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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 最近发现了几首好听的中文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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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15 12:21:4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云鹭子!”无为子突然插嘴道。
  
  “对,就是云鹭道人!”宇文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无为子,又接着说道:“掌门云鹭子试探多次,只觉得洞内邪气逼人,不知里面究竟藏了什么阴邪的东西。偏那结界又不是中土法门所布,云鹭子无法一探虚实,只怕耽搁时间会有异物现世,便委托见多识广的别离先生相助。可我师傅自己并没有亲自动身,只派遣我与六师弟前往。我自忖此事非同一般,别离先生一定会随后赶到,而叫我与六师弟打先锋,大概是觉得我读书甚多,可以先看看这神秘结界的来路。现在回想起来,这事哪有那般简单……”
  
  说着,宇文从衣兜里拿出香烟,想替自己点上一支,可捏着火机的那只手却一直在微微颤抖,他试着打了好几次,都没有打燃火机。宇文有些烦躁地把火机放回衣兜,又将唇上香烟扯将下来,在手心里用力揉成了碎丝。
  
  “那时已经是十月间,昆仑山上寒风四起,空气稀薄,六师弟还没有上到半山腰,就已经开始有明显的高原反应,而跟随我们的玄罡也不复往日的神骏,有些萎靡不振。我们与混元派门人共十一人,清晨出发,走走停停,直到下午五六点钟才走到那个巨大的山洞口。道士们点燃了火把,而我与六师弟则举起了电筒,钻入山洞后,我很快便看到云鹭子所说的那个奇怪结界。这结界是不规则的锯齿状,上下翻滚着封闭了整个洞口,呈现出一片暗紫色,而当云鹭道人试图借用符咒力量接触结界时,结界内部就会发出雷鸣一般的怪响,符咒也会随之化为灰烬。”
  
  “混元派虽然已经破落了,但他们的当家掌门云鹭子却是一位符门好手!,如果连他都破不开这结界,就着实有些诡异了。”无为子似乎与云鹭子是旧相识。

“其实后来发生的事情更加诡异!”宇文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食指,仿佛这样可以让自己镇定一些,“我虽然看了不少异书,却看不出这结界来历,只有壮着胆子伸手去触碰那暗紫色结界,希望能感应到它究竟源于何种力量。谁知道我刚一接触,那一排带状锯齿就“啵”地一声消失了,而洞中不知何处便传来一个苍老的人声,混元派的道人们听不懂这声音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我与六师弟却听得明明白白,那分明是有人在用英文说――“THE KEY!”
  
  “THE KEY?”无为子一愣,“这又关钥匙什么事情?”



“唉……你的问题,正是我这八年来每天都在思考的。”宇文叹道,“闯过结界,我们便得以深入了二十余米,可居然又看见了第二道结界,这次我继续将手搭在结界上,随着又一声“THE KEY”的响起,结界再次不攻而破!正当混元派的门人发出一声欢呼时,洞中突然飞出一只怪鸟!这只怪鸟双翅透明,长长的尖嘴就象一把长剑,展开翅膀后足有两米多宽,身上黄黑相间,看上去活象一只大马蜂!”
  
  “昆仑有鸟焉,其状若蜂,蜇鸟兽则死,蜇木则枯,名曰钦原。你们是撞上钦原了吧?”无为子问道。
  
  “是的,我们撞上的就是钦原这毒鸟,它快如闪电地一扑,就将一个道士蜇翻在地,那道士还没哼叫一声就断了气,脸上现出一片死黑色。剧变陡生,初出茅庐的我与六师弟顿时慌乱成一团,与其余道人一同在洞内四散逃避,幸好玄罡处变不惊,借着洞壁攀至高处,飞身而起,从半空中将那怪鸟钦原扑落在地上,云鹭子立刻手持两张火昧符冲上前去,符灵一涌,瞬间将钦原烧成了一堆焦肉。”
  
  宇文的叙述口气平静,无为子却仿佛看到了当年那洞中惊险的一幕。
  
  “这怪鸟钦原,恐怕是当年留下结界的人故意封闭在结界中的,云鹭子只怕如果继续深入,会有更多看不见的危险,便提出先退出山洞。可我们打开两层结界之后,在火光的照耀下,第三层结界赫然就在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那泛起蓝色幽光的结界后面,似乎有许多亮光在闪耀,巨大的好奇心笼罩了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云鹭子之外,其他道士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后退,他们全然忘记了地上那具乌黑的尸体。而我在其余道人热切的目光期盼下,也慢慢走到了结界前。不出所料,随着第三声“THE KEY”的响起,最后一层屏障消失了,首先映入我眼中的,是一个竖立起来,足有五六米宽的黑色漩涡,这漩涡的外围闪耀着金光,中心却是一片无法看透的暗色虚空,整个漩涡就象一个不知通向何处的巨大通道!而当我们一行人还没有从震惊中苏醒时,一股飓风忽然从漩涡里呼啸而出,刹那间将所有的火把都吹灭了!山洞里瞬间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说到这里,宇文停顿了一下,作了一次深呼吸之后,他似乎才有了重新叙述的勇气。
  
  “我和六师弟连忙打开手电筒,却发现电筒的光根本照不亮两步之外,那沉下来的黑暗竟象有形的固体一般,就连光线也无法穿越。我身旁的云鹭子高呼一声快逃,猛地推了我与六师弟一把,我们两人懵懵懂懂地转过身去,开始往洞口奔跑,还没跑出五步,身后就响起了一片混元火符的炸响,好像有什么可怖的怪物从那漩涡中出现了,而所有的混元派道士都在竭尽全力地攻击那怪物,我不甘心就这样逃走,转身对着黑暗投出了好几柄虚灵金枪,却有如石沉大海一般毫无反应,而六师弟专修虚灵火,便一口气向那黑暗深处轰出数十个大火球,可惜依然无用。随着一声又一声凄厉惨叫的响起,混元火符的炸响也开始变得稀落,我与六师弟都明白,道士们正一个接一个地被怪物杀害。忽然间,满脸是血的云鹭子一下出现在我们电筒的光照之下,他脸上扭曲可怖的神情将我们都吓得倒退了一步。“还不快走!”云鹭子留下最后一句话,便被一股无形力量再次拽入黑暗之中。我再也无心对抗那洞中的怪物,连忙拉着六师弟的手臂往外逃,可在距离洞口已不过十余米时,六师弟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某种力量将他从我手中拖了回去。我高喊着他的名字,黑暗中却没有人应声……就在我精神几乎崩溃的同时,我感觉到玄罡从我脚边擦过,冲进了洞中。随着一阵玄罡的狂吠与剧烈撕打的声音,玄罡竟然将六师弟拖回到我的脚边,只是六师弟已经面色苍白昏迷不醒。惊喜之下,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六师弟扛起来就往洞外跑。”


听到这里,无为子的脸色极为肃穆,虽然宇文现在仍站在他的面前,可就连云鹭子也没能逃出的地方,当时的两个年轻人真的能脱离死地吗?
  
  “刚逃出洞口,我就被脚下石头重重地绊了一跤,连带着把六师弟也摔了出去,可当我借着洞外微弱亮光一望之下,手脚顿时变得一片冰凉,六师弟的右腿不见了!他的大腿根部一片血肉模糊,皮肉怪异地向外翻起,好象是某种力量强行将他的一条腿撕了下来!我冲上前去抱住师弟,感觉到他的呼吸已经非常微弱。而就在我的身后,玄罡正对着山洞发出连声吼叫,一种从未听过的怪异喘息声缓缓地接近了洞口。危急时刻,我撕开了师傅给我的信封……上面所写的,竟然是一小段我极为熟悉的梵语经文!信件尾部,是师傅的手笔――将此段经文用鲜血写于小六身上,合二人之力,无坚不摧!”


  “难道……你用的是血锢降魔咒!”无为子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宇文凄然一笑,答道:“正是那藏密禁咒――金刚血锢降魔咒!可我那时脑海中已是一片空白,哪里明白得了这许多,只顾着用手蘸取六师弟伤腿上的鲜血,将那数十字梵文写在六师弟的脸上。刚将血书完成,我心中突然冒出花费三年时间所修改的那两卷藏经的内容,无意识之间,两卷藏经的文字竟融汇贯通,让我瞬间领悟了禁咒的精要。紧接着,我无师自通地扶起六师弟,让他面朝山洞,右掌贴于他的脑后,口中开始默念经文,就在洞口缓缓现出一个巨大黑影时,我也发动了血锢禁咒……”
  
  “我明白了……”无为子不禁发出一声喟叹,“相传藏密经要所持,本名为金刚乘,金刚者,无坚不摧,乘,则是指载体,藏密强调的素来是“身心不二”,若要发挥出强大的力量,便要有相应的载体来牺牲。这金刚血锢降魔咒之所以被后世之人禁用,大概就是因为它的每次发动,都要用人命来做载体。虽然威力无比,却屠戮过重,实在不应是佛门中人所为。”
  
  “毕竟这世间一切,终需遵循能量守恒的定律。所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六师弟变成一缕轻烟,从我手中慢慢散去……”宇文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
  
  “那洞中怪物究竟是何方神圣?”无为子轻轻一叹,岔开宇文的回忆。
  
  宇文回想起往事,心中仍是一片迷茫,“这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我至今不得而知,血锢禁咒威力巨大,瞬间就将其轰回虚空之中,而那山洞的剧烈震荡,也引发了第二次雪崩,将洞口完全掩埋。若不是玄罡反应快捷,拖着我从某个极危险的山崖处滑下山坡,只怕我也被埋了。我顺着雪坡滚下半山腰,昏迷了大半夜,玄罡用它的身躯替我保暖,才没冻死在山上。而当我伤痕累累地回到格尔木时,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我的师傅……他一直跟随着我,用洞穿一切的目光看见了整个事情的发生,却没有伸手出来拉我们一把……看到我之后,师傅只对我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就是――回家吧!”
  
  “回家吧!”唐考和丁岚突然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总算都搞定了!”
  
  宇文看了一眼埋葬奥斯丁的土坑,现在那里已经被填平了,就连掘出的浮土,也被玄罡用爪子均匀地铺散开来,等这场雨停了之后,这里不会留下任何挖掘的痕迹。
  
  “走吧,我们回家!”宇文对着两个年轻人微微一笑,眼神中又恢复了一片清澈和坚定。
  
  无为子轻轻地摇了摇头,乘两个年轻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悄悄对宇文说道:“我已经明白你为什么叛出师门了,THE KEY!”
31、
  
  “The Key……”宇文细细咀嚼着这个与自己有莫大关系的英文单词,在唐考的搀扶下慢慢向工地的围墙走去,可走到墙边,宇文看了看那一人多高的围墙,拖着伤腿的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你们两个,忘了是怎么进来的吗?”无为子拿眼角余光一扫两个年轻人,他在现身之前,一直藏身在起重机高处俯瞰整个工地,唐考和丁岚带着折叠梯翻墙进来,自然也没有瞒过无为子的眼睛。
  
  “啊!老师稍等。”丁岚一溜烟地跑了。
  
  “哟!我的摄像机还在地上!”唐考也一拍脑门,撇开宇文向丁岚追去。
  
  见丁岚唐考不在一旁,无为子又开口问道:“宇文,你是什么时候从别离先生那里出来的。”他能感觉得出,宇文对别离先生的师徒感情依然存在,所以便不再使用“叛出师门”这样的字眼。
  
  “嗯,那是六年前的事情了……昆仑山事件之后,我回到师傅家中立刻大病了一场,整日昏昏欲睡,而且一旦见到年纪尚小的莫菲睁着大眼睛问我六师哥到哪里去了,我便会心如刀绞,头痛欲裂!莫菲除了爱缠着我之外,平日能陪着她玩得开心的,就是我这六师弟了……病去如抽丝,这场病整整调养了半年才渐渐平复。生病的这段时间里,我想了许多,师傅对昆仑山事件从不做出解释,可我总觉得师傅是用一种近乎阴谋的方式让我学会了这有如邪恶诅咒一般的禁咒,那卷藏经的下册,一定是他故意放在我的视线之内。六师弟的死,让我自觉罪孽深重,但此事与师傅也有直接的关系,他怎么就忍心……看着六师弟死在我的手下……半年里,我每天都在尝试忘却那两卷经文,甚至故意让自己受凉发烧,以为发高烧把脑袋烧糊涂了,就可以忘记那禁咒,可那金刚禁咒就如附骨之蛆一般如影随形,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终于,我实在无法再忍受这种感觉,便在某天夜里,偷偷带着玄罡逃了出来!”
  
  无为子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说道:“难得玄罡愿意跟着你在外飘零流落,其实别离先生只要问问他的外孙女莫菲,就能知道你躲在何处,可你师傅没有派人出来寻你,大概是默许你下山了。你真正逃出来的原因,是因为你不愿意做别人的The Key吧?”
  
  宇文微微一愣,在他内心深处,确实有这样的反叛心理,不甘心在别离先生的巨大阴影之下,一举一动都受到控制,只是师傅将他一手养大,待他恩重如山,他一直不愿意承认而已。
  
  无为子站定脚步,抬头说道:“关于昆仑山那古怪结界,我也没有什么可供参考的信息,不过你曾经提到那结界上有带状锯齿上下翻滚,以我对道家符门的研究来看,传统的封印术都是利用阴阳交融的力量来合成,讲究的是一种此消彼长的圆滑过渡,分散内外力量的冲击,所以封印结界上显现的都是水纹一样的流畅线条。你看到的那种锯齿状结界,似乎是一种生猛的锁扣力量,至少证明了它不是传统的东亚封印术,再加上你无意解封时听见的那声“The Key”,恐怕你得将探寻的目光放得更远一些了。”
  
  宇文点了点头,答道:“多谢前辈指点。只是我身处中国,接触化外方术的机会实在不多,此事也只能留在心底,慢慢打探吧。”
  
  “至于那血锢禁咒,似乎已经成了你的心中顽疾,其实所谓心结,皆是人心的自我束缚,你师傅别离先生一生信佛,便是被所谓的慈悲之心所困,他能够认识到佛家那条普渡众生的大船上,并不能给每个人都留下位置,已经是一种难得的自我突破。或许你该尝试理解一下道家以人性为本源的修行方式,当你对自我和外物的认识再提高一个层次时,大概就能顺利解开心结了。”  
  
  无为子的一番话有些晦涩,宇文并不是十分明白,可这世间事,又有谁能做到透析一切呢?
  
  无为子顿了一顿,又说道:“如果你自己不愿意再与别离先生联系,我也不会勉强,那柏叶再怎么厉害,我与你一肩担当就是。但我有言在先,你可别指望我会替你向别离这老家伙求情,我这辈子已经输他太多,唯一还能炫耀一下的,就是三十年前他曾求我东渡日本助他一臂之力。我可不想让他有机会还我的人情,哈哈……”
  
  宇文不禁哂然一笑,无为子老大一把年纪了,居然还如小孩子一般与别离先生斗气,可转念一想,自己不也一样吗?心中与师傅间的隔阂,似乎已经很难消除了。
  
  “宇文老师,这梯子不是很稳当,请小心一点。”说话间,丁岚已将折叠梯架在围墙边,唐考则先行一步,抱着他那台已经成了废物的摄像机骑上墙头,四处张望。
  
  “哎?你们怎么也在?”唐考突然看着围墙外,轻轻惊呼了一声。

      宇文顺着梯子慢慢爬上墙头,往外一看,墙下正绽开一银一蓝两把雨伞,蓝伞下是面露焦虑神色的温雅与方欣,莫菲则神态平静地独自撑着一把银色雨伞。
  
  宇文勉强从围墙上跃下,单脚着地虽然不痛,却差点向前扑了出去,幸好温雅眼明手快扶住了宇文。见宇文安然落地,唐考与丁岚也先后跳了下来,玄罡却是不知从那里找到围墙不甚严实的地方,早已钻出墙外,绕行到莫菲身旁等待多时了。
  
  “那位老人家好奇怪,一眨眼就不见了!”丁岚悄悄对宇文说道。
  
  宇文微微点了点头,并不觉得奇怪,无为子似乎习惯了独来独往,知道墙外有其他人在,自然不愿意跟着宇文出来,而且只要稍事歇息,这高墙也拦不住他。
  
  “你受伤了啊?”温雅看着宇文的脚发出一声惊叫。
  
  “没事,踩到钉子了……”宇文笑容僵硬地胡扯道。
  
  “在工地上踩到钉子?那得赶紧打预防破伤风针啊!”温雅一撩耳边的长发,拿出手机开始拨打120。
  
  “就是就是,生锈的钉子很危险的!”方欣也在一旁焦急地附和道,其实她现在更希望能将柏叶告诉自己的那件事向宇文老师求证,可眼下这么多人,似乎又不是说这事的时候。
  
  “不用叫救护车这么夸张吧?”宇文伸手去拉温雅,“去校医院包扎一下就可以了!”
  
  “那你等等,我给校医院的朋友打个电话,让她先准备一下。”温雅态度坚决地甩开宇文的手。
  
  丁岚落地的地方,正在莫菲面前不远,他一边将折叠梯收了起来,一边故作惊诧地对莫菲说道:“哟?你还是不放心我,来接我了吗?”
  
  莫菲使劲给了丁岚一个大白眼,绕开他走到了宇文的身旁。
  
  “你又不听话,做不该做的事情了啊!”宇文望着莫菲,摇了摇手指,意思是指莫菲又在用感应能力跟踪他了。他脸上微笑的神情就像是在逗弄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可我担心你啊……宇文哥哥……”莫菲的眼睛里一下渗出了眼泪,顿时吓得宇文手足无措起来,他想伸手去替莫菲抹去眼泪,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上黑乎乎的沾着不少泥点,又触电一般把手缩了回来。
  
  温雅在一旁看着莫菲,微微叹了一口气。
  
  “唉……怎么女生全都去围宇文老师啊?年龄大一点的男人就这么有魅力?”丁岚假装不满地长吁短叹起来。
  
  丁岚的话一下提醒了方欣,她赶紧扭头去看唐考的情况,怕唐考也跟着丁岚多心。可唐考根本就没去关心方欣的动向,倒是一脸懊恼地蹲在墙边,正心痛地检查着那台肯定修不好了的摄像机。方欣站在他面前老半天,他连头也没抬,气得方欣在他的后脑勺上狠狠地敲了个暴栗……
  
  ******
  
  “你是说……宇文老师是被刀扎伤的?”温雅手里提着一兜水果,有些惊讶地望着她的朋友――一个有些发胖的护士。
  
  “对啊!我给他做的清创,他脚上伤口的形状扁平,又是上宽下窄的贯通伤,怎么可能是踩到钉子了嘛?”胖护士语气肯定地回答,接着,她又有些暧昧地低声问道:“哎,老实交待,他是不是为了你和别人打架了啊?”
  
  “胡说什么啊?”温雅抬手轻轻打了胖护士一下。
  
  “好了好了,不是就不是呗。”胖护士嬉笑起来,“他脚上的伤问题不大,就是今天有点发烧,他昨天晚上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大概是为谁淋雨了吧?嘻嘻……”
  
  “不要这么三八行不行啊?”温雅瞪了护士一眼。
  
  “呵呵……不说了不说了,我要下班啦,昨天被你半夜叫到医院来,觉都没睡好。”胖护士摆了摆手,端着几个输液剩下的空瓶走远了。
  
  温雅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便转身向病房走去。
  
  刚走进病房,温雅便看见宇文已经穿戴整齐下了床,杵着一只单拐站在门边,似乎正要出门。
  
  “你这是干什么?准备去哪儿?”温雅低头一看,宇文的右脚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只能套上一只大拖鞋。
  
  “下午是我们班的课外活动,参观校博物馆,我得去带他们入馆。”宇文说话中气十足,若不是脸上还有些病态的绯红,温雅肯定会以为他的烧已经退了。
  
  “你还在发烧啊!叫丁岚唐考他们去通知一下,改天参观不就得了?”温雅探手想去摸宇文的额头,却被他轻巧地让过了。
  
  “现在都快三点了,学生们肯定已经在博物馆门前集合,我要是失约不去,岂不是耽搁了几十个人的时间?”
  
  “可你的脚……”  


谢谢温老师的关心,在博物馆里走动不了多久,没关系的。”宇文虽然腿脚不方便,却一闪身便绕过温雅出了门。
  
  “哎,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温雅急急忙忙地将手中水果扔在宇文的病床上,追了上去。
  
  当宇文一瘸一拐地赶到博物馆时,方欣正准备对集合的学生们宣布老师受伤的消息。看到宇文杵着拐杖的身影出现在学生身后时,丁岚摇了摇头,叹道:“真是身残志坚啊!”
  
  “你又乱用什么成语?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唐考习惯性地拍了一下丁岚的脑袋。
  
  “我是替你惋惜啊!”丁岚抱着脑袋对唐考叫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为今天下午宇文老师来不了,就约了方欣出去玩。”
  
  “偷听电话你还有理了啊?方欣约我出去是因为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谈!”
  
  “孤男寡女还有什么好谈的啊?嘿嘿……”丁岚发出一阵奸笑。
  
  “造反了你啊?”唐考一扬拳头,丁岚哧溜一下躲远了。
  
  “不好意思,让同学们久等了……”宇文话还没说完,班上的女学生们全都涌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追问起伤情来。
  
  “宇文老师脚上有伤,不便长时间行走,我们还是赶紧进入博物馆吧。”幸好温雅出来说话,才把宇文从女学生的重重包围中拖了出来。
  
  宇文在温雅的陪同之下,慢慢走到博物馆门前的门卫办公室,他隔着玻璃窗往内一望,不禁大吃一惊!
  
  那戴着一副老花眼镜,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看报纸的老人,不正是无为子吗?
  
  无为子的目光从眼镜后面探了出来,在宇文脸上一扫,不动声色地拉开了玻璃窗。
  
  “前……”宇文险些开口叫了一声前辈。
  
  “钱什么钱?这里又不用买门票,上面安排今天开馆三个小时,你可要抓紧一点时间,过了六点我就要关灯断电了。”无为子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宇文还真是没料到,行踪神秘的无为子居然会是校博物馆的看门人,他发了一会儿愣,才想起温雅还站在身边,连忙掩饰自己的失态,对无为子说了声谢谢。
  
  无为子取出一把钥匙,插入桌子旁边的电控台,摁下一个按钮之后,博物馆那古色古香的木门后面,铁栅栏缓缓地升了起来。
  
  “七十八……七十九……八……”无为子站在大门前,正亲自清点进入博物馆的人数,可他数到最后一个人时,声音突然停了下来。站在馆内的宇文听到老人的声音一顿,也探头出来看了一眼。
  
  最后一个学生,竟然是柏叶伸宏!
  
  “今天博物馆只对中文系的学生们开放,我这里不欢迎你进去,请回吧。”无为子抬起大手,下了逐客令。
  
  “我来这里,是得到了学校领导批准的,本来他们还想专门派人陪同我来参观,是我觉得这样太麻烦,主动要求跟着宇文老师的班级一起来的。”柏叶淡淡一笑,从衣衫中拿出一张纸条,递到老人面前。
  
  无为子看了一眼柏叶手中的纸条,上面红艳艳的学校公章让他无法理直气壮地阻止柏叶的进入。
  
  “既然有学校的批准,就让他一起来吧。”宇文突然在无为子身旁开了腔,随后又面向柏叶补充了一句:“请你跟随其他的同学,不要擅自行动。”
  
  无为子面无表情地侧过身子,让出一条路,柏叶恭敬地向老人鞠了一躬,走进了校博物馆。
  
  看着柏叶的背影,无为子低声对宇文说道:“我要守住大门,不方便跟你一同进去,你可得把他盯紧一点,别让这家伙弄出什么麻烦。”
  
  宇文微微点了一下头。

走进博物馆的正厅,一个悬挂在大厅正中,顶天立地的仿制玉璋顿时吸引了学生们的注意力,而四周的说明性画板则简洁地介绍了一下校博物馆藏品的基本情况。
  
  “璋者,祭祀之礼器,这东西除了祭神之外,也是古代天子祭祀山川时所用的仪物,祭祀的山川越大,所用的玉璋就越大。现在我国发现的最大的玉璋,大约有一百六十公分长……”宇文开始用温和有力的声音为学生们讲解起来。
  
  “哇!如果是用现在这么大的玉璋,岂不是可以用来祭祀地球?”丁岚指着空中悬挂的那个仿璋叫了起来。
  
  宇文微微一笑,说道:“玉璋除了祭祀自然,也可以用来祭神,如果真有这么大的玉璋,恐怕是用来祭祀外星人的。”
  
  学生们一下被逗乐了,厅内顿时响起一片笑声。
  
  “时间不多,让我们继续前行。”宇文抬手指了指内厅,学生们便开始三三两两地向内厅走去。
  
  “你们两个给我过来!”宇文对唐考丁岚招了招手。
  
  “干什么?”两个年轻人凑了上来。
  
  “给我看住那家伙!”宇文用嘴朝前方一努,指着跟在学生队伍最后端的柏叶,“如果他有什么异常举止便立刻告诉我!还有,如果他想在什么地方长时间逗留,你们就上去催他走开。”
  
  唐考和丁岚这时才察觉柏叶也进了博物馆,二人不禁有些紧张起来。而一直跟在宇文身后的温雅并不认识柏叶,便对宇文的安排感到有些奇怪。
  
  不过柏叶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看他的神情,倒似真的对馆中文物十分感兴趣,每一件古物的说明性文字他都看得津津有味。
  
  馆中陈列并非按照朝代来区分,而是以藏品的种类来归纳摆放。转眼间,学生们便步入了古代书画的陈列区。S大的考古学在国内颇有声名,这馆中藏物丰厚便是其实力的表现。单是书画区,就有上自唐宋,下迄明清的两千多幅藏品。
  
  以方欣为首的一群女学生似乎对一副唐朝时期的宫廷礼乐画作产生了浓厚兴趣,正叽叽喳喳地谈论着什么,不一会儿,方欣便大声地问了宇文一个问题:“宇文老师,这幅画作上的演奏者,用的是什么乐器啊?”
  
  “哦,他们用的都是琵琶。”宇文看了一眼画作便开口答道。
  
  “真的是琵琶吗?可他们都是横抱着的啊?”
  
  宇文不禁笑了起来,说道:“唐朝时期的琵琶,就是横着弹的。”说着,他将自己手边的单拐横举了起来,就象抱着一把吉他。
  
  “可是……白……”方欣又想发问,却被宇文打断了。
  
  “你是想说白居易所写的那句名诗――“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吧?”
  
  方欣周围的女生们都点了点头。
  
  “其实这并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琵琶是竖着弹的,所以很方便把脸藏起来。大概那位琵琶乐伎真的是很害羞,所以出场后才用琵琶挡着脸,白老先生这么写,除了想一睹芳容之外,同时也是急于希望这位乐伎能赶紧将琵琶横放下来开始演奏啊。”
  
  “哦……”女生们都发出一声惊叹。
  
  “琵琶这乐器,最初是从波斯传过来的,名字也还不叫琵琶,叫“柳琴”,乐器的个头也没有现在这么大,波斯商人们常常是一边骑着骆驼赶路,一边抱着柳琴弹奏唱歌解闷。后来传到古都长安,演变过程中就变得越来越大了。若大家有机会去到陕西历史博物馆,就可看到一尊唐三彩骆驼载乐俑,那乐俑便是将琵琶横弹的。”宇文接着延伸讲解起来。

宇文所提及的内容甚是有趣,不但学生们听得认真,就连温雅也站在一旁听得颇为神往。
  
  “其实,我们身边还有现成的一位琵琶横弹的证人哦!”宇文突然话锋一转,学生们都觉得有些奇怪,现在还有什么人可以作证呢?大家不禁有些议论纷纷。
  
  “大家都知道,我们班上有位日本同学吧,今天他也参加了我们的课外活动。”宇文忽然把手一抬,指着站在人群最后的柏叶,学生们顿时顺着宇文手指的方向,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柏叶。
  
  “呃?是我吗?”柏叶很是惊讶。
  
  “麻烦你过来一下。”宇文对着柏叶招了招手,学生们立刻在柏叶面前让出了一条通道。
  
  柏叶苦笑着摇了摇头,快步走到了宇文的身边,其他学生都很期待地看着宇文老师,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唯独方欣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捂住了嘴,因为她又想起了柏叶昨夜给她所说的那番让人惊恐的话。
  
  “知道我为什么请你站到前面来吗?”宇文的口气十分平稳,就好像电视上的娱乐主持人在与上台的嘉宾谈话。
  
  柏叶又是何等人物,立刻明白了宇文的意思。他微笑着转身面向人群,高高举起一只手来,说道:“我证明,唐朝时期,琵琶都是横抱着弹的。因为在一千三百年前,日本派往唐朝的遣唐使曾经将琵琶这个乐器从中国传到了日本,日本现在的筑前琵琶,还有平家乐器,包括雅乐里所用的琵琶,全都还保留着唐朝时期的弹奏方式,都是横抱着,用拨子一边弹奏一边演唱!”
  
