先生到我军中来不参,去不辞,无须阻挡、通报。”“喳。”周瑜为何要关切这一句话?周瑜有周瑜的想头。周瑜心想:诸葛亮过江,非送命不可,永远不得来了,不如说这句大方话吧,让文武官员听听,显得我周瑜能容人。他万想不到这句话到后来反被诸葛亮沾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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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18 11:29:19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反激周瑜



  公事已毕,文武都散了。周瑜回到后帐,把贴身的当差喊来:“你替我赶快把陆路三万兵丁的营哨官请得来。”“喳。”当差的去了,一刻工夫,三万兵丁的营啃官来了。“都督。”“都督。”……“罢了。本督有一语关切汝等。”“是。”“如其卧龙先生拿令箭,无论在你们哪一部分调一万人过江烧粮,你们关切一下跟他去的这一万人,叫他们到了那一边,只要诸葛亮前脚上岸,我们家的人,后脚就回头。”“是。”众哨官都退了。
  周瑜得意啦!诸葛亮死定了。“哈哈哈哈……!”他在这儿得意,听到后帐外一声:“嗯咳!”“谁?”“这个……鲁肃。”“大夫,请里面坐。”“都督,告坐。”鲁肃把个眉头皱着,进来朝下一坐。“都督。”“鲁大夫。”“都督,你今天做错了一件事了。”周瑜把他望望:我做错了事啦?“哦!周某有何事错了?”“都督,你叫诸葛亮过江烧粮这件事错了。”“哦?!”“诸葛亮是个文人,只能设谋定计,岂能骑马端枪?再说曹操是个老才子,烧人家的粮烧惯了的,他的粮就有得把诸葛亮烧了吗?在鲁肃看来,不但烧不到,诸葛亮怕的还有性命危险。”周瑜一笑:“哈哈…,大夫,你当周某命诸葛亮过江烧粮是个真的?”“咦!还当假吗?你令箭都交把他了!”“大夫,这是周某用的一计呃。”“哦!请问都督,这叫什么计?”“这条计叫借刀杀人计。我如无辜的把诸葛亮杀了,刘备要跟江东要人。如今我叫他到对过,让曹操来杀他,刘备就不好跟我江东反脸了。”
  鲁肃是老实人,听周瑜说出真话,心中一惊:“都督。你把诸葛亮送到对过被杀掉了,对江曹撮的百万干戈怎样破法?”“这个,周某自有主张。”“不呀,都督,诸葛亮如被曹操杀掉,刘备一定要追问,假如刘备知道是都督差遣,一定要伤两家的和气。万一刘备和曹操勾结起来,如何是好?”“哎,大夫,周某自有安排。”“都督,我想就是叫诸葛亮过江送命,你也不上算啊。”“噢?”“哎。我们也要有一万兵丁陪着一起进命啊!”“你大夫真是忠厚长者。实不相瞒,我刚才已关切陆路兵丁头目。”“噢。”“无论诸葛亮什么时间调他们一万兵丁过江,只要他前脚上岸,我们家兵丁点到就回头,没得一个跟着他送命的。”“哦!啧啧……还望都督收回成命。”“大夫,琐碎了。”周瑜说着,朝起一站。鲁肃见周瑜嫌烦,也就不敢吱声了,皱着眉头,站起身来,走了。
  鲁肃确实是位忠厚长者,人老实,心事又大,他心里想:唉!这两个少年人未见面合适得不可解,一个听见诸葛亮在我们江东,连夜着人来请;一个听见请,马不骑,轿不坐就去了。你看多好啊!哪个晓得见了面,你生姜,我皂角,针尖对麦芒。诸葛亮是不好,我说你《铜雀台赋》记不得了,叫你不要念。不行,你要念呢,念出祸来了。走那个时间就有了隔阂了。他的宝剑不稳,你由他去了,要卖才,卖得好,现在刻刻想杀你!你这种人,麻木得不能再麻术了。烧粮这种事,千人一见,都晓得这副担子不能担,他还偏要担。他把个命进掉了,我拿什么还把刘备?我跟刘备拍过胸脯子的:“贵军师过江,都有鲁肃。”好,这一来拍了钉起来了。唉!鲁肃一头走着,一头恨着,不知不觉就出了大营了。
