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鹭子!”无为子突然插嘴道。 “对,就是云鹭道人!”宇文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无为子,又接着说道:“掌门云鹭子试探多次,只觉得洞内邪气逼人,不知里面究竟藏了什么阴邪的东西。偏那结界又不是中土法门所布,云鹭子无法一探虚实,只怕耽搁时间会有异物现世,便委托见多识广的别离先生相助。可我师傅自己并没有亲自动身,只派遣我与六师弟前往。我自忖此事非同一般,别离先生一定会随后赶到,而叫我与六师弟打先锋,大概是觉得我读书甚多,可以先看看这神秘结界的来路。现在回想起来,这事哪有那般简单……” 说着,宇文从衣兜里拿出香烟,想替自己点上一支,可捏着火机的那只手却一直在微微颤抖,他试着打了好几次,都没有打燃火机。宇文有些烦躁地把火机放回衣兜,又将唇上香烟扯将下来,在手心里用力揉成了碎丝。 “那时已经是十月间,昆仑山上寒风四起,空气稀薄,六师弟还没有上到半山腰,就已经开始有明显的高原反应,而跟随我们的玄罡也不复往日的神骏,有些萎靡不振。我们与混元派门人共十一人,清晨出发,走走停停,直到下午五六点钟才走到那个巨大的山洞口。道士们点燃了火把,而我与六师弟则举起了电筒,钻入山洞后,我很快便看到云鹭子所说的那个奇怪结界。这结界是不规则的锯齿状,上下翻滚着封闭了整个洞口,呈现出一片暗紫色,而当云鹭道人试图借用符咒力量接触结界时,结界内部就会发出雷鸣一般的怪响,符咒也会随之化为灰烬。” “混元派虽然已经破落了,但他们的当家掌门云鹭子却是一位符门好手!,如果连他都破不开这结界,就着实有些诡异了。”无为子似乎与云鹭子是旧相识。
“其实后来发生的事情更加诡异!”宇文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食指,仿佛这样可以让自己镇定一些,“我虽然看了不少异书,却看不出这结界来历,只有壮着胆子伸手去触碰那暗紫色结界,希望能感应到它究竟源于何种力量。谁知道我刚一接触,那一排带状锯齿就“啵”地一声消失了,而洞中不知何处便传来一个苍老的人声,混元派的道人们听不懂这声音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我与六师弟却听得明明白白,那分明是有人在用英文说――“THE KEY!” “THE KEY?”无为子一愣,“这又关钥匙什么事情?”
“唉……你的问题,正是我这八年来每天都在思考的。”宇文叹道,“闯过结界,我们便得以深入了二十余米,可居然又看见了第二道结界,这次我继续将手搭在结界上,随着又一声“THE KEY”的响起,结界再次不攻而破!正当混元派的门人发出一声欢呼时,洞中突然飞出一只怪鸟!这只怪鸟双翅透明,长长的尖嘴就象一把长剑,展开翅膀后足有两米多宽,身上黄黑相间,看上去活象一只大马蜂!” “昆仑有鸟焉,其状若蜂,蜇鸟兽则死,蜇木则枯,名曰钦原。你们是撞上钦原了吧?”无为子问道。 “是的,我们撞上的就是钦原这毒鸟,它快如闪电地一扑,就将一个道士蜇翻在地,那道士还没哼叫一声就断了气,脸上现出一片死黑色。剧变陡生,初出茅庐的我与六师弟顿时慌乱成一团,与其余道人一同在洞内四散逃避,幸好玄罡处变不惊,借着洞壁攀至高处,飞身而起,从半空中将那怪鸟钦原扑落在地上,云鹭子立刻手持两张火昧符冲上前去,符灵一涌,瞬间将钦原烧成了一堆焦肉。” 宇文的叙述口气平静,无为子却仿佛看到了当年那洞中惊险的一幕。 “这怪鸟钦原,恐怕是当年留下结界的人故意封闭在结界中的,云鹭子只怕如果继续深入,会有更多看不见的危险,便提出先退出山洞。