  柏叶的证言让大学生们都开了眼界,人群中自发地响起了一片掌声。
  
  “一柄古琵琶,从波斯传到中国,又从中国传到日本,在这样的文化贯通性下,又何必非要分出个你我来呢?大家的目光,不妨都看得更远一些。”宇文的这一席话传到柏叶的耳中,似乎又另含了一番深意,柏叶的身躯不禁微微一震。
  
  “好了,现在大家请继续往前走,下一个馆区,我们将看到中国古代璀璨的石刻文化,在那里,我们将会看见“东方的维纳斯”。”宇文将单拐撑在腋下,拍了拍手。
  
  当学生们都涌入隔壁的房间时,书画区就只剩下了宇文和柏叶,唐考和丁岚则站在两个分馆间的门楣下,警觉地望着柏叶。

宇文看着柏叶,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你所愿,奥斯丁已经无法再参与邪兵的竞争。你的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我了吧?”
  
  柏叶目光沉稳地望着四周,说道:“宇文老师不必如此多虑,你我都知道,尚有第四把邪兵没有现身,我们现在大打出手,未必是件好事。不过老师请放心,邪兵在我的手中,至少不会频繁引发血戮事件。”
  
  宇文微微点了点头,神情复杂地说道:“赛施尔长刀已断,我原本希望能将它与奥斯丁合葬在一起。你为什么仍要拿走?难道断刀也还能继续发挥力量?”
  
  “这……恕我不能再多说了,就让大家都过一下难得的平稳生活吧。”说完,柏叶就快步走开,跟上了其余的学生。
  
  石刻艺术厅中,藏品主要以汉代画像石砖和唐代佛教石刻群为主,走进厅中,四周一座座千姿百态的石佛像,让人恍如步入了香火旺盛的佛院,而其中一尊高约两米的观音站姿石像特别引人注目,虽然历经历史长河的洗刷,佛像的两只手已经不翼而飞,但石像的宝冠、发髻、璎珞、肌肤,无一不是雕工细致,纹理均匀,而那观音面容端庄秀丽,更不愧“东方维纳斯”的称号。
  
  柏叶在观音像前站立了许久,最后竟双手该关键字已经被屏蔽拜了一拜。宇文本想上前去再与柏叶搭话,却被一群男生拽到了石刻艺术厅对面的金属器物展区。
  
  这边的藏品分类做得略微有些芜杂,各色青铜酒樽与方鼎摆放在一起,而其中又混杂有式样各异的金属箭头。唐考一看到那些千百年前的箭头,便忘记了宇文交给他的监视任务,蹲在玻璃展柜前看得目不转睛。至于那些把宇文拖到一边的男生们,则是希望他能解说一下在展区东角竖立的展柜中并排陈列的许多兵器!毕竟男生们对兵器的兴趣始终要比书画石像什么的大一些。

宇文凝望着那组锈迹斑斑长短不一的刀剑,神情间竟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沉吟良久,才开口说道:“这些铁质兵器都是唐代器物,埋于地下已有千年,锈蚀严重,早已不复当年的锋利,铁器的保存对环境的要求颇为严格,当年的宝刀利剑大多变成了废铁,反倒不如更早期的青铜兵器,出土时仍能寒光四射,锋利依旧。”
  
  男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本以为宇文老师能说出一些关于古代神兵利器的逸闻趣事,现在不禁脸上都现出了失望的神情。宇文见他们这副模样,又有些不忍,便继续说道:“其实兵器的锋利程度虽然会影响士兵的作战能力,不过兵器的式样改变有时候会更加能够影响到战争的最终结局。就比如……你们眼前的这把拍刃!”
  
  宇文用手背轻轻敲了一下展柜,示意学生们看着柜内一柄几乎有一丈长的大刀。这刀双面开刃,与传统大刀的式样颇有不同。
  
  “《旧唐书》卷五六《阚稜传》中曾对阚稜有这样的记载描述――“善用大刀,长一丈,施两刃,名为拍刃,每一举,辄毙数人,前无当者。及伏威据有江淮之地,稜数有战功,署为左将军。”这个阚稜所用的武器,样式大概就和你们现在看到的大刀差不多。至于他所跟随的军阀势力,恐怕你们不少男生都听说过,名叫杜伏威!”
  
  “杜伏威?不就是寇仲和徐子陵的老爹吗?”还在蹲着看箭头的唐考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男生们全都笑了起来,黄易所著的《大唐双龙传》在爱看武侠的男生中流传甚广,杜伏威这个人物在书中给人留下的印象颇深。
  
  宇文温和一笑,接着说道:“这个阚稜在杜伏威手下统领步兵,而他的军中步兵所用的武器也以长刀居多,他能屡建战功,除了自身的勇猛,恐怕与兵器也有不少关系。这拍刃足有三米长,正常情况挥舞起来是很笨拙的,要靠它杀人如麻,大概阚稜的对手多数是骑兵!”
  
  “骑兵冲锋一直是步兵的克星,若要想抵抗,武器一定得够长。”丁岚也不知何时跑了过来,插上了一句。
  
  “嗯,杜伏威所处的年代还是隋末唐初各地军阀混战的年代,杜伏威代表的南方势力在与北方军阀作战时,马骑方面与北方相比差距很大,当被迫用步兵与骑兵进行对抗时,便对武器进行了改制,拍刃长刀的威力肯定让北方军阀吃了不少苦头。唐初李世民一统中原之后,又长期与善于骑射的北方游牧民族发生战争,中原骑兵马少不精,李世民又吸取了军阀混战时的教训,从拍刃演化出有名的长兵器陌刀,发挥了自己步兵数量的优势,一步步扭转战局,李世民能成为北方民族口中的“天可汗”,兵器改制的作用功不可没!”
  
  听着宇文精彩的解说,男生们又忍不住鼓起了掌,可宇文脸上的神情,却仍然有些严肃。唐考靠近宇文身边悄悄问道:“宇文老师,你为什么一直板着脸啊,解说得像评书一样,他们都很喜欢听的啊。”
  
  宇文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看到馆中关于这批武器出土的记载说明,觉得有些奇怪,你所看见的,仅是博物馆兵器藏品的一部分,而这批武器,居然都是S大建校初期修建校舍时发掘出来的……”
  
  还没等宇文说出这些武器有什么古怪之处,展厅中突然响起一片金铁交加的鸣响,那些柜中陈列的金属器物,竟然全都在发出共鸣震动,就连展厅上方的好几盏照明灯也一下闪烁昏暗起来!
  
  异像陡生,学生们顿时愣立当场,宇文抬头放眼往展厅四处一望,眼前出现的景象不禁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在踏进展厅门槛不过一步的地方,柏叶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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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15 12:23:26 | 显示全部楼层
32


  最先发现柏叶倒下的人并不是宇文,而是就站在展厅门前的方欣。大概只犹豫了三秒钟,方欣就抛开了害怕,迈步奔上前去,想将柏叶从地上扶起来。
  
  “不要碰他!”宇文突然发出一声高喊,与此同时,他已甩开手中单拐,踮着受伤的右脚,歪歪斜斜地朝柏叶跑去。
  
  方欣还没从宇文的喊叫声中反应过来,却已经动手将面朝下扑倒的柏叶翻转过来并扶为坐姿。可当她低头定睛一看,又发出一声尖叫,猛地放开了手,任由柏叶仰面倒了下去。
  
  柏叶那张白净的脸仿佛变成一片透明的玻璃,竟可清晰地看见皮下毛细血管尽数扩张开来,细红的血丝有如一棵千年老树的枝叶藤蔓般密布柏叶的脸庞,再加上柏叶双手都捂住了胸口,面容扭曲,双眼翻白,看上去真有说不出的狰狞与可怖。
  
  就在柏叶的后脑勺即将着地的瞬间,方欣身旁忽然探出一只大手,一把拽住了柏叶胸前衣襟。方欣只来得及用眼角余光看见人影一晃,柏叶的身躯便被人极快地拖出了展厅。
  
  拖走柏叶的人正是无为子,看来他仍是放心不下,一直偷偷跟在了学生们的身后。尽管须发尽白,无为子单手提走柏叶却似乎毫不费力,而当柏叶一离开展厅,那些刚才还全都在嗡嗡作响的金属器物又瞬间安静了下来,棚顶的照明灯光也不再闪烁了。
  
  见展厅恢复正常,无为子便老实不客气地将柏叶往过廊立柱旁一扔,柏叶的脑袋重重地撞在立柱上,额角顿时显现出一块淤青,可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毫不动弹,不过那脸上纵横交错的血丝也渐渐淡去了。
  
  跛着腿的宇文追了出来,学生们也随之跟出了展厅,只是全都站得远远的,不敢走近,睁大眼睛有些惊恐地望着老人与柏叶。宇文靠近之后,猛地跪倒在柏叶身边,抬手去试柏叶的鼻息,又将手按在柏叶胸前。只一瞬间,宇文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焦灼,他的手下,竟然已经感受不到心跳了。
  
  顾不得许多,宇文赶紧将柏叶放平并扳开他的嘴,正要对柏叶实施人工呼吸,他却被无为子伸手拦住。“为什么要救他?这小子暴病而卒,你我都省心了!”无为子低声斥道。
  
  “他并没有直接伤害过什么人,还罪不至死,我怎么能……”
  
  “妇人之仁!你若……”无为子出言打断了宇文,可他自己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突然一暗,一片不知从何而来的阴影覆盖在柏叶的身上。
  
  宇文和无为子都是一惊,同时抬起头来望向空中,可就在他们这么一抬头的刹那,一个瘦削的黑影陡然从柏叶身旁粗大的混凝土立柱后绕出,颇有力量地一拳击中柏叶胸前的心脏部位!
  
  柏叶喉中发出一声嘶哑的喘息,竟呼地一下坐了起来!而那黑影也就此消失在空气之中。宇文抬头察觉头上空无一物,便知自己被引开了注意力,当他立刻低头时,却只来得及看见那黑影消失前的一瞬露出的一张清秀女孩面孔,这分明就是当初在夜间潜入温雅房间窥探自己的式神!只是这式神动作敏捷,身法奇快,又利用身材高大的无为子挡住了学生的视线,远处观望的学生们居然没有一人看见她的现身。
  
  “哼,原来是式神护主,居然还声东击西搞什么障眼法,这小子潜意识里就觉得我们想害他!”无为子留下一声冷哼,转身大步走出了宇文的视线。

  宇文不禁苦笑了一下,无为子刚才确实想对柏叶置之不顾,柏叶心有防范,倒也没什么错。
  
  脸色发青的柏叶开始大声地咳嗽,坐在地上的他肩膀不住地耸动,看起来很像一个突发急病的病人。式神的那一拳,相当于医学上的胸外施压,让他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又重新收缩扩张起来。宇文见他呼吸顺畅,已无大碍,便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手,对学生们喊道:“没事了没事了,柏叶心脏不太好,大家继续参观,六点正我们在大门集合。”
  
  学生们又观望了片刻,只觉得事情发生得有些蹊跷,可又说不出什么,最后还是三三两两地散开了。唐考与丁岚默不作声地走到宇文跟前,递过宇文刚才丢开的单拐,两人投向柏叶的目光依然带着深深敌意。

宇文将单拐撑在腋下站稳,对柏叶低声问道:“刚才是因为你体内邪兵与展厅里的那些古代铁器产生共鸣,震击了你的心脏,对吧?”
  
  “咳……好像……咳咳……是这样……”柏叶的眼神呆滞,目光发散,正抬起来抹去嘴边涎水的那只手也有些不自觉地发抖。心脏骤停,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看来老人家说得没错,这里确实不欢迎你来参观。”宇文的笑容中透出一丝冷咧,“你事事占尽先机,也没想到邪兵会与古代铁器共鸣吧?这毛病倒是挺致命的。”
  
  咳嗽慢慢止住了,柏叶的脸上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他转脸看着宇文,神情间不但没有半点把柄落入他人手中的沮丧,反倒有三分因为兴奋而抑止不住的激动。“宇文老师……咳……事情可不是你想象的这么简单!”说完,柏叶便缓步向出口走去。
  
  宇文微微一怔,目送柏叶的背影消失,直觉告诉他,柏叶的神态中并没有故弄玄虚的成分,他的眉头又慢慢地皱成了一个川字。
  
  “原来邪兵会和古代铁器产生共鸣,那我们拿着一件古董出去,在学校里四处转一转,不就能找到第四把邪兵了?而且对付小日本也很有效。”丁岚心直口快,立刻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说得轻巧,这里的东西是能随便拿出去的吗?”唐考已经习惯了给丁岚泼冷水。校博物馆的防盗保安系统是好几年前更新的,虽然有些陈旧,但仍然很有效,与展柜内侧玻璃近距离平行安装的多个红外探测器和展厅四个角落的高音警报器相连,任何破坏展柜的手段都会引动警报。
  
  宇文一声不吭,对两个年轻人的话不置可否,转身再次走进了金属器物展厅,依次将所有的藏品都看了一遍,目光最后还是落在了那一大批古兵器上。
  
  “老师,你的意思是……与邪兵产生共鸣的东西,是这些兵器?”一直跟在宇文身后的唐考忍不住问道。
  
  “柏叶的身体一退出展厅,共鸣就消失了,感觉引发邪兵与铁器间的共鸣,存在一种必须的绝对距离,而且这距离不算短,如果硬说是那些酒樽方鼎引起的异响,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能与刀剑产生共鸣的,应该还是刀剑!”
  
  “可这里这么多兵器,究竟仅是其中一件引发的共鸣呢?还是全都有份?如果是单件兵器的话……难道第四柄邪兵就藏在这里?”丁岚把脑袋顶在光洁透明的玻璃展柜上,望着柜中陈列的近百件兵器,颇有些无奈地问道。


  “不对呀!邪兵出土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而这里的陈列展品已经锁在柜中很久了,怎会有邪兵放在柜中,除非……”宇文说话间心中陡然一凛,想起了看守博物馆的无为子,难道是他将第四柄邪兵放进了展柜中?可再转念细想,又觉得不对,老人应该没有理由做出这样的事情,而之前交换邪兵时,赛施尔长刀与十字枪曾经非常接近,也没见两件兵刃间有什么古怪的共鸣,引发怪响的,未必就是邪兵。只是柏叶猝然间倒地,无为子的举动也有些紧张过头,莫非这博物馆中还另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刚才柏叶好像并不担心我们会用古代兵器对付他,恐怕就已经证明了能够引发怪响的仅是非常少的一部分展品,我们即使知道存在某件铁器可以克制他,也无法做到一一验证!”唐考的分析颇有道理,宇文也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学生们大多已经退出展厅,只剩下宇文和两个年轻人仍滞留在展柜前低声对话,温雅秀眉微蹙,远远地望着宇文,无论她如何努力地去接近这个英俊而神秘的男人,她与他之间的距离似乎还是越来越远了。
  
  天色已近黄昏,馆内广播中响起一个柔和的女声,“博物馆今日参观时间已结束,请大家有秩序地离开……”宇文看了看丁岚腕上的手表,离六点还差十五分钟,无为子提前下了逐客令,难道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他赶紧与温雅联手,张罗着将仍沉浸在古物中意犹未尽的大学生们全部赶到正厅中,在迅速清点人数之后,宇文把学生们尽数扫地出门,就连温雅老师,也被他一并推了出去。

“你脚上有伤,不回医院休息啊?”温雅有点着急了,也不顾学生们都还在身边,隔着慢慢垂下的铁栅栏对宇文叫了起来。
  
  “温老师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要请教博物馆的管理人员。”宇文说话的同时,注意到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无为子已从一扇隐蔽的侧门走进了馆中。
  
  “哎!你连晚饭也不吃了啊?”温雅不复往日的矜持,仍攀着铁栏对着宇文高喊,可宇文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作孽唷……”丁岚站在温雅身后怪声怪气地说话,唐考也帮腔搭调地发出格格怪笑。
  
  温雅猛地一回头,狠狠地瞪了两个捣蛋鬼一眼,气哼哼地转身走了,高跟鞋用力地砸在大理石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嘿嘿……得罪温大美女,你死定了!”见温雅走远,唐考拍了拍丁岚。
  
  “哈哈……你我是一根绳上拴的两个蚱蜢,彼此彼此啦!”丁岚一边笑,一边握紧了手中的一把钥匙。这是宇文宿舍的门匙,宇文刚才吩咐给两人的任务,便是要他们将温雅气走,再把莫菲从宾馆中接出来,先行一步,到教师宿舍中等待,今天……又是莫菲作画的日子了。
  
  “你们两个又在搞什么名堂?怎么温老师气鼓鼓地先走了?”方欣突然出现在二人的身边,唐考不由一愣,两人的计划中,似乎没有预想过要带着方欣,他不由得叹起气来。
  
  “叹什么气啊!嫌我碍手碍脚?”方欣好像一眼看穿了唐考的想法,作势对唐考挥了挥粉拳,唐考居然条件反射般缩了一下脖子,看得丁岚连连摇头叹气。
  
  “你摇什么脑袋?”方欣斜眼瞟了丁岚一眼,“张月晨明天出院!打你手机一直打不通,打到我这里来了!”
  
  “啊?明天出院?怎么提前了?”丁岚一下瞪大了眼睛,连忙掏出自己的手机,“我忘记开机了!”

  见丁岚慌张地跑到一旁给张月晨打电话,方欣便伸手将唐考拉到博物馆侧面一个没人的地方。
  
  “干什么!”唐考居然一脸的紧张。
  
  “你脑袋里想的是什么东西啊?”方欣嗔道,“我们不是约了今天有正经事要谈吗?”
  
  “哦……”唐考僵硬地笑了一下。
  
  可方欣随后所说的话,就让唐考再也笑不出来了。他怎么也无法相信,柏叶竟与宇文有杀父之仇,而威猛的玄罡居然还是杀人的直接凶手。“黄泉引路人”这个称呼,也让唐考忍不住心惊肉跳。唐考很想让方欣不要去相信柏叶的鬼话,可这段往事听起来太过离奇,反倒不像是故意编造的谎言了。
  
  转叙完柏叶的话,方欣的神情终于放松了许多,这两天心里一直憋着这个秘密,又一直找不到人分担压力,可把她郁闷坏了。
  
  “就算真是这样,宇文老师也是无辜的啊,他那时还只是一个两岁小孩,杀人的是他的师傅啊!难道真要父债子还,师债徒弟还?”唐考很是忿忿不平。
  
  “如果柏叶歇斯底里地要找宇文老师报仇,我还不觉得奇怪,偏偏他现在整天行踪诡异,偶尔露面又和正常人一样,让我心里更加觉得恐怖啊,只怕厄运随时会突然降临到老师的头上。”方欣焦急地揉搓着自己的羊皮小背包,手心因紧张而流汗,在黑色的皮包上留下一条不明显的水印。
  
  “宇文老师知道这件事吗?”
  
  方欣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他是否清楚柏叶接近他的原因,只是我也还没有机会与他单独谈话。”
  
  唐考抬头看了一眼高大的博物馆侧墙,外墙上的青色浮雕是一条面目狰狞的盘龙,龙头向下低垂,正对着唐考露出一嘴阴森的利齿……
  
  此刻宇文正在博物馆内与无为子交谈,言谈间,两人的声调竟然不断地升高起来。
  
  “前辈,柏叶心脏突然从内部遭受冲击,肯定是他体内邪兵与展厅内某件东西产生了共鸣,究竟那是件什么东西,前辈心中应该清楚。”
  
  “我留你下来,就是要告诉你,不要多问,此事与你无关。”
“可柏叶心怀不轨,说不定就是冲着这件东西来的……”
  
  “他若真的敢来打博物馆的主意,管教他有命来,没命走!”无为子一吹胡子。
  
  宇文见老人实在顽固,只好放低声音旁敲侧击,“我手中还有一柄克力士剑,我能不能把长剑带到博物馆里,测试一下这共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行!”无为子居然一口回绝,“我事先并不知道会有共鸣产生,否则我绝对不会让柏叶入馆,而从明天起,我就不允许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前辈真要看着再有无辜的人卷进这场争斗吗?”温和的宇文再次提升了音量。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除非你答应接替我的位置,在S大守着这博物馆苟渡余生,我才能告诉你真相!可这你能做到吗?”无为子的声音突然有如一声惊雷,在宇文的耳边震响。
  
  宇文愣怔了好久,才完全明白了无为子的话。
  
  “唉……当年我曾经发下毒誓,只能对能够接替我位置的人说明真相,若将此事泄漏于外人,必将遭受五雷轰顶!”无为子的声音,又慢慢变得低沉起来。
  
  宇文沉默不语,回想起老人的过往,这样一个惯于闲云野鹤,周游天下的高人,又怎会甘心藏身于S大,数十年不见露面。若不是有张无形的桎梏将他枷锁在此,无为子恐怕也不会心情抑郁,夜夜饮酒买醉了。
  
  “世道变了,人也老了,其实……现在还有什么是守得住的呢?”说话间,一贯气宇轩昂的老人仿佛突然苍老了十岁,“我唯一的弟子早就不知所终,不过留他也无用,他那样浮躁的心境,也学不会我的雷法。这找人接班一事,其实已经无望,我努力站好这最后一班岗,也就是了……”
  
  宇文忽然间只觉得面前这身负绝学的老人有说不出的可怜,虽然自己并不知道老人看守的究竟是什么邪物,但他既然曾与老人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现在心中所想的,就全是如何为老人分担一点责任。
  
  “前辈,若你不嫌弃我没用,学不会你的五雷大法,我愿意接替你的位置,看守这馆中物事。”宇文把心一横,自忖反正性命也不长久,在这清净校园度过最后十年,似乎也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可话一出口,他便转念一想,要是无为子答应下来,自己从此不离校园半步,那可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看见她了……
  
  “算了吧,你这样的徒弟,我还真有点看不上呢。别离先生拿你当宝贝,我可没这兴趣。”无为子这几句话说得太过直爽,哽得宇文话都说不出来了。
  
  “还看守什么啊……”无为子眼中光芒渐渐黯淡,他慢慢走到窗边,隔着窗户抬手指了指远处几栋陈旧的老建筑,“这些老房子,迟早都要被拆光的,修建成一栋栋新大楼,那些屋梁上鸱吻形状的灵动仪,也保不了多久啦,早晚有一天,都会被砸成碎片……时代变迁,是你我的人力所不能改变的,年轻人又何必为它们抱残守缺,这么多人守了这么多年,该来的,就让它来吧……”
[ 本帖最后由 冰琉璃 于 2008-11-21 11:4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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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15 12:26:37 | 显示全部楼层

Alin - 失戀無罪

33

     “我说……手机真是忘记开了……下午?参观博物馆,方欣没告诉你吗……哪有什么爱慕学长的可爱师妹?现在的女孩子谁和你玩这个……明天早上九点?行!我来接你……说好了,肯定没问题……拜……”
  
  挂掉电话,丁岚不禁长出了一口气,刚才在电话中反复解释了好几次自己为什么没开手机,总算让张月晨相信自己不是去泡了一天的妞。
  
  “最近都乱成这样了,谁还有心思去泡妞?”丁岚对着手机做了个鬼脸,回头去找唐考与方欣。
  
  “嗬!一眨眼工夫两个都不见了?”丁岚挠了挠脑袋,他四周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影也没有。丁岚正要用手机去拨唐考的电话,可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别是躲草丛里卿卿我我去了吧?算了算了,难得你们俩有机会单独在一块……”
  
  莫菲歇息的宾馆距离博物馆也就十分钟的路程,丁岚没耐心继续等唐考出现,便一溜烟小跑先去了宾馆。
  
  在宇文的吩咐下,最近两天莫菲外出的接送都成了丁岚的任务,不过丁岚似乎并没有把这事当成了苦差,反而还常常自作主张,超额完成任务,在宇文自顾不暇的时候,把莫菲一日三餐的安排也揽到了自己身上。
  
  丁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莫菲感兴趣,若论相貌,莫菲虽然长得也还算可人,但比起丁岚的前几任女友,都还有一定的差距,而且她那任何时候都苍白无比的脸色,看起来简直比还在住院的张月晨更象一个病人。更遑论莫菲那乖张的脾气,大概每个接近她的人都会觉得头痛。如果硬要说莫菲有什么特质让丁岚印象深刻的话,恐怕就是因为她面对丁岚永远都是一副冷漠的扑克脸吧……
  
  轻车熟路来到莫菲房间门前,丁岚正要敲门,突然隐约听见房内有争吵的声音。丁岚一惊,不知该敲门还是该走开,他愣立了片刻,好奇心占了上风,便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仔细听去,却只有莫菲一人言辞激烈的声音,大概是在电话中与人争吵,可惜这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丁岚只能断断续续地听见一些类似于“自由”、“限制”、“走自己的路”什么的话语,到后来,莫菲的声音又渐渐低了下去,丁岚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丁岚小心地从门前退开,回到宾馆大厅中,在沙发上坐着抽了一支烟,才再次向莫菲的房间走去。
  
  敲开房门,莫菲从门缝中探出头发凌乱的脑袋,颇有些不满地看了丁岚一眼,丁岚见她眼圈微红,似乎刚才小哭了一场,心里一下有点乱,想出言安慰莫菲,却又怕她察觉自己刚才偷听。
  
  “宇文哥哥在哪里?”莫菲难得地主动开口与丁岚说话。
  
  “哦,他有事,说要晚一点回宿舍,让我先来接你。”
  
  “他不和我一起吃晚饭吗?”
  