  诸葛亮离开周瑜大营,回到自己船上。先生把支大令朝旁边一摆,手帕朝外一拿,手炉拉到面前,烘火看书。正看得出神,猛听见外面:“唉!”诸葛亮一听,哪个在块叹气?先生不看书了,抬头顺着窗门朝岸边一望:啊!是鲁肃。咦喂!不好!头低住,眉头皱住,有心事了。“哎,僮儿,快去招呼一声。”“是。”僮儿随即来到船头。”“鲁大夫。”“噢,你家先生回来没有?”“回来了,现在舱中闲坐。”“说一句,就说我鲁肃来了。”“大夫常来,不必行规矩。请。”静肃踩跳上船,进舱入座。
  鲁肃把诸葛亮望望,见先生在这块烘火看书,鲁肃忍不住了:”卧龙先生。”“鲁大夫。”“咦?!你先生还坐在这块啊?”“大夫,没事啊。”“是的,遇到你先生一年三百六十天都不作有事的。先生,你今天有事呐!”“何事?”“怎么何事啊?你奉我们都督之命,领兵过江,到乌林烧曹操的军粮。”“噢,烧粮这件事啊!”“啊!”“哈哈哈哈……,小事。”“是的。遇到你先生不作有大事的,都是小事。卧龙先生,我问你啊,你可曾烧过别人的粮啊?。”“大夫,亮初次。”“好啊,我就晓得你是初次,不然你不会这个麻木法子。卧龙先生,我再问你,你可晓得对过曹操的军粮在什么地方呢?”“大夫,你家都督告诉我的,在乌林聚铁山。”“是的。乌林聚铁山地方大哩!你晓得曹操的军粮是在山前,还是山后,还是山左,还是山右?”“大夫,这个不难啊。”“噢!”“嗯。我领兵到了那一边,逢人就问,嘴边是路么。”鲁肃一惊:“哪个?载还没有听说过,烧粮还要逢人问人,嘴边是路?”“唔,啊。”“我倒要问问你,你先生怎么问法啊?”“大夫,我告诉你,我领兵到那一边,离舟上岸。”“嗯。”“看见曹操的兵丁鹅毛大扇一指:呔!曹兵曹将听了,吾乃南阳诸葛亮也,今奉江东周都督之命,前来烧你家的军粮,你家的军粮在哪里啊?”
  鲁肃这一回,来了气了:“哎呀!卧龙先生,不要嬉戏了。你可晓得曹操水陆有多少人?”“百万是诈,八十三万是真。”“啊,你不能一个人就过去烧粮?”“你家都督助我一万兵丁。”“咦喂!这一万兵丁怕不大靠得住吧?”“啊?何能靠不住?他有令箭在此。”“好好好,靠得住。对过八十三万,你不过一万。比起来不得够啊。”“有人哪。”“有人?人在什么地方?”“亮回江夏向大公子刘琦借兵。”“哎,不错,这是你先生一个椅背子,你可以跟他借兵呢!咦喂,先生,江夏、武昌那几个地方我去过的,能有多少兵啊?我恭维一点,借个四万兵把你了不得了。”“嗯。”“我们这边一万,并起来五万。不够,对过八十三万哩。”“大夫,亮有人哩!”“哦!你的人不少,还有什么人?”“大夫,还有我家关、张,赵。”“哎,不错。这是你家三根大梁大柱,这三个人么,一个人当一万人用,三个人当三万,我们这边一万,你借四万,并起来是五万的三万共计八万,不够。对过八十三万,多你十倍呢!”
  “大夫,亮还有人呢!”“乖乖,人倒不少呢!还有人在什幺地方?”“还有亮。”“哪个啊?你啊!”“唉。”“哈哈哈哈…!先生不坏,这张嘴不错,会说。先生,烧粮要动手啊,要骑马端兵刃,不是靠嘴说的。”“大夫,你将亮当作何人,”“唔,请教,请教,你是什么人?”“吾乃当世的贤士,刘皇叔三请的军师,仰面识天文,天文透熟;凝眸知地理,地理精通;中知人事,人事通达。兵书战策,六韬三略,诸子百家,九流三教,无所不特,无所不晓。看我这个样子,是个儒士装束。”“噢?”“我要如其顶盔贯铠,坐马端兵刃,到百万军中,取上将的首级,如探囊取物,不费吹灰之力。”“乖乖,这么狠法子!我看你不显狠相么?”“本事到家,就脱俗了。”“是的,好呐,看你狠了,看你过江烧粮呐。”“哈哈哈哈…!”“你笑的哪一家?”“哈哈哈哈……!”“不好啊!卧龙先生,你这两声笑,笑得我汗毛竖竖的!什么事这么笑法?”“鲁大夫。”“啊。”“所以这烧粮的事情,就非我诸葛亮不可。不象你大夫跟你家都督,其得一技之长啊。”“什么?我跟我家都督只得一技之长?”“唔。”“卧龙先生,并不是我鲁肃麻木,我们都督在江东十八岁就披发为将了,这江东六郡七十九县有一大半是他跟着我们伯符将军创出来的。只有一技之长啊?我鲁肃不才,在江东也是上大夫参军校尉,是卑主吴侯亲送官职上门,我才出来的。怎么也是一技之长?这些话也太藐视人了!”