可我们打开两层结界之后,在火光的照耀下,第三层结界赫然就在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那泛起蓝色幽光的结界后面,似乎有许多亮光在闪耀,巨大的好奇心笼罩了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云鹭子之外,其他道士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后退,他们全然忘记了地上那具乌黑的尸体。而我在其余道人热切的目光期盼下,也慢慢走到了结界前。不出所料,随着第三声“THE KEY”的响起,最后一层屏障消失了,首先映入我眼中的,是一个竖立起来,足有五六米宽的黑色漩涡,这漩涡的外围闪耀着金光,中心却是一片无法看透的暗色虚空,整个漩涡就象一个不知通向何处的巨大通道!而当我们一行人还没有从震惊中苏醒时,一股飓风忽然从漩涡里呼啸而出,刹那间将所有的火把都吹灭了!山洞里瞬间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说到这里,宇文停顿了一下,作了一次深呼吸之后,他似乎才有了重新叙述的勇气。 “我和六师弟连忙打开手电筒,却发现电筒的光根本照不亮两步之外,那沉下来的黑暗竟象有形的固体一般,就连光线也无法穿越。我身旁的云鹭子高呼一声快逃,猛地推了我与六师弟一把,我们两人懵懵懂懂地转过身去,开始往洞口奔跑,还没跑出五步,身后就响起了一片混元火符的炸响,好像有什么可怖的怪物从那漩涡中出现了,而所有的混元派道士都在竭尽全力地攻击那怪物,我不甘心就这样逃走,转身对着黑暗投出了好几柄虚灵金枪,却有如石沉大海一般毫无反应,而六师弟专修虚灵火,便一口气向那黑暗深处轰出数十个大火球,可惜依然无用。随着一声又一声凄厉惨叫的响起,混元火符的炸响也开始变得稀落,我与六师弟都明白,道士们正一个接一个地被怪物杀害。忽然间,满脸是血的云鹭子一下出现在我们电筒的光照之下,他脸上扭曲可怖的神情将我们都吓得倒退了一步。“还不快走!”云鹭子留下最后一句话,便被一股无形力量再次拽入黑暗之中。我再也无心对抗那洞中的怪物,连忙拉着六师弟的手臂往外逃,可在距离洞口已不过十余米时,六师弟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某种力量将他从我手中拖了回去。我高喊着他的名字,黑暗中却没有人应声……就在我精神几乎崩溃的同时,我感觉到玄罡从我脚边擦过,冲进了洞中。随着一阵玄罡的狂吠与剧烈撕打的声音,玄罡竟然将六师弟拖回到我的脚边,只是六师弟已经面色苍白昏迷不醒。惊喜之下,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六师弟扛起来就往洞外跑。”
听到这里,无为子的脸色极为肃穆,虽然宇文现在仍站在他的面前,可就连云鹭子也没能逃出的地方,当时的两个年轻人真的能脱离死地吗? “刚逃出洞口,我就被脚下石头重重地绊了一跤,连带着把六师弟也摔了出去,可当我借着洞外微弱亮光一望之下,手脚顿时变得一片冰凉,六师弟的右腿不见了!他的大腿根部一片血肉模糊,皮肉怪异地向外翻起,好象是某种力量强行将他的一条腿撕了下来!我冲上前去抱住师弟,感觉到他的呼吸已经非常微弱。而就在我的身后,玄罡正对着山洞发出连声吼叫,一种从未听过的怪异喘息声缓缓地接近了洞口。危急时刻,我撕开了师傅给我的信封……上面所写的,竟然是一小段我极为熟悉的梵语经文!信件尾部,是师傅的手笔――将此段经文用鲜血写于小六身上,合二人之力,无坚不摧!”