  “呃……他没说来不来……”丁岚小心地斟酌着用词,生怕莫菲把门一摔,再也不出来了。
  
  “嗯……好吧,你等我一会儿。”莫菲转身走进房间,居然没有象往常一样把门关上,只是将门虚掩了起来。
  
  丁岚在门外足足等了二十分钟,莫菲才收拾停当出了门。她跨出门外的瞬间,丁岚不由得呆了一呆,一向不施脂粉的莫菲竟然化了淡妆!在宾馆走廊昏黄的灯光下,莫菲原先略显单薄的双唇此刻闪现出一抹颇有光泽的玫瑰红,精心勾勒过的眼线也让她的大眼睛看起来立体了许多,只可惜那张清秀脸庞的苍白,用腮红也难以掩盖……
  
  “今天晚上吃西餐你不介意吧?”丁岚所说的虽然是问句,却使用了十分肯定的语气。依他这两天照顾莫菲饮食的经验,你若真心向她询问意见,这小妮子肯定是条件反射般事事反对,但若是你早已安排停当,只待她入席,她也就顺其自然了。
  
  果然,莫菲对丁岚的问话不置可否,却自然地跟在丁岚身后慢慢向外走去。
  
  丁岚与莫菲刚走出宾馆大门,便被唐考看见了,方才在博物馆旁与方欣的谈话让他过于震惊,几乎忘记了接莫菲这事,直到现在才匆匆赶来。眼看丁岚就在十米开外,唐考正要招手,方欣居然一把拉住他的手,拖到路边一辆轿车后面躲藏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唐考很是不解。
  
  “嘘……你没看见莫菲化了妆吗?女为悦己者容,我们就不要去做电灯泡了吧?”方欣一脸偷窥成功的兴奋。
  
  “你这近视眼什么眼神啊?莫菲真的画了妆?”唐考不屑地看了方欣一眼。
  
  “我戴了眼镜,视力就纠正到5.5了!”方欣不服气地一推鼻梁上的眼镜。
  
  “就算莫菲化了妆吧,可瞎子也看得出莫菲喜欢的是宇文老师!她这妆又不是为丁岚化的。”唐考可不会随便上当。
  
  “你不是说今天宇文老师不会和我们一起吃饭了吗?宇文老师不在,我可不想和莫菲一起吃饭,就让丁岚去对付这怪女生吧。”方欣终于说了老实话。

唐考微微叹了一口气:“今天丁岚请的是西餐啊……”
  
  “明天我请你吃西餐还不行吗?快发短信给丁岚,就说我们有事去其他地方了!”方欣怒了,使劲掐了唐考一把。
  
  就在两人躲在车后嘀咕时,丁岚与莫菲并肩从车前经过,慢慢走远了。
  
  S大校外有一家诺兰西餐厅,据说是法式风味,丁岚觉得其实也一般,但S大的留学生和外教们喜欢在那里吃饭,倒也搞得小有名气。
  
  莫菲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睛一直注视着窗外,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佐餐红酒,盘中的蟹肉芝士却几乎没动。丁岚知道她是在等宇文,可她注定要失望了,宇文说过不会来的,丁岚不忍告诉她实情,也就把盘里的鲜嫩鹅肝放在一边,陪着她慢慢喝咖啡。
  
  丁岚并不知道,宇文是否正往这边行走,莫菲是可以非常准确地感应到的。她早已察觉,宇文现在所处的位置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宇文哥哥平时对你们很好吗?”莫菲突然转过头来。
  
  “呃……”丁岚没想到莫菲会对自己说话,“他一直把我们当朋友的,没什么架子。”
  
  “他对谁都没什么架子的……”莫菲的声音很小,听起来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们原来都在同一个老师门下学习吗?学……那种法术?”丁岚举起一只手,怪模怪样地做了个施法的手势。
  
  莫菲口气淡淡地答道:“我只是挂个名,我外公不会教我任何法术的,他说女孩子不需要学这些。”
  
  “宇文老师的师傅是你的外公?”丁岚啧啧称奇,“真象武侠小说里的情节。”
  
  “我不看武侠小说的。”莫菲颇认真地说道。
  
  “呵呵……没什么,武侠小说里写的还没有宇文老师遇上的事情精彩。”丁岚笑了起来。
  
  “精彩?宇文哥哥的痛苦,你们是了解不到的。”莫菲摇了摇头。
  
  丁岚慢慢收起了笑容,其实就算是宇文在与他和唐考开玩笑而哈哈大笑的时候,他们也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宇文身上流露出的忧郁,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宇文老师曾经有过什么样的经历,但这大概也是他们两人愿意跟随宇文老师的原因之一。
  
  “宇文哥哥总觉得我还小,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其实他心里想什么,我大概能感应到一半吧,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莫菲秀眉一挑,又把头转向了窗外。
  
  丁岚一愣,这才突然想起,面前这女孩子在第一次来到S大的时候,曾经准确地带着自己找到了宇文老师,难道她真的有传说中的读心之术?那自己现在心中所想岂不是也被她知道了?丁岚的神情一下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莫菲不经意地斜眼看了看丁岚,丁岚立即双眼一闭,拼命想让自己做到一种什么也不想的状态。
  
  “你紧张什么,我对你的想法可没有什么兴趣。再说了,除宇文哥哥之外,我对别人是没有任何感应的……”莫菲白了丁岚一眼。
  
  “原来如此……”丁岚长吁了一口气。
  
  “回去吧,宇文哥哥已经在他的宿舍里等我们了。”莫菲突然站起身来往外走。
  
  “哎?我还没吃完呐!”丁岚往嘴里胡乱扒了几口鹅肝,抓起大衣追了出去。
  
  ******
  
  当丁岚他们回到教师宿舍时,唐考和方欣已经先到了,正和宇文一起研究那柄克力士剑上的圆形徽记。宇文解开虚灵冰封,方欣则小心地将一张白纸盖在剑刃上,手腕悬空,用铅笔将那半狮半虎的异兽徽记拓印下来。
  
  “今天晚上是西餐好吃,还是秀色可餐?”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邪兵身上,唐考却在一旁揶揄地朝丁岚挤了挤眼睛。
  
  “命苦,什么都没吃到!”丁岚还在可惜那些被白白浪费了的鹅肝和蟹肉。
  
  “已经出现的三柄邪兵上都有这个徽记,恐怕我们得去查查它的来历。”宇文从方欣手中接过拓印白纸,对拓印效果感到满意。
  
  “我明天去图书馆查一下资料吧,好像那里有个为考古专业提供的特别查阅专区。”唐考自告奋勇地接下任务。
  
  “嗯,S大的考古专业在国内考古界也还是占有一席之地的,不然那博物馆中也不会有如此多藏品,说不定还真能查到一点与之相关的东西,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宇文点了点头。
  
  莫菲从进门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站在玄罡身旁,不停地抚弄大犬背上光滑浓密的长毛。
  
  “小莫!”宇文只顾集中精神控制手中邪兵,背对着莫菲叫了一声。
  
  “嗯哼?”莫菲的声音中夹着三分不满。
  
  宇文循着声音扭转头来,脸上顿时微微一怔,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莫菲脸上化了淡妆。停顿两秒之后,宇文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眼前的莫菲确实已经长大成人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总是拽着他的衣角四处乱跑的跟屁虫。

“你准备好了吗?莫菲。”宇文颇为郑重地说道。
  
  “早就准备好了。”宇文不再叫自己小莫,莫菲心中突然有些激动,快步走到了写字台前。
  
  宇文神情严肃,双手托起克力士剑,放到莫菲触手可及的位置。
  
  莫菲毫不犹豫地将手搭在了剑刃上!
  
  即使心中早有准备,通灵状态下的莫菲还是将方欣吓得倒退了一步。这次莫菲睁大的双眼不是翻转为白色,而是完全变为一种通透的亮黑色,那充满邪性的目光仿佛洞穿了时间与空间,直达千年之前。
  
  随着铅笔在白纸上的游走,千年前的一幕再现于众人眼前。
  
  克力士剑的主人,也就是为后世之人提供视角方向的那个男人,第一次出现在画面之中!不过宇文他们能看见的,也仅是他的一双手。这双大手正握着一把长柄铁叉,几乎占据了画面左侧一半的空间,左手的虎口处,纹有一只栩栩如生的蝎子,而画面下方是一个坑口与地面平行的直筒形坑洞,坑中似乎倒满了半凝固状态的液态物质。虽然画面是静态的,但莫菲笔下的那双手肌肉虬结,青筋暴突,仿佛用上了十二分的力气,在一旁观看的唐考等人分明可以感觉到那手中紧握的铁叉正插在坑洞中用力地搅拌。
  
  画面的右侧,虽然人物众多,但主要人物还是已在前两幅画中出现过的三名外国人,只是这次他们全都不约而同地赤裸着上身,露出精壮健美的身躯,那波斯胡人高举一柄方头铁锤,正与日本人一左一右围在一个巨大的铁台前,看那架势,两人似乎在反复用力锻打置于铁台上的一截铁条。铁台四周另有四个军士打扮的中国人,每人手中各持两把蒲扇,正拼命对着台上那截铁条扇风。那不知来历,长袍短裤的外国人,此刻也将身上长袍脱下围系在腰间,单手举起一柄铁钳,夹起另外一截黑糊糊的铁条,向锻造台走去。
  
  整幅画面,分明就是一座集冶炼锻造为一体的铸铁工坊!
  
  眼看莫菲在纸上涂下最后一笔,又顺手将画架上已完成的素描扯将下来。丁岚连忙上前一步,接过素描的同时,抬手扶住了莫菲的肩膀,他只怕莫菲会又像第一次那样,作画后精疲力竭向后摔倒。
  
  谁知莫菲猛地一卸左肩,将丁岚扶在她肩上的手甩开,右手又拿起一支铅笔,居然在下一张白纸上继续画了起来!丁岚惊诧地看了宇文一眼,不知莫菲为什么还要继续画下去。
  
  宇文愣了一下,凑到莫菲耳边低声叫道:“莫菲!你已经画完一张了,再画下去你的身体会承受不了的!”
  
  可莫菲对宇文的警告充耳不闻,没有瞳仁的黑色眼睛里,看不出她有任何思想上的波动。
  
  “你不能再画了!”丁岚突然伸手抓住莫菲的右臂。
  
  “放开我!”莫菲陡然间发出一声尖叫,浑身上下隐隐有光芒闪现,她扭头怒视丁岚,那双大眼睛里深邃的黑色忽然向外辐射开来,眼眶四周顿时绽开深黑色的裂纹。
  
  丁岚大吃一惊,抓住莫菲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放开了。
  
  节外生枝,宇文也有点措手不及,他腾出一只手来对丁岚连连摆手,示意丁岚退后,自己尽量放低声音,继续在莫菲耳边劝说。但莫菲再也没有理睬任何人,手下只顾极快地作画,第四幅素描很快初露端倪。
  
  不知莫菲是否已经是在超越身体承受极限的状态下作画,这第四幅作品的笔触明显凌乱了许多,不复前三幅作品的写实风范,倒象是一幅宏大作品的起步草稿。
  
  宇文的目光刚与画架上的作品相遇,就再也挪不开了,与莫菲的反常相比,这第四幅画的具体内容更让人惊惧不已。
  
  画面的背景,是铅笔涂抹的大块黑色,只是在几乎同一水平面上,莫菲留出许多细小的空白点,仔细一看,那些空白点都是成对的出现,分明就是人的眼睛!而大块的黑色,就是密集的人群正从四面八方围上前来!
  
  画面的中心,则是一场惨烈的搏杀!那剽悍的波斯胡人正用臂弯钳住一个兵士的脖颈,可无论是胡人还是那兵士,身上都各自插上了好几支飞箭。白衣的日本男人站在距离波斯人不远的地方,手中有一柄夺来的大刀,似乎刚将一个士兵砍翻在地,可他身旁却出现一个手持长刀浑身铠甲的军官,斜空一斩,将日本人手中大刀截为两段,连带着日本人的胸腹也一下破开,在空中溅涌出一簇血花,那军官手中所持的,正是赛施尔长刀!
  
  另一个全副盔甲的军官,正高举十字长枪,满脸杀气地向已经被推倒在地的长袍外国人刺去,看那外国人赤手空拳倒在地上,面对长枪只能无助地挥舞着双手……
  
  曾在第二幅素描中出现过的俊秀中国官员,现在也依然穿着他的那身文官服饰,正面容淡定地向画面右侧走去,他的手中,倒提着染血的克力士长剑。
  
  地上,已经倒下十余个在这场力量悬殊的诛杀中丢掉性命的中国士兵,尸堆中,有一只断手,断手的虎口上,纹有一只蝎子……
  
  宇文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张充满杀气的画所吸引,竟没注意到极度透支体力的莫菲已是摇摇欲坠,口鼻间都在往外流渗鲜血。丁岚无心去看莫菲的作品,一颗心全放到了莫菲的身上,现在一看情势不对,也顾不得许多了,他猛地冲上前去,将莫菲拦腰抱住,硬生生把她从画架前拖开!

忽然间,画架前光华尽敛,铅笔翻转着掉在了地上,折断了笔尖。
  
  宇文这才陡然反应过来,转身去看被丁岚抱到沙发上的莫菲。所幸丁岚及时动手,莫菲虽然气息微弱,却很快睁开了眼睛。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你的身体承受不了长时间通灵作画啊!要是你出了什么意外,我怎么给你外公交待啊……”宇文心中好一阵后怕。
  
  莫菲睁着大眼睛,说道:“我只是想多给你画一幅画,能多一点帮助也是好的,我不能留在这里了,我已经定了……明天上午的机票……”  
  
  围在莫菲身旁的众人都是一愣,怎么莫菲突然就要回家了?不是说可以留到周五吗?
  
  “今天大师兄给我打电话,叫我赶紧回去……否则,外公会知道我出来找你的……这次分手,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见面了……” 勉力说完这句话,莫菲又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宇文咬着下嘴唇,神情颇为痛苦,在屋里来回转了两圈,突然重重一拳砸在书桌上。
  
  丁岚也终于明白,他在宾馆门前偷听到的那个电话,便是那个什么大师兄打来的。
  
  唐考走到宇文身边,低声说道:“莫菲如此努力,也是为了我们能赶紧解决邪兵的问题,我们当务之急,还是该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两幅画上吧?”
  
  宇文使劲抹了一把脸,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唐考,突然笑了一下,说道:“没想到你已经比我更冷静了,看来你以后一定会成为神箭手!”
  
  唐考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是否冷静也是因人而异的,我只是不怎么喜欢莫菲而已……”
  
  “你说话倒是耿直,也不管人家女孩子受不受得了……”宇文回头看了莫菲一眼,后者正平躺在沙发上休息,看莫菲脸上神情逐渐放松下来,宇文也慢慢放心了。
  
  “这四张作品连在一起看,好像还是无法明白他们到中国来的目的是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那位中国官员对他们起了杀心?甚至动用了军队来剿灭他们。”唐考的注意力完全转到了那四张素描上。
  
  “奥斯丁曾经给我说过,在他们挖掘出的一份古籍中,曾经提及一个古波斯阿巴斯王朝的骑士奇怪地死在了中国,并遗失了他的战刀。这个骑士,应该就是画中这位波斯胡人!当年这场剿杀中,肯定有个波斯奴隶侥幸逃脱了,并辗转逃回了波斯。柏叶和奥斯丁之所以能找到S大来,便是因为这个奴隶留下的那份日记中,提到了这场残酷的搏杀。”宇文终于能够将一些零星的信息拼凑在一起。
  
  “看第二幅图,他们好像是在向那位中国官员展示自己国家所生产的锋利刀剑,难道在第三幅图中,他们就是在打造兵器吗?”方欣指了指第三幅图。
  
  “这里很明显是在打造兵器,但这么多人一起干活,好像只是在锻造一把兵刃,效率是不是太低下了一点?而且……这几个帮忙打扇的,怎么穿的好像是军服?”丁岚见莫菲呼吸逐渐平稳,便也走到书桌边加入了讨论。
  
  “穿军服并不奇怪,因为这里并不是普通百姓的铁匠铺,而是当时的军工厂――军器监!”宇文突然语气肯定地将手放在第三幅图上。
  
  “军器监?”
  
  “不错,唐朝专司军队武器打造的机构,就叫军器监,下面又因职能不同,还细分为弩坊署和甲坊署。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在千年以前,就是一个军工厂!还记得我在博物馆中,曾经说过那批出土的兵器有点奇怪吗?”
  
  唐考和丁岚连连点头,白天宇文还没来得及详细说明,就被突然晕倒的柏叶打断了。
  
  “这批出土的兵器都是S大建校时无意中掘出的,大约有各式兵器两千多件,博物馆中有兵器出土时的现场照片。从照片上可以清晰看出,出土兵器都是分类摆放的,不同兵器间有高墙相隔,这里又不是墓葬坑群,兵器肯定不是作为陪葬品埋入地下,偏又发现如此多数量的兵器,恐怕只能认为是军器监的储备仓库被发掘出来了。”

“即便如此,也没什么奇怪啊,发现一个仓库而已。”
  
  “发现仓库倒不稀奇,发现一个装满了重要物资的仓库就奇怪了。唐朝再怎么发达,金属冶炼锻造也不是什么轻松活路,一把质地上乘的横刀,官价可以卖到两千五百文钱。这么值钱的军用物资,为什么会被人轻易遗弃在这里呢?当年这块土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宇文不禁发出一声长叹。
  
  “老师的意思是……这一切都与这几幅图上展示的事件有关?可几个外国人怎么会在中国的军器监里打造兵器?难道他们做下什么错事,才遭此灭顶之灾?”唐考满脸的疑惑。
  
  “不知道……这个公式中的未知数太多,要求解,实在太难了……”宇文沉重地摇摇头,“不过我们倒是可以确定,在画上的事件发生之前,四柄邪兵还没有被邪灵附体,都只是普通的锋利刀剑而已,恐怕正是因为这四个外国人的惨死,才让它们变成了邪兵!”
  
  ******
  
  翌日,宇文和丁岚一同将莫菲送到了机场。
  
  更换登机牌之后,莫菲默默地望着宇文,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去吧,回大学以后别再耍小姐脾气了,找个男朋友。”宇文笑吟吟地看着莫菲,“哥哥不在身边,你可要把好关,起码也得是个像丁岚这么帅的!”
  
  “他?”莫菲对着丁岚翻了个白眼。
  
  “行了行了,都快走了,还不给人家一点好脸色看啊?”宇文见丁岚脸色有些发灰,赶紧打圆场。
  
  “宇文哥哥……你还要在这里留多久呢?我……我总觉得这所学校以后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
  
  宇文突然抬起手来打断了莫菲,大概他觉得这样的动作有点太生硬,又温和地对莫菲说道:“你能够看到过去,已经非常辛苦了,就不要再尝试去看尚未发生的事情了!答应我!听见了吗?”
  
  莫菲眼中闪现出一点泪花,微微点了点头。
  
  “还有……以后不要再有事没事都乱用你的感应能力,这样我也会觉得轻松一些。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再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也不要太伤心……”
  
  莫菲再也抑止不住自己的感情,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丁岚见莫菲哭得伤心,自己的鼻子也不禁有些发酸。他还没有意识到,莫菲已经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身影,这个花花公子平生第一次没有想从一个女孩那里得到什么,而是自然而然地想去保护她,希望她能从此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要截止登机了,快去吧!”宇文不由分说地将莫菲往安检门的方向推去。
  
  莫菲忍住眼泪穿过了安检门,在融入登机旅客的人群之前,她回头看了丁岚一眼,竟然笑着对丁岚挥了挥手。
  
  “嗬!可以啊!莫菲居然对着你笑了!”宇文猛地一拍丁岚的肩膀,后者不禁傻乎乎地乐了起来。可丁岚还没开心多久,脸色一下风云突变。
  
  “糟了,已经九点半了!我答应九点钟要去接张月晨的!”
[ 本帖最后由 冰琉璃 于 2008-11-21 11:4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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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15 12:30:40 | 显示全部楼层

心软

34

丁岚驾驶着他的跑车风驰电掣地赶回医院,张月晨的病房却早已经收拾干净了,丁岚问正更换床铺的护士张月晨什么时候离开的,护士也说不清楚,只说一般的病人在出院这天多少都有些兴奋开心,唯独她清晨起来就有些郁郁寡欢,神情落寞。
  
  看来张月晨还在为自己昨天没有接她的电话生气,今天又没能准时来接她,只能等到回学校见面后好好赔个不是了。丁岚有些无奈地看了空荡荡的病房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门。
  
  与此同时,从清晨起就一直躲在图书馆里查阅考古资料的唐考终于在满是灰尘的书架上找出一本与西亚古文明考古相关的书籍。莫菲留下的四张素描和克力士剑上那个圆形徽记勾起了唐考的极大兴趣,使得最近逃课有些频繁的他再次放弃了上午课程。不过S大的图书馆里关于中国本土考古的资料颇为丰富,但对国外的考古研究就极为稀少了,唐考费了半天力气,吃了一肚皮书架上的积灰,才翻出这么一本《西亚考古史》。
  
  可在闷头苦读之后,唐考失望地合上了书卷,书中似乎并没有他所需要的内容,所谓的西亚考古史,重点并非是西亚的历史,而是世界各国在西亚考古学方面发展的历史。唐考忍不住重重地打了个呵欠,声音之大,惹得书桌斜对面一个正写论文的女孩子厌恶地白了他一眼。
  
  唐考对飞来的白眼无动于衷,正要起身将书放回书架,身后突然有人轻轻拍了他一下。唐考一扭头,顿时面露惊讶的神情,一个瓜子脸的漂亮女孩正站在他的身后。
  
  “哟!张月晨!出院了啊?”唐考一边说话,一边探头往张月晨的背后看去。
  
  “不用看了,丁岚没和我在一起。”张月晨微微地一噘嘴。
  
  “嘿嘿……怎么刚出院就到处走啊?”
  
  “就是因为刚出院,所以得赶紧运动一下啊,你看我这细胳臂细腿的,在医院躺了那么久,肌肉都萎缩了,不做恢复运动是不行的!”张月晨伸出自己的手臂,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
  
  “那好办,叫丁岚早上陪你去操场锻炼吧,他大一的时候有一次踢球被铲伤了腿,也是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回来的时候左腿比右腿细了一圈,哈哈……后来他每天早上去操场上做单脚跳,不出三个星期就又开始踢球了。”
  
  “他真愿意陪我做恢复锻炼就好了……”张月晨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过她眉宇间掠过的一丝惆怅很快就消失了,“丁岚说你准备把电影继续拍完,等我出院了,还是让我当女主角,是真的吗?”
  
  “呃……”唐考不禁愣了一下,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的电影梦几乎就被无限期搁置了起来,直到张月晨提起这事,他才想起那堆被塞在床下的素材磁带。“是啊……合适的女主角太难找,就等着你回来了。”
  
  “太好了……”张月晨轻轻地一拍掌,脸上满是笑容。“上次和丁岚赌气,一直没来参加拍摄,害你白白工作了那么久,其实我挺后悔的。”
  
  唐考淡淡一笑,见她这么高兴,又有些不忍心说出现在的实际情况了。
  
  “可是你缺课这么久,如果继续跟着我们拍电影,恐怕会耽误你的学习,要是期末考试挂了……”
  
  “不会的不会的……”张月晨连连摆动她白皙的小手,“我这个学期主课不多,选修课我暂时放弃,等下学期多选修几门补上就可以了。”
  
  唐考轻皱了一下眉头,低声说道:“张月晨,如果你跟着我们拍电影只是为了多接触丁岚的话,我可不认为你这样的状态适合做我的女主角。”
  
  张月晨脸上笑容一滞,沉默了片刻,她才轻声说道:“我和丁岚已经分过一次手了,虽然现在又走在了一起,可谁知道呢?也许这种状况随时会结束的……如果我能留下一部与他共同主演的电影,这份记忆才会永恒吧……”
  
  永恒?唐考大概已经听到丁岚对其他女孩子说这个词不下十次了,他不禁苦笑了一下,但至少在此时此刻,他还是稍稍为张月晨的痴情感动了,“好吧,我们一旦准备好开机,就第一时间通知你,原来给你的剧本要保留好……你不会已经扔了吧?”

“放心吧,我保存的很好,再怎么说,这也是我的第一个剧本呀。”  
  
  “嗯,说不定我以后真的成了名导演,这手写的第一部剧本原稿可是要卖大价钱的!”
  
  “啊!那你可得好好干,我说不定以后要靠你这剧本换钱养老呢!”
  
  两人对视一眼,不禁都笑了起来。张月晨含笑低头的瞬间,唐考看见她头上依然戴着丁岚赠送的名牌水晶头饰,这顿时让唐考回想起了那个险象环生的夜晚,当初他们就是依靠照片上的头饰,才找到了失踪的张月晨。同样是一片痴情,丁岚虽然花心,但总算还与张月晨有过一段甜蜜的时间,而易南行的付出,却是注定没有结果……
  
  “我是来找同学借笔记的,你怎么会在这里呢?要查资料写论文吗?”张月晨问道。
  
  “呵呵……哪有那个闲情雅致?就是不想上课,逃出来看闲书而已。”


作者:纳兰元初  回复日期:2007-2-11 15:15:00   

  “《西亚考古史》……学长看的闲书都这么特别啊?”张月晨瞟了一眼唐考手中的书,嫣然一笑。
  
  “嘿嘿……”唐考干笑了两声,不想再过多解释。
  
  “好吧,我也不打扰学长看书了,你看这一桌的人,全都被我们吵走了。”张月晨示意唐考看四周,唐考才发觉刚才那位向他翻白眼的女生已经搬到另一桌去了,而自己身后的墙上,还写着斗大一个“静”字。
  
  唐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与张月晨挥手告别。
  
  就在张月晨走下图书馆的环形阶梯时,宇文也恰好杵着单拐拉着扶梯走了上来。两人擦肩而过之后,宇文不禁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目送张月晨远去的唐考自然也看见了宇文,他赶紧向宇文招手。
  
  “刚才下楼那女孩子你认识吗?”宇文走到唐考身边开口问道。
  
  “认识啊,她就是丁岚的女朋友张月晨嘛,就是被易南行绑架的那个。”
  
  “哦!难怪我觉得有点面熟,原来是在你们工作室的电脑上见过她。”
  
  “漂亮的女生总是给人印象深刻的,否则我也不会选她做电影的女主角了。”唐考打趣道。
  
  “可我就因为这个女孩子浪费了不少时间!丁岚这家伙刚才把我从机场送回来,到医院附近的十字路口居然就把我扔下车了,说他要去接张月晨,叫我自己坐公共汽车回来……我人生地不熟的,又坐错车了,折腾到现在才回来……”宇文想想就生气。
  
  聪明如宇文老师,居然也会犯迷路乘错车这样的低级错误,唐考不禁哑然失笑。
  
  “算了,不说这个,你查阅资料有什么发现吗?”宇文将唐考拉到僻静的一角。
  
  “我翻了一上午,有用的资料实在太少了,不过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发现。”唐考的笑容中颇有几分得意。
  
  “哦?快说你发现了什么?”宇文可不想听唐考卖关子。
  
  唐考从放在桌上的文件夹里取出几张A4幅面的白纸,递给了宇文。“这些是我分别在几本研究汉砖的文献上复印下来的,都是汉砖绘像的拓片。”
  
  宇文仔细一看,这些拓片图案全是一些张牙舞爪的异兽,虽然大小不一,姿势各异,但都与那克力士剑徽记中半狮半虎的怪兽有六七分相似。
  
  “关于这些野兽的名称,不同的资料上说法还不太一样,甚至有人说这家伙是麒麟,可我这样对考古一窍不通的人也知道麒麟是有角的啊……”唐考耸了耸肩。
  
  “呵呵……有角的也不一定就是麒麟啊,当年还有人认为长颈鹿就是传说中的麒麟,我看应该再单开一门考古生物学了,你的资料中还有没有其他什么比较统一的说法?”
  
  “嗯!有一块汉砖上附有文字说明,说这异兽叫什么……驺虞!”
  
  “驺虞?”宇文低头想了一下,“驺虞是传说中的一种仁兽啊。据古文中所载,驺虞,白虎黑文,尾长於躯,不食生物,不履生草,有至信之德则应之。”
  
  “白虎黑文,那还是老虎咯?可这玩意看起来还有点像狮子啊。”
  
  “呵呵……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怪不得原来一直有人说驺虞就是狻猊,而按辞海中的解释,狻猊却是狮子。说不定真正的驺虞就是半狮半虎的怪物,被后世之人误传,就拆成了两半,一半保留了原有的解释,说驺虞是白虎,而另一半则化成了狻猊,变成了狮子……”宇文博古通今,说得唐考连连点头。
  
  “那说这玩意有至信之德则应之,是什么意思啊?”
  
  “传说驺虞不会主动捕猎活着的动物,非自亡者不食,走路时也不肯践踏到活着的花草。所以就被人们称为仁兽,如果有人在野外看见这种动物,便是祥瑞了。当然,他们相信若不是当朝出现了有大才大德的人,也是无法看见驺虞的,这就叫有至信之德则应之。”

“嘁!非自亡者不食,不就是食腐动物吗?秃鹫也只吃死物,怎么没人说它是仁禽?而且在专事伤人的刀剑上铸下仁兽的徽记,岂不是有点自欺欺人么?”唐考颇有些不屑。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位铸剑工匠的本意,恐怕是要持刀之人每次挥刀时,都能想到不杀生的仁兽驺虞,一念之间,说不定能消除不少杀戮啊……”宇文正色说道。
  
  “可你看这邪兵出世之后,死的人还少了吗?什么仁者无敌,又有谁真的听进去了?”唐考摇了摇脑袋。
  
  宇文沉吟片刻,说道:“人心深处的兽性,本来就难于用道德来束缚……不过让人费解的是,怎么会在三件外国兵器上,看见中国古代仁兽的形象呢?”
  
  “这会不会是那画上的中国官员在夺得邪兵之后打上去的呢?”
  
  “看这阴文徽记下陷之处边缘圆滑,似乎不是后期补刻的,倒象是打造之初就一体铸成……你看第三幅素描上的场景,这四位外国人明显都是精于铸造的工匠,他们居然可以非常熟练地使用中国的单室式炒炼法来炼钢,恐怕都与中国都有极大的渊源啊。”
  
  “什么叫单室式炒炼法啊?”宇文所说的东西越来越深奥,唐考已经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
  
  “喏,这画上的人,不是在搅动脚下坑中的溶铁吗?”宇文打开唐考随身带来的文件夹,指着其中一幅素描说道:“这坑是一种地炉,筑于地面以下,状如缶形或直筒形,炉口与地面平行。冶炼时先放入木炭,然后放入生铁,上面再盖上煤末之类的燃料。之后再点火、送风、封闭炉口。当生铁接近熔化时,启开炉口,用铁棍不断地搅动金属,这就是古籍记载的炒钢法了……随着炒炼的进行,碳分不断降低,金属熔点升高,生铁便粘结成一个海绵状固体块……嗯,就是这个老外用铁钳夹出炉外的玩意,最后再反复锤打锻造成形。”
  
  宇文竟然对古代冶炼工艺都如此熟悉,听得唐考咋舌不已。他皱了皱眉头,叹道:“唉,说到这几个老外,关于他们的资料实在稀少,大概中国历史太过悠久,中国考古学家对本土的研究都已经忙不过来了,顾不上去研究其他国家的考古发现……凭这四张素描上情景的描绘,最后一柄尚未现身的邪兵应该属于那位死在十字枪下的可怜人。我只不过想通过他的服装样式来推测他是哪个国家的人,却总也找不到佐证的资料。从那人的衣着上看,似乎不是东亚民族。西亚这边已经有了一位波斯胡人,这人又是从何而来呢?”
  
