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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howardxhh

[06/05]纵横十六国,煮酒论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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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0 22:57:51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二 金刀太子


说完了后燕的结局,再来说说最后一个慕容国家——南燕。


南燕开国君主慕容德是慕容垂那一代人里年龄最小的一个,也是个很有抱负的人,只不过他几个哥哥都相当厉害,才华一直少有机会发挥。慕容垂一死,几个烂人继承了后燕的基业,他就显出略高一筹的地方。在邺城守卫战中他指挥后燕官兵一度击退魏兵,又在撤退中借着天气之利摆脱了追兵。(《晋书·慕容德载记》载:“其夕(黄河)流澌冻合,是夜济师,旦,魏师至而冰泮,若有神焉。”)虽然慕容德以有限的力量难以挽狂澜于既倒,但他因此对自己的信心大大增强。他在后燕永康三年(公元398年)从邺城退到河南的滑台后,完全失去了与慕容宝等人的联系,便沿用哥哥慕容垂的旧例,自称燕王。


慕容德称王后,先整顿了内部。那个谋反成习惯的慕容麟在他底下又一次要谋反,终于被他抓住除掉,也算是斩断一个燕国内部的毒瘤吧。接着,他又亲自出兵讨平了降了他又叛变的氐人苻广(这苻广便是前秦苻登的弟弟,在前秦灭亡后逃往东方)。


然而,慕容德领兵离开滑台,却给了城内一个叫李辩的人作乱的机会,他乘着城中兵力不足,杀了守城将领慕容和,以滑台城向北魏投降。慕容德失了根据地,局面处于被动,他身边的将领都认为应确保一处据点。有人说攻彭城(今江苏徐州),有人说回攻滑台,争执不下。这时他的尚书潘聪说:“滑台是四通八达之地,北近魏国,南临晋国,西有秦国,在那里难保一日平安。彭城地广人稀,又是平原,无险可守,何况是晋国的旧镇,也不好取。等打起仗来碰上水战,更非我之所长。而青州这个地方,土地肥沃,方圆两千里,精兵十几万,地势险固。当年曹嶷对抗石勒的时候,造了广固城(今山东益都西北),足以做帝王之都。那里的守将辟闾浑本是燕臣,我们给他来个先礼后兵,得之必如探囊取物。”慕容德听了大受启发,不过他的做法也和当初李寿称帝之前差不多,请了个和尚给算一卦。(当时各宗教之间的分别并不象唐、宋以后那么清晰,和尚的功能有时候和所谓的术士差不多。据说这个叫竺朗的和尚居然拿着《周易》在占卜,由此可见。)那和尚说:“打青州倒是不错的主意,但燕国的寿命不超过十二年,只能再传一代了。”前景并不乐观,当前的行动的确得到了保证。慕容德便移师东进,攻打青州,连战连捷,引得兖州、徐州一带的百姓和辟闾浑的部下都来投奔。慕容德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拿下广固城,扫平整个山东半岛。他就于这一年(公元399年)在广固称帝,建立了自己的燕国。


  慕容德在位期间,南燕在战略上基本以防御为主,没有怎么对外扩张(事实上也没有这个实力)。慕容德行事以谨慎著称(关于这一点,从他对后事的安排上便可看出。他临死前唯恐身后不得安宁,让身边的人在他病死的当夜,将十余个棺柩分别从广固的四个城门抬出,悄悄埋葬在山谷中,使当时人几乎都不知道他的尸体究竟埋在了何处),即使在南方发生孙恩、卢循起义和桓玄称帝这样乱事的局面下(关于这些事情的大概,我们将在下章简述),慕容德也犹豫再三,终未出兵去捣那趟混水。


慕容德有一件被后人津津乐道的事情。他在大宴群臣酒酣之时,忽然问道:“朕虽然才寡德薄,但自从称帝之后,在上不骄,时刻保持警醒的头脑,可以与古代怎样的君主相比呢?”青州刺史鞠仲赶紧拍他马屁:“陛下是中兴圣主,与少康、光武差不多。”慕容德回头吩咐侍臣赏赐他丝帛千匹。鞠仲觉得赏赐得多了,就推辞。慕容德笑道:“卿知道调侃朕,朕难道就不会调侃卿吗?卿言不实,所以朕也以虚言赏赐,有什么可以推辞的?”这时大臣韩范进言说:“我听说‘天子无戏言,忠臣无妄对’。今日的言谈,上下相欺,可谓君臣俱失。 ”慕容德点头接受批评,当即赏赐韩范丝帛五十匹。


慕容德本人没有儿子,他渐渐开始担心自己皇位的继承问题。正在这时,一个传奇式的人物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人便是慕容德的同母兄慕容纳的儿子慕容超。慕容德在前秦南征东晋的时候,担任凉州的张掖太守,母亲公孙氏和哥哥都在张掖。慕容德随军出征,临别时留下了自己随身佩带的一把金刀,自此后,淝水之战、慕容垂称帝、燕国分裂,慕容德投身于大燕的复国运动中,与母兄天各一方,杳无音讯。


慕容垂起兵的那一年,前秦的张掖太守苻昌收捕了慕容德在张掖的所有亲人,继而下令斩首。天无绝人之路,这大劫难竟有两人躲过,一个是公孙氏,因为年老而没被处死,一个是慕容纳的妻子段氏,当时身怀有孕而尚未处决。一个叫做呼延平的狱官,年轻时曾是慕容德手下的官吏,对这两个女人的遭遇十分同情,便趁着前秦大乱之际带着她们逃到羌人的部落中。段氏在那里生下儿子慕容超,与公孙氏一起跟随呼延平浪迹天涯。十年后,公孙氏临终时把金刀交到慕容超手中,对他说:“假若天下太平,你能回到关东,将此刀交给你的叔叔,他就明白了。”不久,呼延平也死在凉州,段氏为报他昔日救命之恩,为慕容超娶了呼延平的女儿为妻。后秦灭后凉,慕容超一家跟着凉州的移民进入关中。慕容超一心要回关东,便在长安装聋卖傻(颇有其祖慕容翰之风),秦国人都把他看做一个废物,姚兴更是取笑他“ 妍皮不裹痴骨”。


这时是南燕建平七年(即后秦弘始七年,公元405年),慕容德已经得到了长安旧部带来的有关母兄的消息。他在悲痛欲绝之余,听说慕容纳的遗腹子尚在长安,马上派人到长安去寻找慕容超。慕容超见到南燕的使者,也来不及给母亲和妻子打个招呼,就隐姓埋名的从长 安逃到南燕。