  “大夫,你不要着气,这不是我说的,我才到江东,就听见你们江东小孩子把你大夫跟你家都督编起唱词唱了。”“啊?唱的什么啊?”“大夫,唱词多哩,我就听到当中两句。”“啊,两句什么?”“大夫,你听了不要生气啊!第一句是:‘伏路把关饶子敬’,说你大夫只能伏个路,把个关卡,做个偏稗小卒之事,上大夫参军校尉给你做了可惜掉了。”要死!狗屁胡话,岂有此理!“哦,还有呢?”你就不要问了,他单要问:“还有呢?”“嗯。‘临江水战有周郎。’说你家都督只能水战,不能陆战。烧粮这件事,非要六战精通的人不可。你大夫可知道哪六战吧?就是:火战,水战,车战,马战,陆战,山战。烧粮这件事,是陆路上的事,就非我这个六战精通的人不可。你大夫跟你家都督只得一技之长,认为烧粮这件事难了,我这个六战精通的人,看烧粮不过是芝麻大一点小事。哈哈……,等我把曹操的军粮烧掉了,你同你家都督这些一技呢?之长的人,要摇头吐舌,心甘佩服啊!”
  这一席话,把鲁肃气煞了。我好意来跟你谈谈,倒引出这许多麻话来。“卧龙先生,我鲁肃不才,不如先生多多矣!但愿你六战精通的人把曹操的军粮烧掉了吧。告辞了。”“大夫,何必动气?没得事同我诸葛亮谈谈,可添见识,可长学问。”越说越麻了,不要添见识,不要长学问,哪个来听你这个麻木神的话?不来了。“是是是,有空当来拜望先生。”鲁肃气得抖抖的,离舟上岸。
  鲁肃走着,气啊!一头走,一头在这块教训着:“狗屁,胡话!少年人阴狂麻木!好意关顾你,倒引出这许多麻话来。真正岂有此理!”休还望着路走呢,心里头气,走到了中军帐还不晓得。
  周瑜坐在后帐,心里头正得意着:诸葛亮死定了。忽然听到帐外:“狗屁!胡话………”“谁?”不好,我怎么走到这块来的?“这个……鲁肃。”“大夫,里面坐。”鲁肃帐帘一掀,跨进后帐:“都督,告坐。”鲁肃这个老实人,有一点事就摆在脸上。周瑜见鲁肃坐下来气鼓鼓的:“啊,鲁大夫有气?”“嗯,有,有气呐,有气!”“啊,你大夫着了谁人的气?”“我,我啊?这个都督,我把个理告诉你,你详下子,单看哪个不得理?”“哦。”鲁肃把诸葛亮的话一字不漏的照说一遍。也越说越气,你说么,望望周瑜脸色呐,他不,只管自己说。
  周瑜这一刻儿脸上的气色难看啦,眉梢双吊,目露凶光,额上火叉头青筋梗露,嘴唇子气得白里泛青,面带杀气。他是个性子躁的人,听鲁肃在这块说着,忍不住了,朝起一站,红袍大袖一拂,二指指着南屏山:“呔!诸葛村夫,休敢如此发狂!”脸一偏:“鲁大夫,你赶快到他的船上,把这支令箭追回,本督就此领兵过江,烧曹操的军粮,单看周某能陆战不能陆战?快去!”“这个……唉!我充军怎么充到这个地方来的?这个……都督,你何必着气?”“哎一!你能受他的言语,本督不能受他的言语。快击!快去!”“这个……都督,你不要着气……。”“快去!快去!”“我去呃,我去。都督,你不要着气……唉!”
  鲁肃赶快退出来,一路走着,嘴里叽咕着:唉!该应我充军,怎么跑到这块来的?你看,我们都督气成这个样子,脸都气刷了色。这也不能怪我们都督好动气,连我这个不动气的人都动气了。这个坏鬼坏透了,说的这些话多刻薄!他是六战精通,我跟我们都督只得一技之长。这话不是他说的,是我们江东小孩子唱的。这个小孩子胆也太大了,家里大人耳朵也聋啦?听到小孩子唱这两句,不好说说小孩子吗?不能唱啊,要闯祸的啊!唔,这两句唱词,怕的还是腹中有点墨水的人作出来的,江南小孩子绝编不出这种唱词来:伏路把关饶于敬,临江水战有周…唉,不好!鲁肃虽然老实,这一刻也辨出来了。糟了,糟了!上了这个坏鬼的当了。这个唱词不是江南小孩子唱的,定是这个坏鬼现编的。他晓得这一支令箭绕住手了,晓得我这个老实人非要到他船上去的,故而用言词相激,激得我昏天黑地,叫我隔壁带信反激周瑜,把我们都督激动了气,到他这块来退令。他还可以冠冕堂皇的:我要去的啊,你家都督把令箭退回头了么!这个坏鬼,怎么想得起来的?