  “难怪你在看《西亚考古史》啊……”宇文看着唐考手中的书,微微一笑。
  
  “唉,可惜没有我要的资料。”唐考有些丧气地将手中的书插回书架。
  
  “你是凭直觉认为,这第四个人也是西亚人吗?”宇文环抱双臂靠在一面书架上。
  
  “嗯!不仅是服装,莫菲的画工了得,仔细看看,就会发觉这人高鼻深目,相貌与东方人有些不一样。怎么了?考古不也是从猜测开始吗?”
  
  “我在想……西亚是欧洲与东方联络的通道,那里的民族交融性很强,如果西亚的资料难找,为什么不看看欧洲的资料?或许有所提及呢?”
  
  “啪!”唐考打了一个响指,“有道理!我们就从最接近亚洲大陆的希腊看起吧!”
  
  宇文另辟奚径的调查建议,竟然真的因此找到了一些有用的资料!在一本论述古希腊服装演变历史的书中,宇文和唐考发现一种叫CHITON的服装,是用大块布料横向对折之后,缝合套头而成,款式虽然非常简陋,却和画中那老外的长袍十分相似。不过那老外大概是为了行动方便,又将长袍下端两侧剪开,就如中国传统的旗袍一样两侧开叉,露出了贴身的束腰衣褂和两条毛腿。

  “这……这家伙竟是个希腊人?”唐考有些纳闷地抬起头来。
  
  “也不一定,你看这文中所叙,古波斯北部的高加索地区与希腊只有一海之隔,在服装文化上也相互有所影响,这人也有可能是高加索人啊!”
  
  “高加索人……”唐考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就算是高加索人,也够远的了,千里迢迢来到唐朝时的中国,不容易啊!”

“唐朝时的中国,可是天朝上国啊,就象你们现在为了去美国拼命考托福GRE一样,那时的老外能来中国一次也是毕生梦想啊!呵呵……”宇文笑了起来。
  
  “这么说,画上这最后一柄邪兵,就是产自高加索或者希腊了?那里又有什么特产的神兵利器呢?”唐考看着第二幅素描上手持短剑斩向大刀的老外。
  
  “希腊铁兵我不是很了解,高加索的话,那里出产古代兵器可是收藏家们垂涎三尺的极品!高加索铁剑,分为长刀恰西克(chacheka)和短剑坎查(kanjal)两类,都是极为锋利的杀人利器!”
  
  “这老外拿的是短剑,难道就是你所说的坎查短剑?”
  
  “多半是了,坎查短剑的剑刃宽而薄,双边开刃,双刃锋均笔直平行,犀利如剃刀边缘,在接近刀尖处才缩窄,呈锐叶状。不过相比于刃身,刀尖处一般都要特别加厚加重,这样就可以毫不费力地刺入人体了。”
  
  “为了更好地杀人,铸剑工匠可真是费尽心思啊!”唐考叹道。
  
  “说到这坎查,其实还有更有趣的发现,目前出土的最早时期的坎查短剑,形状与我们周朝时期的青铜短剑极为相似,尾端的空心圆环和剑柄的形制以及剑身的宽度都如出一辙。让人不得不怀疑远古时期,高加索地区的游牧民族就已经与中国有了接触。至于坎查的母语发音(kanjal),听起来很象我们所说的“干将”,就更让人惊奇了。”
  
  “不会吧?坎查短剑真的与我们的干将莫邪有关系?”唐考睁大了眼睛。
  
  “呵呵,考古嘛,猜测而已啦……”宇文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到目前为止,四柄邪兵我们都有了初步的认识,可调查得越深,邪兵身后的浓雾就越密集了……”唐考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额头。“四个不同国家的能工巧匠,带着他们冶炼工艺的颠峰之作,吃尽千辛万苦,长途跋涉来到中国,最终却被人一股脑杀了个精光,用的还是他们最得意的兵器……也难怪这邪兵上血迹斑斑,怨灵重重了……”唐考神情黯然地坐回桌边,有些发楞。
  
  宇文凝视着莫菲留下的最后一幅素描,无论他何时打开这张画,都会被画上渗出的杀气刺得浑身一寒。若要解除邪兵上的怨灵,恐怕只能查明当年这场杀戮身后的渊源,才能想法一一化解了。
  
  转眼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图书馆里的学生们几乎都去食堂吃饭了,空荡荡的阅读大厅里只剩下各式各样的课本和书包,它们都是被留下来占座位的。
  
  宇文和唐考心中都有心事,也就没什么食欲,谁也没有提出离开图书馆。眼见四周无人,唐考踌躇半天,终于开口问道:“宇文老师,你听说过黄泉引路人吗?”
  
  宇文浑身一震,望着唐考的眼神中流露出异样的神色。
  
  “你听谁提起过黄泉引路人?”
  
  “这……都是柏叶对方欣所说,方欣又转告我的,她不知真假,又不敢直接来问你,就把这麻烦事扔给了我。”唐考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无奈那脸上的笑容实在有些勉强。
  
  “柏叶……他都说了些什么?”
  
  唐考慢慢将柏叶的家仇与宇文的牵连说了一遍,言谈中他一直盯着宇文,见宇文脸上神色由愕然转为震惊,唐考心中明白,柏叶所言恐怕不会是虚构的。
  
  “真言宗与我师傅这笔旧帐,我也是最近才得知,只是我没想到……我还欠了柏叶一笔血债……”宇文望着窗外,天上的乌云渐渐遮挡了阳光。
  
  “宇文老师不必这样自责吧,这事又不是你所能控制的,我倒觉得柏叶有些无理取闹,他真有本事,就该去找你师傅报仇啊。”唐考劝解道。
  
  “我师傅隐居已久,柏叶是不可能找到他的……这次机缘巧合遇上我这元凶,没道理会放过吧。”宇文苦笑了一下,“他认出我之后这么久,都还没有直接对我动手,也算给足面子了。”
  
  “他哪有这么好的心,利用你去对付竞争对手奥斯丁,希望你们两败俱伤,已经够毒辣了吧!虽然现在你安然无恙,他说不定又在暗地里打什么鬼主意了。”
  
  “嘿嘿……黄泉引路人的命不值钱,他要来拿也无妨,只是这邪兵背后定然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我不可能轻易放弃……”宇文暗暗捏紧了拳头。
  
  突然,丁岚气喘吁吁地从楼梯前冲了过来,完全不顾图书馆管理员异样的目光,高声叫道:“啊呀!你们在这里啊?怎么把手机都关了?”
  
  “在图书馆看书,自然应该关掉手机啊!”唐考有些愕然。
  
  “开振动不就行了?你装什么文明模范啊?”不知丁岚是遇上了什么事情,惹得他有些气急败坏起来。
  
  “行了行了,究竟出什么事了?”宇文按住丁岚的肩头。
  
  丁岚吞了一下口水,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些,说道:“我刚才过来的路上,看见综合教学楼的工地前,停了七八辆工程车,下来一大群工人。”
  
  “啊?怎么这个时候工地突然要恢复施工?”宇文一惊。
  
  丁岚急了,又不敢大声说话,闷声闷气地叫道:“别忘了我们还在工地上埋了一具尸体啊!”
[ 本帖最后由 冰琉璃 于 2008-11-21 11:4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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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15 12:31:05 | 显示全部楼层

五月天&陳綺貞~私奔到月球

35

忽如一夜春风来,那片早已停工多日的死寂工地上,突然又呈现出一派繁忙景象。宇文带着两个学生在工地大门前张望,看着一辆辆工程车进进出出地装卸建筑材料,心里不禁都有些不安。
  
  “奥斯丁的尸体是埋在工地临时管理办公室旁边的,如果他们要等到工程完工时才拆除这些临时建筑的话,就应该不会很快发现尸体吧?”丁岚自言自语地说道。
  
  唐考所想的就更远了一些,“老师,你不是说过这片工地是日本人贷款投资,借用修建教学楼的名义来挖掘邪兵的吗?现在邪兵都已经被挖走了,怎么他们还愿意继续拿钱出来建楼?”
  
  “说不定是学校筹集到资金了,自行出资的呢?不管有没有日本人的贷款,S大总是要把这栋综合教学楼修起来吧?”丁岚说道。
  
  “如果是学校自己拿的钱,那块牌子就该被拆下来了!”唐考抬手一指工地大门上方。那块用中日两国语言写着“理科综合教学楼日元贷款项目”的牌子已经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原来学生们投掷上去的污物稀泥也已无影无踪。
  
  “这个……大环境有了变化,原先日本因为在东海和中国争夺资源的问题,一度冻结所有对华低息贷款,后来双方多次会谈磋商之后,为了缓和僵硬的政治关系,便又解冻了。不管怎么说,这个贷款项目签订的合同总是有效的,工地恢复施工也是迟早的事情,我只是觉得在这个时候恢复施工,时间上有点蹊跷……”宇文抓了抓脑袋,又接着说道:“如果日本人当初不是偶然地选取这块地方施工,那现在恢复施工,恐怕也不会是偶然的。至少……柏叶的个人意见会在很大程度上左右日方的行为!”
  
  “嗯……”两个年轻人同时点起了头。
  
  “柏叶不会指使工人把尸体挖出来陷害我们吧?他肯定知道我们把奥斯丁埋在哪里。而且那个坑是我和唐考一起挖的,如果警察来调查,说不定会找到我们掉在那里的头发什么的,要是查一查DNA……”丁岚一下有些紧张起来。
  
  “你是《CSI犯罪现场鉴证》看多了吧?”唐考不以为然地说道。
  
  “柏叶不会笨到利用警方来牵制我们,毕竟还有一柄邪兵在我们手上,如果我们被警察缠住而出什么意外,让邪兵落到警察手里,对他没有半点好处。”宇文也微微一笑,“我估计他一直没有动我们的邪兵,只是想利用我们的力量来分担邪兵的压力,这玩意可不是简单的越多越好,一个人体内只能容纳一柄邪兵,如果手上多一柄,就要分流一部分灵力来控制它,或者象我这样拿法器镇住。在第四柄邪兵现身前,柏叶不会急着拿走所有的邪兵。”
  
  “我们又不是超市门口代存包裹的,他还真放心把邪兵放在我们这里呀!要是我们带着这柄克力士剑跑了,他上哪里去找我们?”丁岚耸了耸肩膀。
  
  “丁岚,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今天早上我们俩送莫菲上飞机时,我在机场看见了柏叶,他似乎一直在跟踪我们,如果我们有心让莫菲将邪兵带走的话,恐怕柏叶会立刻动手的。”宇文有些无奈地一摊手。
  
  “在学校里也一直跟着我们?”唐考有些不相信地看了看四周。
  
  “学校里他没有这么做,似乎只要我们不离开学校,他就不会在意我们。”
  
  “他怎么可能跟踪到我们每一个人啊?”丁岚有些不相信,“难道我们只要一走出S大,柏叶就会马上察觉?”
  
  “他跟踪的不是人,而是这个……”宇文突然背转身去,将身上衣服撩开,克力士剑赫然出现在丁岚和唐考的眼前,宇文竟然将邪兵用细绳贴身缚于背上!从早晨出发到现在,他就一直在暗中运力抵抗邪兵急于融入体内的力量,现在宇文背上那些与克力士剑直接接触的皮肤开始变成了灰白色,似乎皮下的血气已经透过皮肤被那邪兵吸去。
  
  “宇文老师,你……你这是干什么?”唐考惊问道。
  
  “我只是想做一个试验,证明柏叶是否有跟踪邪兵能力,顺便看看能不能有机会让莫菲把邪兵带走,交给她的外公――也就是我的师傅。把剑贴身背着,也只是方便我施法控制邪兵,以免它会突然与周围的金属器物发生共鸣。可惜柏叶十分警觉,我带着邪兵接近校门,他立刻就察觉了。也许……整个S大的边缘都已经被他布下了式神结界吧……不过这大概也能证明,在柏叶的监视下,第四柄邪兵也还没有离开S大的范围。”宇文放下身上衣服,又将克力士剑遮挡起来。
  
  “机场过关检查得很严,就连随身携带的小瑞士军刀都过不了关,你这么大一把剑怎么可能过得去啊?”丁岚问道。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宇文眼中锐芒一闪,“机场偶尔会有行动不便的老人需要用轮椅推行着过安检,而轮椅和推轮椅一同上飞机的陪护医务人员是由机场提供的,过安检门的时候,金属轮椅肯定会让警报响起来,但安检人员一般不会对那金属轮椅进行检查。我可以事先寻找机会,将邪兵藏在这样一个轮椅的下面,过关之后,在候机厅里莫菲再伺机将邪兵取出。当然,前提是恰好有这样一位老人需要上飞机。”
  
  丁岚突然回想起来,上午送莫菲的时候,好像确实看到附近有一个病恹恹的老人坐在轮椅上等着过关,这么说来,宇文的运气还不错,可他为什么还是把邪兵背回来了呢?
  
  “就在我准备接近那位老人的时候,柏叶也看穿了我的计划,他在远处暗中出手,用十字枪的力量一下切断了那张轮椅的轮轴!轮椅被损坏的同时,我也发现了柏叶的身影,有他在暗处作梗,我也只好暂时死心了……”宇文摇了摇头。
  
  听了宇文这一番话,丁岚不由惊愕地张大了嘴。上午自己一直跟随在宇文左右,却完全没有察觉老师有将邪兵暗渡陈仓的想法,而柏叶和宇文老师在暗中已经交手了一个回合,自己也全然不知。自己一贯自负聪明,这次未免显得太迟钝了一点,大概那个时候,自己的心思都放在了莫菲的身上吧。
  
  这时,一个没戴安全帽的黑脸膛汉子从工地里走了出来,坐在路边花坛上歇气。宇文见他衣着还算规整,腋下还夹着一叠建筑图纸,想来至少应该是个工头,便假装随意地杵着拐杖向那汉子慢慢走去。

黑脸汉子见宇文靠了过来,倒也没在意,只顾眯缝着眼睛看路上来来往往的女学生们。
  
  “大哥辛苦了。”宇文突然从兜里拿出香烟,给那汉子递上一支。
  
  黑脸汉子有点诧异,不过还是接过了宇文的香烟。宇文也大咧咧地坐在花坛边,给自己点上一支烟。
  
  “这工程……大概得做多久啊?”宇文吐出一个烟圈。
  
  “你是学校的老师?”黑脸汉子打量了一下宇文。
  
  宇文点了点头。
  
  “怎么?怕吵啊?无论哪里施工都是这样吵的。忍一忍不就有新楼用了?”黑脸汉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烟熏的黄牙。
  
  “嘿嘿……就在这附近教学楼上课,大家都习惯了清净,工地天天叮叮咚咚的,学生上课质量不好,要被扣奖金的。”
  
  “那我可没办法,总不能先弄个隔音罩子把这工地罩起来吧,哈哈……”汉子把脸转了过去,不再搭理宇文。
  
  “要是资金一步到位,一口气把楼建起来了,忍忍也就过了,就怕象原来一样弄到一半就停工……”宇文继续向那汉子搭话。
  
  “你们这教学楼的资金到不到位我可不知道,不过我管的这一块倒挺直爽,一次就预付了百分之八十,不用象以前那样自己先垫钱施工了。”
  
  “嗯?你不管建教学楼吗?”宇文警觉地问道。
  
  “我倒是不明白你们学校什么意思,这次我带的工程队,就只是在地基坑外建一座两层高的临时厂房,说是要放什么机械设备,其他的大活都被中建公司的人拿了,我还得看看能不能在他们手下讨点剩饭来吃啊。”
  
  “临时厂房?机械设备?”宇文一听,便觉得其中另有玄机。“就算只是修个临时厂房,也挺辛苦吧?”
  
  “嘿嘿……你们读书人不懂这一行,修厂房要求不高,又是临时的,四百多平方的厂房顶多三个星期就搞定了。”
  
  “既然这么简单,怎么不让中建公司的人一并做了呢?为什么还要单独找你们的工程队来做啊?”
  
  “管这么多干嘛?有钱赚不就行了?”黑脸汉子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灰,转身钻进了工地。
  
  说话的人没了,宇文也没急着走开,仍然坐在那里抽烟沉思。在远处观望的唐考和丁岚不知道宇文究竟打听到了什么,便忍不住快步跑了过来。
  
  “这次恢复施工,不知为何要单建一个大约四百平方的临时厂房,恐怕这又是柏叶的主意了,也不知道他要这块地方来干什么?”宇文简要地说明了刚才获得的消息。
  
  “修建厂房需要多少时间呢?”唐考若有所思地问道,“要想知道柏叶的目的,也只有等那厂房建好了。”
  
  “听那工头的意思,大概要三周,现在这情况,我们只能静观其变。”
  
  “为什么我们总是要被那个小日本牵着鼻子走呢?他有什么目的?下一步准备干什么?我们一点边都摸不到,难道我们就不可以主动出击……哦?他要三个星期来建厂房我们就等三个星期?我们也太被动了!”丁岚终于按捺不住爆发了。
  
  “不等……我们又能干什么呢?”宇文苦笑了一下。“奥斯丁的力量我们都已经见识过了,我与无为子前辈合力对抗他,如果不是赛施尔长刀受损在先,也差点丢了性命,而柏叶心思缜密,机巧远胜奥斯丁,手中的十字枪又完好无损,你觉得我们和他正面交锋,有几成胜算?”
  
  “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个人啊,难道他还能躲过子弹不成?”丁岚嘀咕道。
  
  “可我们也没有子弹来对付他啊!现在我们比他更害怕见到警察,那个埋在工地里的死人就能让我们解释不清。而柏叶聪明就聪明在他做任何事都循规蹈矩,连去博物馆参观他都找校领导开了放行条,不便出现的地方他干脆就用式神来做替身,就算你我都知道他心怀鬼胎,只要事情还没有发生,他就是清白的!”宇文的口气突然变得非常严肃。
  
  丁岚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等吧……不止是我们在等待,柏叶也同样在等待……这世上的事情,大多需要用时间来梳理,有时候……被动,其实就是最好的主动。”宇文长叹一声,从花坛边站起身来,拍了拍丁岚的背。
    
  ******
  
  转眼之间,等待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两周半,十一月的秋风带着一丝寒意,预兆着冬天即将来临。
  
  这段时间里,宇文除了照常上课之外,便是大量查阅史料,寻找与那四幅素描相关的事件记载,可唐朝时期所有关于军器监的记录,都没有提及到这件事。宇文只是觉得奇怪,一次剿灭四个外国人的军事行动,算不上是什么军机大事,但也足够古怪了,为什么就没有什么见证人留下一点文字记载呢?虽然宇文在事件调查上一无所获,脚上的刀伤倒是痊愈了,原先他是安排唐考与丁岚二人每天晚上轮流去观察工地上的动向,现在他可以不用单拐了,最近两天便是他亲自去监视的。当然,脚伤痊愈对宇文来说,还有另一个好处,他总算能把以照顾他起居为名而纠缠不清的温雅老师甩开了。

而柏叶除了每周两次准时出现在宇文的课堂上,其余时间却是不离留学生宿舍半步,完全没有什么准备兴风作浪的意思,乖得实在有些不象话。不过宇文相信,柏叶的式神肯定会无时无刻地以某种形象在校园中四处游荡,直到第四柄邪兵的出现……
  
  奥斯丁的失踪终于引起了留学生管理处的注意,最初管理处想联系奥斯丁的家长,想知道这孩子是不是因为耐不住寂寞,偷偷跑回家去了,然而他们却意外地发现奥斯丁留下的那些家庭电话都无法接通。多方寻找未果之后,管理处报了警。警察们仔细查证之后,终于明白了,这个自称是希腊人的老外,一切身份都是虚构的,他遗留在宿舍里的护照、来华签证申请表、出入境证件都不是真的……由此看来,他的失踪几乎就是必然的。不过他潜入中国的目的是什么呢?警察们很难明白,也很不愿意去弄明白,在确认了责任不在己方之后,他们选择了沉默。不过这些幕后的事情,宇文他们是没有机会知道了。
  
  刚开始的几天,丁岚还有些紧张工地上那具尸体,可在观察一段时间之后,发现建筑工人们根本就没有打算去动那块地方。丁岚便放心了,又没心没肺地到处玩耍起来。而一贯沉得住气的唐考,却有些焦急起来,不知为什么,他的内心深处总是隐隐期待着事态的爆发,可四周却平静得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大脑里那根总是处于绷紧状态的弦,也开始有些疲惫了。到了第二个周末,唐考甚至在考虑是不是真的应该和张月晨商量商量,恢复电影的拍摄了。
  
  第三周的星期五晚上,宇文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看到的东西。
  
  一辆货运公司的重型卡车在深夜时分驶入了工地,留守在工地上的一队工人很快将车上好几个封装严密的货箱搬进了临时厂房,那黑脸工头果然守时,还没用三周就把临时厂房完工了。
  
  货物卸下之后,工人们并没有急于拆开封装,相互间招呼了一下,便关掉照明灯光,一同退出了厂房。一直躲藏在厂房背面窗外偷窥的宇文不敢太造次,直到最后一个工人走出工地,夜间值班室的灯光也熄灭之后,他才悄悄潜入了临时厂房。
  
  宇文不敢开灯,只能借着窗外的微弱月光,小心地端详着厂房内的一切。
  
  四个足有三米高的大木箱立在厂房正中,围成一个半圆形,投在地上的黑影活象四条巨汉,另外又有五个一米见方的小木箱散乱地放在四周。宇文围着那几个大箱子转了两圈,用小手电照了照,黄白色的木板箱上只印有一个大大的箭头指着上方,表明这几个木箱不能倒置,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标志能指明这箱内装了些什么。宇文用手嘣嘣嘣地敲了几下箱壁,又搭手试了试木箱的份量,沉重的木箱完全不能挪动半分。
  
  宇文皱着眉毛想了想,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那几个小箱子上。他随便拣中一个小的,摸了摸边角处的铁钉头,又用手电照了照四周,找出一把工人们遗留在厂房内的铁撬。
  
  有工具在手,宇文毫不费力地撬开一个小木箱,揭开木盖板,下面全是剪成碎条状的海绵。宇文把手插进海绵中四处摸索,竟掏出两件硬梆梆的金属器物!
  
  宇文定睛一看,这两件东西,一件是金刚羯磨杵,一件却是心经手摇铃,二者都是佛门法器,分属诛魔和息灾两大法门。宇文没想到箱子里会翻出这样的东西,不禁愣立了片刻,他又把双手一起探入箱中,而这一次,他居然抱出一个光灿灿的日式铜罄!
  
  这个柏叶,究竟在搞什么鬼?弄这么多法器到这里来,难道要做一场全盘的水陆大会?宇文挠了挠脑袋,将几件法器重新塞回木箱中,他正要用铁撬将那箱盖钉回原样时,外面值班室的灯光却亮了!
  
  宇文一惊,不敢再敲打木箱,蹑步跑到窗边探头望去,好像是外面来了一个人,正与值班室的老人交谈着什么。二人寥寥说了几句,值班老人便又熄灯睡觉去了,另外一人却径直往临时厂房这边走了过来,看那黑影的形体高矮,竟有几分像是柏叶伸宏。
  
  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柏叶怎么会选在这个时候出现?是来审视刚刚运到的法器吗?宇文来不及细想,匆忙地将撬开的木板搭在箱子上,便跳出了后窗。他并不急于逃走,而是蹲在窗台下继续偷听屋内的动静。
  
  随着“啪嚓”一声,厂房里一下变得灯火通明,进屋的人顺手就推上了电闸。宇文凝神闭气,一边默念静心咒,一边悄悄地向屋内张望,生怕屋里的人察觉了自己的存在。
  
  进门的果然是柏叶伸宏,在这夜凉如水的深秋,他也仅穿了一件单薄的灰色衬衣。柏叶神情淡定地在厂房内走了一圈,似乎在查看房内是否还有其他人。宇文虽然一直默念静心咒,心脏还是不自然地加快了跳动,柏叶只要一动那个木箱,就会发现有人来过了。
  
  突然,柏叶闪电般探出双手,十字枪极快地在空中一旋,就在这长枪的一挥之下,那五个小木箱的顶盖全都被掀开了!在窗外看到这一切的宇文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样柏叶就不会发现其中一个箱子的顶盖已经被人动过了。
  
  柏叶不慌不忙地将箱中法器一件件拿了出来,五个木箱里竟然放了三十多件各式法器,除了宇文刚才看见的金刚杵和手摇铃,还有大量的长明铜灯、莲花座和胜利幢,足足铺了一地,更有几大捆法绳和纸幡散乱地摊在四周,看得宇文眼花缭乱。
最后一个木箱里提出来的,却是一个又沉又大的铁皮桶。柏叶刚用十字枪将桶盖削开,厂房里立刻弥漫着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宇文在窗外也嗅到了些许刺鼻的血腥气息,心中不禁有些迷惑不解,如果柏叶是要用这些法器布下一个法阵的话,这桶鲜血又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柏叶小心地将木箱和碎海绵清理到厂房墙边,又将各式法器按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摆开,饶是宇文见多识广,一时间也看不出这些法器布下的究竟是什么阵式。柏叶拉开那浅黄色的法绳,在绳上穿满了纸幡,接着又在厂房中央围出一个巨大的四方形,足有四个拳击场那么大。而那几个尚未拆封的大木箱,就处于这四方形的中心。
  
  柏叶千里迢迢从日本将法器送到中国,精心布下法阵,却颇为随意地从厂房门外提来一把用过的长拖把,塞进那大铁桶中饱满一蘸。接着,宇文便吃惊地看着柏叶提着那血淋淋的拖把,开始在地上龙飞凤舞地画下巨大的花符。
  
  那桶中鲜血被柏叶这样四处泼洒,厂房里的血腥味就更加厚重了,而且血红色的符文上方,竟然象蒸发的水气一般,升腾起一层淡淡的红雾。宇文使劲抽了抽鼻子,暗暗惊呼道:“好家伙!用的居然是山魈血!这么大一桶,得杀多少只山魈啊?”
  
  山魈又名山枭,形似人,黑色多毛,逢人便笑,其实只是一种猴类,据说山魈常与阴间恶鬼混在一起玩耍,也算是通灵的兽类了。在梁宗懔的《荆楚岁时记》中就曾经有“正月初一燃草,放爆竹以避山魈恶鬼”这样的记载。可怜被柏叶看中其血中的邪性,招此杀生之祸。
  
  柏叶用拖把画出的血字越来越多,宇文仔细辨认了半天,通晓梵文的他却完全看不懂柏叶笔下的符文,只能看出那些巨大的文字笔划间有意无意地将摆放在地上的三十余件法器串在了一起。这么一个怪异的法阵,用的又是山魈血,只怕带来的不会是什么好事,宇文开始暗自思忖,是否应该出手阻止柏叶的行为了。
  
  柏叶从内向外画去,地上的血字一直延伸到距离四面墙下仅有四五米的地方,他重重地画下最后一钩,桶中的鲜血也耗尽了。柏叶歪着脑袋看了看地上,似乎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他哈哈一笑,将手中的拖把往墙边一扔,居然在法阵外围就地盘腿坐下了。
  
  只见柏叶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尖端处竟又垂下细长的红线。宇文曾经见过柏叶用这一招式神术变幻出凶猛的白虎,心下不由一紧,不知这次柏叶又要幻化出什么式神。
  
  随着垂在地面上的红线不住地跳动,那原先用来呈放鲜血的铁皮空桶居然也跳将起来,翻滚着落到法阵中央,砸出“当啷”一声脆响。
  
  柏叶忽然暴喝了一声:“起!”那铁桶居然呼地一下拉长了,幻化出一个上身赤裸,腰围布裙,高大魁伟,并一脸忿怒的怒目金刚!
  
  “力士那罗延!”在窗外偷看的宇文忍不住低低地叫了一声,所幸没有被柏叶听见。
  
  那罗延(Nryana)在梵语中,有坚硬无比,金刚不坏的意思,自古便是佛门的护教力士。柏叶幻化出来的这尊金刚力士足有三米高,浑身饱满虬结的肌肉还散发着铁器般的乌黑光泽,不过这也难怪,毕竟是用铁皮桶幻化出来的式神。
  
  力士那罗延在柏叶的控制之下,张开蒲扇般的大手,轻而易举地将四个大木箱的板壁拆了下来,露出一层塑料薄膜的衬里。当宇文看清那塑料薄膜包裹着的内容时,他吃惊的程度比看见柏叶幻化出一个金刚力士还大得多。
  
  那四个箱子里面所装的,竟然是好几件个头不小的精密机械部件!
  
  那罗延将手中拆下的木板随手一甩,三米高两米宽的厚重板壁就像几块泡沫一般飘了出去,撞在水泥墙上变成了碎片,虽然这那罗延只是一个式神,但它的力量也着实有如真正的金刚般惊人。
  
  如果柏叶只是借用式神的力量拆开巨大的木箱,宇文倒也不觉得奇怪,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让宇文感到十分诡异了。粗野豪迈的力士那罗延竟然将那几件沉重无比的机械部件搬到一起,顺手操起从木箱中散落出来的几件工具,开始像一个高级工程师一样,对这些部件进行精密的组装!