慕容德一听慕容超来到,当即派出三百骑仪仗前往迎接。叔侄相见,慕容超取出怀中的金刀,呈在慕容德面前,两人抱头痛哭。慕容德封慕容超为北海王,拜为骠骑大将军、司隶校尉。慕容超知道慕容德的用意,他一面尽心侍奉时已患病的慕容德,一面做出礼贤下士的样子。不但慕容德高兴,南燕上下无不称赞慕容超的贤能。慕容德于是在死前立慕容超为太子,撒手而逝。


(我第一次读慕容超的故事时,真的被这个乱世中的传奇打动了。史书上的故事大多枯燥无味,但也常有可歌可泣之处。史官的职责,在于写出历史的真实,以便于后人去汲取营养,评述得失,他们的笔法因此而极少应用渲染和夸张。读了这样的故事,我才发现历史的真实有时是很可爱的。类似的故事里,《史记·赵世家》的那个后来被改编为《赵氏孤儿》的故事更加动人,不过慕容超的故事自有其特别之处,因为与前者显得还算有个光明尾巴的结局相比,以传奇开始的慕容超的结局是灰色的。或许如前面那拿着《周易》念念有词的和尚竺朗所说,是天意要亡燕国,人力不可制之;或许只是慕容德看错了人,轻易相信了这个侄子;或许,那个传奇故事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历史容不了那么多的或许,又有谁能真的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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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0 23:00:48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三 刘裕灭南燕


大体说来,中国史书上各朝各代的末世皇帝都逃不了非昏即暴的形象。我原先看夏桀、商纣一类的故事时,并没有特殊的感觉,只是想,哦,他们是这么糟糕的君主,难怪亡了国。学了点历史知识后,不免多想一步,才觉得,这里面并不这么简单。中国历史上的多数朝代,都有专设的史官(蜀汉是个少有的例外,陈寿而能写出这样好的《三国志·蜀志》,很让人佩服。),每一代皇帝身边发生的事情,记得最为清楚,而往往在下一代皇帝即位以后进行整理,保留较有价值的。因此,只要这个皇帝不是被政变推翻或废掉的,一般都会留下较多的好记录,而一些与“主旨”无关的无聊记录甚至坏记录,就不再见诸史册。(当然后来有很多实录传下来,这个情况就好多。)对于末代皇帝来说,他的传记(或曰本纪)是谁做的呢,正是灭掉他王朝的人。这些人为了给他们的胜利添上更多的合法性、合理性和必然性,是会不遗余力的扣上一些恶名声和臭帽子的。(《明史》中对崇祯的评价稍好,于是才有人说:“崇祯非亡国之君,明朝在他手中不得不亡。”是因为满清一向不认为明朝是亡于它之手,不但给崇祯上了谥号,甚至还加了庙号。)


因此我们今天看到《慕容超载记》近似于慕容超罪行的列表,不足为奇。我们从他称帝之前的行为可以看出,这个人很有些韬略。他单身逃到山东,在南燕无一点根基可言,却能战胜在朝中已有一定势力的慕容法、慕容钟等人,肯定不是对慕容德孝敬孝敬就可以做到的—— 慕容德毕竟不是个傻子。慕容超不能使自己完全孤立,他很快有了亲信公孙五楼,很正常。接着,他利用公孙五楼和慕容法等人之间的矛盾,在一年之内就一举消灭了慕容法的势力,慕容法和慕容钟分别投奔北魏和后秦。这件事一直被认为是造成南燕局势混乱的第一步,我却以为无可厚非,慕容超在这之后的地位基本稳固,威望也大涨,事实上反而使南燕从慕容德死后的些许混乱中摆脱出来。


不过我也无意帮慕容超说多少好话,他的政策和慕容德时期相似,处在安于自保的边缘,使南燕这样的小国难以维持长久。慕容超为了把母亲和妻子从后秦接回,和姚兴一番谈判,网罗了境内的一些乐伎,与姚兴进行交换。之后,慕容超不仅重新见到久别的母、妻,也与西边的后秦结成友国。但是,他却要为了补充乐伎的数量,出兵伐晋,在淮北地区抢掠一阵,把自己的自保局面也给打破,又给了东晋一个借口(虽则没有这借口,刘裕那样的人也早晚会出兵)。他在太上五年(公元409年)遇到刘裕水陆大军的猛烈进攻,无力抵抗。


刘裕的发迹得拜谢桓温之子桓玄的称帝,而桓玄的称帝则源于东晋末年的混乱局面。淝水之战侥幸的胜利,使谢安、谢玄集团势力一度强大,于是遭到了朝中其他的人的排挤。谢安在淝水战后第三年去世,孝武帝的弟弟会稽王司马道子独揽了军政大权,孝武帝是个酒色之徒,司马道子更是如此,在朝中日益骄恣奢逸。孝武帝极不满,又提拔自己的心腹王恭、殷仲堪限制司马道子。孝武帝在太元二十一年(公元396年)被自己宠爱的贵人用被子闷死,他的太子,古今第一弱智皇帝司马德宗继位,是为晋安帝。司马道子乘机让心腹王国宝等人参掌朝权,排斥镇守在外的王恭和殷仲堪。京口的王恭和江陵的殷仲堪就在安帝隆安元年(公元397年)起兵,迫使司马道子杀了王国宝。王恭得了便宜,于次年再次起兵,殷仲堪与桓玄一同响应。王恭所倚仗的北府兵将领刘牢之却临阵倒戈,将他杀死。在荆州,桓玄于隆安三年吞灭了殷仲堪的势力。桓玄和刘牢之分别控制了长江中游和长江下游北岸,东晋中央只剩下江东八郡的弹丸之地。这些地区的人民负担陡然加重,苦不堪言。琅玡大族孙泰以五斗米道组织起义,被东晋政府诛杀,侄子孙恩逃到东海上。司马道子的儿子司马元显在八郡大量征兵,引起大规模骚动。孙恩便率领一百来人从上虞登陆,很快发展到数万人,攻陷了会稽(今浙江绍兴),其他七郡也一同响应,东晋政府不得已遣出刘牢之的北府兵前往镇压。孙恩留下一句“孤不羞走”,率领二十多万人退回海岛。孙恩又先后四次进入江东,但在最后一次登陆攻打临海时,不幸失利,投水自杀。孙恩的部下由他妹夫卢循率领,继续在江南沿海地区做战。