  鲁肃一路走着,恨着,已经到了诸葛亮小船面前了。鲁肃踩跳上船进舱。诸葛亮晓得鲁肃要来:“哈哈哈哈-……,鲁大夫,又来了?”“唔,又来了。”鲁肃说着朝下一坐。眼睛望着诸葛亮,向他笑笑:“诸葛亮啊!信替你带到了,拿得来吧。”“啊?大夫,要什么?”“可是吧,装聋作哑。要什么?令箭呃。我们都督说了,你本领再大,他不要你过江烧粮,他自己去了,单看我们都督能陆战不能陆战?”鲁肃嘴上这样说,心里另有话:我把这个令箭拿得来,当真交了把我们都督吗?当真交去就不得了了。我们都督性子躁,他能立刻领兵过江烧粮。我是江东人,晓得我们江东人的短处。万一粮没烧掉,败下来,那一来糟了。所以我把个令箭拿得来,摆在我面前耽搁一夜,明天一早,再把令箭拿上去,烧粮这件事就不提了,捋掉了。令箭就归架子了。
  “哎,卧龙先生,令箭请你拿得来。”“噢!大夫,原来为的烧粮这一支令箭啊?”“啊。”“鲁大夫,你可晓得烧粮这一令这一差事的功劳,亮还不让给旁人哪!”鲁肃这一听;“嘿嘿!卧龙先生,我给你弄昏啦,照你先前那个说相,是想我隔壁带信,反激我们都督,现在我们都督都叫我来退令了,你又说这一令这一差的功劳不让了把旁人,这是什么玩头啊?”
  诸葛亮再一想。好,鲁子敬确实才高过人,他已料到我的计谋,再绕就没得意思了:“哈哈哈哈……,大夫,令箭交把你可以。”“嗯。”“你可能马上就转交把你家都督?”
  “啊——”鲁肃心里一惊:“嗯咳!卧龙先生,这支令箭今天不交把都督,我摆在什么地方?”“恐怕要摆在大夫面前耽搁一夜吧?”“嗯,不好!卧龙先生,我汗毛被你说得竖竖的。我心里的话没有说出来,你怎么晓得的啊?怕的真有狐大仙跟住你哪!”“大夫,亮是以你大夫长者之心度量的。”“噢,原来如此。嘿嘿……卧龙先生,实不相瞒,我就是这个意思。如其今天就把令箭交把都督,我们都督骑虎难下了,就领兵去烧粮,先生,你想想看,曹操是个老才子,烧人的粮烧惯了的,他的粮就有得把人烧了吗?万一我们都督出事,你们君臣在武昌也不得安。我们好就是你们好,不能望住他领兵过去吃亏,所以我想把令箭摆在我面前,耽搁一夜,等他气消消,明天拿去就没事了。”“是啊,亮知道你大夫是好意。这支令箭与其摆在你大夫面前耽搁一夜,不如摆在我船上耽搁一夜。”“哎,不不不,卧龙先生,这个不能玩,不是旁的东西令箭不能当儿戏的。”“大夫,我实对你说,你家都督初次升帐,发头一支令箭出来,一件事没有办,空令箭拿回,于军中不吉利。”“嗯。”“所以我叫你把令箭摆在我这个地方,我要替你家都督大小办一件事,好有一个手指遮遮脸。”
  鲁肃一听:“好,哈哈……卧龙先生,照这个说法,你的良心还不坏,就这个说相,我放心。令箭就摆在你船上,你用。”“哎,大夫,不是令箭摆在我这块给我用啊!你家都督是叫你来退令的。”“嗯。”。到了明天你家都督脸朝下一板,办你个抗令不缴,随后你的上大夫参军校尉就不得做了。”“卧龙先生,你只管放心,凭我跟都督的交情,他也不作兴办我抗令不缴的。你直即用。”“大夫,照这一说,我就用啦!”“哎,你先生只管用。天塌下来,有我担。”“好,大夫,陪亮下棋。”“下棋。”才说到下棋,僮儿已经把棋盘、棋篓子拿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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