一个鲜血绘成的法阵上,四散着大量佛门法器,法阵的中央,站着一个怒目圆睁的金刚力士,而这金刚力士,竟然在组装一台大型电子设备!宇文看着这匪夷所思的场景,只觉得有说不出的怪诞!
  
  坐在法阵外围的柏叶此刻正双目紧闭,满头汗珠,似乎将全身灵力都贯注在这尊金刚身上了,其实,真正在进行组装的,应该还是柏叶本人。式神,也只是一个工具而已。
  
  看着柏叶的现状,宇文心中十分清楚,此时的柏叶正处于最脆弱的状态,式神的力量越强大,本体的力量就越弱小。如果这时宇文对柏叶发动攻击,恐怕柏叶完全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但宇文犹豫再三,还是将手中青芒四射的虚灵枪收了起来,一来,他始终不愿意乘人之危,二来,好奇心也在驱使他停手,毕竟宇文也想知道,这个金刚力士究竟组装的是什么东西?
  
  大约耗费了四十分钟,那罗延终于停下了手上的活路。随着柏叶疲惫地长吐了一口气,高大的那罗延也仰天倒了下去,待到落地震起的尘土消散时,金刚力士又重新变成了一个铁皮桶。
  
  柏叶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口中念叨着经文,顺手拿起法阵中的一个日式铜罄敲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越的震响。可就在敲打的一瞬间,柏叶仿佛发现了什么,他一把抱起那个日式铜罄,在灯光下细看了一遍,随即,柏叶脸上露出了微笑。
  
  “宇文老师,出来吧,躲着看什么呢?”柏叶突然将手拢在嘴边,放声喊了一嗓子。
  
  宇文大吃一惊,不知道柏叶怎么会察觉到他的存在。但他转念一想,就很快明白了,自己刚才也摸过那个铜罄,一定是将指纹留在了上面,而式神倒地时溅起的飞尘洒落在铜罄上,便将指纹显现了出来,柏叶心细如发,对自己的指纹一定非常熟悉,一看到那铜罄上有陌生的指纹,便立刻察觉这里有外人。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宇文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他纵身一跳,从窗外跳进了厂房,笑着向柏叶走去,“柏叶同学,你好有雅兴啊,这三更半夜的,还躲在这里一边修炼,一边做科学实验啊?”
  
  柏叶淡淡一笑,说道:“宇文老师来得正好,这科学实验还没有做完,正等着你来指导呢。”
  
  宇文嘴上说着话,目光却一直注视着房间中央的那台机器,刚才在屋外隔得太远,看不清这机器上写的文字,现在有机会接近机器了,宇文终于看清了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那台机器上分别用英文和日文写着相同的内容――大功率准分子激光焊接器。
  
  刹那间,宇文全明白了。柏叶想做的事情,是将那柄已经断为两截的赛施尔长刀重新焊接起来,而这地下的大型法阵,却是为召唤刀上的邪灵而准备的招魂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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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15 12:32:38 | 显示全部楼层

陈绮贞 self

36


  当宇文明白柏叶的意图之后,惊愕之情一下溢之与表。真言宗的和尚们向来是以退魔术而闻名于世,看地上那些佛门法器所构成绳缚架势,方寸间透出一股凛然正气,俨然是真言宗缚魔索阵法的缩小版本。可这地上用鲜血绘成充满邪气的招魂阵,无疑又是阴阳道中揽收地灵以便召唤亡魂的血祭邪法。一正一邪两大法阵,竟然在柏叶脚下完美重合!
  
  雨夜一战,塞施尔长刀断为两截,长刀上所附着的邪灵也随风散去,而柏叶的目的,自然是想用邪阵招魂,使那邪灵凝聚成形,再用缚魔索将邪灵固定在法阵中心,焊接断刀的同时强制将邪灵重新注入长刀。可宇文所知甚博,却也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同时驾驭正邪双阵。姑且不论双阵同时发动时如何一边控制阵中邪灵,一边分心焊接长刀,单是平衡体内正邪两团气劲,便已经极不容易了。以柏叶这样的年纪,怎会有如此不凡的修为?
  
  “宇文老师不用担心,虽然这裂轮招魂阵所用的山魈之血邪气极烈,但我这孔雀明王缚魔金刚索也足于压制了。”柏叶颇不经意地向宇文介绍,那口气轻松得就象是在说做菜时可用豆腐分担火腿过重的咸味。
  
  宇文神色凝重地在那法阵外围观望了片刻,说道:“你为了重铸塞施尔长刀,倒是煞费苦心,可这正邪双阵力场重合,并非阴阳术中奇偶互转那么简单,你就这么有把握控制?”
  
  柏叶笑道:“老师肯定是误会了,术法之修,讲究一灵贯通,正邪双生双息,却是术界大忌,我再有天大本领,也不敢一人同时驱动两大法阵啊,缚魔索至阳,裂轮阵至阴,若是让那正邪气劲在我体内相撞,我岂不是要神魂俱灭?倒也不是我自负,只怕天下术士还没有哪一位能有这样的能力吧?”
  
  宇文冷冷地看了柏叶一眼,应道:“我并不奇怪你架设双阵,只是感觉你的年龄不大,不应该有这样超凡的修为,不过你天资聪颖,若是假与时日,同时驾驭正邪双阵也不是没有可能,别离先生六十大寿时,还曾经出手戏耍,同时驱动三阵,两奇一偶三生三息,让一帮做学生的叹为观止啊。”
  
  宇文这么一说,其实也是胡说八道了,别离先生当年确实尝试过以一己之力同时掌控双阵,但那双阵都没有什么威力,只是好看的花架子而已。宇文诈取柏叶,是怕柏叶有心向师傅寻仇,先放出大话来,让柏叶心有顾虑而已。
  
  柏叶虽是半信半疑,但神情还是谦卑了一些,“别离先生是老前辈,实力深不可测,若说天下真有人能共驱阴阳,恐怕也只能是别离先生这样的高人了……只是不明白,别离先生如何解决心脏处动脉血与静脉血平稳过渡的问题?”
  
  正邪气灵,就如人体内的动脉与静脉一般,裹挟着鲜血在人的身体里循环,但正灵走向与人体血液流动方向相同,发于心,收于表,邪灵则与鲜血逆路而行,反向循环,所以术士们都只能专修一脉,若是硬要两脉灵力并行,在心脏血液轮回处必然会有所冲突,那恐怕只有暂停体内血液循环才能做到了。柏叶所问的问题,便是同时驱动双阵的关键,修行浅薄的宇文哪里回答得出来,他眼珠一转,答道:“我资历低浅,还无法得知别离先生法术的秘要。不过世间事难有绝对,肺动脉中就流淌着静脉血,至于如何均衡灵力,你若有机会见到他老人家,还是当面询问吧。”
  
  “别离先生退隐山林,早已闲云野鹤不问世事,真不知我何时才有缘得见……”柏叶脸上居然露出心驰神往的神情。宇文虽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也还是忍不住心中暗想,如果当年真是师傅害死了柏叶的父亲,柏叶若有缘见到老头,只怕来不及探讨灵法,便要动手出刀了吧……
  
  “且不说这些,你既然也不能同时驱动双阵,那这台已经准备停当的大戏,又由谁来唱啊?”宇文右手一晃,指向地上那颇为壮观的法阵。
  
  “老师难道忘了我还有式神吗?”柏叶看来似乎胸有成竹。
  
  “胡扯!式神自身没有血肉,顶多只是你思想的延伸,如何能承担驱动法阵的力量?”
“式神确实没有这个能力,但若有合适的灵媒,就另当别论了。”柏叶双掌并拢,用力搓了一搓。
  
  “灵媒?”宇文一愣。
  
  突然,一阵细碎的响动从远处传来,伴随着嘎嘎两声凄厉的老鸹怪叫,仿佛有人在工地的细砂碎石上行走,宇文侧耳倾听,那声音又突然消失了。宇文扭头去看柏叶,柏叶的脸上却挂着神秘莫测的微笑。

稍过片刻,一串单调的脚步声在厂房外响起,并一步步地接近了大门。声音传到宇文耳中,他只觉得来人步伐有些沉重,速度也比常人慢了不少。宇文手中不由暗暗蓄力,一边盯着大门,一边用眼角余光监视柏叶的异动。这位不期而至的来客,看来便是柏叶找来共同驱阵的帮手了。
  
  随着“吱呀”一声,厂房的大铁门被门外的来客缓缓推开。当灯光照射到来人的脸时,宇文的胸口仿佛被人重重地捶了一拳,只觉得呼吸也不顺畅起来。
  
  来人竟然是早已死去多日的奥斯丁!
  
  宇文目瞪口呆地看着奥斯丁缓步向自己走来,人死不能复生,那夜自己曾亲手确认了奥斯丁的死亡,他为何还能站在自己面前?然而,随着奥斯丁的逐渐接近,宇文心中情绪也由惊惧转成了愤怒。
  
  奥斯丁,确实已经死了,现在宇文所看到的,只是柏叶用尸行术操控的一具尸体……宇文最初听见的那阵声音,便是奥斯丁的尸身从埋葬他的泥土中爬出时发出的响动。
  
  灯光下,奥斯丁那原本顺滑漂亮的棕色头发已经毫无光泽,活象一丛枯草,两鬓间还粘挂着点点潮湿的黑色泥土,曾经充满迷人魅力的蓝色眼睛,此刻也只是呆滞地瞪着前方,变成一对黯淡无光的玻璃珠,那张英俊的脸上,竟现出可怖的青色尸斑……看着曾经生龙活虎的年轻人变成了一具僵尸,即使他生前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宇文现在的心中也只有一股说不出的难受。
  
  “柏叶你他妈的是不是疯了?你利用了活着的奥斯丁,把他推向了绝路,现在他已经死了,你居然还不放过他?”宇文忽然暴跳如雷怒斥柏叶。
  
  “杀他的人是你,不是我,我又没什么心理负担……”柏叶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我现在只不过借用一下他的尸身做灵媒而已,等事情完毕,我自然会让他入土为安。”
  
  “你……”宇文怒火攻心,脸上顿时现出一片红潮,但他深知当前状况不可乱了方寸,无论柏叶如何,他也得努力去克制心头的一团怒气。想到这一层,宇文用力抓扯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目光开始冷静地在步伐僵硬的奥斯丁身上来回扫动。
  
  “奥斯丁已经死了两周有余,虽然出现了尸斑,尸身却基本没有腐坏,估计是你早就有心借用他的尸身,在埋葬尸体的地方做了手脚吧?”宇文扭头瞪着柏叶。
  
  “自从我在塞施尔长刀上用激光切割做下眼睛无法分辨的细微损伤时起,我便开始为今天做准备了,你们埋下尸体的第二天,我就用地灵术在地下将尸体与水气隔绝,并降低了地下的温度……世事如棋,多想几步总是有好处的。”柏叶的声音中微微有几分得意。
  
  “塞施尔长刀因你而断,奥斯丁可是坏在你的手中了,你就没有一点良心不安吗?”宇文低下了头,不忍再去看奥斯丁,额前乱发遮挡了他的脸,柏叶也看不见他现在究竟是什么表情。
  
  “良心不安?我们并排站在教室里的那一天起,便注定是一出三国演义了,尔虞我诈又有什么稀奇?”柏叶冷笑道,“你以为奥斯丁不想将我致之于死地吗?他明知道可以另行用血饲喂邪兵,却还是提着十字枪四处去杀人,说穿了,不就是为了先行一步发现十字枪的攻防弱点吗?这样他才可以在邪兵交换之后将我一举击败。”
  
  “无论如何……奥斯丁是光明正大地做恶人,从来不为他的杀人恶行找借口,相比之下,他的坦诚倒远远胜过某些人的阴险诡计。”宇文的语气中颇有嘲讽之意。
  
  柏叶倒也不生气,继续说道:“同样是竞争手段,讨论哪一种更符合道德观念似乎没有什么意义,只要看谁最先达到目的,也就是了……奥斯丁曾经与我谈起他的故国目前所处的严峻环境。国力有限,对抗中难免处于下风,就算取得邪兵相助,似乎也难于改变大局,迫不得已,他便要思考如何将那邪兵用于恐怖主义行动之中了。”
  
  “奥斯丁是琐罗亚斯德教的信徒,他取得邪兵的目的是想要恢复琐罗亚斯德教的往日荣光,怎么会去替阿拉伯人做事?而且恐怖主义行为只会伤害无辜,毫无可取之处,他参与邪兵争夺,难道就想做一个恐怖分子?”宇文猛地抬起了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嘿嘿……别看奥斯丁平日冷血的厉害,一旦提到他的故国,心性仿佛就变了一个人,在他的心目中,故国人民的安全高于教派之争,若真的打起来了,他肯定会去帮忙的。奥斯丁当时还说,如果宇文老师在场,定会说出一些谴责他的陈词滥调,其实宇文老师在第一天上课时所说的聂政刺韩王的故事,不就是典型的个人恐怖主义吗?为何宇文老师会认为聂政是个英雄呢?再算上刺杀秦王未遂的荆柯、张良,《刺客列传》中的专诸、要离。中国人观念中的英雄们,有不少都是恐怖分子呢。”柏叶哈哈一笑。

柏叶左手用力一握,那女孩便从身后将奥斯丁抱住,紧接着,式神便和奥斯丁的躯体渐渐重合在一起。宇文神态漠然地看着这一切,柏叶居然可以用式神潜入人体来控制对方,宇文的心中也隐约猜到当初桀骜彪悍的隋凌为什么会被警方宣布为自杀了。
  
  柏叶尝试着操纵奥斯丁的身体做了几个简单动作,刚才的奥斯丁只是受尸行术控制,连走路都很笨拙,此刻被式神附体之后,却扭腰踢腿,动作流畅得完全不象一个死人。柏叶不禁赞叹道:“果然不愧是古波斯“不净人”,生前就已经将身体调整到和灵力结合的最佳状态,我的式神可以毫不费力地控制他的身躯。”说完,柏叶又转头看着宇文问道:“中国古代湘西一带曾经传说有一种赶尸之术,可让那些客死异乡的死人自行走动,千里迢迢走回故乡再行埋葬。我这式神附体之术与赶尸术相比,也不遑多让吧?”
  
  宇文冷冷地看着柏叶,道:“赶尸术怎敢与柏叶同学的式神相比?那都是一些流落江湖的人弄出来的障眼把戏而已,每次赶尸,都是将尸体四肢头颅剁下,再让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各自背上几块,一行人浑身上下罩上黑袍,一路吆喝赶尸,让常人不敢接近,等到达目的地,也借口不得惊动死者,不许死者家属接近,一切入棺细节,都由赶尸人操办,等将尸块重新缝合,穿上寿衣置入棺木之后,才让家属瞻仰遗容,落叶归根……”
  
  宇文的一席话,让柏叶不禁喟叹起来,“原来世间俗人,竟也有这样的手段……”
  
  “控制裂轮招魂阵,需要灵力在招魂者体内周转,可奥斯丁体内血液早已经凝固,你怎么引导这团邪灵气劲?”宇文对柏叶的精心策划仍有一些细节不太明了,现在既然无力改变什么,他索性问个明白。
  
  “血液虽然已经不再流动,但他体内筋络血管仍在,我在奥之院研习医道多年,这人体血管的走向,在我的大脑里已经有一个完整的模型,我只需控制式神之灵在奥斯丁体内按照血管走向循环,也就可模拟他本人施法了。”柏叶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似乎在证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那你所控制的邪灵气劲,也要在奥斯丁的心脏处模拟出气劲搏动的效果吧?”宇文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问了一个问题。
  
  “这个自然,怎么?问得如此详细,宇文老师也想学这门法术吗?”柏叶微微有些诧异。
  
  “没什么,只是原来看书时留下的坏毛病,喜欢追根究底而已。”宇文把头转向了另一边,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此时此刻,就在学校的另一端,宇文的那间教师宿舍里,缠绑在那把克力士剑上镇压邪灵的定灵珠突然闪现出微弱的蓝色光芒,而包裹着克力士剑的虚灵冰也发出“咔嚓”一声,出现了裂痕。一直懒洋洋地卧在客厅里的玄罡双耳陡然一竖,似乎察觉了定灵珠的异动。它快步走到卫生间前,用头顶开卫生间的门,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浴缸中的克力士剑,忽然闪电般扭转身躯,加速奔跑冲回客厅。只见一条矫健的黑色身影一跃而起,从那八楼高的窗户跳了出去!
柏叶这边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就在那台巨大的激光焊接机通电运转之后,柏叶才走到厂房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里,打开一个铁皮工具箱,那柄断为两截的塞施尔长刀竟然就这样和十余把锤子扳手堆放在一起。宇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懊恼不已,早知道柏叶会把邪兵藏在厂房里,自己刚才独自闯入时就应该好好搜查一下了。
  
  柏叶取出断刀,走到宇文跟前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我们原来一直以为最优质的大马士革钢刀是在十七世纪才出现的,可这柄精美绝伦的长刀锻造时间竟然可以追溯到九世纪!可惜,被我弄坏了……”
  
  在白炽灯的照耀下,宇文可以清晰地看见断刀的刀刃上排列着精美的大麻花纹,这是印度特产的乌兹(wootz)钢打造出来的刀剑上所独有的花纹,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一条条梯状的纹路,这种纹路常被称做穆罕默德梯,据说死于拥有穆罕默德梯花纹的刀剑下的亡魂就有机会升入天堂,而这柄长刀断裂的部位,就恰好是在一条穆罕默德梯上。

柏叶抬手指着断刃处笑道:“我把穆罕默德梯都给破坏了,以后岂不是没有机会上天堂了?”
  
  宇文心中却另有触动,不禁低声说道:“你我这样的人,还指望以后能上天堂么?”
  
  沉默了短短的一瞬间,二人同时放声大笑起来。
  
  柏叶手脚麻利地将断刀卡上焊接台,又用观测仪调整了许久,这才跳下激光焊接机,与奥斯丁背靠而立,宇文则站到法阵之外静心观看。
  
  先动起来的,是奥斯丁,只见他双手十指交叉置于胸前,忽然掌心外翻向外用力一推,地上的招魂血阵猛地闪烁起一片红光,那股本已经淡去不少的血腥味又变得浓烈刺鼻起来。
  
  宇文捂着鼻子向后退了一步,眼睛却一直盯着法阵中央,那块血纹最密集的区域,应该就是刀上邪灵现身之处。奥斯丁突然分开双手,握拳收于身体两侧,仰天长啸起来,可他虽然张大了嘴,宇文却没有听见半点声音,宇文心中不禁微微一沉,死人,确实是不会再发出任何声音了。
  
  不管如何,那裂轮招魂阵却是如柏叶所想,开始急速运转起来。置于焊接台上的断刀也不知何时起变得通体透亮,每条花纹都溢出湛蓝色的光芒。
  
  猝然间,一个浑身锁甲的波斯骑士虚影从地下猛地窜向半空,动作竟与地上的奥斯丁一致,都是仰首望天的模样,可惜它被圆盔遮挡的脸部区域只是一片暗影,宇文始终无法看清这波斯骑士的面容。
  
  亡魂现身,柏叶的孔雀明王缚魔金刚索也同时启动了,地上那三十余件法器全都叮叮当当地跃动起来,法绳所框住的四方形区域也现出一片金光,那半空中的波斯骑士似乎对地上的金光十分忌惮,就仿佛被人用锁链绑住一般,痛苦地挣扎起来。
  
  柏叶脸上肌肉不住地颤动,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一颗接一颗地顺着鬓角滑落,一心二用同时驱动正邪两大法阵,饶是柏叶这样的天才,也有些难以承受了。
  
  波斯骑士的虚影在缚魔索的压迫下,已经开始扭曲变形了,突然,那骑士大叫了一声,口中吐出的两个音节颇为怪异,宇文乍一耳闻,不禁愣了一下,但他仍将那两个音节牢牢地记在了脑中。
  
  就在发出这声呼喊之后,波斯骑士便在金光的逼压下,收缩为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气团,柏叶突然圆睁双眼,顺手抓起地上的两只手摇金铃使劲摇动起来,随着铃声的节奏,那黑色气团也从半空中落下笼罩在断刀上,只一瞬间,气团便消失不见了。
  
  柏叶连忙抓住时机,快步跨上激光焊接机的操作台上,透过两个显微镜一样的目镜观察仪,开始进行塞施尔长刀的焊接。
  
  柏叶专心致志地对付台上的长刀,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奥斯丁躯体异常地抽搐起来,就在他刚刚完成焊工的那一刹那,奥斯丁的身上竟然现出了尸魔纳什的身影,那浑身白布的怪物抬起巨爪,一把将潜入奥斯丁体内的式神拉扯了出来,枯枝般扭曲的爪子,紧紧地扼住了那个俏丽女孩的咽喉。
  
  当柏叶察觉身后有变时,纳什的另一只手臂已经探到了他的胸前,迅猛地勒住了柏叶的脖子,力大无比的纳什,竟把柏叶硬生生从操作台上拽了下来。双手同时控制了式神与宿主,纳什那丑陋无比的怪脸上开始现出狰狞的笑容!
  
  剧变陡生,柏叶完全没有想到已经是死人的奥斯丁,居然还能召唤出尸魔。他立刻奋力反抗,却发觉刚才同时驱动双阵,耗费灵力太多,这一挣之下,勒在脖子上的那只怪爪竟纹丝不动!
  
  就在柏叶心慌意乱之际,却看见宇文面容沉着地快步跨上焊接台,小心地将那柄刚刚焊接完成的塞施尔长刀取了下来,接着,宇文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厂房大门!
  
  柏叶心神电转,终于明白了宇文刚才所问的最后一个问题的含义,他不禁发出一声极不甘心的吼叫!
  
  宇文倒提着长刀一路飞奔,直向教师宿舍跑去,可就在宿舍楼刚刚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时,随着一声轰隆巨响,某栋宿舍的二楼阳台处喷出了漫天的火光!
[ 本帖最后由 冰琉璃 于 2008-11-21 11:4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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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15 12:33:28 | 显示全部楼层

陈绮贞 - 小步舞曲

37

雷管爆炸的声音惊醒了附近宿舍里的老师们,伴随着不满的念叨,几栋宿舍楼的灯光相继点亮了。当老师们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却发现某间宿舍正透出火舌与浓烟时,他们慌忙地拨打了火警电话。
  
  就在出事的宿舍楼下,赤着一双脚的温雅身披白色睡裙,顶着凌乱的长发,目瞪口呆地抬头看着二楼,只是短短瞬间,她那小小的家已经陷入一片大火之中
  
  大约三分钟之前,酣然入梦的温雅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玻璃碎裂声所惊醒,她茫然地从床上坐起身,发现阳台前的窗户被人砸碎了,满地的碎玻璃渣泛起一片微光。还没有等温雅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出现在她的床尾处。温雅使劲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谁知黑影却极为敏捷地跃上床来,猛地把头凑到了温雅面前。借着睡前忘记关掉的床头灯,温雅终于看清了黑影的真面目,那竟是一条黑色的大狼!这巨狼喘出一口粗重的鼻息,把温雅额前垂下的几缕长发吹得飘立起来,随之,细长的狼吻忽然张开,白得发亮的尖牙上滴下粘稠的涎水,将温雅面前的棉被也打湿了一大片。
  
  温雅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翻身跳下床来,也来不及穿鞋,光着脚跑进厨房中躲藏,慌乱之余,她还不忘顺手在砧板附近抽出一把剔骨尖刀,颤巍巍地举在胸前防身。可那身形巨大的黑狼快步跟进厨房,凶神恶煞地对着温雅一声长嚎,就吓得温雅手中的尖刀“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温雅走投无路,被那巨狼逼得一步步退到了门边,当她摸到身后的门把手时,她终于不顾一切地拉开门锁,冲出了家门。
  
  她一口气跑下二楼,还没有站稳脚跟,一条黑影便从半空中落了下来,正巧伏在温雅面前,温雅惊恐万分,正要高喊救命,上空一声巨响,温雅的家中就此发生了爆炸!
  
  望着二楼家中蔓延而出的火苗,温雅足足愣立了一分钟,才蓦然惊悟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再去看那半空中落下的黑狼,此时竟不再是张牙舞爪的凶恶模样,火光映照下,黑狼威武地坐立在温雅面前,面无表情地仰望着空中的浓烟,如黑色玛瑙一般纯净通透的眼睛中,有细微的火焰在闪烁。
  
  “是你救了我吗……”温雅喃喃地念道,全然忘记了上面那正燃烧的房间里有自己大部分的财产。她慢慢地探出了手,想去抚摸那条黑狼的头,可那黑狼把头一偏,避过了温雅的手,接着放低身子,绕过温雅跑到了她的身后。
  
  温雅一回头,不禁吃了一惊,她身后的黑暗中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高高的男人,男人将左手背在身后,似乎在隐藏什么,但温雅分明看见男人的右肩后面露出一条细长的刀刃,而那条黑狼就站在那男人的身边,此刻,一人一狼都用某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温雅。
  
  “宇文!”当温雅认出那男人是谁时,立刻有些激动地冲了上去。
  
  “请离我远一点!”一只有力的手按住了温雅的肩头,阻止了她的继续接近,“我不想让别人误会。”
  
  宇文冰冷的声调让温雅愣住了。她不自然地低了一下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光脚,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偷窥宇文和丁岚交谈的事,那次自己好像也是这样赤着脚吧……
  
  “学校里不安全,你暂时不要住在学校里,去外面找个酒店什么的地方住下。”宇文大概也察觉自己说话的声音太过生硬,不禁微微降低了一些音量,不过他说话时仍然警觉地观望着四周。
  
  “可我现在……”温雅看了看自己身上,除了一件薄薄的睡衣,什么都没有了。
  
  宇文随着温雅的目光望去,那间睡衣下难以掩藏的曲线玲珑的身体,似乎让他突然感受到手下的温润细腻,宇文心头一震,便如触电般放开了温雅的肩头。
  
  “赶紧去找个认识的女老师家先住着,这里很快就会有很多人聚集。其他的事……我会替你安排的。记住!如果别人问你为什么会失火,你就说是液化气瓶漏了!”就象在验证宇文的话一样,二楼又是一声闷响,发生了第二次爆炸!不过这一次爆炸的威力小了许多,声音也不甚响亮,大概温雅厨房里的液化气所剩无几了。

温雅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宇文的右手,想起这只手曾经捂住了自己的嘴,想起自己在这只手上嗅到的淡淡烟草味。

  附近高呼救火的声音越来越多,远处也隐隐传来救火车的尖叫,宇文的目光也有些游离起来,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温雅不甘心地一把拉住宇文,“是你救了我吗?”
  