东晋的时局一日不得安宁,最后的一点本钱,也被消耗无存。桓玄拒绝司马元显的节制,在元兴元年(公元 402年)兴兵从江陵顺流东下,攻入建康,把司马道子、司马元显和刘牢之这些掌握东晋大权的人,全部杀光。他废掉晋安帝,自立为帝,国号为楚。只过三个月,刘裕等人就带着北府兵南下,将桓玄击败,重新迎立晋安帝,这一次,东晋的大权就落到了刘裕的手中。


桓玄是军阀,刘裕也是军阀。谢安之后,醉生梦死的孝武帝、口不能言的安帝之流,八字再好,也只有听从军阀发号施令的份。刘裕比桓玄的高明之处,在于他并不急于称王、做皇帝,而先把目光投向扩充自身和消除异己之上,这一点或许与他贫苦的出身有关。他在义熙元年(公元405年)彻底摧毁桓氏的余党后,开始筹划北伐。慕容超在这个时候与东晋交兵,我不想说他是不识时务,而实际上大致如此。


刘裕率领水军从建康北上,沿淮河入泗水,进据琅琊。公孙五楼向慕容超建议坚守大岘关(今山东沂水北穆陵关)险地,再断绝晋军的粮道,刘裕必退,慕容超不接受。刘裕大军轻易通过大岘关,一举击溃南燕军,包围广固。慕容超坚持不降,广固城在第二年(公元410 年)被攻破,慕容超被擒后送往建康斩首。刘裕虽没有象拓跋珪那样搞大型活埋,却也将城内的三千鲜卑贵族全部屠杀。慕容鲜卑长达近一个世纪的奋斗故事,在南燕灭亡之后,终于收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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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0 23:01:46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四 末代匈奴


慕容超在被刘裕大军围攻的时候,曾向盟国后秦紧急求救。姚兴本已派出步骑兵前往洛阳,准备与那里的军队合兵一处攻打晋军。然而,他却在与新兴强敌夏国的交锋中失利,不得不把援军追回。


姚兴后期的状况,与其早期相比,称得上糟糕。他在柴壁失败后,意识到拓跋珪的强大,和他重新通好。可是,这一举动又把那个投在他手下、与拓跋珪有杀父深仇的铁弗人刘勃勃惹怒。刘勃勃宣布独立,脱离后秦的管辖。姚兴才刚给自己减少了一个敌人,就又增加了一个 敌人,真是“此恨绵绵无绝期”。


刘卫辰的势力被北魏消灭后,刘勃勃在河套地区几经辗转,逃出了拓跋氏的势力圈,投奔姚兴的部下高平公没弈于。刘勃勃这个人的长相,用《晋书》里的话说是“性辩慧,美风仪”,用现代流行语讲就是帅哥。没弈于很赏识他,不但把他收留下来做部将,还把自己的女儿 嫁给了他。


姚兴见到刘勃勃的第一反应,就认准了他是济世之才,立刻拜他做骁骑将军,还常常让他参与军国大事的讨论,对他宠爱有加。姚兴的弟弟姚邕看出些问题,对姚兴说:“刘勃勃这个人天性不仁,不能过于亲近。可是陛下对他的宠爱太过,实在让我不可思议。”姚兴摇摇头说:“勃勃这样的济世之才,我正要与他共同平定天下,有什么不对的么?”姚兴预备把刘勃勃升做安远将军,让他协助没弈于镇守边境地区的高平(今宁夏固原一带),并统领刘卫辰的旧部,待机伐魏。姚邕再三劝谏,认为绝不能这样做。姚兴问他:“你怎么就知道勃勃的性情和为人?”姚邕答道:“勃勃对上级傲慢无礼,对部下凶狠残忍,而且贪婪残暴,举止轻浮。对这样的人要是如此宠爱下去,早晚要成为边境的祸患。”姚兴听了话,才有些犹豫,取消了对勃勃的任命。然而不久,姚兴还是把姚邕的劝谏彻底抛弃,他任命刘勃勃为安北将军,交给他二万多鲜卑和杂胡部众,镇守朔方(今内蒙古杭锦旗北)。


所以当姚兴在后秦弘始九年(公元407年)与北魏正式交换战俘,达成友好协议时,刘勃勃已拥有足够的力量叛秦自立。恰好又在这时,北方新兴的柔然国的可汗向姚兴献马,途经朔方,刘勃勃就把这批战马全部留为己有,扩充军备。他对自己的老岳丈也绝不手软,召集三万多人的部众袭杀了没弈于,兼并了他的士卒,顿时壮大了自己的队伍。


刘勃勃认为匈奴是夏后氏(也就是夏朝君主)的后裔,就在这一年六月自称大夏天王、大单于,改元龙升,设置文武百官,建立了十六国中的最后一个国家——大夏。(高云建立的北燕则基本与夏国同时,因为在前面已经提到过,所以我在这里把夏国当作最后一个国家。刘勃勃的想法很怪,关于匈奴的起源,大致认为是春秋时期北方的几个狄族演化而成,更远的始祖还真不好追溯。刘渊当年认汉朝皇帝做祖宗,至少还是明摆着可算半对的,刘勃勃却认了个夏朝君主做祖宗,若真有些根据,可算得上对考古学有所贡献。(夏朝的后代,按司马迁所说,封在杞国(就是我们常说的“杞人忧天”的杞),国灭后其族散居中原各地,何时又跑到北方去做匈奴,不可考。或者,就把这个问题,留作将来浙大历史系某研究生的学位论文题目吧,一定会很有意思。))