“难道……你用的是血锢降魔咒!”无为子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宇文凄然一笑,答道:“正是那藏密禁咒――金刚血锢降魔咒!可我那时脑海中已是一片空白,哪里明白得了这许多,只顾着用手蘸取六师弟伤腿上的鲜血,将那数十字梵文写在六师弟的脸上。刚将血书完成,我心中突然冒出花费三年时间所修改的那两卷藏经的内容,无意识之间,两卷藏经的文字竟融汇贯通,让我瞬间领悟了禁咒的精要。紧接着,我无师自通地扶起六师弟,让他面朝山洞,右掌贴于他的脑后,口中开始默念经文,就在洞口缓缓现出一个巨大黑影时,我也发动了血锢禁咒……” “我明白了……”无为子不禁发出一声喟叹,“相传藏密经要所持,本名为金刚乘,金刚者,无坚不摧,乘,则是指载体,藏密强调的素来是“身心不二”,若要发挥出强大的力量,便要有相应的载体来牺牲。这金刚血锢降魔咒之所以被后世之人禁用,大概就是因为它的每次发动,都要用人命来做载体。虽然威力无比,却屠戮过重,实在不应是佛门中人所为。” “毕竟这世间一切,终需遵循能量守恒的定律。所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六师弟变成一缕轻烟,从我手中慢慢散去……”宇文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 “那洞中怪物究竟是何方神圣?”无为子轻轻一叹,岔开宇文的回忆。 宇文回想起往事,心中仍是一片迷茫,“这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我至今不得而知,血锢禁咒威力巨大,瞬间就将其轰回虚空之中,而那山洞的剧烈震荡,也引发了第二次雪崩,将洞口完全掩埋。若不是玄罡反应快捷,拖着我从某个极危险的山崖处滑下山坡,只怕我也被埋了。我顺着雪坡滚下半山腰,昏迷了大半夜,玄罡用它的身躯替我保暖,才没冻死在山上。而当我伤痕累累地回到格尔木时,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我的师傅……他一直跟随着我,用洞穿一切的目光看见了整个事情的发生,却没有伸手出来拉我们一把……看到我之后,师傅只对我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就是――回家吧!” “回家吧!”唐考和丁岚突然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总算都搞定了!” 宇文看了一眼埋葬奥斯丁的土坑,现在那里已经被填平了,就连掘出的浮土,也被玄罡用爪子均匀地铺散开来,等这场雨停了之后,这里不会留下任何挖掘的痕迹。 “走吧,我们回家!”宇文对着两个年轻人微微一笑,眼神中又恢复了一片清澈和坚定。 无为子轻轻地摇了摇头,乘两个年轻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悄悄对宇文说道:“我已经明白你为什么叛出师门了,THE KEY!”
31、 “The Key……”宇文细细咀嚼着这个与自己有莫大关系的英文单词,在唐考的搀扶下慢慢向工地的围墙走去,可走到墙边,宇文看了看那一人多高的围墙,拖着伤腿的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你们两个,忘了是怎么进来的吗?”无为子拿眼角余光一扫两个年轻人,他在现身之前,一直藏身在起重机高处俯瞰整个工地,唐考和丁岚带着折叠梯翻墙进来,自然也没有瞒过无为子的眼睛。 “啊!老师稍等。”丁岚一溜烟地跑了。 “哟!我的摄像机还在地上!”唐考也一拍脑门,撇开宇文向丁岚追去。 见丁岚唐考不在一旁,无为子又开口问道:“宇文,你是什么时候从别离先生那里出来的。”他能感觉得出,宇文对别离先生的师徒感情依然存在,所以便不再使用“叛出师门”这样的字眼。 “嗯,那是六年前的事情了……昆仑山事件之后,我回到师傅家中立刻大病了一场,整日昏昏欲睡,而且一旦见到年纪尚小的莫菲睁着大眼睛问我六师哥到哪里去了,我便会心如刀绞,头痛欲裂!莫菲除了爱缠着我之外,平日能陪着她玩得开心的,就是我这六师弟了……病去如抽丝,这场病整整调养了半年才渐渐平复。生病的这段时间里,我想了许多,师傅对昆仑山事件从不做出解释,可我总觉得师傅是用一种近乎阴谋的方式让我学会了这有如邪恶诅咒一般的禁咒,那卷藏经的下册,一定是他故意放在我的视线之内。