  宇文微微用力,挣脱了温雅的手。他看着温雅的眼睛迟疑片刻,低声说道:“是我害了你……”
  
  说完,宇文扭身就走,与那匹动作矫健的黑狼一同消失在黑暗之中。
  
  ******
  
  夜风凉浸入骨,宇文却在奔跑中出了一身汗,那位波斯骑士的精魂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狂躁中平息下来,宇文手上这柄塞施尔长刀也就一直在向外辐射某种意识的力量,控制这柄邪兵着实耗费了他不少精神。
  
  离开温雅的宿舍之后,宇文马不停蹄地向博物馆跑去。还没赶到博物馆的大门,他就远远望见门前的看守小屋里亮着灯,无为子老人披着一件大衣站在小窗旁,神情凝重地望着工地的方向。
  
  “刚才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到工地那边有一线不受控制的灵能破空而起?而且这股灵力颇为精纯,让我想起已经魂归黄泉的不净人……现在这团气劲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是你在捣鬼么?”宇文还没来得及说话,无为子倒先把问题扔了过来。
  
  宇文喘了一口气,拣重点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略略说了一遍。
  
  “你是说不净人死后尸魔依然会附体,如果不施行净礼便难以让尸魔离开?”无为子捻住长须皱眉问道。
  
  “是的,奥斯丁曾经对我说过此事,他们把这种死后依然尸魔附体的情况叫做“污染”。”
  
  “所以柏叶利用奥斯丁的尸体作法,在奥斯丁心脏部位模拟他生前施法时的灵力搏动,反倒将沉睡的尸魔纳什给激活了……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不过你能在短时间内看出破绽,倒也不容易了。”无为子难得地赞叹了一下宇文。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并没有十分把握,但魔由心生,这起落间也不是全无联系,柏叶虽借我们的手除去奥斯丁,却没想到奥斯丁死后仍能报回一箭之仇,因果轮回,也是他的报应吧……”宇文微微叹了一口气。
  
  “又拿你师傅那套是非因果来说事,我可不信这一套,事在人为,你为什么就不能认为这是你的推动呢?若你当时就指出威胁所在,那日本人肯定不会去冒险施法,说到底,是你替奥斯丁报了一箭之仇。”无为子突然举起食指直指宇文的面门,语气颇为严厉。
  
  “前辈,这……”宇文不禁苦笑起来,隐隐能体会到为何当年无为子会与自己的师傅分道扬镳了。
  
  “你师傅授予你大无畏的精神,却要你屈服命运的安排,你不觉得矛盾么?”无为子微笑道。
  
  宇文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正与身旁玄罡的目光相触,后者坦荡的视线让他心中某处突突跳动了几下。
  
  “你说柏叶被尸魔所困,可现在尸魔之灵已经完全消失殆尽,莫非柏叶已经脱身了?”无为子肃然挺直腰板,目光远眺。
  
  宇文将思绪拉回现实中,开口应道:“柏叶手段不凡,我没想到尸魔也无法致他于死地,刚才他能分心引爆雷管,肯定已有把握脱困,柏叶心高气傲,我这番激怒了他,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卷土重来……我现在赶到这里,就是想把这柄塞施尔长刀托付给前辈。”
  
  宇文将身后长刀擎出,刀身一颤,隐隐发出龙吟之声。
  
  无为子眯着眼睛审视这威力巨大的邪兵,忍不住问道:“宇文,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始终不肯把这邪兵纳入体内?如果借助邪兵的力量,你与柏叶正面一战也未必落于下风。当初你得到那柄克力士剑时,我就有此疑问了。”
  
  宇文正色说道:“晚辈修行不深,实在没有把握能在体内压制邪兵的血欲,特别是在见过柏叶与奥斯丁对邪兵力量有如毒品般的贪恋之后,我就更加对它们敬而远之了。而且……我这脑海中还藏有不该拥有的禁咒,若我发了狂,只怕这身边人都要遭殃……”
“那你把邪兵交给我,是要考验老头子面对诱惑时的毅力吗?”无为子一吹胡子,做了个怒目圆睁的怪相,脸上却挂着不合时宜的笑容。
  
  “晚辈岂敢!只是我确实无力在体外同时压制两柄邪兵,这才将邪兵托付给前辈,不管这邪兵背后究竟有什么秘密,分散它们的力量总是好的。另外……柏叶曾在这间博物馆内晕倒,醒后又似乎顿悟了什么,我怕他迟早会来这里寻事,前辈不肯将馆中秘密示人,至少也该留下这柄长刀,才有机会与柏叶对抗。以前辈的修为,就算借助了邪兵的力量,也应该不会被邪兵反控吧……”
  
  “好你个宇文树学!这么说你是觉得老头子定然不是那小日本的对手咯?告诉你!我才不需要什么邪兵助阵,那日本人要来,我也只会用五雷法招呼他!”无为子突然把脸一沉,这次却是真的发怒了。
  
  宇文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的老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得罪了无为子,为什么老人可以劝说自己使用邪兵,他本人却又如此抗拒呢?宇文还想再说点什么,无为子一挥大手,截断了宇文的话头。
  
  “多说无益,你愿意把邪兵交给我保管,我自然会用雷法将它锁在馆内,不过要我使用它的力量,却是不可能的。”老人斩钉截铁的语气不容宇文再多说什么了。

  宇文沉吟片刻,还是将手中长刀推到无为子的面前,低声说道:“这柄长刀,就交给前辈保管了,如何处置,都任由前辈。”
  
  无为子盯着塞施尔长刀看了好一阵,才叹了一口气,抬手接过邪兵。
  
  “夜已深,前辈休息吧。”宇文退后一步,准备就此离开。
  
  无为子没有回应,只是低头观看手中邪兵。可就在宇文转身走出几步之后,他又突然出声叫住了宇文。
  
  “宇文……不是我冥顽不化,自高自大,只是神霄派自古便有祖训,我身一气相关合,心印相传付有缘。传承雷法之人必须心智一体,不容二意,我本是正一教门人,神霄派当年出了桩大事,才让我半路接力,越派相承,我散去数十年修为,方能引入前祖五雷大法,如果现在再让邪兵入体,只怕浑身立刻脉断络绝!”
  
  宇文听得愕然咋舌,这才明白老人的心思,起初他还以为老人是以一派宗师自倨,为了面子才不用邪兵,现在听来,原来另有隐因。
  
  “说白了,我就象个已经装满了酒的酒桶,再也装不下其他的东西,若强行灌水,只会让酒质受损。不像你,宇文……你的心思不在术法上,耽误了修行,其实你这个桶的容量,是远远超过了我的……关于我这馆中的秘密,容我再想一想,合适的时候,会告诉你的。”说完,老人就顺手关上了窗户。
  
  宇文和玄罡愣立在小屋外,站了许久,才转身散去。
  
  ******
  
  天明之时,屋外下起了淅沥小雨,宇文一夜未眠,只在宿舍中盘腿冥想,待到八点正,校园里响起了上课铃,宇文才蓦然惊觉,缓缓站起身来,撩开窗帘观望远处的教学楼。二教楼前的大路上,迟到的学生们都慌张地往楼门前赶,远远望去,就只见许多红蓝白色的雨伞挤成了一团。不过也有例外,操场边的小路上,就有两把黑伞不慌不忙地往前移动,看那伞下的人影,走路姿势颇为熟悉,视力上佳的宇文不禁咧嘴一笑,这两人定是唐考丁岚,也只有他们这两个无组织无纪律的家伙,才会无视上课铃的敲响,我行我素地悠然散步。
  
  突然间,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宇文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在这个时候,会有谁来找他呢?宇文低头看了看趴在脚边的玄罡,后者对敲门声无动于衷,依然在埋头睡大觉,由此看来,门外的人并无敌意。
  
  宇文拉开房门,门外站的居然是温雅!只见她穿了一件极不合身的白衬衫,腿上的牛仔裤也短了一大截,脚上居然套着一双粉红色的拖鞋。看平日最注重形象的温老师现在穿成这样,宇文也忍不住噗哧一笑。
  
  “笑什么笑?李老师的个子不高,她的衣服自然也就只有这么大了!”温雅一瞪眼,自顾自地走进了宇文房中。

“你来做什么?”宇文忽然想起昨夜的事情,声音也变得冷淡了不少。
  
  “我家被一把火烧个精光,是你说要为我安排住处的,现在居然问我来做什么?”温雅不满地哼了一声。
  
  “哦,那……我这就打电话预定酒店。”
  
  “算了,住处的事不急,你先帮我一个忙吧。”
  
  “嗯?你要我做什么?”
  
  温雅没有马上说出自己的要求,只是伸手使劲扯了扯自己的衣领,解开了最上面的两个扣子,“唉……这衣服太小了,胸口这么紧,快把我闷死了。”
  
  “我这里还有点钱,你先拿去买身衣服吧,这衣服……是不太适合你,”宇文把目光从温雅胸前错开,伸手去摸钱包。
  
  “谁要你的钱了?你那几百块钱还不够我买件外套。”温雅口气有些不屑,眼睛里却含着一丝笑意。“我这样子,实在没法见人,麻烦你去我的办公室一趟,帮我把写字台上的柜锁撬开,里面有我的银行卡,再请你去银行取五千块钱出来,密码我这就写给你。”  
  
  “这样啊……”宇文挠了挠脑袋,勉强答应了下来。
  
  “还有!取了钱,你可不可以去一趟市中心?帮我把这张单子上列出的衣服都买下来,品牌式样和尺寸大小我都详细写明了,你照着买就是。”温雅居然从牛仔裤里摸出一张折成四折的打印纸。
  
  宇文哪里知道温雅还有这么多麻烦事情,条件反射般一口回绝道:“你找错人了!我怎么会买女人的衣服?”
  
  “昨天晚上你自己说过,是你害了我!我现在也不去追究我家为什么会起火爆炸了,可叫你帮我这么一点小忙你都不愿意!”温雅把脸一板,大有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势头。
  
  说到昨夜那场爆炸,宇文也有些理亏,将温雅这样的普通人卷进是非之中,他本就有些愧疚,再回想起以前温雅也确实帮了自己不少忙,他只好脸色难看地接过了温雅手中的清单。

  “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快去快回!”温雅大大咧咧地坐在宇文的烂沙发上。
  
  宇文忍气吞声地走到门边,只觉得要他现在立刻去面对一头上古魔兽,也好过去面对商场里的女装专柜售货员。趴在窗下的玄罡此刻也抬起头来望着宇文,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哎!对了……”沙发上的温雅忽然叫了起来,“你说我在学校里不安全,可我为什么会不安全啊?”
  
  宇文猛地折返回来,盯着温雅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答道:“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会发生爆炸吗?就是因为你老缠着我,所以你家才会爆炸,请珍惜生命,远离我和毒品!我出去的时候,不要给任何人开门,等我把衣服买回来,你就马上离开这里!”说完,他快步冲出门外,咣地一声砸上了房门。
  
  温雅呆了一下,望着紧闭的房门,神情变得落寞无比。
  
  ******
  
  外语系的教师办公室是公用的,虽然老师们都已经知道温雅家昨夜失火,但宇文还是不得不顶着办公室里其他女老师的异样目光,用随身的小刀将温雅的办公桌撬开,并拿走里面的银行卡。在他走出办公室时,身后传来了女老师们唧唧喳喳的议论声,大概用不了一天,学校里的人就都会知道宇文和温雅的关系不一般了。
  
  小雨一直不停,没有打伞的宇文缩着脖子,心情郁闷地向校东区的大门走去,那边有一家工商银行可以取钱。途经综合楼工地,他心中不禁一沉,工地上依然人来人往,忙于施工,似乎谁也没有察觉昨夜这里发生了一场不见兵刃的暗战。
  
  正巧有一辆运送水泥的工程车要入场,宇文便乘守门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爬上工程车潜入了工地。当他趴在昨夜偷窥的老地方再此探视临时厂房内部时,宇文惊讶地发现,厂房里已经堆满了建筑材料。大包的水泥整齐地砌放在四周,几十吨钢模板规整地摆在厂房的中央。昨夜还放在这里的激光焊接机和满地的法器都已经不知所踪,地上用山魈血画下的巨大法阵现在也被洗刷得干干净净,就连奥斯丁的遗体也不知被柏叶移到何处去了。

一切都显得十分正常。可柏叶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才从尸魔纳什的手中逃脱的呢?
  
  宇文仔细回想着昨夜的一切细节,奥斯丁已死,激活的尸魔只会处于不受控制的狂暴状态,在尸魔制住柏叶时,宇文甚至不敢乘机给柏叶最后一击,就是害怕心智混乱的尸魔胡乱攻击误伤了自己。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柏叶也还是逃脱了,难道他真是命不该绝?
  
  从工地出来,正碰上中文系从三教楼下课,宇文远远地就望见方欣和几个女生打着伞嘻笑着走来,后面还跟着一群男生,只是不见唐考和丁岚的身影。宇文心中突然灵机一动,迎面向方欣走去。
  
  “哟!宇文老师,今天好像没有你的课啊,是不是睡晕头了?”方欣身旁的几个女学生一如既往地调笑着宇文。
  
  “去去去,我找你们班长有点事情。”宇文挥手象赶苍蝇一样把那几个女生赶开,只留下方欣一人。
  
  “嘿嘿……你平时有事不都是找唐考商量的吗?怎么今天找上我了?”方欣笑道。
  
  “今天的事情唐考帮不上忙,你下午没课吧?”
  
  方欣摇了摇头。
  
  “我这有一张清单,你照这上面列出来的细项,把所有衣服都买回来,钱我这里有,你取现金或者刷卡都行。密码我已经写在纸上了,没问题吧?”宇文把温雅给他的东西一股脑地塞在方欣手中。
  
  方欣好奇地看了看那张银行卡,正要开口问话,宇文却已经抢先开了口,“什么都别问,就当是帮我一个忙,这些东西都是有特殊用处的。”
  
  “宇文老师,这卡是温雅老师的吧?”
  
  “啊?不是的不是的……这是我的钱。”
  
  方欣不禁掩嘴一笑,说道:“可这卡后面分明写着温雅老师的名字啊,而且如果这卡不是你的,我刷卡之后签你的名字,是不行的哦。”
  
  “咳咳……就算是温雅老师的吧,你照买就是了。”宇文的语气颇为急促。
  
  方欣又将那张折好的清单打开,随意地看了一下,突然间,她忍不住大笑起来,“呵呵……宇文老师,你可真厉害啊,我们的温雅老师居然这么信任你,就连内衣尺寸也写得一清二楚,这清单上的衣物都是她让你去买的吧?”
  
  宇文再也挂不住了,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方大小姐,您就帮帮我吧,昨天晚上温老师家失火了,衣服全都烧了个精光,她现在赖在我家里不肯走,可我……总不能真叫我去帮她买内衣吧?”
  
  “啧啧,这种事情,你应该去找丁岚啊,他肯定愿意去。”
  
  “丁岚?那个大嘴巴的家伙哪里靠得住啊?我可不想搞得满城皆知……等等,你会替我保密的吧?”
  
  “保密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封口费嘛……”方欣假装不在意地看了看四周。
  
  “红砖阁!两百元的标准!”
  
  “三百元!”
  
  “方大小姐,你哪吃得了这么多啊?”
  
  “我吃不完请客也不行?”
  
  “好好好……三百就三百吧!”宇文一狠心,咬牙答应了。
  
  “一言为定!”方欣拿着清单和银行卡兴高采烈地走了。
[ 本帖最后由 冰琉璃 于 2008-11-21 11:4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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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15 12:34:17 | 显示全部楼层

陈绮贞-太聪明

38

市中心的商业区里,方欣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将近三个小时,小腿渐渐有些酸软的她现在才明白过来,自己低估了这个购物任务的难度。虽然同为女性,但温雅老师和方欣的年龄差距也就决定了她们两人着装风格的差异。再加上方欣还只是一个大学生,平日零花钱也不多,所购衣物的价格自然不能和身为大学教师的温雅相比。看看手上这张衣物清单上列出的品牌,绝大多数方欣从未购买过,现在一时间要她把这些不熟悉的专柜都找到,还真不太容易。
  
  好不容易将清单上的衣服买了个八九不离十,方欣的两只手上也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纸袋。某品牌的衬衫已经没有温雅要求的那种颜色,心生不耐的方欣索性自作主张地换了一种颜色。“反正拿去交差的也是宇文老师,就算温雅有所怪罪,谅宇文老师也不敢说是我的错。”方欣有些幸灾乐祸地想着。
  
  商场二楼有家星巴克,疲惫的方欣推开门,找个靠边的座位,将手上的东西都扔了进去,大包小包的纸袋一下就占满了沙发,把路过的服务生给吓了一跳。
  
  “买东西这么辛苦,这杯咖啡也该找宇文老师报销才对!”方欣一边小口地啜饮手上的星冰乐,一边自言自语。既然已经答应了要为宇文老师保密,她也就不便把唐考叫来帮忙拎包,这堆衣服再怎么重,也只能自己提回去了。
  
  忽然,方欣身后的沙发里传来一声细微的女孩抽泣,耳尖的方欣一下竖起了耳朵,悄悄扭过头。可隔着沙发靠背,方欣只能看见那年轻女孩的一头黑亮长发,再看女孩周围,并无其他的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个女孩一人躲在星巴克里悄悄哭泣呢?被人欺负了,还是和男友吵架了?方欣的好奇心一下涌了上来,女人的八卦心态尽露无余。
  
  那女孩轻轻地抽了几下鼻子,将一团擦拭过眼泪揉得皱巴巴的纸巾扔在桌上,侧脸去看墙上所挂的一幅抽象画。就这么一侧身,女孩的头上露出一个天鹅形状的水晶头饰。
  
  方欣微微一惊,低声叫道:“张月晨!”
  
  女孩猛地回过头来,一张精致漂亮的脸出现在方欣面前,还真的是张月晨。

“你怎么啦?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哭啊?”方欣见张月晨的眼睛有些红肿,不禁生起气来,“是不是丁岚那小子又欺负你啦?”
  
  “不是的……他没做什么……”张月晨微微有些惊慌。
  
  “嘿嘿……那个家伙我还不了解么?说话向来不考虑别人感受的……坐过来吧,我陪你说说话。”其实方欣与张月晨并没有什么深交,只是作为学生会的干部,和张月晨所在的系级有过一些工作来往,见过几面,最近又因为丁岚的关系,张月晨曾向方欣讨要过手机的号码,偶尔会在找不到丁岚时打电话来打听一下丁岚的动向。不过方欣向来热心,否则又怎么会成为学生会的模范干部?碰上纯情学妹被丁岚这种不良学长欺负,总要过问一下的。
  
  张月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端起自己的那杯拿铁咖啡坐到了方欣的对面。
  
  可真等张月晨坐过来了,方欣却又想不出该说什么了。因为唐考的缘故,丁岚对自己向来还算礼貌,要自己说点批判他的话,还真不知道从何说起。两个女生之间不禁出现一阵奇怪的沉默。
  
  “学姐今天怎么有空出来大血拼啊?”倒是张月晨先开了口。
  
  “哦,这个嘛……我有点购物狂……嘿嘿……”方欣见张月晨的目光在那堆纸袋上扫动,只好给了一个很勉强的解释。还好张月晨的心思并没有真的放在纸袋上,很快又神情郁郁地端起马克杯喝了一大口咖啡。
  
  “今天下午没课,丁岚没陪你一起出来?”方欣刚一开口,就发觉自己说的话很愚蠢。
  
  “就在刚才我坐的那个座位上,他和我吵了一架,先走了……”张月晨眼中又微微泛起了泪光。
  
  “唉……丁岚这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他对女孩子向来有点那个……不怎么在乎……”方欣一边说话,一边在心中想,丁岚在学校也算是有点名气的花花公子了,张月晨和他在一起之前,不可能没有听说过他的那堆前女友,若是因为这个和丁岚生气,那便是自寻烦恼了。

“丁岚有点花心,我是知道的,不过我也知道,他和那些女生们都是逢场作戏,现在也没什么来往了……”
  
  看张月晨还在为丁岚辩解,方欣不禁苦笑起来,大概每个和丁岚好的女生,都会认为他和别的女生是逢场作戏,只有和自己是真心相爱。不过丁岚虽然花心,却有一条是好的,他从来不脚踏两条船,同时和两个女生谈恋爱。他的每一个新女友,都是在和上任女友分手之后才认识的。
  
  “可我最近发现,就在我住院的这段时间里,他好像真的爱上某个女生了……以前我问他关于他的前女朋友们的事情,他都很随意地告诉我那些女孩叫什么名字,什么系的,什么什么时候好上的又什么什么时候分了手,但这次我问他最近是不是认识了一个女生,他却缄口无言,什么也不肯说……”张月晨说着说着,就低下了头。
  
  一听张月晨这么说,方欣顿时明白了,她劝慰道:“也许是你多心了呢?如果他真的没有认识什么其他的女生,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呀。”
  
  “可我的室友明明看见他和一个女生从学校的招待所里一同走出来!”张月晨猛地抬起头来,加重了语气,“而且还不止一次见过他陪那女生吃饭!”
  
  “哈哈……月晨,你这次真的是误会了,你说的那个女生,是我们班历史老师宇文树学的师妹,名字叫莫菲,她是从北京过来探望我们老师的。宇文老师最近有点忙,照顾不过来了,怕他这个师妹闷得慌,才叫丁岚去陪莫菲在学校附近转悠的,而且这个女生来我们学校总共也才几天时间,现在已经回北京去了,丁岚不可能和她有什么呀。”
  
  听了方欣的一席话,张月晨不禁沉默了。

“这事情就这么回事,你的室友倒是没看错,不过确实是误会一场。”方欣开始为丁岚的这起桃色事件下结论了。
  
  “如果真的就这么简单,丁岚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和我明说呢?难道请你们作证就这么困难?我每次提起那个女生,他的眼神都会变得奇怪起来,我与他在一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点感觉我还是感觉得到的!”张月晨突然开口反驳,而且口气居然更加固执了。
  
  “月晨,我见过那位叫莫菲的女生,她说话特别没有礼貌,相貌脾气什么的,都与你差得远了,丁岚怎么可能喜欢上那样的女生啊?”话虽然这么说,方欣的脑海中却忽然闪过莫菲最后一次作画时的场景。当莫菲竭尽全力作画以至于开始口鼻流血时,是丁岚将她拦腰抱住从画架前强行拖开的……难道丁岚这家伙真的对莫菲动了心?方欣的心中也开始有些犯嘀咕了。
  
  “方欣姐,你和唐考学长的关系怎么样呢?”张月晨猝然间转移了话题,问得方欣一下有些措手不及。
  
  “我……我和唐考?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啊?普通朋友呗。”方欣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其实我挺羡慕方欣姐的,唐考学长看起来很有内涵的,他的心里好像装了许多事,却又不是假作深沉,和其他男生相比,明显成熟许多啊……呃,我可不是因为他找我拍电影才这么夸他的。”
  
  “唐考很成熟吗?我怎么没这感觉……不过他说话做事什么的,是要比其他男生老练不少。”方欣歪着脑袋想了一下。
  
  “还说和唐考学长没关系呢,稍微一提,方欣姐就露馅了。”张月晨微微一笑。
  
  “啊,你这小妮子,居然绕着弯儿来套我的话!”方欣佯装恼怒地瞪了张月晨一眼,嘴角却微微翘了起来。
  
  “唉……人和人之间的感情,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啊……”谈话的气氛刚有些好转,张月晨的眼神又黯淡下去了,发出一声轻叹。
现在的方欣,已经不太敢为丁岚打包票了,出于对莫菲性格的反感,她一直没有去关注莫菲的日常生活,自然也不会去留心丁岚对莫菲的态度,可现在回想起丁岚与莫菲在一起的每一个场景,又觉得模模糊糊有些暧昧了。“为什么张月晨多说了几句,我也开始觉得丁岚不可信了呢?难道还真是三人成虎?”方欣用力摇了摇头,想将某些没有事实根据的想象甩出脑海。
  
  张月晨抬起食指,轻轻地抚摩着咖啡杯的杯沿,若有所思地说道:“其实,我并不在乎丁岚对其他女生逢场作戏,就算他对我也只是虚情假意,我也不会生气……可是,我却不能容忍丁岚真的爱上一个女生!爱到我每次提起这个象影子一样的女生,他都会流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我真的不能容忍了……”说到最后,张月晨的声音里竟然隐约有了三分寒意。方欣心中一震,只觉得面前这漂亮女孩的心态有些不正常,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月晨,凡事还是往好的方向去想吧,你为什么不想想你以前和丁岚一同拍电影的时光呢?那段属于你和他特有的日子,其他女生可都是没有的,那个叫莫菲的女生更没有你和丁岚这样的感情基础……说起这事,我可真的有点嫉妒你了,唐考就从来没想过请我去做他的电影女主角啊……”方欣此言倒是不虚,前段时间她在唐考的工作室里看过一些电影的素材样片,那时候她就问过唐考,大家在一起学习这么久了,为什么就没想过请她来参加电影的拍摄。本来方欣还以为唐考是不愿意看着自己在镜头里和丁岚谈情说爱,可唐考居然毫不犹豫地说是因为方欣没有张月晨漂亮,方欣一怒之下,又给了唐考一顿好打。
  
  “嗯,方欣姐,谢谢你安慰我。”张月晨颇有礼貌地又对方欣点了点头。“可我还是不明白,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丁岚在乎我呢?”说着说着,张月晨的精神世界仿佛又飘到了另一个地方。
  
  “你现在要回学校吗?我们一起回去?”方欣终于放弃了安慰张月晨的努力,不过感情这种事情,本来也很难让一个旁观者能支配左右。
  
  张月晨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投向了窗外,窗外的人行天桥上,行人来来往往,偶然擦肩相撞,也不过略微回一下头,脚步却是丝毫不曾放慢的。
  
  “那……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方欣开始整理自己的那一堆纸袋。

“方欣姐,我和丁岚从学校出来逛街的时候,唐考学长也是和我们一起出来的,不过他没有和我们一起来这里,自己背着一个大包乘坐了另外一个方向的公共汽车,我听丁岚说,他好像去了一个叫九阳箭馆的地方……你现在是要去找他吗?”张月晨忽然转过头来说道。
  
  “我找他干嘛?他和我又没有什么关系。”方欣习惯成自然地答道。

“哦,没什么,我随便问问……”张月晨又扭过头去,不再看方欣了。
  
  从商场里出来,不知是否因为和张月晨谈话的原因,方欣还真起了去见唐考一面的心,唐考这家伙做事向来特立独行,很少会对方欣汇报自己的动向。这次方欣难得地抓住了他的行踪,便有些忍不住想去看看了。“等我抓到这家伙,就可以让他帮我提口袋了,只要我不说,谅他也不敢打听我为什么买这么多衣服。”方欣在心中给自己找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抬手拦停了一辆的士。
  
  ******
  
  九阳箭馆,顾名思义,自然是取了后羿射九日的典故,原来是一家装修高档的娱乐箭馆,箭道和用弓都选自有名的国际品牌,另外还附属了钢琴吧和茶坊这样的休闲服务。刚开张那会儿还挺热闹,不过这两年射箭运动已经很不景气了,箭道缩减到只剩两条,其余的空间全改建成了休闲茶吧,射箭反倒成了茶吧的附属,估计要不了多久,这最后两条箭道也会被拆掉吧。
  
  方欣提着一堆纸袋艰难地从出租车里钻出来,看着眼前早已灰暗不堪的九阳箭馆招牌和堂前一溜嘻笑打闹喝奶茶的高中生,她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这里还能射箭吗?要是唐考不在这里,可就白来了。
  
  还好,刚走进大堂,方欣便看见靠里深处仅存的两条箭道前,站立着一个孤单的身影。方欣悄悄地从唐考身后慢慢接近,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想吓唬唐考一下。酒水吧台的老板从柜台后面懒洋洋地探出头来,看方欣没有过去买饮料的意思,又慢条斯理地坐了回去。
聚精会神练习射箭的唐考,此刻大概已经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方欣手上提着那些沙沙作响的纸袋经过他的身后,他也完全没有察觉到,只是颇为机械地提箭、引弓、瞄准、放弦,就连呼吸的节奏也趋向了某种规律。
  
  方欣将手上那些累赘找个角落放下,又悄悄站在唐考身后一步的地方,好奇地看了一会儿,只见唐考连射了十七箭,竟然全中靶心,箭靶红心上密密麻麻地扎上了一把练习箭,最后几箭,居然是硬朝那把羽箭中央挤进去的。
  
  方欣惊叹之余,不禁起了恶作剧之心,她悄悄地上前一步,让自己几乎贴在了侧身站立的唐考身后。正引弓瞄准的唐考忽然闻到身后一股熟悉的淡香,心神微荡的他顿时想起了一个人,持弓的那只手也极细微地颤了一颤,手中羽箭脱弦而去。这第十八支箭,居然只中了一个六环。
  
  唐考正惊愕地看着靶上那支离群索居的箭,身后却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
  
  “咦?怎么是你?”唐考看见方欣,脸上神情更加诧异了。
  
  “哈哈,为什么我一来你就射不准了,是不是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做贼心虚啊?”方欣秀眉一挑,笑靥如花。
  
  “嘿嘿……”唐考有些不自在地干笑了两声,不由得在心中暗骂自己修行不够,一点细微的干扰就让自己发挥失常,让方欣看了笑话。
  
  看唐考一脸窘迫的样子,方欣也不好继续笑话他了,再说刚才也是她故意去干扰人家的。她转身看了看四周,岔开了话题,“这箭馆看大门那边还挺有气势的,怎么里面破落成这样了,你以前来过吗?”
  
  “上大学以前常来,进了S大以后就来得少了。现在很少有人玩射箭,别说这里破落,再过一些日子,这最后两条箭道也要拆了。”唐考也随着方欣的目光环顾四周,神情间颇有惋惜之意。
  
  “你是把射箭作为固定的锻炼项目吗?丁岚经常念叨你不肯和他一起去踢球,还说你缺乏锻炼,迟早一身肥膘,嘻嘻……”

“哈哈,他一点都没说错啊,我确实不怎么爱运动,之所以喜欢射箭,也就是因为射箭的运动量很小,更象是某种修身养性的活动……反正我又不象丁岚,需要保养身材和脸蛋。”
  
  “最近两个星期,没课的下午就不见你的踪影,你都是来这里练习吗?”方欣抬眼去看唐考。
  
  唐考点了点头。
  
  方欣又接着问道:“我记得你以前有空都是折腾你的电影,最近干嘛突然间加大练习量了?”
  
  唐考用指尖轻轻拨动弓弦,低声说道:“你也是知道的,最近宇文老师身边总有怪事发生,虽然学校里很平静,但我总感觉要发生点什么事情,如果陡生不测,说不定还用得上我这副弓箭,所以就常来练习了……只是这里练习射的只是定靶,没有机会射动靶,真要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我还射不射得准……”  
  
  “射动靶……”当方欣明白唐考的意思后,背上不禁一股寒意涌来,“你可别吓我啊,我可不想你有机会用上弓箭!”