  刘勃勃以他收罗的那些军队,先攻破了鲜卑族的三个部落,收降一万多人。接着又进攻后秦三城(今山西代县西南)以北各据点,斩杀了杨丕、姚石生等后秦将领。刘勃勃四处攻战,令部将十分不解,他们说:“陛下要想经营关中,就应该先巩固根据地,让人心倚向你。高平山川险固,土地肥沃,可以在那里定都。”刘勃勃笑道:“你们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刚刚白手起家,手下的人不多。姚兴也算是一时的英雄,关中现在还拿不下来。如果我专守一城,姚兴必然全力来攻,众寡不敌,失败就不远了。不如以铁骑与他周旋,出其不意,他如救前,我就击后,他如救后,我就击前,把他搞得疲于奔命,而我可以从从容容地夺他的粮草。不出十年,岭(秦岭)北、河东一带就全归我所有了。等到姚兴死后,他的儿子继立,那时就可夺取长安,至于策略,我已了然心中。”(刘勃勃的这一席见解,的确比当时很多政权,比如诸凉的君主要高明得多。后者往往只是停留在眼前利益上,据守一城一地,然后认准了目标攻杀,等到旁边出现一个稍稍强大些的政权,就维持不了太久。刘勃勃有组织有目的的打游击战,颇像当年姚苌对付苻登的那一套。姚兴被他父亲曾经使用过的招数,拖得几乎绝望。)当刘勃勃率军大掠岭北时,岭北各城吓得连白天都不敢打开城门。姚兴不禁大发感慨:“悔不听我兄弟的话,竟弄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夏国的西面,是当时已经占据了后凉旧都姑臧的南凉。这时候南凉第三代君主秃发傉檀在位,此人在即位之前被一致看好,所以南凉的君主都是传弟不传子,就是要让他上台“光宗耀祖”。他的所作所为却让人难以看出这种迹象,他与僻处西北的北凉王沮渠蒙逊连年打架,已经属于很没出息,却还要带兵攻打附近一堆不入流的的小部落,国势被他消耗得差不多。刘勃勃向他要求联姻,遭到拒绝,生了气,亲率两万骑兵攻打南凉,杀伤掳掠的南凉军民不下数万,牛羊更是不计其数。秃发傉檀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他不听部下劝告,在刘勃勃撤退时领兵紧追不舍。刘勃勃用战车堵了退路,率军迎击秃发傉檀。秃发傉檀不想着如何迎战,倒知道找个神箭手去射刘勃勃,然而这箭只射中他的左臂,而没能射掉他的斗志。夏军大获全胜,一口气追击八十余里,又杀伤了数万南凉士卒。刘勃勃对自己的战利很欣赏, 下令把死尸堆积成一座高台,取名叫做“骷髅台”。


刘勃勃此后又连连击败后秦的军队,篇首所说的那次战役是姚兴的御驾亲征。姚兴不仅没捞到半点便宜,还损兵折将,丢了不少城池。


刘勃勃在得意之余想到给自己改姓,他觉得祖辈随母姓刘的做法不合礼制,命本族人改姓赫连。赫连的意思,即帝王是上天之子,他的徽赫与天相连。而非正统的族人,则以铁伐为姓氏,表示刚锐如铁,足以用来攻伐。他在凤翔元年(公元413年),征发岭北的胡汉各族在朔方一带修筑新城,取名统万,以表达他统一天下,君临万邦的决心。他所派去监工的大臣叱干阿利比他更残忍,他在筑城时,用利器检查城墙的质量,只要利器能刺入一寸,就把造这堵墙的人杀掉,将尸体一并筑入城墙。赫连勃勃对这样的筑城方案大加赞赏,接着让他监造兵器,制造出来的兵器同样要经过杀人验收:弓箭射不穿盔甲,造弓箭的工匠就被杀;弓箭射穿盔甲,造盔甲的工匠就活不成。一件件精致锐利的兵器就在这样的死亡游戏中制造出来。


赫连勃勃作为末代匈奴,以这种方式把匈奴人的凶残发挥到了极致。他在公元五世纪初的一系列“表演”,也就成为匈奴人在东方这块舞台上的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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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0 23:02:32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五 关中之乱


大夏王赫连勃勃与后秦王姚兴(他于后秦弘始元年(公元399年)降号称王)在关中地区的争夺,已是十六国末期的事情。这有点象春秋末期的吴、越两国的争霸战,节目看起来很热闹,却不过是时代交替过程中的一段小插曲,吴国、越国都号称一时的霸主,在事后看来只是给战国七雄增添了酒席上的笑料。同样,后秦和夏国不论谁取胜,都只能是一场简单的胜利。后秦国势渐衰,不能复振,而大夏虽然是新兴的国家,却因其统治者的局限不能也不会像拓跋珪做出务农息民的事情,于是也无法长久。


关西地区的小国,在这期间一个接一个的灭亡。而需要先略提一下的是当时的关东形势,拓跋珪在其统治后期表现得很残暴,他和石虎、苻生、赫连勃勃等人虽有差距,有个“毛病”却是共同的,性情喜怒无常而好杀人。他有个无赖儿子拓跋绍,个人爱好是出外打劫。拓跋珪处罚他,把他倒吊起来扔井里,快断气的时候再捞出来。拓跋珪仍然十分不爽,就把他的母亲贺夫人关起来准备处死。(这个贺夫人也够惨,拓跋珪为了娶她为妻,暗杀了她的丈夫,而强行娶了她,没想到生下这个孽子。)拓跋绍带着身边的宦官杀进宫去,竟然就把拓跋 珪砍翻。


弑君的大事没给北魏的政局造成太大影响。拓跋珪的太子拓跋嗣潜入民间,组织起力量把拓跋绍给摆平。拓跋嗣即位,成为北魏明元帝,他基本秉承拓跋珪时期的政策,北魏国内政治经济很快安定,其关东第一大国的地位不可动摇。关东的另一个小国,僻处辽东的北燕,也在同年(公元409年)发生政变,君主高云被手下人杀死,汉人将领冯跋乘着机会平定内乱,自称天王(后燕和北燕自慕容盛之后都称天王,这个情形与前面提到的石虎、苻坚、吕光是类似的)。冯跋搞了一套汉人政权常搞的政策,把后燕时期的弊政废除,整顿吏治,发展农业,兴办学校,还和周边的外族部落和亲。北燕国内在冯跋初上台的几年中显出一番新气象,加上它的地理位置离中原争夺的焦点地区较远(不象南燕那样面对刘裕的北伐,首当其冲),实现了短暂的保境安民。


关西在夏国建立后,一度多达六国。这其中,早在姚兴初年被迫投降的西秦乞伏乾归,在世子乞伏炽磐的协助下,已恢复了元气。他眼瞧着姚兴对付北方的赫连勃勃和西方的秃发傉檀,有点应接不暇,便于公元409年在苑川一带(今甘肃榆中境内)自立,重建西秦。


乞伏炽磐在西秦更始四年(公元412年)接替乞伏乾归为西秦王,他在西秦投降后秦期间积蓄了一定的力量,使乞伏乾归得以在后秦衰落时光复祖国,可见很有头脑。即位的第三年,即公元414年,他趁秃发傉檀进攻吐谷浑乙弗部的时机,突袭他的国都乐都,一举将南凉这个在凉州地区看起来相当强大的国家灭亡,使人生出惊诧。(事实上,前面已经提到,秃发傉檀连年征战,看起来胜仗不少,却多是不足挂齿的战争。根本谈不上雄厚二字的国力经此消耗,是典型的外强中干,只需对其加一外力,整个“堡垒”就土崩瓦解。)