六师弟的死,让我自觉罪孽深重,但此事与师傅也有直接的关系,他怎么就忍心……看着六师弟死在我的手下……半年里,我每天都在尝试忘却那两卷经文,甚至故意让自己受凉发烧,以为发高烧把脑袋烧糊涂了,就可以忘记那禁咒,可那金刚禁咒就如附骨之蛆一般如影随形,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终于,我实在无法再忍受这种感觉,便在某天夜里,偷偷带着玄罡逃了出来!” 无为子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说道:“难得玄罡愿意跟着你在外飘零流落,其实别离先生只要问问他的外孙女莫菲,就能知道你躲在何处,可你师傅没有派人出来寻你,大概是默许你下山了。你真正逃出来的原因,是因为你不愿意做别人的The Key吧?” 宇文微微一愣,在他内心深处,确实有这样的反叛心理,不甘心在别离先生的巨大阴影之下,一举一动都受到控制,只是师傅将他一手养大,待他恩重如山,他一直不愿意承认而已。 无为子站定脚步,抬头说道:“关于昆仑山那古怪结界,我也没有什么可供参考的信息,不过你曾经提到那结界上有带状锯齿上下翻滚,以我对道家符门的研究来看,传统的封印术都是利用阴阳交融的力量来合成,讲究的是一种此消彼长的圆滑过渡,分散内外力量的冲击,所以封印结界上显现的都是水纹一样的流畅线条。你看到的那种锯齿状结界,似乎是一种生猛的锁扣力量,至少证明了它不是传统的东亚封印术,再加上你无意解封时听见的那声“The Key”,恐怕你得将探寻的目光放得更远一些了。” 宇文点了点头,答道:“多谢前辈指点。只是我身处中国,接触化外方术的机会实在不多,此事也只能留在心底,慢慢打探吧。” “至于那血锢禁咒,似乎已经成了你的心中顽疾,其实所谓心结,皆是人心的自我束缚,你师傅别离先生一生信佛,便是被所谓的慈悲之心所困,他能够认识到佛家那条普渡众生的大船上,并不能给每个人都留下位置,已经是一种难得的自我突破。或许你该尝试理解一下道家以人性为本源的修行方式,当你对自我和外物的认识再提高一个层次时,大概就能顺利解开心结了。” 无为子的一番话有些晦涩,宇文并不是十分明白,可这世间事,又有谁能做到透析一切呢? 无为子顿了一顿,又说道:“如果你自己不愿意再与别离先生联系,我也不会勉强,那柏叶再怎么厉害,我与你一肩担当就是。但我有言在先,你可别指望我会替你向别离这老家伙求情,我这辈子已经输他太多,唯一还能炫耀一下的,就是三十年前他曾求我东渡日本助他一臂之力。我可不想让他有机会还我的人情,哈哈……” 宇文不禁哂然一笑,无为子老大一把年纪了,居然还如小孩子一般与别离先生斗气,可转念一想,自己不也一样吗?心中与师傅间的隔阂,似乎已经很难消除了。 “宇文老师,这梯子不是很稳当,请小心一点。”说话间,丁岚已将折叠梯架在围墙边,唐考则先行一步,抱着他那台已经成了废物的摄像机骑上墙头,四处张望。 “哎?你们怎么也在?”唐考突然看着围墙外,轻轻惊呼了一声。
宇文顺着梯子慢慢爬上墙头,往外一看,墙下正绽开一银一蓝两把雨伞,蓝伞下是面露焦虑神色的温雅与方欣,莫菲则神态平静地独自撑着一把银色雨伞。 宇文勉强从围墙上跃下,单脚着地虽然不痛,却差点向前扑了出去,幸好温雅眼明手快扶住了宇文。见宇文安然落地,唐考与丁岚也先后跳了下来,玄罡却是不知从那里找到围墙不甚严实的地方,早已钻出墙外,绕行到莫菲身旁等待多时了。 “那位老人家好奇怪,一眨眼就不见了!”丁岚悄悄对宇文说道。 宇文微微点了点头,并不觉得奇怪,无为子似乎习惯了独来独往,知道墙外有其他人在,自然不愿意跟着宇文出来,而且只要稍事歇息,这高墙也拦不住他。 “你受伤了啊?”温雅看着宇文的脚发出一声惊叫。 “没事,踩到钉子了……”宇文笑容僵硬地胡扯道。 “在工地上踩到钉子?那得赶紧打预防破伤风针啊!”温雅一撩耳边的长发,拿出手机开始拨打120。 “就是就是,生锈的钉子很危险的!”方欣也在一旁焦急地附和道,其实她现在更希望能将柏叶告诉自己的那件事向宇文老师求证,可眼下这么多人,似乎又不是说这事的时候。 “不用叫救护车这么夸张吧?”宇文伸手去拉温雅,“去校医院包扎一下就可以了!” “那你等等,我给校医院的朋友打个电话,让她先准备一下。”温雅态度坚决地甩开宇文的手。 丁岚落地的地方,正在莫菲面前不远,他一边将折叠梯收了起来,一边故作惊诧地对莫菲说道:“哟?