“谁知道呢?这段时间以来,宇文老师嘴上虽然不说,却一直都是如临大敌的状态,虽然他除了柏叶之外,也不知道还该防备谁,可他仍然很小心地关注着周围的动向。我没什么特殊的本领,也不指望能帮得上宇文老师什么忙,如果真有那么一刻,需要我去保护谁的话,我能依赖的,就是手中的弓箭了。”唐考手中微微用力,握紧了那支长弓。
  
  “你是希望能够保护某个人,才来练箭的吗?”方欣心中一动,温柔地直视着唐考的眼睛。
  
  面对方欣直坦的眼神,唐考有些不自在地偏过了头,可在短短瞬间之后,他又猛地把头转了回来,坚定地接受了方欣的目光。
  
  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闷雷,把屋顶上的一群鸽子吓得四散飞去,只留下几片碎羽从空中缓缓落下。滚滚雷声也惊动了箭馆中的两个年轻人,方欣放眼向窗外望去,只看见西北方大块黑云滚动,眼看着就是一场暴风雨的前兆。
  
  “不是吧,昨天的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不会下雨的,怎么转眼间天就黑了?”方欣惊讶地说道。
  
  “你手上还有这么多东西,真要下起大雨就麻烦了,赶紧走吧,我帮你拿东西。”唐考已经开始在收拾弓箭了。
“嘿嘿……你真以为我来这里是为了看你吗?其实我就是来找一个不要钱的搬运工的。”方欣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谁说我这搬运工不要钱的?回去你起码得请我吃顿饭吧?”
  
  “吃饭还不好说?我保证回去以后有人请我们吃饭!”
  
  “嗯?又是哪个仰慕者要请你吃晚餐啊?我跟着去合适吗?”
  
  “嘿嘿……别问这么多了,反正是个你我都认识的冤大头。”
  
  两个年轻人笑闹着从箭馆中跑了出来。
  
  ******
  
  温雅坐在宇文的沙发上,只耐心等待了十分钟,便好奇地站起身来四处张望了,不过宇文的宿舍里空荡荡的,有趣的东西实在不多。
  
  温雅一开始还有些忌惮那条趴在窗下的黑狼,还怕宇文将它留在家中,就是为了看守自己。可当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宇文的卧室门前时,玄罡却依然耷拉着眼皮,对温雅不理不睬。温雅这才稍稍放了一点心,打开了宇文卧室里的灯。
  
  一张极为朴素的单人床上,是一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灰白色的床单一尘不染,整洁得不像一个单身男人的卧室。床头旁边的写字台上放着一台陈旧的电脑,在这个液晶显示器已经全面普及的年代里,那台电脑配的居然还是一个十五寸的CRT显示器,也不知是宇文从哪里淘来的二手货。
  
  温雅百无聊赖地在卧室里转了一圈,原本还以为可以从卧室这种私密的地方得以窥探宇文树学的内心世界,可这里却没有任何能证明卧室主人生活趣味的东西。她无奈地打开了床头边的电脑,显示器闪动了几下,开始进入windows2000的界面。

本来没抱什么希望,想来这电脑也应该被宇文设了密码,可等了一会儿,电脑居然直接显示出了桌面,宇文难得地没有为电脑设下防线。温雅一下兴奋起来了,准备在电脑上大势侵入一番,“看看我们亲爱的宇文老师,都在硬盘上保存了什么东西。”温雅一边念叨,一边抓起了鼠标。
  
  可五分钟之后,温雅彻底地失望了,电脑的硬盘里除了常用的一些软件,并没有隐藏其他任何东西,虽然也安装了QQ和MSN,但宇文的习惯似乎是网吧模式,每次使用之后都删掉了所有的交流内容。文档选项中,上一次操作所使用过的文件的快捷方式也已经被全部清空。温雅打开了IE浏览器,网页收藏夹中空无一物,就好像这台电脑的主人上网没有任何偏好一般。温雅不死心,又打开了历史浏览选项,可那里无论是昨天前天,还是上周上上周,依然是空荡荡的。
  
  难道宇文从来不用这台电脑的?温雅低头把键盘举了起来,对着窗外的日光照了照,和大多数人的电脑键盘一样,那些不常用的的按键上积聚了一层细灰,而常用的26个字母键和空白回车什么的,都明显比其他键位干净许多。
  
  看来宇文还是经常使用这台电脑的,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有清理自己上网和使用痕迹的习惯呢?难道在家里用电脑也会觉得不安全?温雅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只能将其归结为宇文老师的一大怪癖。
  
  宇文的内心世界禁闭得如此厉害,温雅无奈之下,也只好在网上闲逛着打发时间了。一转眼,学校里打响了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可出门的宇文还没有回来,温雅揉了揉饥肠辘辘的肚子,窜进厨房里想找点吃的。大概玄罡也有些肚饿了,一翻身从窗下站起身来,跟在温雅的身后也踱入厨房之中。
  
  可温雅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也只找到几包方便面,她对着尾随而来的玄罡做了一个鬼脸,说道:“你也看到啦,你家主人简直就是个小气鬼!居然冰箱也舍不得买一个,厨房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就这么几包破方便面。如果让我住在这里,我保证这里天天堆满了好吃的!”
  
  玄罡面无表情地看着温雅,既不走开,也不叫嚷。温雅看它这副模样,便撕开了一包方便面,放到玄罡的鼻下,“你吃吗?要吃我也给你泡一包。”

嗅到一股浓烈的味精气息,玄罡脸上顿时露出厌恶的神情,转身跑回了客厅。
  
  “真挑食,你不吃我吃!”温雅一边嘀咕,一边架起水壶烧开水。
  
  在等待水烧开的时间里,温雅又拉开了卫生间的门,她刚要进去,玄罡突然如风一般出现在她的面前,看它那严肃的神情,似乎要阻止温雅进去。温雅见玄罡又露出狰狞的面容,心下还是有些害怕,连忙钻进卫生间,砰地一声锁死了门。
  
  玄罡猛然间变得狂躁不安起来,一边狂吠,一边用尖利的爪子去挠那门锁,弄出一些让人牙酸的声音,温雅不知道外面这条大狼究竟是怎么了,更加不敢开门,她向后连退了几步,便退到了浴缸旁边,一回头,竟看见了一样让人吃惊的东西!
  
  那是一把象蛇一样弯曲的长剑,剑刃封闭在巨大的冰块之中,剑柄上还缠绕着一串黑色的珠子。
  
  温雅极度好奇地将手放在晶莹剔透的冰块上,她的手竟然穿过了那块冰,直接触碰到了坚硬的剑刃,那种冰凉的触感让她象触电一般缩回了手。温雅惊讶地看着这柄奇怪的武器,全然忘记了门外正用力撞击木门的玄罡,她抓住剑柄微微用力摇了一下,长剑就像被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最后,她用手指挑起那串光滑的珠子,专注地看了好一会儿,卫生间里有些昏暗的灯光照耀下,那黑色珠串上竟反射出极为绚丽的柔光。温雅心中一动,竟鬼使神差地轻轻一扯,将那珠串从剑柄上扯了下来!
[ 本帖最后由 冰琉璃 于 2008-11-21 11:4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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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15 12:35:07 | 显示全部楼层

南拳媽媽 -下雨天

39

     方欣帮忙拿走那有如烫手山芋般的清单和银行卡之后,宇文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可想到家里还坐着一个温雅,他又开始有些头痛起来。自己身边有如一层浓雾弥漫,似乎处处都暗藏危机,酒醉那天,便有式神随着自己潜入温雅卧房,昨夜那起爆炸,更险些让温雅香消玉殒,本还以为她能知难而退,谁知这温雅心性不似寻常女子,一意孤行起来,自己拿她也是无可奈何。  
    
  站在路边古槐下抽了两支烟,宇文又忆起昨夜在厂房中现身的古波斯骑士之灵,那亡魂被禁锢之前喊出的两个音节,虽然发音有些怪异,但一字一顿,不像波斯古语,听起来,倒似乎是汉语中的一个“告”字和一个“放”字。若把这两个字的发音放在一起,无论平仄如何变化,好像都没有能与之对应的汉文词语……宇文凌晨时分在家中盘腿冥想,便是在思索这两字的含义,这两个音节如果不是一个词,那最大的可能,就应该是一个人的名字了。依照莫菲留下的画稿,这波斯人似乎是死于某位中国官员的诛杀,倘若这波斯亡魂心中怨恨不灭,它口中呼喊的,恐怕是仇人的名字。难道那画中的俊雅中国官员,名字的发音叫“高方”?  
    
  关于亡魂呼喊的线索,宇文也就只能追溯至此,一夜冥思,他在心中将曾经阅读过的古籍中与唐朝时期相关的人名梳理了一遍,唐代渤海高氏,与中原望族常有联姻,朝中做官的人姓高的倒也不少,却怎么也想不起有个叫高方的人。莫非这高方只是个无名之辈?可看那画中人的服饰,虽然只是官居五品,却能调动兵将,率军而行,这人的身份好像又没那么简单。  
    
  掐灭烟头扔进垃圾筒,宇文索性去了图书馆,希望能从图书馆收藏的史料中翻查出一点关于唐代高氏有用的资料,可一番追寻,仍是无果,就仿佛历史上并没有高方这个人……直到图书馆里自习的学生们都三三两两离去,相约去食堂吃中饭,宇文才想起家里还有个温大美女正眼巴巴地等着自己。自己家中厨房空荡荡的,温雅再怎么无礼,总不好让她饿肚子,宇文摇头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走出了图书馆。  
    
  大学食堂的饭菜,能称得上美味的实在不多,不过第二食堂的肉包子还勉强过得了关,每次抬出蒸笼,都有学生排长队购买。此时,宇文也夹杂在学生中间,慢慢向食堂窗口移去,既然温雅不便出门,买几个肉包带回去,也不算怠慢吧。  
    
  足足排了十分钟的队,宇文才挪动到窗口边,刚把热腾腾的包子拿在手中,灵台穴处竟陡然承受了某种非自然感应力的冲击,那股力量有如电击一般刺激了他的心脏。  
    
  “糟了,定灵珠!”宇文来不及细想,扭身将手中包子塞在身后排队的一位女生手中,拔腿就往宿舍跑去。那女生莫名其妙地被一位不认识的帅哥送上一袋免费肉包子,不禁脸上一红,宇文已经跑出老远了,她才对着宇文的背影高呼起来:“哎!我吃不了这么多啊!”  
    
  宇文一口气冲上宿舍八楼,推开虚掩的房门,眼前的情景让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厨房里一片狼藉,灶台上的锅盆碗筷全被掀翻在地,一地的白色碎瓷片上竟然还溅有几处鲜红的血点,看上去甚是触目惊心,而架在火炉上的开水壶也早已经烧干了底,正冒起一股黑烟,使得空气中飘荡着一股焦糊味。卫生间的门大大地敞开着,黑色定灵珠被孤零零地遗弃在浴缸中,克力士剑却不见了!宇文拾起定灵珠,关掉液化气灶,又快步冲进里屋,客厅与卧室倒还保持了原样,可温雅与玄罡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宇文将定灵珠紧紧握在手中,用力地咬着自己的拇指,心中甚是后悔,温雅能看见虚灵的事情,他是早就察觉的,可这样的温雅总会让他回忆起某些往事,为了不受干扰,他便刻意地让自己不去注意温雅的特质,并尽量把她当作一个普通人,没想到一时疏忽,竟造成这样的后果。  
    
  定灵珠乃是具有强大灵力的佛门法器,可随宇文的心意转换五行属性,当它与虚灵冰结合而处于封印状态时,很难有人用术法将它破开,但若是接触它的人本身蕴有一点灵光,又是无心所致,不已解除封印为目的,反倒有可能无意地将定灵珠的属性推向另一个极端。宇文几乎可以想象得出来,当温雅看见那柄克力士剑时,对长剑的兴趣远不如那发出绚丽柔光的珠串,大概在她心中的第一反应,便是将这珠串当成了一副绝佳的饰物,就这样机缘巧合,无意间破去了虚灵坚冰,所谓百炼钢瞬间化为绕指柔,大概就是如此了。只是克力士剑陡然脱困,一定会全力蛊惑温雅,一旦温雅接触到那柄邪兵,难免就会被它侵入体内……而变成邪兵宿主!   

突然,宇文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略微有些紧张地蹲下身子拉开灶台下的橱柜,不出所料,最近一次丁岚送来的血浆还剩下四袋,宇文便将它们收藏在橱柜深处,而现在柜里只剩下四张挑破了的软扁空袋,地面碎瓷上沾染的血迹,应该是从刚刚吮吸过鲜血的克力士剑上滴落的。看来邪兵刚附入温雅体内,就对鲜血展现出异常的渴望!  
    
  宇文忐忑不安地关上橱柜门,忽然察觉橱柜的塑料拉手不如往日那样光滑,他仔细一看,拉手上居然留下了一个犬类的牙痕,原来是玄罡将橱柜拉开指引温雅找到了剩余的血浆!如此看来,玄罡此刻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而是出于某种目的,跟随温雅一同离开了这里。有玄罡在一旁监视,温雅暂时还不会做出什么危害普通人的事情,压在宇文心上的大石头总算放低了一点。  
    
  可这位新任的邪兵宿主,现在身在何处呢?宇文不是玄罡,无法凭借气味追踪一个消失的人,他缓缓直起腰身,看了看混乱的四周,眼中现出一片茫然。  
    
  ******  
    
  “扑通……扑通……扑通……”  
    
  温雅浑浑噩噩地在南门附近的小树林间穿行,四周的一切声响都已经充耳不闻,只有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有如雷鸣般在耳边震动,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仿佛都罩上了一层灰色的浅纱,总有几分看不真切。  
    
  不经意间,封裹克力士剑的冰块瞬间碎裂崩塌的景象又一次在温雅眼前闪过。“宇文,我弄坏了你的东西,你不会怪我吧?我真的是无意的……”她停下脚步,扶住身边的一颗小树,一边微微喘气,一边抬头看了看空中,那太阳竟也象被乌云遮挡了一般,只有一圈黯淡的光晕。  
    
  “高少监有令,请四位贵客随我入内!”  
    
  忽然,一个浑厚威武的男声在温雅的脑海中陡然响起,这声音余音绵长,遥远得仿佛从地平线那边传来,偏又异常清晰,好似这人就在温雅的耳边。  
    
  “高少监?谁是高少监?”温雅喃喃地念道。她只觉得小腿一阵发麻,虽然手扶着小树,也几乎站立不住了,脚一软,便坐在了地上。  
    
  “你这剑上怎么如此粗糙不平,是锻工的火候还不足么?”再次响起的,却是另一个怪异沙哑的声音。  
    
  “粗糙……火候……什么跟什么啊?”温雅皱紧了眉头。  
    
  “此刃纹若流云,锋芒暗蕴,实乃上品!”转眼间,又换了一个文绉绉的声音。  
    
  温雅发觉自己的脑袋好像被人接入广播电台一般,开始不断出现各种奇怪的人声。她啊地叫了一声,不禁堵住双耳,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可即使这样,也不能阻止那些声音钻进温雅的耳中,很快,温雅又听见了一阵剧烈的争吵声,好几个语速急促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除了偶尔夹杂的几句汉语,其余的竟然全是温雅听不懂的外国话。  
    
  “别吵了!”温雅终于忍受不住,大声呼喊起来。  
    
  小树林里静悄悄的,学校南门附近行人稀少,没有人发现这里有一位漂亮的女老师正神情颓然地坐在草丛中,只在距离温雅不远的石凳后面,隐藏着玄罡犀利的目光。  
    
  争吵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有节奏的金属敲打声。温雅明明紧闭了双眼,却奇怪地感觉到,自己“看见”了一幅怪异的景象。  
    
  那是一截长不过三尺的火红色铁条,在三柄大铁锤的轮流敲打下,发出铿锵有力的“当当”声响。随着每柄重锤的落下,铁条上便溅起星星点点的火花,更为奇怪的是,铁条亮红色的表面每次被击打之后,竟会鼓起一个细小的气泡,气泡破裂的同时,就发出咝啦一声怪响,升腾起一线寥落的青烟。过得一会儿,温雅四周的声响变得丰富起来,除了打铁的声音,更伴有粗野汉子的喝骂,巨大风箱张合的呼呼声,以及疲惫沉重的喘息。  

温雅开始左右转动脑袋,期望能看见更多的东西,但她的视角却始终固定在某个方向,无论她如何去“看”,眼前总是只有那截正被锻打的铁条。  
    
  “是幻觉吗?”温雅微微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可神经末梢传来的剧烈痛感并没有去除她眼前的景象。只是那截铁条开始莫名地晃动起来,产生了一片模糊的红色残影,当那片令人心中不安的红色再次变得清晰时,竟变成了一滩正四处流淌的鲜血。温雅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想大声叫喊,喉咙却仿佛被破布堵住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  
    
  “居心叵测,抗令不为,留你等何用?”有如半空中炸响的惊雷,一声怒吼震得温雅头皮发麻,随着视线的上移,那滩鲜血的源头也出现在她的眼前,血,是从好几具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古代军士身上流下的!  
    
  还没等温雅看清这些身披皮甲死状惨烈的军士究竟是什么人,身旁忽然窜出一个全身铁铠的武官,双手紧握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刀,挥舞着向她迎面砍来,温雅还来不及反应该如何躲闪,眼前的视角却急剧变换起来,斜下探出的一条腿猛地蹬踏在那武官的腰腹处,出脚力量之大,让温雅瞬间听见了武官肋骨断裂的声音。那武官负痛弯腰,身躯虽然不能再继续往前冲,手中大刀却换成单手抓持,依然来势汹汹,劈头盖面地从半空中斜划下来。危急时刻,温雅的视线再次转换,就好像自己亲力而为那样,不但巧妙地一侧身躲过了大刀,整个人更凌空飞起,向那武官扑去。温雅只觉得自己越是靠近那武官,武官脸上的神情就愈加惊恐起来。   

突然,一条手臂如闪电般伸出,两只细长的手指毫不犹豫地刺进那武官的双眼之中,陡然溅起的鲜血竟让温雅感同身受地脸上一热。如此剧烈残忍的打斗,直把温雅吓得魂飞魄散。可更让人吃惊的事情又发生了,那武官虽然发出一声短促嘶哑的惨叫,却剽悍无比地放开手中大刀,双手同时牢牢地扣住了插伤他的那只手臂!那只手臂剧烈挣扎了一下,想用力挣脱,可惜晃动了几次都没能将插进武官眼眶中的两只手指拔出来。  
    
  紧接着,右侧闪过一张剑眉星目的俊秀脸庞,一晃即逝,温雅微微一愣,只记得这人眼神异常锐利,旋即,一柄蛇形怪剑不知从何处晃出,从下至上贴近了那只手臂,剑刃微微颤动之后,便浪出一轮耀眼的光芒。  
    
  那只手臂被轻易地从小臂根部一分为二,断臂向天空中喷洒的鲜血,遮住了刺眼的日光。  
    
  眼前的“景象”使温雅心中压抑到了极点,陡然间,她难以抑止地发出一声长嚎,从地上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身后拔出了克力士长剑,用力往身旁一斩。  
    
  两棵无辜的小树被拦腰斩断,枝叶交错,簌簌有声地在温雅身边滑落。  
    
  温雅愣立了一会儿,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  
    
  ******  
    
  宇文已经沿着学校的几条主干道绕校走了好几圈,遇上认识的学生就上前去打听温雅的下落,可惜谁也不知道此刻温雅身在何方。眼看天边一团乌云逐渐聚集,空气也逐渐变得潮湿闷热,一场大雨将至,温雅却依然去向不明,宇文的心中不禁焦急起来。柏叶已经在学校外围布下结界,如果一无所知的温雅带着克力士剑走出校外,一定会被柏叶所察觉,若让柏叶先于自己找到温雅,只怕温雅的处境就会变得十分危险了。  
    
  第三次从博物馆门前经过时,无为子老人突然从馆内走出截住了宇文。  
    
  “看你三番两次失魂落魄地从我这里经过,究竟出什么事了?”老人用敏锐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宇文。  
    
  “前辈,我一时疏忽,弄丢了一柄邪兵,能借用你的灵力帮我追踪一下邪兵宿主吗?”宇文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无为子曾经一路追踪过柏叶。  

“你又在胡说什么?如果没有相当规模的灵力波动,我是完全感觉不到的……难怪你一脸惊慌匆匆忙忙的,原来是把邪兵弄丢了啊!”无为子居然还呵呵一笑。  
    
  “前辈不要取笑了,现在情况有点危急,被邪兵附体的宿主是一个普通的女老师,我怕她会有危险。”  
    
  “上次是别离先生的孙女,这次又是哪里来的女老师?你小子总是这么纠缠不清可不行……照你原先的说法,邪兵宿主不去伤害周围的人就已经阿弥托佛了,宿主自身怎么会有危险?”  
    
  “唉,到目前为止,这些邪兵宿主又有哪一个是有善终的?在暗处虎视眈眈盯着我们的柏叶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这柄脱离我们控制的邪兵啊!”宇文无奈地把手一摊。  
    
  宇文说到这里,无为子的神情忽然有了变化,他面色严肃地沉吟许久,开口说道:“你又提到了柏叶和邪兵……有些事情,我想差不多是时候告诉你了。你先处理手头的事情,无论是否找回邪兵,今天晚上九点,来这里找我。”  
    
  还没等宇文答话,无为子已经转身走上了博物馆门前的台阶。  
    
  “哎!前辈!”宇文叫出了声。  
    
  “你还有什么事?”老人停住了脚步,却没有转过身来。  
    
  “我……”宇文一时语塞,心中虽然有许多疑问,一下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无为子轻声笑了一下,忽然侧身指着天边滚滚而来的乌云说道:“你知道雷电究竟与什么有关吗?”  
    
  宇文一怔,不知道无为子为什么会突然问起了这个,“雷电产生的原因比较多,晚辈倾向于冷热空气摩擦形成电荷的说法。”  
    
  无为子笑道:“很久以前,我曾经写信给你师傅,说我正参修五雷大法。你师傅在回信中说,这雷电力量的大小是与雷雨云中冰晶含量的多寡有关的,微小的冰晶浮到云层上空,大块一点的冰球则落到云层下部,两者所携带的正负电荷便在云层中形成高达百万伏的电压,而雷电产生的频率,就取决于冰晶的数量。你师傅还曾经戏言,只要他出手,便可让我体验雷神因陀罗的强大威力!唉……如果别离先生此刻就在你我身边的话,以他五行之术的巅峰修为,一定能够施法强行增加雷云中冰晶的含量,那样我也可以有机会施展毕生功力了……”   

宇文抬头看了看乌云,自己虽然也曾修行五行之术,但灵力是会随着距离的增长而自然减弱的,若要增加高空中雨云的冰晶含量,真是谈何容易。师傅如果不是吹牛皮,那这份力透云端的功力可就让人匪夷所思了。  
    
  “前辈,你这么说,难道是察觉了什么危险吗?莫非……柏叶又出现了?”想到这一层,宇文顿时警觉起来。  
    
  无为子未置可否,沉默片刻之后,低声说道:“你晚上来就是了。”说完,快步走进了博物馆。  
    
  ******  
    
  当温雅从草丛中幽幽醒转时,天色已经变得十分昏暗,她懵然地看了看四周,这才想起自己是晕倒在这里了。  
    
  温雅站起身来,拍了拍粘在裤子上的细草。昏迷前的一瞬间,她好像听见有一个男人附在她的耳边说了许多话。可那些当时听来十分清晰的话语,在醒来之后却几乎全忘记了,温雅试着回忆了一下,只觉得脑袋有些发胀,起初所听到的一切只剩下一点模模糊糊的影子。她唯一还有印象的,就是那男人说话的口音很是奇怪,发音基本不分平仄,倒和那些初学中文的老外有些相似。  
    
  她把手探到自己背上摸索了一下,脊背处一片光滑,只是冷风吹进单薄的衬衣里,让温雅不禁打了个喷嚏。她实在难以想象,昏迷前自己竟然从背上抽出了那柄蛇形怪剑。而现在那蛇剑又不见了踪影,看来它又象先前一样,自行附入自己体内去了。  

     “难道真是黄粱一梦?”温雅按住自己的胸口,自言自语道。可昏迷之前的幻听和幻觉依然牢牢地印在她的脑海中,特别是最后看见的那一幕厮杀,让温雅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另外,现在的她居然能感觉到有一种异样的心跳正在体内搏动,和自己正常的脉搏此起彼伏,就象……就象有另一个人潜伏在自己的身体里!  
    
  温雅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突然十分迫切地想见到宇文,关于这柄怪剑,关于那些幻觉,也许只有宇文树学才能解释她所碰上的一切……  
    
  “温雅老师!真的是你吗?太好了!”忽然间,一个声音在温雅身后响起。温雅一惊,连忙回头。  
    
  一个面容秀气的陌生女孩站在温雅面前,正微笑着望着她。  
    
  “你是……”温雅觉得有些奇怪。  
    
  “我是宇文老师的学生,是宇文老师叫我来的,他现在正四处找你呢。”女孩子的笑容让人觉得十分亲切。  
    
  “宇文老师真的在四处找我?”温雅心中微微一甜。  
    
  “是啊,你快跟我过去吧。”女孩子大方地伸手过来牵住了温雅。  
    
  温雅跟在那女孩的身后走出了树林,冷清的大路上依然没有行人,只偶尔有一两只老鸹在空中掠过,留下几声凄哑的叫喊。  
    
  沿着大路往前走了几步,温雅看了看阴冷的四周,突然停下了脚步。  
    
  “老师怎么啦?”女孩有些不解地回头看着温雅。  
    
  “你怎么会想到来这里找我呢?”温雅的神情变得严峻起来,“南门这边出去,就是一片尚未开发的荒凉河沟,平日里很少会有人走到这边来,更不要说有女学生独自一人过来了。你不害怕吗?”  
    
  女孩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又开口说道:“我不是一个人过来的,那边还有一个男生,他在另外一片树林里找你呢。”说完,她抬手一指远处。  
    
  温雅将信将疑地顺着女孩的手指方向望去,远处还真的有一个人影正对她们挥着手。温雅睁大眼睛辨认了一下那个正挥手的男生,猛地退后了两步,“不对!宇文老师不会委托他不熟悉的学生做事,你们两个我都不认识,明显都不是宇文老师班上的学生,他怎么可能会叫你们来找我?”  
    
  “温雅老师果然机警,要瞒着你还真不容易。”女孩眼中有异样的光芒闪过,说话忽然变成了男子的声音。那远处的男生也不再往温雅这边走动,而是就近靠在了路边一棵大树上,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  
    
  温雅吃了一惊,正要转身逃走,那女孩竟动作轻盈地先行一步,绕到温雅身前挡住了去路,“温雅老师,我不知道你怎么会躺在树林里,可我知道,你好像拿了你不该拿的东西。这东西对你有害无益,你还是把它交给我吧。”  
    
  看着一个秀气的女孩竟用男人的声音说话,温雅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就算我拿了什么,要交还也只会交还给宇文,与你有什么关系,快走开!”  
    
  “本来还想留你做个钓饵,引宇文上钩,可你拿走的东西关系重大,又不愿意交出来,我恐怕不能放你离开这里了!”女孩的声音陡然变得凶狠起来,五指如钩,迅猛无比地向温雅咽喉抓去。   

        所幸温雅的运动神经比常人优秀许多,她条件反射般往后一仰,居然躲过了那女孩的一爪。一击未能得手,不但女孩愣了一下,就连在远处观望的男生也猛地动了起来,不再保持那悠闲自在的姿态。  
    
  不用说,这一旁观战的男生定是柏叶无疑。柏叶曾在整个S大外围布下了式神结界,以防邪兵离开学校,温雅无意解开封印,自觉是做了对不起宇文的错事,浑浑噩噩地只想往人少的地方躲,却不知自己走到南门边缘的树林中,已经触动了柏叶的结界。柏叶火速赶来,居然找到了昏迷的温雅,这让他大感意外,虽不知温雅和宇文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还是生起了利用温雅的念头。不过现在已被温雅识破,柏叶无奈,也只有对温雅起了杀心,但他还是不愿亲自动手,能够不在犯罪现场留下自己的痕迹,那是最好不过了。  

可一不可二,以柏叶的修为,又怎么会让温雅从他手下连续躲过,他精神一振,操纵式神再次发起了攻击。眼看那式神眼中凶光暴现,竟腾空而起,有如一只饿鹰般向温雅扑去,来势之猛,直胜过先前数倍!  
    