乞伏炽磐也曾像赫连勃勃那样在姚兴手下谋事,懂得如何对付同样看来强盛的后秦。有一个赫连勃勃,已经把姚兴惊得只差吐血,现在又来了乞伏炽磐,哪里还能有安稳日子。后秦这关中第一强国,与其称号早已不符。乞伏炽磐和赫连勃勃对它频频发起进攻,姚兴在连续的失败中丧师失地,还得认栽。


  后秦的内部问题也是通病,从成汉、后赵到后燕、后凉,都是一样。广平公姚弼,本来也不算什么牛人,和外敌打仗时都是以输为主,却得到姚兴的宠爱,被任命为雍州刺史。他的手下姜纪劝他结交姚兴身边亲信,争取进入朝中。姚弼在这方面倒是很像后燕的慕容宝,他按计行事,得以调回京师当尚书令、大将军。姚弼便在京师广结名人,积极策划推翻太子姚泓的势力。左将军姚文宗是太子亲信,姚弼在姚兴跟前说他的坏话,又拉自己的同党作证,姚兴果然下令处死了姚文宗。姚弼的党羽逐渐掌握了朝中一些重要的领导岗位,甚至向姚兴提议改立姚弼为太子,姚兴竟然对此不置可否。(姚兴此时的表现只能说是老糊涂了。)


  弘始十六年(公元414年),姚兴病重,姚弼暗中召集了几千士卒,密谋作乱。姚兴的其他几个拥兵在外的儿子姚懿、姚洸、姚湛准备带兵回京讨伐姚弼。姚弼还没行动,姚兴的病情好转,朝见百官,大臣们向他禀明实情,姚兴却不忍对姚弼治罪,仅免去他尚书令的职务,连将军的兵权都不夺。第二年姚兴再次病重,姚弼又在自己的府中聚集军队。姚兴闻讯后倒是生了气,杀了姚弼的几个党羽,并囚禁了姚弼。太子姚泓说情,姚兴又一次赦免了姚弼。


姚兴对叛乱活动的姑息,终于酿成了最后阶段的宫廷变乱。弘始十八年(公元416年),姚兴的病情转危,他的妹妹南安长公主进宫探病,竟没得到姚兴的回应。姚兴的幼子姚耕儿从宫中出来,对哥哥南阳公姚愔说:“父王已死,我们赶快行动。”姚愔率领自己的士兵攻打皇宫,与姚泓的军队在宫门展开激战。病榻上的姚兴硬撑着来到前殿,下命令将姚弼赐死。宫中的禁卫军见到姚兴,士气大受鼓舞,将叛军杀得大败,姚愔等人逃往骊山。


姚兴在变乱后的第二天就去世,姚泓于秘不发丧的情况下派兵捕杀了姚愔及其同党。一次变乱最终平息,后秦灭亡的趋势则已不可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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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0 23:03:29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六 刘裕却月退魏兵


刘裕在东晋元兴三年(公元404年)消灭桓玄之后,到元熙二年(公元420年)篡位称帝之前的十六年时间中,一步步提高自身的力量和威信,成为整个东晋事实上的代言人。


刘裕是南朝的开创者,也是十六国时期的一位英雄。关于他,《晋书》上说得少,我们得求助于《宋书》和《南史》。《宋书》说他“清简寡欲,严整有法度”,虽说是对开国君主的过誉,却也大抵属实。他出身贫寒,因而懂得创业的艰难,他身上少了些有闲阶级的轻狂,多了份中下阶层的实在。所以,他一出茅庐就在镇压孙恩的战斗中崭露头角,继而在家族势力比他强多的桓玄面前显出锋芒。


腐朽而不可救的东晋帝国的大权,在王、庾、谢、桓各家那里经过多次易手,现在也几乎失去了方向。孙恩和卢循,不过几个靠着宣扬“邪教”起家的小丑,就已把它的腹地捣得几乎稀巴烂。刘裕应该感慨自己生而逢时,碰上了好年成,轻而易举的占据了晋国权力的真空地带。他灭南燕的那年,割据广州的卢循听从部将徐道覆的建议,分兵两路北伐,连战连捷,攻杀了东晋大将何无忌,大败同样在安帝复辟中功勋卓著的刘毅,逼近建康,东晋朝野一片惊恐。然而这个时候,刘裕已经消灭了南燕的力量,班师回朝。当他率军南下反击时,卢循就手足无措,既不敢进,也不愿退,于是连续战败,被刘裕大军一直赶到了交州,最后在一条河边遭到交州刺史杜慧度的包围。卢循在无路可走的境地下杀了自己的妻儿,又招来一堆妓女(大概是慰安妇一类的东东吧),问她们:“谁愿意和我一起死?”妓女大多说:“鼠雀尚且偷生,要我们寻死,实在太难。”卢循自讨没趣,就杀了这些妓女,步孙恩的后尘,投水而死。


刘裕在解决了卢循之后,又于义熙八年(公元412年),消灭了与他不合的刘毅,顺带着又攻灭了可能对他构成威胁的诸葛长民,抑制东晋宗室司马休之等人,迫其出逃,扫清异己势力。第二年,他西攻盘踞巴蜀近十年的军阀谯纵,收复西南地区。在整顿完后方之后,刘裕于义熙十二年(公元416年)集全国兵力,发动第二次北伐,这次的目标是上次北伐时信誓旦旦要出兵援燕的后秦。


后秦的皇帝姚泓,学问大,爱写诗,待人也好,就是不适合做皇帝。他不善处理国家大事,又体弱多病,姚兴几经犹豫,才立他为太子。他即位时虽果断的平定了姚愔的内乱,却拿不出办法挽狂澜于既倒。匈奴叛他,仇池叛他,赫连勃勃在他后秦境内到处煽风点火,到头来,又遇上刘裕这乱世枭雄的终极挑战。


刘裕大军在彭城集结,沿黄河向西进发,一路上受降了后秦的守军,来到洛阳附近的成皋。守将姚洸向姚泓求救,这时姚泓尚在应付赫连勃勃的侵袭,东平公姚绍劝他把安定的军民迁到关中,充实防守力量,姚泓不听,只给姚洸派了可怜巴巴的一万步兵和三千骑兵,援兵还没赶到,姚洸就已顶不住,向刘裕献城投降。