你还是不放心我,来接我了吗?” 莫菲使劲给了丁岚一个大白眼,绕开他走到了宇文的身旁。 “你又不听话,做不该做的事情了啊!”宇文望着莫菲,摇了摇手指,意思是指莫菲又在用感应能力跟踪他了。他脸上微笑的神情就像是在逗弄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可我担心你啊……宇文哥哥……”莫菲的眼睛里一下渗出了眼泪,顿时吓得宇文手足无措起来,他想伸手去替莫菲抹去眼泪,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上黑乎乎的沾着不少泥点,又触电一般把手缩了回来。 温雅在一旁看着莫菲,微微叹了一口气。 “唉……怎么女生全都去围宇文老师啊?年龄大一点的男人就这么有魅力?”丁岚假装不满地长吁短叹起来。 丁岚的话一下提醒了方欣,她赶紧扭头去看唐考的情况,怕唐考也跟着丁岚多心。可唐考根本就没去关心方欣的动向,倒是一脸懊恼地蹲在墙边,正心痛地检查着那台肯定修不好了的摄像机。方欣站在他面前老半天,他连头也没抬,气得方欣在他的后脑勺上狠狠地敲了个暴栗…… ****** “你是说……宇文老师是被刀扎伤的?”温雅手里提着一兜水果,有些惊讶地望着她的朋友――一个有些发胖的护士。 “对啊!我给他做的清创,他脚上伤口的形状扁平,又是上宽下窄的贯通伤,怎么可能是踩到钉子了嘛?”胖护士语气肯定地回答,接着,她又有些暧昧地低声问道:“哎,老实交待,他是不是为了你和别人打架了啊?” “胡说什么啊?”温雅抬手轻轻打了胖护士一下。 “好了好了,不是就不是呗。”胖护士嬉笑起来,“他脚上的伤问题不大,就是今天有点发烧,他昨天晚上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大概是为谁淋雨了吧?嘻嘻……” “不要这么三八行不行啊?”温雅瞪了护士一眼。 “呵呵……不说了不说了,我要下班啦,昨天被你半夜叫到医院来,觉都没睡好。”胖护士摆了摆手,端着几个输液剩下的空瓶走远了。 温雅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便转身向病房走去。 刚走进病房,温雅便看见宇文已经穿戴整齐下了床,杵着一只单拐站在门边,似乎正要出门。 “你这是干什么?准备去哪儿?”温雅低头一看,宇文的右脚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只能套上一只大拖鞋。 “下午是我们班的课外活动,参观校博物馆,我得去带他们入馆。”宇文说话中气十足,若不是脸上还有些病态的绯红,温雅肯定会以为他的烧已经退了。 “你还在发烧啊!叫丁岚唐考他们去通知一下,改天参观不就得了?”温雅探手想去摸宇文的额头,却被他轻巧地让过了。 “现在都快三点了,学生们肯定已经在博物馆门前集合,我要是失约不去,岂不是耽搁了几十个人的时间?” “可你的脚……”
谢谢温老师的关心,在博物馆里走动不了多久,没关系的。”宇文虽然腿脚不方便,却一闪身便绕过温雅出了门。 “哎,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温雅急急忙忙地将手中水果扔在宇文的病床上,追了上去。 当宇文一瘸一拐地赶到博物馆时,方欣正准备对集合的学生们宣布老师受伤的消息。看到宇文杵着拐杖的身影出现在学生身后时,丁岚摇了摇头,叹道:“真是身残志坚啊!” “你又乱用什么成语?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唐考习惯性地拍了一下丁岚的脑袋。 “我是替你惋惜啊!”丁岚抱着脑袋对唐考叫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为今天下午宇文老师来不了,就约了方欣出去玩。” “偷听电话你还有理了啊?方欣约我出去是因为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谈!” “孤男寡女还有什么好谈的啊?嘿嘿……”丁岚发出一阵奸笑。 “造反了你啊?”唐考一扬拳头,丁岚哧溜一下躲远了。 “不好意思,让同学们久等了……”宇文话还没说完,班上的女学生们全都涌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追问起伤情来。 “宇文老师脚上有伤,不便长时间行走,我们还是赶紧进入博物馆吧。”