  温雅哪里躲得开这样凌厉的攻势,左右晃动了两下,都逃不过空中那只手钩的攻击范围,她吓得把眼一闭,只能听天由命了。  
    
  柏叶脸上露出一丝狞笑,正要使出杀着,脑后忽然有一股劲风挟裹着腥味袭来!柏叶大吃一惊,背后的压迫感极为强烈,就像有一只巨大的猛兽在他身后人立起来,随时会一爪击碎他的天灵盖。不过他处变不惊,左手依然保持控制式神,急速转身的同时右手已经祭起不动明王护咒,谅那偷袭他的野兽再强,也不可能将他一举击溃。  
    
  但柏叶想错了,他转身后所看到的第一眼事物,竟然是一条向他迎面扑来的黑狼!那双锐利的狼眼,强壮有力的利爪,还有那张开的血盆大口,瞬间勾起了柏叶幼年时的惨痛记忆!撕破父亲咽喉的,不就是眼前这张布满森然利齿的狼吻吗?  
    
  柏叶喉间发出一声嘶哑的叫喊,竟狼狈不堪地往后连退了数步。本已势在必得的式神陡然失去了柏叶的控制,居然一个筋斗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温雅呆呆地等了两秒钟,发觉自己仍旧安然无恙,她怯生生地睁开眼睛,刚才还凶恶无比的女孩此刻竟跌坐在地上,呆愣有如一具木偶。温雅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抬眼望向远处的男生,却看见那男生正被一匹张牙舞爪的大狼逼得向路边退开。她定睛一看,那只身形巨大的黑狼,不就是昨夜救了自己的玄罡吗?  
    
  玄罡暂时逼退柏叶,又仰首对温雅发出一阵焦急的吼叫。温雅微微一愣,顿时明白玄罡是要自己立刻逃离此处,顾不得许多,她转身就往学校南门跑去。  
    
  柏叶终究不是普通人,虽然对玄罡有一种无可名状的畏惧,但他依然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新鼓起了勇气。在内心深处,柏叶不断提醒自己,面对杀死自己父亲的野兽,恐惧是没有意义的,他咬紧牙关压制心中的阴影,猛地振臂而起,从体内拉出了十字枪。  
    
  面对十字枪刃上的寒芒,曾经吃过大亏的玄罡也有些犹豫起来,没有宇文在身边,正面交锋恐怕难以对付这锐利无比的邪兵。玄罡并非有勇无谋,眼见温雅已经跑远,它便开始小步地往校区的方向后退,期望能将柏叶引开,离温雅越远越好。  
    
  玄罡佯装退却,柏叶索性提起十字枪发起了一轮强攻,玄罡本意是要引开柏叶,左躲右闪之际,干脆用上苦肉计,让十字枪戳伤了自己的左肩,它故意发出一声惨嚎,转身就往校区急奔。可柏叶又怎么会看不出玄罡的意图,一边是脱离控制的邪兵,一边是咬死父亲的野兽,孰轻孰重,他心中自有一杆秤来衡量。柏叶冷笑了一声,并不追赶玄罡,而是站在路边闭目凝神,暗自施展自己的式神之术。  
    
  ******  
    
  温雅脚上穿的还是那双不合脚的拖鞋,虽然心中焦急,却怎么也跑不快,好不容易跑到了南门,她却远远地看见两扇巨大的栅栏铁门被人拉拢关上了!温雅不禁暗叫奇怪,虽然她几乎不从南门出入,但这里主要是让运送建筑材料的工程车进出,两扇铁门从来不锁,她也是知道的。温雅不死心,还想着是哪家的顽皮孩子把门虚掩了,可当她走近那扇铁门时,眼前出现的一切打消了她的侥幸念头。  

      铁门并没有上锁,但整个铁门的栅栏上竟爬满了拳头般大小模样各不相同的狰狞小鬼!这些小鬼牢牢地抱住了铁栏,相互间又彼此勾住各自的手足,用一种奇怪的力量将南门封闭了起来,大概柏叶将布于校园外围结界的全部力量都集中到南门这里了!  

温雅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小鬼,心中顿时泛起一阵恶心,她忍住心中不适,想伸手去试推那扇铁门,一个铁灰色的双角小鬼竟然扭头便向温雅的手指噬来,直吓得温雅如触电般收回了手。  
    
  “嘿嘿……温雅老师还是不要乱跑了,你是逃不出S大的。”铁门上空居然响起了柏叶的冷笑。  
    
  “恶魔,离我远一点!宇文老师很快就会赶到了!”温雅虽然心中极为害怕,却还不忘拿宇文来吓唬人。  
    
  “宇文老师?哈哈……如果不是因为他,你又怎么会被我盯上?若不是你取走邪兵,留你等何用?”  
    
  “留你等何用……留你等何用……”温雅喃喃地念叨着柏叶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体内那种异样的振动忽然变得剧烈起来。  
    
  猝然间,温雅只觉得体内的血液一下变得沸腾起来,一股从未体验过的力量猛地涌上她的全身。她口中发出低沉的怒喝,本能地从身后拔出了克力士剑,那蛇形剑刃上顿时显现出赤红色的气焰,一高一低有节奏地闪动着,就像一个武学高手平稳的吐纳呼吸。  
    
  温雅后退了一步,脚下陡然发力腾空而起,举起手中利剑向那被结界封锁的铁门斩去……  
    
  ******  
    
  柏叶赶到南门时,两扇巨大的栅栏铁门都已被利刃破损,断口处异常平滑的铁杆掉得满地都是。那些构成结界的灵魅竟已全部形神俱灭,无论柏叶如何去感应,也召不回半个小鬼,以后恐怕再也不能布下围绕学校的侦测结界了……柏叶郁闷地皱着眉头,抬眼望着南门外一片荒凉的河沟,公路两旁的野草都长到了半人高,哪里还见得到温雅的身影?  
    
  天空中轰隆作响的雷声,引得柏叶心情更加烦躁起来,最近连续两天,先是在宇文的手上吃了闷亏,丢失了塞施尔长刀,接着又放跑了温雅,未能得到克力士长剑。一向心高气傲却隐忍不发的柏叶,此刻也有些恼羞成怒了,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猛地擎出十字长枪左右挥舞,隔着数米的距离,一口气将校门右侧的小树斩断了十余株,可怜那些小树被枪劲掀翻,全都倒飞了出去,露出一片空地出来。  
    
  一通发泄之后,眼尖的柏叶忽然发现林中那片只剩下断桩的空地上,竟然显现出几个浅浅的脚印,他微微一愣,连忙扑上前去细看。  
    
  那是一双女人拖鞋留下的脚印!刚才小雨初落时润湿了林间的泥土,有人悄悄地从林间穿过,却不经意地留下了这几个脚印。  
    
  “好狡猾的温雅老师啊,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破门,却没有逃出去,又悄悄潜回了学校,看来你还是舍不得我们的宇文老师啊。只不过……你放弃的恐怕是离开学校的最后机会了……”柏叶轻轻地搓捻手中的泥土,低声念叨着。  
    
  原本细润的雨点开始变得大滴起来,雨线逐渐变得稠密,慢慢冲淡了那几个浅浅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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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15 12:38:23 | 显示全部楼层

李玖哲-不, 完美

40

      天完全黑了,雷声有一阵没一阵的,声音也有点发闷,象是在铁皮罐里点燃的炮仗,雨下得不是很大,不愿意带雨伞的懒男生们顶着几张报纸也就可以勉强抵挡着跑回宿舍了。
  
  校博物馆四周的路灯坏了几盏,馆内又不像其他开放自习的教学楼那样灯火通明,在这样的雨夜里便显得有些阴森可怖,偶尔有学生从附近经过,也会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
  
  无为子独自一人坐在博物馆大门前的看守小屋里,也不开灯,桌上搁了一瓶二锅头和一盘卤花生,就这么颇为寂寞地在那里自斟自饮。远处偶尔有脚步声响起,老人便会抬起头来看一眼窗外。
  
  九点一刻,有人轻轻地敲了敲小屋的窗户。
  
  “前辈,真对不起,我来晚了。”宇文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抑郁,找寻了这么久,始终没有温雅和玄罡的消息,他身上的衬衣已经找不到半根干纱,头发也是湿漉漉的,不时滴下水来,也不知道他在雨中走动了多久。
  
  “外面太冷,博物馆里面有空调,我们还是进去说话吧。”无为子倒也没怪宇文来晚了,提起桌上的酒瓶,起身推开了小屋的门。
  
  走进博物馆,无为子打开一间侧厅的照明,又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件灰色的旧布褂,顺手扔给了宇文,“想换就换上,不想换就拿这衣服擦擦你的脑袋,这展厅地板沾上水就滑得厉害。”
  
  宇文接过布褂,微微愣了一下,一抬手将布褂给抖开,居然是一件旧道袍!
  
  “前辈,这……”
  
  “没关系的,这是我以前的衣服,虽然十多年没穿了,但隔上几个月总会洗上一次的。”
  
  宇文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将身上的湿衣服脱了下来,换上了旧道袍。无为子身材高大,不但个头不输于宇文,身形也比宇文魁梧了许多,宇文穿上无为子的道袍,浑身上下松垮垮的,举手抬足都觉得衣袖带风。
  
  无为子上下打量着宇文,笑道:“原来的正一教同门都说我外形粗野,穿上道袍也不像个出家人,这身道袍笼在你的身上,倒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如果把头发留长一些,束上九梁巾,你就可以出去化缘放卦,吃穿不愁了。哈哈……”
  
  “前辈取笑了,可惜我身为黄泉引路人,干的都是一些见不得光的活,修真之路,恐怕与我无缘了,呵呵……”宇文的口气略略有些不以为意。
  
  无为子眼中光芒微微一颓,叹道:“你始终忘不了自己曾是黄泉引路人……既然无缘,也罢……”
  
  宇文忽然明白了,老人让自己穿上道袍,其实是有心试探自己是否愿意承接他的衣钵,上次自己曾经说过愿意代替无为子看守这博物馆,无为子却没有应允,难道老人最终还是改变了想法?
  
  “前辈,你如果想要我替你守护这……”
  
  “不必了!此事其实并不适合你,强求无缘之事,终究无益!”无为子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宇文的话头,“我今天叫你来,只是为了回答你曾经提出的问题。”
  
  “莫非前辈要告诉我这馆中所藏的究竟为何物?”宇文刚才还在为自己无意间让老人失望而心存愧疚,现在一听无为子要告诉他真相,又一下来了精神。
  
  “这件事的源头,是唐朝末年的一起惨案。”无为子抓起酒瓶,咕咚灌下一大口二锅头,就此打开了话匣子。“唐乾符年间,我们现在所站的位置,是隶属当朝军器监的地方军工作坊,专司蜀郡驻军的兵器制造,你看这馆中记录的出土文物挖掘情况,也大概可以猜得出来吧?”
  
  宇文点了点头,脚下这块土地是当年的军器监,他是早就猜到了的。
  
  “唐朝的蜀郡,因为地理位置上的原因,受战乱的影响也相对偏小,当时市井的繁荣程度,曾为蜀地赢来“扬一益二”的美誉。城市发达,蜀郡军器监的生产力自然也不弱,不但为本地军队打造兵器,同时也对中央军队有军备供应。出于此地的重要性,甲坊署和弩坊署两个分部下面,除了冶炼锻造的两千多工匠之外,另外还驻扎了五千兵士。”
  
  宇文一边侧耳倾听,一边微微点头。无为子所说的“扬一益二”,指的是唐朝中后期中国最繁荣城市的排名,江南扬州排第一,蜀地益州则排名第二。虽然现代都市的繁华重心已经偏转,但宇文在脑海中想象那当年蜀郡的繁华,还是颇为神往。

“这件惨案发生的地点,就是在蜀郡军器监中,至于时间,则是在乾符六年的冬天。那时候,风雨飘摇的大唐帝国正在承受各地农民起义军的冲击。”说到这里,无为子顿了一顿,晃了晃手中酒瓶,“真是乱世生妖孽,事件似乎是一步一步地扩大的……最初,是两个专事冶炼生铁的工匠发了失心疯,两人在工作时突然互相殴打起来,其中一人把另一人推进了炽热的冶炼坑,掉进坑中的人立刻烧成了灰烬,与那坑中火红的铁水混融在一起。其余的工匠惊恐之余,扑上去按住了杀人的那个家伙,奇怪的是,这家伙明明是个山西老表,被工匠按住极力挣扎时,却说了一口谁也听不懂的怪话。工匠们连忙叫营外守卫的军士进来帮忙绑住这个疯子,可那疯子一看见身穿军服的人,立刻狂躁不已,并且变得力大无比,口中大呼小叫着将众人甩开,抢过火炉边的一柄铁锤就向走进作坊的军士砸去,那队兵士共有五个人,当场就被砸死了一个!剩下四人反应还算机敏,不等那疯子再次反扑,就将他乱刀剁翻在地,那疯子临死前奄奄一息,说的还是一口怪话,但有一个老兵却愣住了,告诉大伙这疯子讲的是南蛮话,说他是骠信酋龙手下亲兵,要见李自孝将军。”
  
  “骠信酋龙?”听到这个奇怪的名字,宇文顿时一怔,“难道是当时占据西南边陲的南诏国之王,谥号景庄皇帝的那个骠信酋龙?”
  
  “嗯,就是这个骠信酋龙。”无为子点了点头。
  
  “你说这件惨案是发生在乾符六年,可那骠信酋龙在乾符四年就已经归天了啊?”宇文十分不解。
  
  “呵呵……这些旧事你倒记得挺清楚。”无为子笑道,“奇怪就是奇怪在这里,南诏王骠信酋龙大举侵蜀的时候,还是懿宗皇帝在位的咸通十年,当时定边节度使李师望为了激怒南诏求功,擅自杀死了南诏使节杨酋庆,骠信酋龙一怒之下,率军攻打西川,一路势如破竹,无往不胜,就这么一直攻到了成都城下。那时候的成都城防御工事非常脆弱,城内又一下涌入大量逃难的百姓,粮食和饮水都成了大问题,大概许多人都以为,成都是保不住了,就连成都城里的守将也开始偷偷勾结南诏军,预备等南诏军攻城时就焚烧东仓,里应外合把成都拱手送给南诏,只是后来这叛将与敌人勾结的事情无端暴露,成都城才逃过了这一劫。”
  
  “那发疯的工匠口中所说的李自孝将军,就是当年与南诏勾结的那位叛将吧?事情暴露之后,这位李自孝将军也被城内守军所诛杀。后来在节度使卢耽的带领下,成都城军民一直苦苦抵抗南诏的攻城,直到朝廷援军赶来,才将南诏大军击败,保住成都不受战火洗掠……可对于乾符六年的工匠来说,这些都是十年前的旧事了,怎么会有个发狂的家伙说自己是骠信酋龙的亲兵,还说要想见李自孝?”宇文微微皱起了眉头。
  
  无为子没有回答宇文的问题,而是继续说了下去:“工匠发狂的事情才过去了两天,军器监中又出了一件大事,晚上夜深人静时,忽然有十余个工匠结队而行,拿着刚刚打造出来的锋利长刀,潜入了驻军营地,其间曾有一队夜间巡逻的军士碰上他们,可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竟然会被十几个只知道打铁的乡巴佬给尽数杀了!那些工匠杀人之后,开始在军营中四处放火,趁营地中一片混乱之际,又杀了不少尚在睡梦中的士兵。所幸营中守将临危不乱,迅速集合兵将反击,这些工匠虽然异常勇猛,终归只有十余人,又没有披甲,哪里敌得过营中全副武装的几千士兵,被包围之后,奋力抵抗了一阵,也就全部被枭去了脑袋。但这些工匠在厮杀的过程中,口中叫骂的都是川籍乡音,又自称是唐军“突将”,让围攻的兵士们都不禁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突将?不会吧……乾符二年,蜀中突将叛乱,不是都被高骈杀光了吗?”宇文不禁瞪大了眼睛,对此感到十分诧异。
  
  也难怪宇文如此惊讶,无为子所说的突将,就相当于我们现在所说的突击队,是南诏围困成都城的时候,守城节度使卢耽用高薪厚禄在军营和民间征集而来的勇士。当时大概募集到三千人,基本都是蜀籍原住民,统一称作“突将”。在后来的成都保卫战中,英勇的突将为击败南诏做出了卓越贡献。五年后,南诏又派兵前来进犯西川,朝廷就任命曾经大败南诏军的名将高骈为剑南西川节度使,驻任成都,南诏军听说名将高骈来守城,心中害怕,便主动退军了。高骈到成都走马上任之后,得意之余,竟然取消了突将们的高薪,还说蜀中军士向来胆小,能打胜仗全靠自己祈求九天玄女保佑。蜀军突将心生不满,倍感羞辱,后来就发生了一次叛乱,突将们一直冲进了高骈的府邸,高骈躲进厕所之中,才幸免遇难。最后还是宦官出面打圆场,保证恢复突将原有的俸禄,突将们才退回了营地。高骈怀恨在心,便在暗中收集所有突将的姓名,两个月后,高骈率领手下从原驻地带来的天平军,将所有突将堵截在各自家中,一家老小全部杀尽!一时间血流成河,哭喊震天……事后,高骈又下令将数千具尸体用大车拖到江边,尽数投入江中,这场屠杀,当初参与了叛乱的突将没有一个逃脱……
  
  “是啊,就是因为五年前的突将叛乱已定,而这守卫军器监的恰好正是当年的天平军,有不少人都参与过那场血腥镇压,五年后突然冒出十几个平日安分守己的工匠自称突将,冲进营地报复性地杀人,那些天平军将士又怎会不心生惧意呢?”无为子叹了一口气。“至此,军器监中开始人心惶惶,工匠们都无心冶炼锻造了,人们议论纷纷,说监中有妖邪作乱,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还会有怪事发生。军器监的统领官员高芳也觉得事有蹊跷……”
  
  “等等!前辈,你说的那位官员叫什么名字?”宇文忽然浑身一震,出言打断了无为子。
  
  “呃?那位少监名叫高芳,就是高骈的儿子。”无为子一愣,不知宇文为何如此敏感。
  
  “高芳……高芳……难怪查不到你,原来你是高骈的儿子……”宇文的神情变得有些激动起来。“前辈,你接着说。”

无为子纳闷地看了宇文一眼,又接着说道:“这位高少监不像他老子那样信奉鬼神之事,但也觉得事有蹊跷,有幕僚建议请几位道家高人来营地中查看一下,是否真是撞上了什么邪物,高芳曾经与雷霆火师汪真君的嫡传弟子朱执中道长有一面之缘,觉得这人好像与那些装神弄鬼的游方道士还不太一样,便派人去请朱执中道长。朱执中当时正在修炼汪真君所留下的《雷霆奥旨》,已经初有所成,听说这件事之后也觉得奇怪,立马带着几个徒弟赶往蜀地,可那时候的交通不像现在这么便利,等朱执中千里迢迢赶到蜀郡军器监时,一切都已经晚了……军器监所在地是在高骈所扩建的成都罗城的外围,与城区相隔甚远,朱执中带着徒弟沿着官道步行,距离军器监还有一里地,就在官道上看见了几具尸体,从衣着上看,这些死人中既有工匠,也有守兵,仔细检查死因,却是互相残杀而死,士兵的长枪捅穿了工匠的肚子,而工匠手中的大刀又几乎砍断了另一个士兵的脖子,几具尸体的死状都如此惨烈,朱执中甚是不忍目睹,可等他继续往前行走,路边的尸体居然越来越多,待到走进军器监大门,朱执中简直快要窒息了,只见尸横遍地,满地鲜血,几千具尸体铺满了整个作坊和营地!朱执中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道士,唐末乱世,四方游历的他也见识过不少两军对垒殊死大战后遗留下的战场,可无论任何一个战场,都总会有胜败之分,总会有人想要逃走,但在朱执中眼前展现的一切,却看不出有任何一具尸体在生前起过退却的念头,每个人都怀有极大的仇恨去屠戮别人,相互厮杀直到呼吸停止……”
  
  说到这里,无为子叹了一口气,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宇文,似乎在心中思索着什么。宇文被老人看得心中有些发毛,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前辈,那军器监中,难道就一个活人都没有了吗?”
  
  无为子一怔,又继续说道:“刚跨进大门,几个小道士脚上所穿的聚云布履都浸透了鲜血,小道士们胆战心惊,不敢再继续向深入,朱执中道长就独自一人走进内室。穿过几道门梁,他终于在大堂中看到了高芳,唉……偌大一个军器监,也就只剩下高芳一个活人了。只见高芳穿戴着整齐的官服,神情呆滞,眼神空洞,一动不动地坐在大堂正中,双手放在身前的案桌上,动作机械地来回抚摸着一把黑黝黝的横刀。身边所发生的一切太过诡异,朱道长也不敢擅自接近高芳,只站在远处喊了两声高少监,高芳转动脖子,盯着朱执中看了半响,口中喃喃地说道:“他们没有骗我……”朱执中不明白高芳念叨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他的注意力却渐渐被那桌上的横刀吸引过去了,这柄刀外观极为普通,就是完全符合军制,每个士兵都会佩戴的那种横刀,可是稍微走近两步,就可看出那刀钝得十分厉害,刀身也极为粗糙,全然没有常见的刀剑那样闪亮的锋芒。朱道长灵台通明,隐隐约约猜到了一点缘由,但还没等他作出反应,就见到那横刀上有一丝蓝光晃过,接着他的脑袋里嗡地一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看来这柄横刀就是造成这起惨案的原因了!”宇文猛地一击掌,叫出了声。
  
  无为子面无表情地看了宇文一眼,续道:“也不知过了多久,朱执中恍然醒来,发觉自己竟然站在了室外,可自己是怎么从大堂里走出来的,居然完全想不起来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立刻发出了痛彻心肺的嚎叫,跟随自己一同过来的四个徒弟,此刻全都死在了他的脚边!而且每个人的身上都是焦黑一片,分明是被自己的雷法所击毙!他再回头去看身后,高芳不知何时也跟着他走到了室外,用那柄黑色的钝刀戳穿了自己的咽喉,已经断气多时了……”
  
  “朱道长一定是被那黑色邪兵蛊惑,邪灵附体,在无意识状态下大开杀戒,掌毙了自己的四个弟子吧?”宇文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猜得不错,至于高芳的自杀,想来是他不忍心看到朱道长对自己的徒弟下毒手,再加上自觉罪孽深重,就引刀自裁了,他这一死,朱道长也就恢复了正常……朱执中大概猜到个中缘由,虽然不知道这柄黑色怪刀从何而来,却也实在不敢再去触碰那邪物了。强行忍住悲痛,朱执中道长在营地正中挖了一个深坑,又用细绳做了个套索,远远地将那黑色横刀套住,从高芳的尸身上拔下来,拖到深坑中埋了。此后几日,军器监闹厉鬼,守军全部被杀的传闻就传遍了成都城。这件惨案实在太过骇突,那些丢掉性命的工匠都有家人在城中,却没有哪一家人敢去那死气沉沉的郊外找寻亲人的尸身,高骈当时已经被调任到扬州,身任淮南节度使,知道这件事之后虽然悲痛万分,也只敢派几个胆大的亲信回来寻回高芳的尸身,而其余那些死难的天平军将士,本就不是蜀地之人,更加没有人问及,就这样被弃于成都郊外,任由鸟兽分食了……”说到最后,无为子说话的语气愈发的沉重起来。
  
  “这件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难怪正史中从未提及过此事……术界考古中虽然略有一点提及,却也含混其词,让人不明就里。”宇文叹道。
  
  “大概是那天所见到的事情过于惨烈,朱执中道长就此留在了蜀郡近郊的青城山,小心地关注着那片邪地的变化,他害怕以后总有一天,这邪物会破土而出,又重现当年的悲剧。后来朱执中道长又收下弟子王文卿,将五雷大法传授于他,并秘令交待,要他接替自己看护成都城郊外这片邪地。王文卿将五雷法开山祖师汪真君的教义发扬光大,终于正式创建了道教神霄派,而此后的一千多年,神霄派每一代弟子,都会留下一人专事监护埋有那柄邪剑的土地。而成都城几经扩建,又几经劫难,原来的郊野地貌有了很大改变,当年闹鬼废弃的军器监也被人遗忘,逐渐被埋入地下……”

“难得这一千多年中,一直都相安无事,直到S大的建造,为建高楼深挖地基,才把这地下废弃了千年的军器监给挖了出来,看来这柄凶器,也被一同挖掘出来了吧?而且……应该就陈列在这座博物馆中。”宇文忽然发觉身边有这样危险的东西,神情一下严肃起来,忍不住要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话虽是这么说……”无为子不禁苦笑起来,“我所说的这些事情,都是没有文字记录的,仅凭神霄派门人以口相授,代代相传,其中究竟有什么夸大或者疏漏,我们这些现代人,也是不得而知了。而那柄邪刀究竟是什么样子,除了当年的朱执中道长,也没有谁亲眼见过。S大建校初期的这次发掘,共挖出各式兵器两千余件,绝大多数都是长兵器,横刀虽然不多,但也有一百柄左右,这些铁质兵器在地下埋得太久,全都锈迹斑斑,完全看不出最初的形貌,具体这些兵器是如何出土的,也没有留下详细资料,那柄邪刀被混进普通横刀之中,我们是完全分辨不出来的……想来邪刀出土时,也被考古人员触摸过,可时至今日,也没有发生什么怪事,我甚至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怀疑馆藏中并没有那柄邪刀……直到那天柏叶在参观展厅时引起异样的金属共鸣,我才相信这柄怪刀确实已经出土了,并且就混在展厅的那堆兵器之中。可我们如何将它区分出来呢?”
  
  “我们可以将那些展品一件一件的拿出来,能和邪兵产生共鸣的,就是那把怪刀了!”宇文啪地打了一个响指。
  
  “你觉得我这个看大门的糟老头子,手里会有那些展柜的钥匙吗?”无为子冷笑起来。
  
  “真要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那几个展柜也拦不住我们啊。”宇文颇不在意地敲了敲身边的玻璃展柜。
  
  无为子忽然长吁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以后如何处理这柄怪刀,就是你的事情了,今天晚上,我的任务是要保住这柄怪刀,别让某些心怀鬼胎的人给取了。”
  
  宇文一惊,顿时想起了柏叶,“怎么?难道柏叶今晚会来?”
  
  无为子神情严峻地看着窗外,并无答话,宇文这时才察觉,不知何时起,窗外雷声大作,连绵细雨也已经变成了一场疯狂肆虐的暴风雨。老人沉默许久之后,缓缓开口应道:“今天上午,柏叶已经来对我下了战书,午夜十二点,以邪刀为注,生死相搏!”
  
  “啊!”宇文目瞪口呆,没想到柏叶会将矛头直接对准了无为子。“前辈,我与你同去,上次你我合力击败奥斯丁,今天也一定可以打败柏叶。”
  
  “呵呵,你也要去吗?你来看,那是什么?”无为子忽然抬手指着窗外。
  
  宇文把脑袋凑到窗边,正要顺着无为子手指的方向望去,突然,他的后颈一麻,一股强大的电流封闭了他的几处脊神经。宇文顿时手脚无力,软倒在地上,他睁大眼睛瞪着无为子,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你去干什么?白白送死吗?柏叶的十字枪上可没有裂痕!还是把小命留着,用你那脑袋瓜想一想,如何拿回那些邪兵吧。”无为子笑着将宇文从地上提了起来。宇文心中焦急万分,无奈浑身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无为子把自己放在展厅休息室的沙发上。
  
  “别为我担心,你以为我不烦吗?神霄派日渐衰落,到头来,竟然找不到一个愿意留守此地的弟子,上任神霄派掌门无奈之下,把我这正一教的老道士给抓了壮丁,他曾经帮过我的大忙,我实在拗不过他的苦苦哀求,只好舍身留在这里,这一守,就是二十年了……我年岁已高,又后继无人,以后的事情也不是我能监管得了的,还是顺其自然吧。你交于我的赛施尔长刀,我已经用雷法封锁,就藏在你沙发脚下的暗箱里……”
  
  无为子话还没说完,屋外就传来一个颇为文雅的声音,在一片雷鸣中居然也十分清晰。“无为子老先生,今天天气不怎么样,你要不要推后我们约定的时间呢?”
  
  “不用了!这样的天气正合适!”无为子朗声应道,豪迈的声音穿越了暴雨,丝毫不逊于柏叶。
  
  “那倒也是,老先生的五雷大法,在这样的天气里可是如鱼得水啊。”柏叶的声音几乎没有什么起伏,平静得有如一潭死水。
  
  无为子回头看了宇文一眼,低声说道:“再会,宇文!”
  
  话音刚落,老人矫健的身影就冲出了博物馆!
  
  一切都来得如此突然,脑海中混乱不堪的宇文忽然想起,无为子曾经发下毒誓,如果将神霄派的秘密泄漏给外人,必将遭受五雷轰顶,想到这里,他的心就象被一片薄薄的小刀刺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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