正当外敌入侵时,后秦宗室并州牧姚懿又起兵做乱,意欲废姚泓自立,姚泓的精兵强将,不得机会对付晋人和夏人,白白消耗在平定内讧的战争中。可怜的姚泓,居然在正殿朝见百官的时候,忍不住心中的苦痛,和大臣们一头放声痛哭。(这样的场景恐也是难得一见。古往今来的政权,有盛自有衰,盛则喜、衰则悲,悲成姚泓那样的,还不算很容易。这让我想起了发生在南燕的一个真实的笑话:有个叫王始的人在泰山集结了几万人,自称太平皇帝,称父亲为太上皇帝,兄弟为征东、征西将军,置立百官。南燕的军队来打他,把他给抓起来。杀头的时候,有人问他:“你老爹和兄弟在什么地方?”他说:“太上皇帝在外避难,征东、征西被乱军所害。”他妻子很愤怒的说:“你就是因为你这张嘴才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为什么还不醒悟呢?”王始回答说:“皇后啊,自古哪有不破败的家,不灭亡的国呢?朕崩就崩了,终不改帝号!”这个王始虽然可笑,说出的话确实是千古箴言,想到最后不免让人惆怅一番。)


姚泓再哭也救不了自己,东晋义熙十三年(公元417年)初,晋军已尽得关东河南之地。这时河北的北魏成为秦晋之战的微妙因素:姚泓向拓跋嗣求援,刘裕则向拓跋嗣借黄河之道攻秦。拓跋嗣召集群臣商量,祭酒崔浩很高明,说:“刘裕对后秦是势在必得,我们要是阻断他的河道,就是代秦受敌,与晋为敌,不是好办法。不如就把河道借给他,让他西进,然后阻断他东退的道路,要是刘裕攻下长安,肯定会感激我们,攻不下呢,我们也还不失一个救秦的美名。”拓跋嗣想来想去,觉得不妥,还是派了十万步骑兵驻守黄河北岸,静观其变 。


刘裕水军沿黄河西行,北魏的军队就在北岸跟着走。一碰上风大水急,晋军有漂到北岸的,就被魏军攻杀。魏军对付刘裕的方式,是敌进我走,敌退我攻。刘裕派将军丁旿带上七百个士兵,一百辆兵车,冲上北岸。在离岸一百来步的地方,用兵车摆了一个叫做“却月”的半圆形阵势,两头靠着河,每辆车上坐七个士兵,然后在阵中竖起一根白羽毛。魏军搞不懂这阵势,也不敢乱动。忽然,却月阵中的白羽毛举起,刘裕的将军朱超石便率领两千个士兵带着一百张大弩,冲到阵中,每车增加了二十人。魏军见阵势摆完,心里感觉有底,便以三万骑兵进攻晋阵,晋军的大弩果然抵挡不住。谁知道刘裕这阵势另有妙处,他让朱超石另外布置了一千多支三四尺的长矛,装上大弩,用铁锤敲打,这一矛飞去,便能洞穿三四个魏兵。北魏的军队象见了新式武器一样,一下子便四散奔溃,死尸成山。晋军乘胜追击,北魏损失数千士兵,刘裕就此打通了西进之路。拓跋嗣得到消息,直对崔浩的建议追悔莫及,这个汉人令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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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0 23:04:38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七 泪眼望长安


崔浩做为北方士族的代表,其显赫的出身我们在前文其实已有提及。(关于清河大族崔筮参见“慕容鲜卑”第三章的崔毖)。在当时那种环境之下,他对历史与时事分析之透彻,堪与前世的诸葛孔明相比。拓跋嗣在力阻晋军西进失败后,向他请教:“刘裕讨伐姚泓,果真能胜么?”崔浩回答说:“当然。”拓跋嗣追问:“为什么?”崔浩说:“当初姚兴就喜好虚名而少有实用,儿子姚泓更是懦弱多病,众叛亲离。刘裕乘人之危,兵精将勇,怎能不胜?”拓跋嗣听了这番分析,起了兴趣,问他:“刘裕的才能,比起慕容垂,如何?”崔浩说: “比他强。慕容垂依靠父兄的基业,光复旧国,就好比夜蛾扑入火中,稍有倚助,便可成就大业。刘裕出身卑微,手下本无可用的兵卒,却能讨灭桓玄,北擒慕容超,南摧卢循。要不是他才干过人,岂能有今天?”拓跋嗣接着说:“刘裕已经入关,处于进退两难之地,我用精锐骑兵攻他的彭城、寿春。刘裕怕是不行了吧?” 崔浩摇头说:“当今的形势,西有赫连勃勃,北有柔然(柔然也是东胡的一支,原居极北的鄂尔浑河与土拉河刘裕,随北魏的入迁而来到漠北,其首领社仑消灭了邻近部族后,于北魏天兴五年(公元402年)自号可汗,成为北魏北方最大强敌),都对我们觊觑已久。而且我们国内尚无良将,未必对付得了刘裕,不如静以观变。”难得的是,崔浩还能从文化差异上预言刘裕不可能真正占据北方,他说:“刘裕灭掉姚泓后,肯定会赶回去篡位。关中地区汉胡混杂,民风彪悍。刘裕想把荆扬的那一套放到雍秦地区,根本行不通。即使留再多的兵驻守,也不可能改变文化上的不同。陛下只管等着,秦地早晚会落到我们的手中。”拓跋嗣听后不禁大呼: “爱卿料事实在是太周密了!”(后来的事实也的确证明了崔浩的料事如神)崔浩又说:“我私底下曾经品评过近世的风云人物:王猛治理前秦,是苻坚的管仲;慕容恪辅佐幼主,是慕容暐的霍光;刘裕平定祸乱,是司马德宗的曹操。”拓跋嗣又问:“那么赫连勃勃呢?”崔浩说:“赫连勃勃国破家亡,投奔姚氏。他却不思报恩,乘火打劫,四面树敌。这不过是个竖子小人,纵能殄凶一时,最后也是个被人吞食的货色罢了。”拓跋嗣听后很开心,与崔浩促膝畅谈到深夜,赐他美酒十觚,精盐一两,说:“朕品味卿言,如同这盐和酒,所以想和卿一同享受。”(崔浩这段话,讲在这时候,给北魏指明了发展的方向。从其内容来看,真可读出“纵横十六国,煮酒话英雄”的味道来。北方诸小国纷纷式微之时,拓跋氏的北魏尽管汉化未深,却已开始在这些汉人士族的辅佐下寻找探索一条解决中国问题的新途径。)