幸好温雅出来说话,才把宇文从女学生的重重包围中拖了出来。 宇文在温雅的陪同之下,慢慢走到博物馆门前的门卫办公室,他隔着玻璃窗往内一望,不禁大吃一惊! 那戴着一副老花眼镜,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看报纸的老人,不正是无为子吗? 无为子的目光从眼镜后面探了出来,在宇文脸上一扫,不动声色地拉开了玻璃窗。 “前……”宇文险些开口叫了一声前辈。 “钱什么钱?这里又不用买门票,上面安排今天开馆三个小时,你可要抓紧一点时间,过了六点我就要关灯断电了。”无为子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宇文还真是没料到,行踪神秘的无为子居然会是校博物馆的看门人,他发了一会儿愣,才想起温雅还站在身边,连忙掩饰自己的失态,对无为子说了声谢谢。 无为子取出一把钥匙,插入桌子旁边的电控台,摁下一个按钮之后,博物馆那古色古香的木门后面,铁栅栏缓缓地升了起来。 “七十八……七十九……八……”无为子站在大门前,正亲自清点进入博物馆的人数,可他数到最后一个人时,声音突然停了下来。站在馆内的宇文听到老人的声音一顿,也探头出来看了一眼。 最后一个学生,竟然是柏叶伸宏! “今天博物馆只对中文系的学生们开放,我这里不欢迎你进去,请回吧。”无为子抬起大手,下了逐客令。 “我来这里,是得到了学校领导批准的,本来他们还想专门派人陪同我来参观,是我觉得这样太麻烦,主动要求跟着宇文老师的班级一起来的。”柏叶淡淡一笑,从衣衫中拿出一张纸条,递到老人面前。 无为子看了一眼柏叶手中的纸条,上面红艳艳的学校公章让他无法理直气壮地阻止柏叶的进入。 “既然有学校的批准,就让他一起来吧。”宇文突然在无为子身旁开了腔,随后又面向柏叶补充了一句:“请你跟随其他的同学,不要擅自行动。” 无为子面无表情地侧过身子,让出一条路,柏叶恭敬地向老人鞠了一躬,走进了校博物馆。 看着柏叶的背影,无为子低声对宇文说道:“我要守住大门,不方便跟你一同进去,你可得把他盯紧一点,别让这家伙弄出什么麻烦。” 宇文微微点了一下头。
走进博物馆的正厅,一个悬挂在大厅正中,顶天立地的仿制玉璋顿时吸引了学生们的注意力,而四周的说明性画板则简洁地介绍了一下校博物馆藏品的基本情况。 “璋者,祭祀之礼器,这东西除了祭神之外,也是古代天子祭祀山川时所用的仪物,祭祀的山川越大,所用的玉璋就越大。现在我国发现的最大的玉璋,大约有一百六十公分长……”宇文开始用温和有力的声音为学生们讲解起来。 “哇!如果是用现在这么大的玉璋,岂不是可以用来祭祀地球?”丁岚指着空中悬挂的那个仿璋叫了起来。 宇文微微一笑,说道:“玉璋除了祭祀自然,也可以用来祭神,如果真有这么大的玉璋,恐怕是用来祭祀外星人的。” 学生们一下被逗乐了,厅内顿时响起一片笑声。 “时间不多,让我们继续前行。”宇文抬手指了指内厅,学生们便开始三三两两地向内厅走去。 “你们两个给我过来!”宇文对唐考丁岚招了招手。 “干什么?”两个年轻人凑了上来。 “给我看住那家伙!”宇文用嘴朝前方一努,指着跟在学生队伍最后端的柏叶,“如果他有什么异常举止便立刻告诉我!还有,如果他想在什么地方长时间逗留,你们就上去催他走开。” 唐考和丁岚这时才察觉柏叶也进了博物馆,二人不禁有些紧张起来。而一直跟在宇文身后的温雅并不认识柏叶,便对宇文的安排感到有些奇怪。 不过柏叶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看他的神情,倒似真的对馆中文物十分感兴趣,每一件古物的说明性文字他都看得津津有味。 馆中陈列并非按照朝代来区分,而是以藏品的种类来归纳摆放。转眼间,学生们便步入了古代书画的陈列区。S大的考古学在国内颇有声名,这馆中藏物丰厚便是其实力的表现。单是书画区,就有上自唐宋,下迄明清的两千多幅藏品。 以方欣为首的一群女学生似乎对一副唐朝时期的宫廷礼乐画作产生了浓厚兴趣,正叽叽喳喳地谈论着什么,不一会儿,方欣便大声地问了宇文一个问题:“宇文老师,这幅画作上的演奏者,用的是什么乐器啊?” “哦,他们用的都是琵琶。”宇文看了一眼画作便开口答道。 “真的是琵琶吗?可他们都是横抱着的啊?” 宇文不禁笑了起来,说道:“唐朝时期的琵琶,就是横着弹的。”说着,他将自己手边的单拐横举了起来,就象抱着一把吉他。 “可是……白……”方欣又想发问,却被宇文打断了。 “你是想说白居易所写的那句名诗――“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吧?” 方欣周围的女生们都点了点头。 “其实这并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琵琶是竖着弹的,所以很方便把脸藏起来。大概那位琵琶乐伎真的是很害羞,所以出场后才用琵琶挡着脸,白老先生这么写,除了想一睹芳容之外,同时也是急于希望这位乐伎能赶紧将琵琶横放下来开始演奏啊。” “哦……”女生们都发出一声惊叹。 “琵琶这乐器,最初是从波斯传过来的,名字也还不叫琵琶,叫“柳琴”,乐器的个头也没有现在这么大,波斯商人们常常是一边骑着骆驼赶路,一边抱着柳琴弹奏唱歌解闷。后来传到古都长安,演变过程中就变得越来越大了。若大家有机会去到陕西历史博物馆,就可看到一尊唐三彩骆驼载乐俑,那乐俑便是将琵琶横弹的。”宇文接着延伸讲解起来。
宇文所提及的内容甚是有趣,不但学生们听得认真,就连温雅也站在一旁听得颇为神往。 “其实,我们身边还有现成的一位琵琶横弹的证人哦!”宇文突然话锋一转,学生们都觉得有些奇怪,现在还有什么人可以作证呢?大家不禁有些议论纷纷。 “大家都知道,我们班上有位日本同学吧,今天他也参加了我们的课外活动。”宇文忽然把手一抬,指着站在人群最后的柏叶,学生们顿时顺着宇文手指的方向,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柏叶。 “呃?是我吗?”柏叶很是惊讶。 “麻烦你过来一下。”宇文对着柏叶招了招手,学生们立刻在柏叶面前让出了一条通道。 柏叶苦笑着摇了摇头,快步走到了宇文的身边,其他学生都很期待地看着宇文老师,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唯独方欣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捂住了嘴,因为她又想起了柏叶昨夜给她所说的那番让人惊恐的话。 “知道我为什么请你站到前面来吗?”宇文的口气十分平稳,就好像电视上的娱乐主持人在与上台的嘉宾谈话。 柏叶又是何等人物,立刻明白了宇文的意思。他微笑着转身面向人群,高高举起一只手来,说道:“我证明,唐朝时期,琵琶都是横抱着弹的。因为在一千三百年前,日本派往唐朝的遣唐使曾经将琵琶这个乐器从中国传到了日本,日本现在的筑前琵琶,还有平家乐器,包括雅乐里所用的琵琶,全都还保留着唐朝时期的弹奏方式,都是横抱着,用拨子一边弹奏一边演唱!” 柏叶的证言让大学生们都开了眼界,人群中自发地响起了一片掌声。 “一柄古琵琶,从波斯传到中国,又从中国传到日本,在这样的文化贯通性下,又何必非要分出个你我来呢?大家的目光,不妨都看得更远一些。”宇文的这一席话传到柏叶的耳中,似乎又另含了一番深意,柏叶的身躯不禁微微一震。 “好了,现在大家请继续往前走,下一个馆区,我们将看到中国古代璀璨的石刻文化,在那里,我们将会看见“东方的维纳斯”。”宇文将单拐撑在腋下,拍了拍手。 当学生们都涌入隔壁的房间时,书画区就只剩下了宇文和柏叶,唐考和丁岚则站在两个分馆间的门楣下,警觉地望着柏叶。
宇文看着柏叶,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你所愿,奥斯丁已经无法再参与邪兵的竞争。你的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我了吧?” 柏叶目光沉稳地望着四周,说道:“宇文老师不必如此多虑,你我都知道,尚有第四把邪兵没有现身,我们现在大打出手,未必是件好事。不过老师请放心,邪兵在我的手中,至少不会频繁引发血戮事件。” 宇文微微点了点头,神情复杂地说道:“赛施尔长刀已断,我原本希望能将它与奥斯丁合葬在一起。你为什么仍要拿走?难道断刀也还能继续发挥力量?” “这……恕我不能再多说了,就让大家都过一下难得的平稳生活吧。”说完,柏叶就快步走开,跟上了其余的学生。 石刻艺术厅中,藏品主要以汉代画像石砖和唐代佛教石刻群为主,走进厅中,四周一座座千姿百态的石佛像,让人恍如步入了香火旺盛的佛院,而其中一尊高约两米的观音站姿石像特别引人注目,虽然历经历史长河的洗刷,佛像的两只手已经不翼而飞,但石像的宝冠、发髻、璎珞、肌肤,无一不是雕工细致,纹理均匀,而那观音面容端庄秀丽,更不愧“东方维纳斯”的称号。 柏叶在观音像前站立了许久,最后竟双手该关键字已经被屏蔽拜了一拜。宇文本想上前去再与柏叶搭话,却被一群男生拽到了石刻艺术厅对面的金属器物展区。 这边的藏品分类做得略微有些芜杂,各色青铜酒樽与方鼎摆放在一起,而其中又混杂有式样各异的金属箭头。唐考一看到那些千百年前的箭头,便忘记了宇文交给他的监视任务,蹲在玻璃展柜前看得目不转睛。至于那些把宇文拖到一边的男生们,则是希望他能解说一下在展区东角竖立的展柜中并排陈列的许多兵器!毕竟男生们对兵器的兴趣始终要比书画石像什么的大一些。
宇文凝望着那组锈迹斑斑长短不一的刀剑,神情间竟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沉吟良久,才开口说道:“这些铁质兵器都是唐代器物,埋于地下已有千年,锈蚀严重,早已不复当年的锋利,铁器的保存对环境的要求颇为严格,当年的宝刀利剑大多变成了废铁,反倒不如更早期的青铜兵器,出土时仍能寒光四射,锋利依旧。” 男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本以为宇文老师能说出一些关于古代神兵利器的逸闻趣事,现在不禁脸上都现出了失望的神情。宇文见他们这副模样,又有些不忍,便继续说道:“其实兵器的锋利程度虽然会影响士兵的作战能力,不过兵器的式样改变有时候会更加能够影响到战争的最终结局。就比如……你们眼前的这把拍刃!” 宇文用手背轻轻敲了一下展柜,示意学生们看着柜内一柄几乎有一丈长的大刀。这刀双面开刃,与传统大刀的式样颇有不同。 “《旧唐书》卷五六《阚稜传》中曾对阚稜有这样的记载描述――“善用大刀,长一丈,施两刃,名为拍刃,每一举,辄毙数人,前无当者。及伏威据有江淮之地,稜数有战功,署为左将军。”这个阚稜所用的武器,样式大概就和你们现在看到的大刀差不多。至于他所跟随的军阀势力,恐怕你们不少男生都听说过,名叫杜伏威!” “杜伏威?不就是寇仲和徐子陵的老爹吗?”还在蹲着看箭头的唐考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男生们全都笑了起来,黄易所著的《大唐双龙传》在爱看武侠的男生中流传甚广,杜伏威这个人物在书中给人留下的印象颇深。 宇文温和一笑,接着说道:“这个阚稜在杜伏威手下统领步兵,而他的军中步兵所用的武器也以长刀居多,他能屡建战功,除了自身的勇猛,恐怕与兵器也有不少关系。这拍刃足有三米长,正常情况挥舞起来是很笨拙的,要靠它杀人如麻,大概阚稜的对手多数是骑兵!” “骑兵冲锋一直是步兵的克星,若要想抵抗,武器一定得够长。”丁岚也不知何时跑了过来,插上了一句。 “嗯,杜伏威所处的年代还是隋末唐初各地军阀混战的年代,杜伏威代表的南方势力在与北方军阀作战时,马骑方面与北方相比差距很大,当被迫用步兵与骑兵进行对抗时,便对武器进行了改制,拍刃长刀的威力肯定让北方军阀吃了不少苦头。唐初李世民一统中原之后,又长期与善于骑射的北方游牧民族发生战争,中原骑兵马少不精,李世民又吸取了军阀混战时的教训,从拍刃演化出有名的长兵器陌刀,发挥了自己步兵数量的优势,一步步扭转战局,李世民能成为北方民族口中的“天可汗”,兵器改制的作用功不可没!” 听着宇文精彩的解说,男生们又忍不住鼓起了掌,可宇文脸上的神情,却仍然有些严肃。唐考靠近宇文身边悄悄问道:“宇文老师,你为什么一直板着脸啊,解说得像评书一样,他们都很喜欢听的啊。” 宇文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看到馆中关于这批武器出土的记载说明,觉得有些奇怪,你所看见的,仅是博物馆兵器藏品的一部分,而这批武器,居然都是S大建校初期修建校舍时发掘出来的……” 还没等宇文说出这些武器有什么古怪之处,展厅中突然响起一片金铁交加的鸣响,那些柜中陈列的金属器物,竟然全都在发出共鸣震动,就连展厅上方的好几盏照明灯也一下闪烁昏暗起来! 异像陡生,学生们顿时愣立当场,宇文抬头放眼往展厅四处一望,眼前出现的景象不禁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在踏进展厅门槛不过一步的地方,柏叶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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