刘裕到达潼关后,一路攻打后秦的河东地区,另一路进攻长安。沿渭河直趋长安的东晋水军大将王镇恶,便是王猛的孙子,前秦从一定意义上说亡于后秦,王镇恶再次来到同样是前秦旧都的长安,多少还含有报仇的成分,历史之趣,也多在于此。晋军来到长安北面的渭桥,迅速上岸,渭水湍急,舟船很快没了踪影,此时姚泓的守军还有几万人。王镇恶说:“我们的家小都在江南,这里是长安北门,离家乡万里之遥,舟楫、衣粮都已随流而去。现在打赢了仗,大家都有了功名,赢不了,连骨骸也回不去了,大家好好努力吧!”王镇恶亲率大军 ,大败后秦姚丕的守军,姚泓的军队也不战自溃。


姚泓准备投降,连他十一岁儿子姚佛念都明白刘裕的意图,对他说投降也难保全,不如自决。姚泓下不了决心,姚佛念就从宫殿的墙楼上跳下自尽。没有勇气自杀的姚泓,带着妻儿、群臣,来到王镇恶面前投降,最后和慕容超获得同样的下场,而他投降前后的表现,还不及 慕容超的一半。


刘裕将向他投降的后秦宗族,一并杀掉,把本已不牢靠的北方民心,几乎丢完。剩下的后秦大族,以及曾在东晋和他争权的司马休之、桓氏后人,都投奔了拓跋北魏。如崔浩所说,南北中国在当时的巨大差异,即令刘裕有过人之处,也难以用武力改变哪怕一点。于是刘裕的英雄传奇,基本到此为止。那个早已谋划好攻取长安的赫连勃勃,正在精心安排着接手长安。


 赫连勃勃以坐观虎斗的姿态观望着刘裕伐秦,他得意的对群臣说:“刘裕肯定能灭秦。但刘裕不能久留,必定会撤军,而只留下子弟和部将镇守关中。到时朕再出手,得关中如取草芥。”他厉兵秣马,进据安定。刘裕派人与他通好,结为兄弟,他叫自己的中书侍郎皇甫徽专门拟了份文辞不错的回信,暗自背下,当着东晋使者的面口授成文。刘裕被他的小小伎俩蒙过,直叹:“吾所不如也!”他在长安做了长期打算,想慢慢收拾西北的局面,然而这时他的亲信,留守朝廷的尚书左仆射刘穆之病故,北伐将士日久思归,刘裕生怕政权旁落他人之手,果如赫连勃勃所说,留下十二岁(!)的儿子刘义真镇守长安,王修、王镇恶等率兵辅佐,自己领兵匆匆赶回建康,去接受相国、宋公的爵位。他走后一个月,东晋留守军中功劳最大的王镇恶和沈田子便彼此相攻。先是沈田子散布王镇恶本是北方人,要尽杀南方的士兵,将王镇恶诱杀,接着王修又除掉了沈田子。赫连勃勃的军队此时已经南下,年幼的刘义真又听信与王修不和的部下谮言,将王修也杀死,晋军便不再挡得住夏军的进攻。赫连勃勃采纳军师王买德的计谋,以小股兵力切断晋军南退的道路,然后出兵直逼长安。刘裕派出大将召刘义真撤回,晋军没了战心,在青泥被夏军大败,刘义真仅得单骑逃遁。


  赫连勃勃进据长安,在灞上筑坛,即皇帝位,改元昌武。随后,他拒绝了大臣们以长安为都城的建议,返回统万。这位狂暴的皇帝,在统万修造庞大的宫殿,并分别命名南门为朝宋门,东门为招魏门,西门为服凉门,北门为平朔门。


得知长安失守后信誓旦旦要兴兵北伐的刘裕,则在看到自己的儿子安全回来后,完全放弃了这一打算。他首先关心的,是个人的功名,而非天下的统一。他所能做出的反应,第一件是站在建康城头望着北方痛哭一场;第二件,就是毒杀晋安帝,改立其弟司马德文(晋恭帝),进而从恭帝手中顺利得到禅让,摇身一变而成为宋武帝。(在这一点上,刘裕的小聪明比之前的曹操、司马懿,就要差许多。)


东晋在江南地区长达一百零五年的统治,至此画上句号,从祖逖时代起的所有北伐努力,也全部宣告失败。(中国历史上的北伐,细细想来,大概只有两次勉强算得胜利,一次是朱元璋的灭元,一次是蒋介石的北伐,前一次,明朝虽将蒙元赶回大漠,却在以后的数百年中被大漠中的“西虏”北元拖得喘不过气,以至败于“东虏”满洲,而后一次,那统一则更不坚固,名义上虽统一,内部却裂痕累累,不出几年,东北就失于日本,下一次的统一,又成为传统的北南模式)。刘裕称帝开创南朝的那年,是公元420年,十六国的历史,也临近了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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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0 23:06:02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八 拓跋焘一统北方


公元五世纪前半叶的北中国,终于在分崩离析一个多世纪之后,得以统一。这样的统一,在叱咤风云的石勒手中,虽然有过,却极不完整;在浪漫至上的苻坚手中,曾经并不很困难,但却极不牢固;对老谋深算的慕容垂,或者是残暴不已的赫连勃勃而言,也并非没有想过,却是他们若干X计划中的一个罢了。轮到北魏的第三任皇帝拓跋焘,前后只花十几年的时间,就将问题解决。我们看不出拓跋焘先生较之前面的群雄,有多少过人的地方,被崔浩称作才干过人的刘裕,也不过从建康走到了长安而已,拓跋焘的成功,或许证明古人“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论断的正确性。然而拓跋焘却奈何不了新兴但不强大的刘宋。将军事分界线推进到淮北一带,十六国时候很多人都做到了,意味不了什么,进一步实现全中国的复兴,苻坚没做到,他也不行。改变中国命运的两个人物,拓跋宏和杨坚,还要在他死后许多年才出生,在这之前,崔浩已经指出了中国症结之所在——“南北异俗”,需要由北人“变风易俗,化洽四海”,但改变的过程,不是一蹴而就,非出于自愿,难有效果。


话虽多余,该说的时候,还是得说。容我将十六国最后的一段历史,一并表过。


西凉政权在南凉灭亡后,也很快衰败。西凉建初十九年(公元417年),有心创立一番功业的李暠终因实力不济,抱着壮志未酬的惆怅去世。他的儿子李歆在对北凉的劣势情况下,依然保持进攻姿态。沮渠蒙逊在刘宋代晋的同年(公元420年),乘虚攻下他的国都酒泉,李歆兵败被杀。北凉于次年消灭西凉在敦煌的残余势力,成为后凉、西凉之后的西域宗主国。


这时的北魏,已经在南北两个方向上取得胜利(它在泰常七年(公元422年)乘刘裕的病逝,对南朝用兵,把河南地区刘裕从后秦那里收回的土地,全部占领。然后,对年年犯塞的柔然骑兵,它也毫无轻视之意,于始光元年、二年(公元424、425年)深入沙漠,痛击柔然,使其暂时无力南侵)。接任拓跋嗣就职的魏太武帝拓跋焘,似乎更热衷于对付西面和东面的敌人。他也正好碰上名字如其野心一般的赫连勃勃的去世,完全建构在武力和暴政基础上的大夏帝国,其统治之不稳固,便爆发出来。拓跋焘在始光三年(公元426年)对大夏用兵,夏国的继任者赫连昌正和西秦乞伏炽磐相攻,被魏兵从河东地区长驱直入,连丢蒲坂、长安等重地,国都统万勉强守住。到了第二年拓跋焘领兵亲自进攻时,赫连昌就没那么幸运。他的作战策略,也有问题:他让自己的弟弟赫连定带两万士兵在长安与北魏大将奚斤相持,又分兵在城外,想伏击魏军。拓跋焘却得到降将的情报,对赫连昌不断示弱,且战且退,把夏军引出统万城外五六里,再回军反击。战斗中拓跋焘的战马倒地,几乎要被夏军士兵擒获,多亏宗室拓跋齐的掩护,将靠近拓跋焘的敌军打退。拓跋焘纵身上马,这一次如有神助,不但杀死夏军的大将,还在中箭受伤的情形下指挥全军把夏军打得溃散而逃。赫连昌逃到统万城北,慌乱中来不及回城,直奔上邦(今甘肃天水),统万便入于北魏。不久赫连昌在作战中遇到与拓跋焘一样的尴尬事,战马倒地,他就被俘。赫连定逃到平凉(今甘肃华亭)继位,其控制地区只余下陇西的局促之地。


赫连定比赫连昌要无赖得多,他在称帝后,登山远眺失地,哭着说:“先帝(指赫连勃勃)以朕承大业者,岂有今日之事乎!”然后狂妄的预言:“使天假朕年,当与卿诸人建季兴之业!”他刚说完,便有许多狐狸在旁边的山上对着他长鸣。这赫连定,可谓丢面子到家。


他不敢兑现自己的话,却不忘与同样奄奄一息的西秦争地盘。西秦的末代君主乞伏暮末,在北凉和大夏的进攻下疆域日缩,而且还要对付新兴近邻、与慕容氏同宗的吐谷浑。据说他还十分残暴,西秦内部也屡出叛乱。西秦的故土,几乎全被吐谷浑占领,乞伏暮末退守南安,向北魏请降,北魏派遣军队来接收时,他又变卦,被北魏击败的赫连定在西逃途中围攻南安,将西秦顺手灭掉。以乞伏氏为首的陇西鲜卑这一支,在惨遭铁弗人屠戮后趋近消亡。


此前,坐稳了江山的宋文帝刘义隆,于元嘉七年(公元430年)发动北伐。赫连定听说,兴奋得不得了,专门派人与刘宋联系。双方所订立的盟约,可笑之处有几分像两百年前蜀汉与孙吴的盟约,早早的把北魏的土地,以恒山为界瓜分干净。对未来的憧憬再美妙,也得接受现实的审核。崔浩的一句“赫连定残根易摧,拟之必仆”,点醒了犹豫不决的拓跋焘,魏军西征大夏,将平凉拿下,赫连定在灭了西秦后继续向西进军,欲渡过黄河进入北凉,谁知当初树敌太多,在渡到一半时被吐谷浑的骑兵截击,全军溃散。赫连勃勃的“伟大”国家,即令在关中的猖獗,亦只是昙花一现。他独具特色的混血种铁弗同胞,也同他的国家一起消融其中。


于是十六国中,只剩下极东的北燕和极西的北凉。冯跋的弟弟冯弘,在杀死他的侄子、太子冯翼之后,于北燕太平二十二年(公元430年)成为天王。北燕内汉人与鲜卑人的矛盾极大,北魏在灭夏以后来讨伐它时,冯弘的守将们便纷纷投降。冯弘几次向拓跋焘提出议和,拓跋焘都不答应,穷途末路之下,他于大兴六年(公元436年)把龙城的宫殿一把火烧掉,逃入高句丽,最后终被高句丽王高琏除掉。(高句丽此后成为北朝东面最强劲的外敌,取得了朝鲜半岛的大部和辽东地区后,它在朝鲜历史上开创了一段高句丽时代。然而较之广大中原地区,它仍只算小的割据势力,所以在绵延两个多世纪后,还是被再度强盛的中原强国——唐消灭。)


三年后,拓跋焘进攻一直对他入贡却未完全臣服的北凉。沮渠蒙逊的儿子沮渠牧犍在都城姑臧攻破后面缚出降,拓跋焘为他松绑,以礼待他。一百六十年前司马炎与孙皓相遇时的一幕,仿佛又回复眼前。历史就这样辗转往复于惊人相似之间,读过即使让人小有不安,也没有任何超自然的能力给予改变。英雄的故事,在千年中或许荡气回肠,今天的人想到时只是弹指之间。我们抛开英雄,将其上升到整个民族的层面,则看到中华民族的生生不绝,并非因为总能得到造物主的垂青,实乃一次次凤凰涅磐式的重生所形成,欢笑背后,必经历血泪的交织。我们在这电子时代也许能够甩开一切顾忌,把那十六个国家的命运,当作笑料一般品评;可谁又能知道,若干年后XX时代的人们,也可能将俗人如我者之所谓“纵横十六国”的无聊言论,或强此十倍者之言论,作为同样的笑料玩味。而这笑声背后,又何尝不是一种反思?历史的作用,说到这里,也差不多了,更多的东西,就留给读它的后人去思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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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0 23:08:18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结束了,不过这段英雄辈出的历史,确实可歌可泣。希望大家也能喜欢这段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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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12 15:11:4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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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了解了这一段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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